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辟寒忍无可忍,想一脚把她踹下去。
结果左脚还没抬起来呢,腰后一重,灵力一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
“?!!!”
“柳——棉——”
玉辟寒的怒喝在风中支离破碎,听上去毫无气势可言。
急速远离的视线中,柳棉整个人越来越小,但她新绿的裙摆、挥动的手、脸上的笑全都在玉辟寒眼里分毫毕现!
天雷啊,劈死这个女人吧!
到底是修士,纵使毫无准备,玉辟寒落地时,仍比一根落羽更轻。
海滩上的砂石全都未动分毫,还没有海风海浪引起的震动大。
然而,这样的静谧只维持了数秒。
数秒之后,沙粒滚动,地面震响,沙滩旁的椰树东倒西歪,噼里啪啦下椰子雨。
玉辟寒立刻重回空中。
几乎在他离地的下一秒,地面忽地抬高,险些追上了玉辟寒的脚底。
他下意识缩了一下腿,又瞬间意识到这个姿势不雅,立刻放下,挺直腰板。
再看下方岛屿,整座小岛都在震动抬高。
而且不仅是玉辟寒脚下这座,另一座相邻海岛也在发生同样的异变。
两座小岛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最后竟拔海而起,“哗哗”水声中露出下方的狰狞……
“螯钳?”
升起的岛面下,是两只巨型蟹螯,像托举托盘似的,擎起两座海岛。
螯钳一路向下延伸,伸进海里,海面下的黑影宽幅几十里。
“……”
在玉辟寒的沉默注视下,这只大蟹最终没有现身。
僵持半晌,它举着两座小岛跑路了。
举着小岛跑路了……
跑路了……
海面汹涌起伏,被扰动的海水组成几丈高墙,连同大蟹一起,驶向远方。
零星海水溅到玉辟寒脸上,他抹了一把,冰凉咸腥。
“小玉。”阴魂不散的声音来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真是辛苦你了。”
玉辟寒:“……”
玉辟寒:“闭嘴。我这是为了谁。”
“是是是。”柳棉又拍了拍,“走吧,我找到真正的岛了。”
玉辟寒:“…………”
她是在嘲笑他吧?
她绝对是在嘲笑他!!!
玉辟寒握紧拳头,却在柳棉回头朝他看来时,条件反射跟上。
回过神来时,柳棉已站在下方岛屿的地面上。
柳棉朝半空中的人影挥了挥,确定他看见以后,才放开了对自己的桎梏。
我可真是个好主人。
一边仰头看天上雷云聚集,柳棉一边在心里嘀咕。
要是再恶劣点,完全可以不提醒明显在走神的某妖,坐看天雷劈他个正着。
唉。
没办法。
她就是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雷云越积越厚,天已彻底黑了。
狂风大作,海浪湍急,海面变成了压抑的铅灰色。
天空密布的乌云层间,紫色雷蛇翻滚、涌动。
柳棉看时候差不多了,解下腰间储物袋,捏在左手手心。
恰在此时,第一道天雷劈下,柳棉右手朝左手一抹,银光一闪,一柄长剑出现在她的右掌。
灵力灌输,灵光涌动,金铁“吱吱”作响,整柄剑身不堪重负,从剑柄处开始不自然地颤动。
然,剑势已成,电光火石间,天雷被劈中两半。
柳棉丢掉连同天雷一起消亡的铁剑,从储物袋中取出新的一把,迎向接踵而至的劫雷。
临出发前,她找新帝要了上百把铁剑,足够应付这次的雷劫。
虽然这些铁剑皆以凡铁制成,不足以承载灵力,但柳棉只需要他们能支撑一瞬即可。
其实以她现在的实力,也可直接以气凝剑,但纯以灵气构剑实在太累,她决定还是适当偷点懒。
柳棉的这些准备,玉辟寒自然清楚,并嗤之以鼻。
她这样子,真是丢那些剑修的脸。
说出去,谁肯相信她会是履霜剑仙的转世。
还剑仙呢,连把自己的本命剑都没有。
……虽然她是合欢宗女修这一点,就已足够让人震惊了。
一开始,玉辟寒也不信那些凡铁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可是天雷!
就是一般的法宝都不一定能扛得下来,何况是毫无灵气的普通刀剑。
结果,现在的玉辟寒觉得脸有点疼。
不!
这不是他的错!
是柳棉太奇怪了!
哪有人把剑当一次性消耗品用的!
就算那些都是凡铁,看上去也很奇怪!
话虽如此,玉辟寒注视着道道雷光中的那道人影,无法移开视线。
狂风怒吼,海浪翻涌,天地苍冥如初开,数道劫雷更是裹挟天道的无上威势赫赫坠落,却在击中土壤的前一刻,被匹练白光斩断。
纵使是凡铁,在她手中也化为无坚不摧的无上法宝。
那抹翠色,在亮紫色的雷光忽隐忽现,却绝不能叫人忽视!
甚至在不知不觉间,玉辟寒的心神都被她、被她手中的剑牵动。
剑落,雷断。
剑起,风止。
最后那一剑,更是直冲霄汉,劈开厚厚层积的雷云。
乌云消散,天光乍破,第一束阳光落在那个人上,盎然鲜活,像是早春冰雪初融时的第一抹新绿。
整个世界,都在她的一笑中,亮了起来。
第45章
天雷毕,天地清。
大海恢复了平静。
御风飞行的时候,柳棉发现海风都变得柔和起来。
雷云离开前降落的甘霖更是引得海中鱼类纷纷上浮,各色鱼群穿梭在水中,交相辉映,七彩纷呈。
一旁的玉辟寒却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一路上只是机械地跟随柳棉,既不抬头,也不说话,沉默得像根木头。
偶尔柳棉眼神扫过去的时候,跟他视线相撞,他忙不迭地主动转开眼,那模样,活似柳棉如虎狼。
柳棉不由好奇他这番反常的原因。
思考一番无果,柳棉直言相问:“你怎么啦?被天雷吓坏了?”
玉辟寒:“……”
玉辟寒猛地抬头:“胡说八道!区区天雷,我怎么会害怕!”
“那就是吃坏肚子了?”
“?”
“总不能是紧张吧!”
玉辟寒的眉头越皱越深:“我紧张什么?”
“我怎么知道。”话虽如此,柳棉还是大胆猜测,“难道,想不到不久之后,你会见到我师父,你就紧张得不能自抑了?”
玉辟寒本来没想到这茬。
结果被她这么一说之后,还真的感觉到有点紧张。
她的师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就是她的“父亲”么。
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见到柳棉的“父亲”,玉辟寒浑身都刺挠了。
柳棉就看到玉辟寒开始抓耳挠腮,仿佛浑身都烦了痒症,不光他自己心浮气躁,她看得也烦,直言道:“放心吧!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师父他一定会讨厌你!”
玉辟寒正捏眉心的动作僵住了。
他像锈住的人偶一样,一格一格抬头:“为什么?”
柳棉龇牙一笑:“没有为什么。”
有自己之前的种种作为打底,现在自己身边出现的任何新变化,落在谢成欢眼里,都是她想摆脱他这个师父的铁证。
既如此,谢成欢怎么会给玉辟寒这个“变数”好脸色。
能不直接上手打杀就算好的了。
对了,他们之间还有“灭识之仇”呢!
到时候,估计会狗咬狗吧。
柳棉叹了口气,有点遗憾。
本来这其中一狗的角色,她是安排给程昭来着。
没想到程昭自己不争气,被师门强制召回了,只好叫玉辟寒临时顶替。
希望这位小妖皇给力点!
最好能一下把谢成欢气死!
柳棉畅想了一通,扭头发现玉辟寒面沉如水,眉藏隐忧,忍不住逗他:“干嘛一副苦着脸的样子。我师父喜欢你,就这么重要?”
玉辟寒倏地回神,慌乱不已:“你不要瞎说!那老匹夫欢喜与否与我何干?!倒不如说,正好让我见识一下,你师父到底有什么本事!”
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盯着柳棉,满眼警惕:“你不会强行命令我给你师父磕头吧?!”
柳棉一愣,摸摸下巴:“你倒是提醒我了……”
“我告诉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玉辟寒炸毛了,厉声警告,“你胆敢这般羞辱我,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拉你师父一起死!”
柳棉顿时大喜:“这感情好啊!”
玉辟寒:“……?”
柳棉:“咳咳,我是说,这可不行。那就算了。”
玉辟寒满脸狐疑,还在盯着柳棉瞅。
为了避免被这小傻子看出什么,柳棉冲他抛了个飞眼。
少不经事的小妖皇身子一歪,险些跌进下方的海里。
柳棉哈哈大笑,赶紧加快了御风飞行的速度。
下一秒,果不其然,原本平静的海面炸开数道水柱。
柳棉笑得更嚣张了。
柳棉和玉辟寒抵达时,谢成欢带着齐知礼已经到了。
当然,除了他们两,还有玄女宗、玄元宗、无量山庄、小寒山寺等宗派的修士,甚至还有一干魔修和妖修。
眼下,这群人正吵成一团。
这边说:“魔修怎么敢露面的,甚至妄想进入剑仙大人的遗冢。”
那边说:“魔修怎么了,连妖修都来了,凭什么老子不行。”
妖修又冷冷表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莫不是你们玄元宗想连同玄女宗私吞。”
最后无量山庄的副庄主打圆场:“怎么会呢,不光我们来了,就连合欢宗的人都来了。”
谢成欢冷笑一声,阴阳怪气:“连副庄主打意思是,我们合欢宗较魔修妖修都不如?”
好家伙,刚刚消停没一会儿的魔修妖修听闻这句话,又吵了起来。
嗡嗡嗡,嗡嗡嗡。
柳棉不动声色远离这帮人,眯起眼,打量不远处据说是遗冢入口的漩涡。
那黑色漩涡正在不断旋转,自外向内,生生不息,看久了,还会让注视者有头晕目眩之感。
“师姐,你终于到了啊,可叫我们好等。”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响起。
柳棉回头,发现一群熟人正站在她背后,为首的便是她的小师妹长孙雪。长孙雪旁边是黎娥,正双手环臂,翻着白眼。两人身后是齐知礼,正挤眉弄眼冲柳棉使眼色。
柳棉笑眯眯打招呼:“诸位,好久不见。师弟,你眼里进沙子了吗?怎么这个表情?”
齐知礼表情一僵。
长孙雪猛地回头!
在看清齐知礼僵住的神情后,她冷哼一声。
等齐知礼低下头,她才重新回头,瞪着柳棉:“师姐,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师父早就到了,我们大部队也到了有一段时间,怎么就你这么姗姗来迟?浪费了我等的时间不要紧,但你让师父等了这么久,就太放肆了吧?”
柳棉一笑,一个缩地成寸过去,直接捏住长孙雪的嘴,将其捏成一只鸭子。
在长孙雪愕然睁大的双眼中,柳棉依然笑容满面:“我听见了啊。只不过你说话语气太不客气,本来不想搭理你来着。既然你要来论规矩,那我们就来好好论一论。我作为你的师姐,你是不是该恭敬一点?就算不是打心眼里恭敬,你好歹装个样子吧?”
柳棉这一手,着实出乎合欢宗众人的预料。
既想不到她说动手就动手,也没想到她动起手来,在场谁都没看清!没反应过来!
一滴冷汗划过长孙雪的鬓角。
人群中,齐知礼一脸沉痛地捂住脸,黎娥咧开嘴无声大笑,有个无名弟子则忍不住叫嚣:“柳棉!长孙师妹不过着急了点,说话没注意,你怎能这样欺压同门?!就算你是她的同门师姐,也未免太过噗——”
那名弟子倒飞出去。
在人群的纷纷避让下,飞出好几米远,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四脚朝天。
“既然你这么要求了,那我就满足你好了。”柳棉松开长孙雪,笑眯眯地收回脚,那只脚刚在那个无名弟子的胸口留下一只清晰鞋印。
众人哗然。
只因那位弟子,算是这次一行人中境界最高的人了,已是金丹后期,却被柳棉这么一脚踹飞?!
其他人后知后觉,这才发现,面前的紫衣女子已是、已是……
“元婴期?!!!”有人惊呼一声。
柳棉循声望去:“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一片悄然,无人敢有异议。
修真界就是这么残酷,拳头大的人就是老大。
被踹飞的弟子咳嗽着捂胸起身,明明满脸涨红发紫,也不敢有一句怨言。
长孙雪更是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一众噤声里,黎娥却笑出了声,拍起巴掌:“不错不错。你总算争点气了。”
她走过来,拍拍柳棉肩膀:“我父亲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柳棉一挑眉,没说话,倒不是针对黎娥,而是——
“哦?我的弟子进阶有成,与你父何干啊?”
黎娥刚刚展现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柳棉长吐一口气,转身,果然迎上了谢成欢的视线。
他不知何时已从那群争吵不休的人中脱身,正负手站在柳棉身后。
柳棉这一回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米,几乎是脸对着脸,眼对着眼。
谢成欢俊美的脸孔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一双桃花眼中风起云涌,变化万千:“小柳儿,”
他拖长了声音,似叹息,似长吟,“你可真是给了为师好大一个惊喜啊。”
柳棉与他对视。
良久,她主动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冲谢成欢微微一笑:“那真是太好了!不枉我努力奋斗,又刻意隐瞒不说,总算能给师父一个大——惊喜!”
谢成欢嘴角一抽,没想到她这么打蛇上棍。
不对,其实他早应该想到的。
毕竟之前柳棉可是背叛他,投靠黎归,狠狠耍了他一通。
自己早该认识到,这个弟子的本性到底是怎样的。
谢成欢微微眯起眼,平静了好几个月的心再次火热起来,他同样微微一笑,缓声回道:“确实出乎为师意料。没想到之前为师精心教导了小柳儿这么长时间,小柳儿才勉强筑基。离开为师后不过数月时间,小柳儿已连晋两级。小柳儿能同为师说说,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