那个时候，除非是带儿子，否则的话，不到躺下闭眼睡觉的时间，他是尽量不会跟林晓言共处一室，更不愿意见到林晓言的那一张脸。
那会儿，奶奶的为他好，的确是不怎么好，不过……
“姜还是老的辣，我不否认，曾经，我没这么觉得，现在，我赞同，我奶奶是真得为我好。我爷爷一直夸我奶奶是有眼光的人，当初她非让我娶你的时候，我心里默默跟爷爷嘀咕了一句，其实我奶奶也是有眼瘸的时候。好在现在我知道了，奶奶给我挑的媳妇，是不错，跟我很合适。”
一挑，就给他挑了一个他喜欢的，哪怕这份喜欢来得有点晚，两人结婚两、三年了，他才对林晓言产生这种感情。
“好家伙，今天头一次发现，大佬，你有一颗感恩的心。”也是莫奶奶跟莫百川的感情好，莫百川对她没以前那么讨厌之后，他竟然就欣然接受了莫奶奶的那一份“好意”。
跟莫百川比起来，她以后的日子不管好不好，林家的好意，她都是认同不了的。
小夫妻俩在月光和星光的陪伴之下，你一句我一句，注意力完全没放在路上。
聊着聊着，林晓言愕然发现，早一会儿还一副走不到尽头的路，这会儿，她都看到村门口儿了：“到家了？大佬，你骑得真快。”
进了村，莫百川把林晓言放了下来，让林晓言先回家，自己去把自行车还给书记家。
“要不……我陪你？”一路被莫百川载着回来，林晓言轻松得很，挺不好意思就这么把莫百川给扔下的。
莫百川心疼林晓言今天奔波了一天，怕林晓言累着了：“你不是说，你想儿子了吗？现在回去，指不定还能看到醒着的儿子。昨天晚上，他跟我睡的，今天起来又没看到你，哭了很久。要不是书记家的孩子找他去玩，他估计还得哭。”
他也是今天才发现，自家这个小崽子贼会哭，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肯定是林晓言这个当妈的太宠他了。
“那我先回去看看。”听到儿子因为自己的离开果然哭闹过，林晓言连忙把莫百川放到一边，一心奔着儿子去了。
这话吧，分明是莫百川说出来劝林晓言的。这会儿，看到林晓言真把自己抛之脑后，心里只有一个儿子，莫百川脸黑了黑，走往书记家的脚步似乎都重了不少，步步都带着怒意和醋意。
“奶奶，我回来了。”到了自家院儿门口，林晓言看到家里的烛火还亮着。啧，曾被自己嫌弃得不行的烛光此时此刻，倒是透着一股暖意。
“言言回来了？”正哄着小曾孙的莫奶奶恍惚了一下，还当自己听错了。可是在自己床上待不住，扭着小屁股要下床，嘴上一直“麻麻麻麻”喊着的小曾孙告诉她，他也听到了。
看到小曾孙还光着的小脚丫，莫奶奶一把扣住了小曾孙：“小光光乖，等一下，你妈妈就会进屋来找你的。”
可惜啊，三岁的小光启已经很会闹腾了。最近又常被村里的大孩子带着东奔西跑，小胳膊小腿儿的劲儿，那是一天比一天的大。经常躺在床上休息、很少有活动的莫奶奶哪里是小光启的对手啊，一个不留神，就被小泥鳅样的小光启给逃了。
好在小光启下地没跑几步，就被林晓言给逮了个正着。弯腰抱起沉甸甸的儿子，林晓言在儿子的小肉脸上啃了一口。儿子也回了她十分热情的口水吻，“麻麻”两个字更是叫得不停。
抱抱妈妈，亲亲妈妈，跟妈妈贴贴，两只小胳膊把妈妈的脖子搂得紧紧的。好好撒了一番娇之后，小光启才把胖脸蛋靠在妈妈的肩膀上，依恋地问道：“麻、麻麻，你去哪儿了？窝、窝找了好久，都找不到腻。然、然后窝就哭鸟……”
一只手托着儿子的小屁股，一只手轻拍着儿子的背，走着路还微颠得哄着小光启，林晓言想，宝贝儿子真不是白叫的：“妈妈有事，所以出去了一下。”
小光启脸蛋在妈妈的肩上蹭了蹭：“那带窝呀，窝想陪麻麻。”
“下次把你一起带上，好不好？”等下一次出门，就该是她上大学了。正好，儿子的想法跟她的打算，不谋而合。
小光启“嘻嘻”一笑，响亮地回答道：“好呀！”
知道小曾孙是真想妈妈了，莫奶奶就让娘俩先亲热一会儿，看到窝在孙媳妇儿怀里的小曾孙渐渐安静下来，仿佛只要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就跟得到全世界一样安逸满足的小曾孙，莫奶奶才开口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回来啊。咱家真得有钱，你身上带着介绍信，就该在镇上住一晚。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孙子说要去借自行车去接孙媳妇儿的时候，莫奶奶还觉得自家孙子是多此一举。都那么晚了，招待所也不是住不起，孙媳妇儿干嘛急着回来，肯定是住镇上。真有那份心，孙子明天早起去接，也是一样的。
可莫奶奶没把莫百川劝住。
看着小曾孙被“扔”到自己的床上，孙子坚决离开的背影，莫奶奶又觉得，接吧接吧，接不到人，她也不担心。
孙媳妇儿大半夜的回来，她还会担心对方遇到危险。同样的情况换孙子上的话，莫奶奶就完全没有这种担心了。
而且林晓言这一离开，哪怕只是一天，别说小光启受不了，莫奶奶也不习惯啊。今天的一日三餐，全是吃别人家的，因为早上莫百川做的第一顿就被否决了。
莫奶奶尝了第一口，给了莫百川一句：“百川啊，看来，你是被言言给宠坏了。饭怎么煮成这个样子了？”
无辜背锅的莫百川很有孝心地没有指出，被宠坏的人分明是莫奶奶。因为莫奶奶的一张嘴，明明就是被林晓言给养刁了。
他的手艺跟林晓言没嫁过来的时候，那是一模一样，没进步，也没退步……
如果说，莫奶奶只是“中肯”地批评了一句，小光启的反应就显得打脸多了。才喝上一口，小光启忍不住就“呸”了一声，怎么都不肯喝第二口。
好在第一口的时候，小光启没准备，“咕咚”一声咽下去，然后才尝出的味道。不然，进嘴里的那一口，他不是呸，他得吐出来。
小光启饿肚子的那段记忆早就从脑子里消失了，莫奶奶跟莫百川不一样，他们过过好日子，也熬过苦日子。对粮食，他们更是珍惜。
好不好吃的，有口吃的就是不错。
就算小光启是自己的儿子，莫百川在这方面也不准备放松对小光启的教育，想训小光启来着。
怕孙子对小曾孙发脾气，莫奶奶赶忙把小光启的那一小碗粥倒进了自己的碗里：“小光光习惯言言做的东西，你做的，他哪儿吃得惯啊。他还小，教也得等他大一点教。要不……”想办法去别家弄点吃的给小曾孙？
皱着眉毛的莫百川不赞同：“奶奶，多少人现在连口吃的都没有。就因为孩子还小，才更要教。总不能让我跟你和林晓言似的，把这个孩子宠坏了吧？以前林晓言没来的时候，我们俩不也这么吃？林晓言对这孩子不好的时候，他还是我用这种汤一口一口喂大的。”
那么小的时候，都能吃，怎么长大一点，就不能吃了？
可能是因为一个晚上都没有见到妈妈了，晚上又是跟有点讨厌的爸爸一起睡，小光启有点上火，一听爸爸说妈妈对自己不好，小光启生气了：“麻麻对窝，好！对腻，不好。麻麻喜欢窝，麻麻不喜欢腻！”
事实证明，林晓言不在这个家，不止小光启上火，莫百川的耐心也差了很多，听到儿子这么反驳自己，不像以前提醒似的凶，是警告真凶的凶。眼睛一瞪，小光启生生被他爸的一个眼神吓得一哆嗦，小胖脸的奶膘跟着一抖抖，差点没哭。
好在这个时候，于金花来了。
于金花考虑到，莫家一日三餐肯定都是林晓言准备的。林晓言一走，剩下的三代人只怕只能抓瞎。莫奶奶腿脚不方便，有那个手艺，也发挥不了。莫百川是一个大男人，做的东西，吃不死人算是不错了。小光启还是个小孩子，除了添乱，啥也干不了。
于是，于金花很是热情地把家里做好的早饭给莫家端了过来。于金花的手艺好，哪怕准备的是粗粮粥，可那大米加苞米煮的，粒粒开花，软糯香甜。
给准备了早餐还不算，于金花说了，直到林晓言明天早上回来之前所有的饭菜，她帮着准备了。
莫奶奶挺不好意思，可又实在是舍不得委屈小曾孙的一张嘴巴，就跟莫百川商量好，给于金花一点钱以及粮食。
只是于金花离开的时候，怎么都不肯收，还说莫奶奶和莫百川这是没把她当成一家人，可她把林晓言却当成是亲侄女儿。莫奶奶和莫百川再这么跟她客气、生分，那她才要生气了。
莫奶奶跟莫百川根本就不擅于跟于金花这样的人打交道，于金花不愿意收，两人根本就没法儿塞。
没办法，莫奶奶只能跟莫百川说：“咱家言言当上三八红旗手，书记一家多多少少也算帮了一点忙。后来……他们一家子更是没少操心。这次，他们还在言言离开的时候，照顾我们三口。就连咱家小光光都是跟着他家的孩子玩儿。要不然，等言言回来了，咱再商量，怎么还这次的礼？”
莫百川认同莫奶奶的话，跟于金花打交道，还得靠林晓言，点头同意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070章
一想到林晓言离开的这一天, 他们这一家三人总一副浑身没劲儿的样子，莫奶奶叹了一口气，果然, 他们家离不开言言。
被莫奶奶训了一通, 林晓言还笑着回答：“没办法呀，自从我嫁过来之后，从来没离开家这么久。我想你们想得不行，所以连一晚都不愿意耽误，直接赶回来了。”
儿子敦实的体重把她的一颗心填得满满的。虽然怀里的这坨肉肉不是一般的压手，但坠实的感觉更让她安心。
林晓言说的这话, 莫奶奶爱听。莫奶奶庆幸的是，她孙子莫百川今天抽风一样，这么晚了还借车非坚持接人。看来啊, 小夫妻俩的感情是真得好, 看看她孙子多了解孙媳妇儿啊。
在莫奶奶的眼里, 此时的莫百川和林晓言那自然是绝对的双向奔赴，嘴上没喊好甜好甜, 心里都被甜得不行了。
正聊着，莫百川也回来了：“奶奶跟你说了二婶的事了吗？”
第一时间，莫百川就把家里发生的事情跟林晓言进行报备。
莫奶奶摇头：“我还没说，你说吧。”
莫百川没拒绝, 这事儿谁说都一样：“你也回来了，看看明天是不是拿点东西去二婶家走一趟。”
林晓言点点头：“我包里有一斤红糖和一斤饼干，刚忘了给你了，明天你拎去二婶家吧。”
走之前, 林晓言就猜到了自己不在莫家, 二婶一定会帮她照看着。谢礼这种东西, 她肯定不能少准备。
还是那句话，她给二婶做的那些脸，不会白做的。
“奶奶，这次出门，钱花得不算多，就是你给的票，全没了。”想到这个，林晓言就郁闷，有钱，竟然还花不出去了，这什么破年代。
“没事，票给你，就是让你花的。”莫奶奶笑着回答，“剩下的钱，别还给我，你留着用。咦，言言，你衣服怎么脏了？”
林晓言低头看了看莫奶奶指的地方：“噢，没什么，估计是被石头给蹭了一下。”
“石头？”
“可不是。”林晓言点点头，“回来的路上，我没遇到百川之前，手里一直拿着块大石头，自卫用的。”可惜，这个年代砖头都是稀罕物，不像在现代，很多地方砖头随便捡。
论起抡人，石头哪有板砖趁手啊。
莫百川舔舔后槽牙：“靠着一块破石头，你一个女人就敢一个人走夜路？真遇着点什么事，你以为这一块破石头能有多大的作用？”
林晓言还不能反驳莫百川的话是错的：“莫百川同志，现在我已经在你的保护之下，安全到家。所以，咱能不能不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以及已经不可能发生的‘如果’。”
做人不能因噎废食。
要莫百川这么说的话，她没穿来之前，她同村的小姐姐人没了，她是不是就该放弃学业，然后上班工作赚钱养弟弟。等到了适婚年龄，再给她弟弟换一笔娶媳妇儿的彩礼，做一辈子的扶弟魔？
照她混了那么久的经验来看，这个社会上的坏人有，穷凶极恶的少。只要她拿起武器，硬强抵抗，不怕揍人。哪怕对方是个男的，十之八九，都会被吓跑的。
“可不是，今天言言才成了三八红旗手，是大好的日子，咱不说不吉利的话的。”莫奶奶自然是无条件站在林晓言那一边的。再者说了，她孙子不就是因为担心孙媳妇儿的安全，才坚持要借自行车去接孙媳妇儿的吗？
“哟，小光光都趴在他妈的肩膀上睡着了。这孩子，昨天跟着他爸睡，肯定没睡好。”莫奶奶摇摇头，“百川这个爸当的，太不会带孩子了，总得辛苦言言。”
被料得准准的莫百川：“……”莫百川并不觉得自己不会带孩子，他只觉得莫光启这个孩子被林晓言带的，“小毛病”特别多。
以前只会喝奶，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的时候，他带得挺好的，孩子不爱哭不爱闹。他绑着下地赚工分，儿子就安安静静地趴在自己的背上。
哪像现在，就因为林晓言不在一个晚上，莫光启一直跟他闹脾气，先是说不要跟他睡，非得跟林晓言睡。都说了，林晓言不在，他还哭，哭着推他这个老子的脸……
因为当时是在自己的房间，所以莫百川是一点都没客气地“赏”了莫光启屁股几下。
皮孩子不老实了，揍一顿就肯听话了。
不知道是莫奶奶说的那样莫百川不会带，还是因为睡前不但哭了还挨了一顿揍，这一觉，莫光启睡得一点都不踏实，时不时醒过来，然后就抖着小身子，抽泣几下。
莫百川睡觉又轻，莫光启时不时来这么一下，弄得他也没有睡好。
等到了白天，莫百川还得继续赚工分，莫光启则在玩伴的陪伴之前，暂时忘记了妈妈不在身边的伤心事，疯玩了一天。可到了晚上，幼崽找妈的本能又从莫光启的身体里冒了出来。
这会儿，哪怕时间还早，可靠在妈妈的怀里，被妈妈搂着，都不需要哄了，莫光启张着小嘴儿，打着小呼噜，睡得嘎嘎香。
小曾孙高兴了，莫奶奶也跟着放心：“时间不早了，这两天一直在赶路，言言肯定也累了。早点休息，多睡一会儿，好好养养精神。”
“好的，奶奶。”林晓言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两天的行程，都快把她的骨头架子给折腾散了。之前还没发现，这会儿总有一种哪儿哪儿都疼的感觉。
回到屋里后，林晓言先把儿子塞到了被窝里。她伸手想揉一下自己的肩膀，莫百川却是打着两盆水进来了：“这个给你洗脸用，这个给你泡脚用。至于洗澡，等你明天休息好了再洗吧。”
莫百川知道，林晓言“变好”之后就挺爱干净的，不管什么天气，不论什么温度，实在洗不了澡，她都得擦个身才能睡得着。
今天特殊情况，洗澡擦身不行，但洗脸泡脚，那必须要的。
“谢、谢谢啊。”她还想着自己喘口气之后，自己去烧热水洗呢。看着两盆热乎乎的水，林晓言也说不清楚自己这会儿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心里似乎是酸酸的，又有点涩涩的，最后还若有似无地透着那么一点甜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