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乐韫又是微微一愣, 随即才坐在了大公主的右手边：“大公主亲自前来，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旨意？”
“并不是……”大公主平生第一次向旁人认错，自是十分忐忑和尴尬，好几次对上姜乐韫温和探究的目光时, 都羞得想起身离开, 但崔皇后憔悴苍白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 又硬生生地逼着她坐下。
“那嫔妾就斗胆问一问, 大公主是为何事前来？”姜乐韫实在是弄不清这位嫡长公主心中所想，若说是来寻麻烦，看样子也不像，若说是来拉拢她，但好似也不是那一回事儿。
大公主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道：“宜母妃生辰时灵雀横死一事有蹊跷，是我派人给灵雀喂了药，好让那灵雀当众出糗，落了您的面子，但我并没有想过要毒死灵雀，害您背上不祥的名声。”
大公主一口气把话都说了，随后又红着脸说了一句对不起，便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
只觉两颊发烫，真是丢脸极了，她是一刻都在这和欢阁待不下去了。
而大公主这一长串的话听得姜乐韫是一愣一愣的，又见大公主慌不择路地往外走，她也连忙跟了上去，亲自将大公主送出了和欢阁。
“宜母妃请留步。”大公主神情十分不自然，根本不敢看姜乐韫。
姜乐韫笑了笑道：“是，大公主慢走。”
大公主慌忙地点了点头，头也不留地直接走了，却在半道上偶遇了前去和欢阁的二公主。
狭路相逢，两人脸色自然也是不对付的，特别是大公主，那厌恶之情都溢于言表了。
二公主听了甄贵妃的话，并不想明面上得罪了大公主，主动上前向她行礼道：“大姐姐安好，大姐姐这是去哪了？”
大公主被她这么一问，神色越发不自然了。
若被封晗淳知道了她堂堂嫡长公主向一个嫔妃道歉，她的面子该往哪里搁？如此想着，又有些后悔自己今日冲动来寻姜乐韫了。
二公主看了看大公主身后站着的长长一排的宫婢，恍然大悟道：“难不成大姐姐也是去和欢阁向宜母妃道喜了不成？”
不待大公主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可是大姐姐往日不是常说这嫡庶有别，最是瞧不上这宫中的嫔妃吗？今日怎么无端端地跑来和欢阁？难不成是见着宜母妃有孕了，赶着来巴结了？”
大公主恨极了二公主那伶牙俐齿的话，更恨极了她那专研人心的心思，因着被人看穿了心思，大公主只能嘴硬着道：“母后身体不适，我是替母后来向宜母妃道喜的！”
“大姐姐这就有失偏颇了，我母妃也是有孕在身，怎么就不见大姐姐上门贺喜呢？”二公主撇嘴道：“还是说在母后和大姐姐心里，我母妃还比不上宜母妃尊贵吗？”
大公主见她三言两语又往自己和母后头上扣了一个有失公允的帽子，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颠倒黑白含血喷人！”
她编排自己也罢了，可是她怎么能带上母后，后宫之主被人安了一个有失公允的罪名，这若是传到父皇的耳中，他该怎么看待母后？
见大公主发怒了，二公主才掩嘴娇笑道：“大姐姐又何必这么生气，妹妹不过是和大姐姐说笑罢了，宜母妃有孕是宫中的大喜事，大姐姐能亲自来道喜，足以证明母后有多看重宜母妃，谁知道能不称赞母后一句贤惠大度。”
大公主冷哼之际，却又听到二公主压低的声音传来：“只是大姐姐身上多少背着些难听的名声，就不怕宜母妃心里介怀吗？”
“你！”大公主听她再次提起克死胞弟一事，也不由得慌了起来：“你别胡说！”
二公主成功激怒了大公主，心情十分畅快，但她也谨记自家母妃的话，并不想与大公主发生正面的冲突，“妹妹还要赶着去向宜母妃报喜，就不陪大姐姐了。”
大公主想回击，却又不知该从哪骂起，又急又怒之下，竟只能眼看着二公主翩然离去。
“大公主，这里风大，不如先回宫吧。”大公主的大宫女紫鸢忙上前劝慰道。
大公主满腔都是委屈和怒意，气得眼眶都红了：“回什么回？不回！”
说着，也不让人跟着，自己哭着跑走了，只剩下翊坤宫的宫人着急万分。
紫鸢一边远远跟着，一边派人回翊坤宫禀报。
而就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一个神秘的女子悄悄地向大公主靠近。
“您看到了吧，便是骄傲如您和二公主，不也得相继拉拢有孕的宜嫔吗？若是皇后娘娘怀有嫡子，这宫中谁还敢对您不敬呢？”那女子长相并不出色，只是常人之姿，但她说起来话不缓不急，像是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让人不自觉地陷进去。
大公主还保留几分理智，并不愿被她蛊惑了去，冷笑道：“这天下当真有这神奇的法子，那就不会有那么多妇人为子嗣一事竭尽心血却也求而不得了。”
“确实，但这也正是这丹药的珍贵之处了。”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白的瓶子，放到了大公主眼前，再次放缓了声音道：“大公主若信不过奴婢，自可取了这药去找人试药。”
似乎是看出了大公主的迟疑，那女子直接把瓷瓶放到了大公主手中：“奴婢是有心要帮您和皇后娘娘出了这不见天日的深渊沼泽，但若您不信奴婢这份真心，或者甘心日日被人欺辱，那您就把这药扔了吧。”
说着，转身就走了，并不打算再听大公主推搪之辞。
“你停下！”大公主想要把人喊住，但又怕惊动了旁人，只觉得手中的瓷瓶如烫手的山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眼中闪过几分犹豫，终还是不愿再上了那人的当，直接把那瓷瓶扔到身旁的花丛里。
第五十一章 大公主犹豫
而翊坤宫中, 明嬷嬷也把大公主主动提出到和欢阁贺喜一事禀报了崔皇后，崔皇后本是面无表情，听闻这事后, 神情动了动，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明嬷嬷趁机上前劝和道：“奴婢瞧着大公主如今是越发懂事了, 也越发心疼您了。”
崔皇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似乎有些抵触明嬷嬷所说的话, 但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厌恶的神情, 想来她还是原谅不了自己, 也原谅不了大公主。
明嬷嬷又道：“如今阖宫上下都在恭维着甄贵妃和二公主, 大公主这些日子可受了不少委屈，但大公主懂事，自己隐忍下来，不再像往日一样和二公主针锋相对。”
崔皇后听着明嬷嬷的话，轻抚着大皇子的旧衣, 不自觉地又走神了。
明嬷嬷见状, 也知崔皇后是听不进她的话了, 无奈叹了口气。
时值六月，天空雷电滚滚，闪电划过天际, 大公主心下胸郁难忍，辗转难眠，踌躇之下，还是披上披风来到崔皇后殿中。
但当真的站在殿门前了, 她却不敢进去。
崔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雨湘则步履匆匆出来了, 乍见大公主, 不由得一愣, “奴婢见过大公主。”
“雨湘姐姐，你这是着急着去哪？”大公主问道。
雨湘不敢隐瞒，便将崔皇后头疼欲绝一事告诉了大公主。
大公主忙道：“那你们怎么还不请御医？”
雨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傍晚时贵妃突然腹痛不止，这太医院里的御医都到了永福宫。”
大公主大怒道：“太医院竟然为了一个贵妃而如此慢待母后？！真是岂有此理！”
这甄贵妃肚子里的还不知是男女，这宫中的人便见风使舵如此轻视糟践她母后，当真是小人行止！
雨湘见大公主发怒，也是不敢再言语了。
“还不快去永福宫把御医给寻来？他们若是不来，绑也要给本公主绑来！”大公主目光又怒又冷，吩咐雨湘后便立马去了崔皇后的寝殿里。
当听到崔皇后正与明嬷嬷对话，脚步顿时停下来了。
殿内床前，明嬷嬷哽咽担忧道：“娘娘您又何必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这太医院的人纵然可恶，您也不该任由他们讨好甄贵妃，而不让他们来翊坤宫。”
崔皇后轻轻拍了拍明嬷嬷为她按摩头部的手：“那起子见利忘义踩高拜低的小人，本宫是见着难受，他们那么想在甄贵妃面前露脸献殷勤，本宫成全他们又何妨？”
“可是您这头疼的老毛病发作起来，可便如千针刺入脑中，片刻安宁都没有，您如何忍得？”明嬷嬷心疼道。
“这丧子之痛本宫都能扛过来了，这头疼又算得了什么？”崔皇后语气平静，但处处都透露出颓然和灰败，似乎随着大皇子的离去，崔皇后身上便开始萦绕着一股浓浓的绝望和死意。
站在门口的大公主又慌又怕又恨，她怕崔皇后没了生存的意志，也想随着大皇子一同去了。
更恨甄贵妃无耻，竟在崔皇后丧子时怀上，给了崔皇后一个无以复加的沉重打击，击垮了崔皇后最后一丝生存的动力。
大公主死死咬着红唇，她不敢也没有勇气出现在崔皇后面前，她踉踉跄跄地出了翊坤宫，恍惚间，她竟又来到了那个花丛前。
天人挣扎间，她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待她再次清醒后，满是泥污的手上已捧着一个白瓷瓶，正是那日被她亲手扔进花丛里的白瓷瓶。
大公主神情复杂，她紧紧地握着瓶子，本该光滑的瓶身却如长了长刺一般，把她的一颗无助的心扎的千疮百孔。
不行！她不能再信那女人的话了！
就是因为轻信了那人的话，她才害死了她的胞弟！
想到这里，她抬起手，本想再一次将手中的瓷瓶扔得远远的。
但崔皇后刚刚平静的话语再次涌入脑中，一时间，大公主又犹豫了。
如果母后再有一个孩子，会不会就不会像如今行尸走肉般，半分活着的念头都没了？
如果母后再有一个孩子，甄贵妃和封晗淳还能如此得意吗？
千般念头在大公主脑中闪过，本就混沌迷糊的脑海，更是天旋地转，难受极了。
而姜乐韫有孕晋封一事足足被瞒了两个月，直至她怀孕三个月后，晋封的旨意才传遍六宫，众人哗然，皆艳羡姜乐韫的好“孕气”。
当夜不少宫中都换了瓷器茶具，安容华宫里更甚。
又是一年的中秋家宴，甄贵妃和姜乐韫这两位有孕的嫔妃更是众人眼中的焦点，特别是甄贵妃那已孕四个月的孕肚，更是散发着闪闪亮光般，吸引着在场众人的目光。
姜乐韫温吞地吃下一块糕点，用宽大的袖子遮挡着自己平坦的肚子，敛下眸中不悦之色，这些人若有法子，只怕是都恨不得扒开她和甄贵妃的肚子，瞧一瞧这腹中孩儿是男是女。
而借着甄贵妃有孕这一趟东风，无诏不出的柳嫔也顺利解除了禁足，得以出现在这中秋家宴上。
“嫔妾嫂子有孕时，肚子又尖又长，这逢人见了都说怀的是儿子，最后生下来果然是个带把的。”
“肚子又尖又长？就像是贵妃娘娘的肚子一样吗？”
“嗯，一模一样呢。”
有人故意拐着弯奉承着甄贵妃，既不显得那么刻意，又如了甄贵妃的心意。
姜乐韫看了看甄贵妃那依旧平坦的小腹，有种说不出来的无语，这都还没显怀，这些人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还厉害吧，不然怎么能看出来甄贵妃的肚子又尖又长。
安容华自从生下三皇子后，是越发地得意，恨不得时时秀一下存在感，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在甄贵妃面前放肆，只敢恶心一下姜乐韫。
“本宫当时怀着瑾儿的时候可吃了不少苦，睡不好吃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安容华笑着说着，话音一转：“哪有宜容华这般有福气，这能吃能睡，小脸圆了一圈。”
姜乐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道：“想来是这孩子心疼妹妹，又或许这孩子懒得折腾。”
似乎是不满姜乐韫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安容华直接点明道：“都说这男孩折腾，女孩文静，难不成妹妹腹中孩子是个疼人的小公主？”
姜乐韫浅笑回怼：“公主也好，皇子也罢，只盼着这孩子能选个好时辰降生，才能一生平安顺遂。”
话毕，在场的人都掩嘴偷笑起来，三皇子模样不算好，便连出生的日子也如此晦气，自然是不得封昶衍的喜爱，但这毕竟是封昶衍膝下唯二的皇子，往日里众人都是捧着安容华的，被奉承惯了的安容华，已经许久不曾被人当众落面子了脸都黑了，偏偏姜乐韫又没半句提及三皇子，以至于她想发怒都没借口，只能悻悻地闭起嘴。
宁贤妃不喜安容华，但也不愿姜乐韫如此得意，当下便道：“宜容华果然是个有福的，所怀的孩子都是疼人的，若是位公主，必定如宜容华般容姿倾城，深得皇上疼爱。”
“贤妃娘娘谬赞了。”姜乐韫并不想把自己的孩子放在明面上被旁人讨论，神色淡淡的，但这副模样落到旁人眼中，便成了被宁贤妃和安容华等人戳到了痛脚，恼羞成怒了。
崔皇后听着众人对甄贵妃和姜乐韫的奉承巴结之声，脸上和内心都一片平静，甚至还有几分笑意。
第五十二章 皇后有孕
只是当众人听到宫人来报, 说是太后将至的时候，都一一收敛起脸上的笑，生怕触了太后的霉头。
太后身穿神情端庄平静, 丝毫不见异常，但只要细细看上一眼, 便能察觉到太后眉宇间的冷意和凝重, 便连脸上的笑都淡了几分, 而她身边, 则多了一位娇俏可人的青春少女。
一时间, 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
因着前段时间, 陆家嫡子陆简之被人参奏一本，说是在荣亲王丧期纳妾，更可恶的是那小妾已然有了身孕，按日子推算，竟是在荣亲王逝世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怀上了。
如此大不敬之罪, 自然是让封昶衍雷霆震怒, 当下便撤了他的官职, 禁足于府中，便连他父亲，陆太后的胞弟, 也被封昶衍斥责教子不严，陆家一时成了全京的笑话。
太后退居后宫，一心礼佛，不插手前朝后宫之事, 加之陆简之此举确实可恶, 太后本不欲理这烦心事, 但哥哥嫂嫂求到她面前, 又想起闺阁时哥哥嫂嫂对自己的疼爱，太后只得舍下脸向封昶衍求情。
封昶衍向来尊敬太后，并对太后的深居简出潜心礼佛十分满意，也愿意卖了太后一个面子，撤了陆简之的禁足，但官复原位是不可能的。
太后也知自家侄子的德性，资质平庸还好逸恶劳，哥哥嫂嫂老年得子，疼得紧，纵容成一纨绔子弟，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但陆家一脉子嗣不丰，如今便只剩下这么几个歪瓜裂枣，之前封昶衍为了太后，也勉勉强强赐了个闲职，也算是给陆家老太爷一个交代。
只如今陆简之是越发不争气，丢了太后和陆家这么大一个脸面，但再不争气，陆简之也是陆家嫡系子孙，兼之陆家子嗣艰难，所以陆夫人才会冒着大不敬之罪允许陆简之纳妾，只为那腹中的孩子。
但为了平复封昶衍和崔皇后的怒气，那妾室腹中的孩子便留不得，生生被打了下来，陆夫人只看了一眼，便心疼得无以复加，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孩！
太后也深知陆家子嗣艰难，也十分可惜这孩子，但这孩子来的时机不对，确实留不得，但心中也不免对崔皇后有几分隔阂和不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