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宝气冲天，灵光大现。
柳棉“哇”了一声。
队长笑着介绍：“这是我族给仙长的谢礼，感谢仙长对我族的指点。依次是深海真珠、千年水精、凤凰珊瑚和流月琉璃。”
这已经是罗刹海最顶尖的水产了，放到罗刹海市上也是高价稀有货。
对这份谢礼，柳棉很满意，随手将新帝之前所赠的法宝送了几枚给队长。
鲛人队长并未推辞，高高兴兴收下后，对玉辟寒道：“玉娘大人领皇命，负责与我族对接。我看大人气色尚好，陛下不必太过挂心。”
玉辟寒双手环胸，“嗯”了一声。
队长眼珠一转，又道：“最近修真界出了件大事，陛下和仙长可有听闻？”
“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是，陛下。其实是罗刹海北部有异动，据说在海对岸，有上古大能的遗冢现世。不少参加罗刹海市的修士，都已动身前往北岸了。”
玉辟寒皱眉：“什么上古遗冢，早不现世晚不现世，偏偏这个时候？”
“这就不清楚了。”鲛人摇头，“听说，是履霜剑仙的。”
“谁？”
“履霜剑仙。”鲛人的语气格外意味深长，“就是墨玄陛下的主人。”
听到“主人”二字，玉辟寒立刻黑了脸。
鲛人见状不好，马上告辞开溜。
玉辟寒并未阻拦。
直到这五个鲛人彻底离开，他才猛地扭头盯住柳棉：“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柳棉捏着一颗指肚大小的真珠，对准烛火打量，欣赏真珠边缘的彩色光晕：“说什么？”
“履、霜、剑、仙。”玉辟寒一字一句重点强调，“她的遗冢现世，你确定没有什么要说的？”
柳棉随手把真珠扔进嘴里，当糖豆一样咯吱咯吱嚼碎，实际是将里面的灵力尽数吸收：“不太好吃。”
玉辟寒：“……”
他抽搐着嘴角，拂袖而去。
那马不停蹄远去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像之前的程昭。
待他彻底走远，柳棉才吐出嘴里的真珠残渣，托腮沉思。
其实她也想知道，她的遗冢是什么东西。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留下了遗冢这种东西。
明明连肉身都没留下的人，哪来的冢，难道是后人立的衣冠冢吗。
很快，更多的人，带来了同样的消息。
先是何明鸾。
她主动来找柳棉，告诉柳棉程昭与萧磊已经离开，她和陆明月则留了下来。
“但是陆道友已收到她师门传讯，要北上与师门中其他人汇合。我不日也要动身前往。”何明鸾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与柳棉对视。
柳棉想了想，试探性地：“你们都要去遗冢？”
何明鸾松了口气，微微一笑：“你果然也知道。你师门应该也传讯于你了吧？你打算何日动身，不如你我同行？”
去肯定是要去的。
话说回来，合欢宗或者说谢成欢知道这个消息吗？
记得之前齐知礼就是奉他之命，继续北上，不知线下在何方。
柳棉正要开口回答何明鸾，“啪嗒啪嗒”声响起，一只精致的柳枝小鸟拍着翅膀，从窗口飞了进来。
小鸟只有巴掌大小，外形酷似山雀，通体由柳条编织而成，眼珠则是两颗不知名的鲜红果实，身上还有些未融化的积雪。
这明显是一只法术产物，其上蕴含的水系灵力，柳棉也很熟悉。
她抬起一根食指，小鸟立刻“啪嗒啪嗒”飞过来，两只柳叶爪抓住她的指头，收拢翅膀停落。
小鸟侧过脑袋，鲜红眼珠对准柳棉，鸟喙张开：“小柳儿，剑仙遗冢面世，本座已与你师弟动身前往，你也来吧。十日后见。”
话尾余音还在半空中袅袅散开，小鸟的身体已倏地展开，柳条互相交织重组，眨眼功夫，化为一张地图。
地图上有两颗鲜红果实标出的红点，一个点位于罗刹海南侧，一个点则在罗刹海北边群山中的某个方位。
柳棉一眼就看出，南边那个是罗刹海岛的位置，那北边那个估计就是“剑仙遗冢”了。
“你师父用的这个法术倒便宜。”旁观的何明鸾开口称赞，“也很漂亮。”
然而，合欢宗令牌本就自带通讯功能，谢成欢来这手，简直多此一举。
难不成，他单纯就是想在她面前耍个帅？
柳棉抹去手背上的水渍，这是刚才小鸟重展时抖掉的落雪所化。
雪水冰凉，透着寒意。
柳棉弹掉指尖水珠，冲何明鸾一笑：“那我就先替师父感谢何道友的夸赞啦。”
何明鸾移开目光，脸颊微红：“不必如此。不过，既然柳道友你师父催得这么急，不若明日与我还有陆道友一起同行吧。”
这是她第二次邀请柳棉了。
要是平时，柳棉很乐意与漂亮姐姐妹妹们一起走，但这次，她还需先找个地方把元婴结了才行。
这里是不行了。
雷劫会把这座堂皇富丽的皇宫，甚至连带着外面整个王都，都给摧毁。
若是再运气不好点，多死些人……
柳棉可不想因为随便渡个劫，就背上上万条因果。
不行不行。
一定要找个没人的地界。
柳棉第一个询问的就是新帝。
结果他反而懵了，半天答不上来。
柳棉没奈何，只好再去劳烦鲛人族。
没想到鲛人护卫队的队长，没怎么想，就给出了答案——
罗刹海西有小岛群，人迹罕至，相传有大兽行伏于海中，就连鲛人族都甚少去那边。
对柳棉来说，传说中的大兽不是问题，那里就是她的梦想之地。
可以先去罗刹海西的小岛上结婴，结束以后再折向北岸即可。
如此一来，时间略紧，耽误不得。
柳棉跟新帝及何明鸾等人打了声招呼便出发了。
她如此干脆果决，倒令玉辟寒吃了一惊。
飞行于海上时，他暗暗端详她的侧脸半晌，才装作不经意间道：“我还以为你会沉迷锦绣罗衾中，再拖几天才出发。”
没想到，柳棉扭过头来，直视他的双眼，痛心疾首道：“修道之人怎能沉溺于口腹之欲，耽迷于软榻之中？！小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玉！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
玉辟寒身子一歪，险些栽进下方的漆黑大海里。
此时正是黎明前的最暗时刻，东方天际已出现一线瑰丽的红光，广阔海面依然深沉无边。
海波起伏，浪声阵阵，潮湿咸腥的海风在周身打转，鼓荡起柳棉草绿色的衣摆。
她名字里虽带了个柳字，但甚少穿绿色衣裳。
至少这是玉辟寒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穿。
新绿色的裙摆衣袖上，绣着草蛉蜻蜓，摇摆在海风中，仿佛真是一片柔软易碎的柳叶。
……可惜，这片叶子长了张嘴。
玉辟寒憋住气，决定以后再也不主动开口跟她搭话了！
他再主动，他就是狗！！！
玉辟寒加快飞行，想要越过某个不识好歹的人族，将她远远甩在身后。
不意，刚一加速，就被她一把扯住！
“快看！”
“不要……”
“靠近我”三个字还没吐出口，就消失在喉咙中。
一点赤光在柳棉脚下燃起，如掀起的红浪，拍向四面八方。
眨眼的功夫，周围海面赤红一片。
海风突然停止。
海浪也平息了。
远处一轮红日从海平面下跃出，辉煌夺目。
金灿灿的日光下，绵延百里的赤色光焰，热烈如红莲，从含苞沉眠到灼灼盛开只需一瞬间。
金光耀目，红莲映面。
“真漂亮啊。”柳棉注视着脚下绵延不绝的金火，忍不住感慨。
海里应该是有庞大的丹鱼群经过，古书中有记，“鱼浮水侧，赤光上照如火”，其光如烛，殊色甚异。
“……是啊，”
玉辟寒注视她的侧脸，恍惚中，低声附和。
目映金芒，面若红莲。
“真漂亮啊。”
第44章
欣赏够了奇景,柳棉继续向西行。
这时候，她才发现，玉辟寒从刚才起就很安静。
回头一看,他已被拉下几个身位。虽还在飞，但明显心中藏事,心不在焉。
柳棉想了想,特意停下来。
等他靠近后,弯腰撩袖,以手沾水,往他脸上一弹：“喂喂,回神啦。就这么震撼吗？你这个妖皇见识未免太浅了吧？”
若是之前，他早跳起来反驳她了，再不济也会哼哼唧唧表示抗议。
结果这一次，柳棉等了又等，才等来他一句：
“哦。”
哦？
不会真变傻了吧？
柳棉不由好奇：“真那么震撼你的心？”
他的心？
什么他的心？！！！
“你别胡说！”玉辟寒猛地回神,大声斥责,“真是胡说八道！胡言乱语！胡搅蛮缠！胡……”
“胡天花地？”
玉辟寒脸黑了：“滚滚滚！”
柳棉啧啧：“好凶哦。我就不。”
“你……”
玉辟寒运气,正要说什么，突然发现水下有巨物靠近！
他心神一凛，下意识一摆手,将柳棉挡在身后，眯眼看向下方海水。
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剧烈动荡，翻起的浪花将这片大海染成白色。
“哗哗”水声中，一庞然大物从海中冉冉升起,一片盾甲大小可供几十余人站立,而整片龟甲由一十三片盾甲组成——
这是一只大龟。
且龟甲上的纹路,很像天宫星图。
原来鲛人族所说的“大兽”就是它。
玉辟寒放松下来,随即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弹到一边。
然而，柳棉看也没看他，甚至对他之前的行为都不予置评。
她直接落到龟背上，沿着星图中央轨迹行走，一直走到龟甲尽头。
那里，大龟已经伸出脑袋，折首相待。
“曾听闻北海有神龟，背负星图，可知前事万年，后世万年，没想到今儿见到了。”
“我看不到万年那么久。”
隆隆如雷声的嗓音响起。
玉辟寒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这只大龟在说话。
但对方说话时，嘴巴未动，且声音巨大，振聋发聩的同时，还能让人清楚听见它在说什么，果真神异。
柳棉看上去毫不惊异，继续笑问：“那你能帮我们算一卦吗？或者说看一卦？”
大龟没回答，只微微移动头部，先与柳棉对视，再转至玉辟寒面前。
四目相对之时，玉辟寒才发现这只龟的眼睛非常奇特，当中似有无尽星云转动，看得久了，竟让人有头晕目眩之感。
大龟似乎只看了一眼，又仿佛看了很久。
总之，等玉辟寒反应过来之前，它已重新转向柳棉：“你能得偿所愿。”
愿？
她有什么愿？
玉辟寒竖起耳朵。
叫他遗憾的是，柳棉压根没问下去，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点头：“我知道了。那他呢？”
大龟和柳棉一起转向玉辟寒。
这一次，玉辟寒学会了。
他有意避开大龟的眼睛，只盯着柳棉看。
叫他郁闷的是，这个女人脸皮奇厚，被他盯了这么久，毫无羞色，反而大大方方看回来了：“看出什么来了吗？”
玉辟寒险些就要张口回答。
还好反应及时，把嘴闭上——
她问的压根不是他！
果然，隆隆雷声再度回响在耳边：“他会落得他最不想要的下场，并心甘情愿，心向往之。”
大龟离开后许久，柳棉和玉辟寒都没有说话。
柳棉瞅了他一眼，发现他眉头紧锁，满脸写着苦大仇深，怏怏不乐，那小模样配上缺乏血色的小脸，实在惹人心怜。
就连柳棉这么铁石心肠的人，都忍不住问了一句：“有何感想？”
听上去他会死得很惨诶。
还是笑着赴死的那种。
那他死前遭遇了什么？
生不如死？
玉辟寒瞪了她一眼，没好声气：“闭嘴！”
他直接加快速度，越过柳棉，继续向前飞行：“快点找到小岛吧！你身上的灵气多得都快溢出来了！”
豁！
居然都逃避了？
打击这么大啊。
柳棉更不能放过他了，赶紧跟上去，紧贴着他：“说说嘛说说嘛，发表一下感言？这可是难得机会。不是谁都有这个运气结局，可以知道自己未来的。”
玉辟寒冲她怒目而视：“你还说！你问我干什么？我让你问了吗？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
柳棉毫不害怕，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逃避可耻啊。”
“……”
玉辟寒一个后仰，躲开她的手，看他的表情，像是想要咬死她。
但他最后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嗖”地化为一抹乌光，消失没影了。
柳棉啧啧摇头，背着手，顺着灵契的指引，不紧不慢跟过去。
找到玉辟寒的时候，他已抱臂在一座小岛上方等了许久。
雪肤乌发的少年今天穿了一身白底金纹的束腰长袍，越发显得细腰腿长，丰神俊朗。
东升的太阳正巧在他背后，为他镀上一层金芒。
海风阵阵，吹动他的袍脚和鬓发，束发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可惜一张臭脸，破坏了美景如画。
看到柳棉，玉辟寒维持着一张臭脸，下巴往下一点，冷冷道：“这里有两座小岛，我看过了，都没人，也没精怪妖族。你随便选一个就行。”
柳棉笑眯眯：“那你替我选一个吧。”
玉辟寒眯起眼，打量她半晌，才松开手臂，随意地朝右侧一点：“那就那座吧。”
“好哦。”
柳棉正要下去，却被他一把握住左臂：“你就不怕，我害你？”
柳棉笑道：“不啊。”
玉辟寒眉头刚一展开，就听她补充道：“反正有灵契在，我死前一定会拖着你一起。”
“……”玉辟寒面无表情松开手，“你去吧。祝你渡劫失败，快点去死！”
“好哦，等着我带你走。咱两一起手拉手，告别这个美丽世界。”
“别说得这么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