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皇后走在前头，姜乐韫落后她三步之后，轻轻侧头仔细听着崔皇后的话。
“上次雅儿不请自来，可吓着你了？”自从有孕后，崔皇后对于大皇子的死似乎看开了些，也不似之前那般仇视大公主了。
姜乐韫浅笑道：“大公主是宫里难得的真性情，臣妾喜欢还来不及，怎会被吓到。”
崔皇后听了她这话，即诧异，又有几分欢喜，随后不由得感叹道：“难怪皇上愿意多宠你几分，与你说话相处，确实舒心。”
既不谄媚，却处处说到旁人的心坎里，谁能不喜欢？
“娘娘谬赞，臣妾不过是依心直说，只是这宫里的真性情难得，您和皇上才觉得臣妾说话好听舒心。”姜乐韫笑道。
“这是你的福气，这宫里可不是什么真性情都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崔皇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除了真性情，还得聪明，不然柳嫔那般的真性情，怎么就不得皇上喜爱？
姜乐韫笑了笑：“能得皇上和娘娘喜爱，确实是臣妾的福气。”
两人慢慢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湖边小亭旁，而甄贵妃和二公主也从路的另外一侧走来了。
“皇后娘娘和宜容华相谈甚欢，不知臣妾可有打扰到皇后娘娘和宜容华？”甄贵妃挺着孕肚，浅笑盈盈道。
“本宫和宜容华不过是说了几句玩笑话罢了，都是宫中姐妹，哪能说什么打扰？”崔皇后语气淡薄地回怼道。
只是还不等众人坐下，随侍的宫婢突然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却也不敢尖叫，吓着贵人们。
崔皇后等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瞬间也如那宫婢一般，面无血色。
因为就在荷塘不远处，有一具浮起来的尸体。
二公主更是害怕地大叫起来，甄贵妃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而肚子发紧发疼，姜乐韫也抱着肚子后退了几步干呕了起来。
崔皇后强忍不适，立马安排人将甄贵妃、姜乐韫和二公主送了回去，自己则命人将荷塘里的尸体打捞起来。
而因为出了命案，所有人都得留在殿中。
很快，死者的身份就查出来了，竟是当日对食的宫女芷兰，同时，也是从前服侍姜乐韫的宫婢，因当时姜乐韫无宠，而攀了高枝离开。
而她最近的事也被查了出来，原来她被发落至掖庭后，曾经到过和欢阁向姜乐韫求情，说是知错，想要回来服侍她。
但姜乐韫并没有见她，而是让人送了些伤药给她，将她打发走了。
再次见她，她已沉尸湖中。
安容华一见此事与姜乐韫有关，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想来这宫婢是走投无路了才回去投奔宜容华的，谁曾想宜容华连见都不见，一时心灰意冷下才跳湖的。”
几句话，就将芷兰的死归咎到姜乐韫无情冷血上。
“安容华慎言，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处置芷兰是因为她犯了宫规冲撞了二公主，怎么就成了逼她走投无路投湖自尽了，这落到旁人耳中，还以为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是多么凶残的人。”姜乐韫脸色发冷，毫不客气地回怼。
安容华见崔皇后和甄贵妃脸色黑沉，连忙慌张解释道：“臣妾不是这意思……”
“行了，你先闭嘴不要添乱了。”崔皇后想起那发胀的尸体，只觉得一阵恶心难受，听着安容华的话，更是觉得聒噪，头疼欲裂。
安容华无法，只得悻悻闭嘴。
第五十七章 真相
芷兰的死因很快就被查明了, 确实是溺水而亡的。
宁贤妃假意道：“虽说被贬至掖庭，但这宫婢也实在太过偏激了，这么一跳, 命就没了，可惜了她父母生养她一场。”
崔皇后脸色更冷了, 宁贤妃这话不就是在指责她处置过重, 才逼得芷兰投湖自尽吗？
“如宜容华刚刚所说, 芷兰她犯错再先, 自尽再后, 已是犯了后宫大忌, 若人人都像她一般，做错事就寻死觅活的，这宫规不就形同虚设吗？”
宁贤妃冷笑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咄咄逼人，臣妾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这里面的对错是非自有皇上定夺。”
“芷兰是后宫之人, 本宫是后宫之主, 后宫中出了此等蔑视宫规大不敬之事, 本宫自会向皇上禀报。”崔皇后态度依旧强硬，并不愿小事化了。
宫女自戕乃是大罪，其家人会被牵连, 流放至西北成为兵丁的家奴。
所以即便是活不下去了，也鲜少有人敢在宫里自尽，毕竟自己是痛快了，但家人却世代为奴, 贱如蝼蚁。
谢昭仪道：“臣妾听说这芷兰也是宫中的老人了, 怎会因为被罚而如此冲动投湖自尽呢？”
这是提出对芷兰死因的质疑了。
毕竟虽说是溺水而亡, 但却无人得知是自个儿跳进去还是被人扔进去。
“这就要问问宜容华了。”宁贤妃的目光落到姜乐韫身上：“不是说这芷兰最后是出现在和欢阁吗？不知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乐韫因为受了惊吓, 脸色苍白，神情慌乱不安：“那日臣妾身体不适，并没有见芷兰，只是吩咐人送了些伤药给她……”
“那这芷兰当时可有异样？”宁贤妃继续问道。
姜乐韫摇头：“臣妾不知……”
“好歹也是主仆一场，虽说这芷兰是犯了错，但也罪不至死，宜容华也不该如此薄情，连面都不肯见，生怕被她连累了。”宁贤妃叹气道。
姜乐韫心底里冷笑，这些人果然是要将芷兰的死归咎在她身上，往她身上泼脏水。
崔皇后皱眉道：“这宫婢当初拜高踩低，不愿留在宜容华身边服侍，宜容华心善，不愿勉强他们，也愿意将她们放了出去，后来她见宜容华重获恩宠，又想回来攀高枝，这样的宫婢，也敢说主仆一场？”
顿了顿，崔皇后又加重了语气道：“还是说贤妃就喜欢这样的奴才？”
“臣妾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毕竟这芷兰曾经服侍过宜容华，这事若传出去了，旁人只会说宫中主子苛责宫女，逼得她们投湖自尽。”宁贤妃回怼着崔皇后，话里话内都透着幸灾乐祸之意。
这事只要一传出去，她就有办法毁了崔皇后和姜乐韫的名声。
谢昭仪：“这芷兰身死一事还存疑，但这宜容华实属无辜，贤妃娘娘不应过于苛责宜容华。”
宁贤妃挑眉道：“这芷兰拜高踩低确实可恶，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若宜容华当初肯见一见她，她可能就不会跳湖了。”
姜乐韫简直是气笑了，“那按贤妃娘娘的意思，臣妾只需见她一面，她就会打消自尽的念头了，那臣妾现在就自请出宫，到这民间开坛讲座，拯救一切想要轻生的百姓了。”
众人因姜乐韫这硬刚的态度而震惊了，随即又因她的话而想发笑，但见宁贤妃那黑沉的脸色，都强忍笑意。
“一派胡言！歪曲事实！”宁贤妃见姜乐韫竟然敢当众顶撞自己，脸上再无笑意，厉声训斥道。
“娘娘难道不是这意思吗？”姜乐韫一改往日的柔顺，也冷着声音说道：“臣妾愚笨，实在是理解不了娘娘话中之意，还请娘娘再细说。”
崔皇后也适时开口道：“宜容华听不懂，本宫倒听懂了几分，贤妃之意是那芷兰虽然犯了错，但本宫却不该罚她，毕竟那好歹是一条人命，本宫倒不知贤妃什么时候有了这菩萨心肠，便是圣人见了贤妃，都要自惭形秽了。”
宁贤妃见崔皇后用自己的话来堵自己，也是怒极反笑：“宜容华伶牙俐齿，皇后娘娘颠倒黑白，恶意歪曲臣妾之意，这一切都成了臣妾的不是了。”
“那本宫就问你一句，你刚刚的意思是不是芷兰身死，是本宫处罚太重，是宜容华闭门不见的原因？”崔皇后眼神冷漠，连说出的话都带着三分的寒气。
宁贤妃哪里肯认下这诬蔑皇后妃嫔的罪名，生硬道：“臣妾不是那意思……”
崔皇后打断她的话，随即望向殿上众人，目光森然：“那你们可是这意思？”
众人被看得心里发毛，纷纷低头应道：“嫔妾不敢。”
“贤妃你也听见了，这既然不是你的意思，也不是这殿上人的意思，那这话本宫就不愿再听见，但若这话传出去了，本宫只唯你是问。”崔皇后快刀斩乱麻，堵住了宁贤妃想要造谣的嘴。
宁贤妃被崔皇后这强势的操作给气懵了，却偏偏说不出任何话。
姜乐韫板着一张小脸，心里却为崔皇后这漂亮的反击摇旗呐喊。
宫里出了人命，更是将三位有孕的嫔妃都吓了一跳，封昶衍立马放下手中的政务，赶来彻查此事。
见崔皇后和姜乐韫脸色虽然难看，但经太医诊治后两人都无碍后，也都放下了心。
“皇上，贵妃腹痛难受，臣妾已命人将贵妃和二公主送回去了……”崔皇后刚刚本还强撑着，但一见封昶衍后，只觉得浑身无力，一下子就倒在了封昶衍的怀中，一时间，殿中又乱成了一团，封昶衍一边抱起崔皇后，一边吩咐张宝全将姜乐韫送回去。
看着帝后远去的背影，姜乐韫出神地站在原地。
张宝全站在身侧，轻声提醒道：“宜主子，奴才送您回宫吧。”
“嗯，有劳张公公了。”姜乐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扶着灵儿的手上了轿撵，感受到灵儿的手冰凉颤抖，她用力地握了握。
灵儿死死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让旁人察觉到有异。
直至回到了和欢阁，灵儿才察觉到自己后背已湿透，但她仍旧不敢放松下来，而是服侍姜乐韫换了衣服，简单洗漱后才感觉到心头的惧意消了些。
姜乐韫给她递了一杯热茶：“手这么凉，吓着了？”
灵儿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脸色发白，但目光十分坚定道：“奴婢无用，但奴婢保证下次奴婢一定会做得更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没有你，今日芷兰之死，我只怕是要被牵连上了。”姜乐韫回想起宁贤妃和安容华今日迫不及待想要往自己泼脏水的模样，只觉得浑身发冷。
“您别怕，您福气大着呢，那些邪祟可害不了您。”灵儿见姜乐韫眉宇间的疲惫和慌乱，连忙安抚道。
姜乐韫摇了摇头，笑道：“幸亏你那日跟在芷兰身后，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她遇害。”
原来芷兰那日来和欢阁见不到姜乐韫后，更是在门口撒泼，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灵儿听了十分气恼，便悄悄跟在她身后，想要给她个教训，不曾想待她找到芷兰后，芷兰已经在湖里，而一抹藏青色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假山处。
灵儿被吓坏了，她不敢声张，生怕被人捉住把柄连累姜乐韫，便又悄悄回了和欢阁，向姜乐韫禀报这事。
姜乐韫知道芷兰死在和欢阁旁的水池里，必定会引起众人猜测和议论，更有甚者会借此造谣生事，毁她名声。
所以她第一时间冷静下来，思索着对策。
后来她得知和欢阁旁的水池是和御花园里的水池相通的，便让灵儿寻了人，将两个水池之间的通道挖开，想着能不能借着水流让芷兰的尸体漂到御花园里的水池里。
本来这一办法其实是行不通，毕竟这池塘底下暗涌多得很，但偏偏这两天恰巧下起了暴雨，引起了池水的涌动，这事就真的成了。
今日她又故意将崔皇后引到了池塘边，让她们全部人都见证了芷兰尸体的出现，从而减少她在这件事里的嫌疑，也让这事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让封昶衍和崔皇后不得不彻查此事。
如今芷兰的死就不再只是宫女受罚而跳湖自尽这么简单了，毕竟她可让人在芷兰手上放了一块被撕破的布料，那是宫中最常见宫女的衣料。
查吧，仔细地查吧，她倒要看看，是谁想要利用芷兰的死大做文章。
第五十八章 谢昭仪掌权
而不出姜乐韫所料, 芷兰的死很快就从所谓的投湖自尽变成了被人谋杀，旁人即便想借此往崔皇后和姜乐韫身上泼脏水，也是不能了。
只是经过这么一场惊吓, 崔皇后身体状况是直线下降，最后竟卧床不起, 她手上的宫权顿时成了香饽饽。
出乎所有人意料, 宫权并没有落在身为四妃之一并育有一子的宁贤妃身上, 而是落到了谢昭仪手上。
谢昭仪性情温和, 待人有礼, 并未与人有过争执, 宫中众人对此结果也没有过多的异议，只是十分诧异宁贤妃是因为什么而弄丢了到手的宫权。
翊坤宫中，谢昭仪带着三公主到崔皇后病榻前侍疾，处处亲力亲为，不见嫌弃和敷衍, 便是明嬷嬷也忍不住赞了几句：“谢昭仪在娘娘身边十多年了, 事事谦恭, 想来即便宫权在手，也是生不出什么不臣之心。”
“这些年来书瑜她确实忠心，否则本宫也不会放心将宫权交给她。”
这宫权交给谢昭仪, 总好落到宁贤妃身上。
崔皇后只觉得身体虚得很，只是略略一坐就浑身发软，头疼得很，动不动就想吐。
“这都三个多月了, 娘娘恶心呕吐的症状怎么还没减轻？”明嬷嬷心疼地替她抚背：“奴婢这就去请御医。”
崔皇后拉着明嬷嬷的手摇头道：“这都是妊娠需要受的苦, 即便是御医来了, 又能替本宫受罪不成？”
“只是……”明嬷嬷还是放心不下。
崔皇后却是一脸幸福地笑了起来：“本宫吐得越厉害, 证明本宫腹中的孩子就越健壮。”
明嬷嬷的目光也落到崔皇后小腹上，闻言也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娘娘说得对，奴婢记得娘娘怀大皇子的时候，也是吐得这么厉害，想来这次也是一个小皇子。”
提起大皇子，崔皇后神色黯淡了几分，明嬷嬷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对了，本宫这些日子都没怎么见着雅儿，她在凤栖阁可还好？”崔皇后为减少因为大皇子而涌上心头的怅然和悲伤，转移注意力提起大公主。
明嬷嬷替她掩好被角，笑道：“大公主每每来向您请安时，您都昏睡中，大公主懂事，体恤您难受舍不得叫醒您，让您好好休息。”
崔皇后露出欣慰的笑：“她也是越发稳重了，有了当姐姐的样子。”
两人说话间，大公主带着人来了，见崔皇后今天精神尚好，也是十分高兴。
母女两人似乎一扫之前的隔阂，亲亲密密说起话来。
“你这身衣服倒也彩亮，只是这衣料可不寻常？”崔皇后眼尖，一眼就看出大公主今天这身芙蓉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用料不一般。
大公主点头道：“说是花素绫，是前几日谢昭仪遣人送来的，雅儿也喜欢这花样，就吩咐尚服局裁成衣裙。”
“竟是花素绫，本宫记得这是前几年江南的岁贡，一共三匹，一匹绛紫色赐给甄贵妃和二公主，一匹芙蓉色赐给谢昭仪和三公主，还有一匹烟霞色留在本宫库里。”
“娘娘当初说这锦缎华丽光彩，特意留着等大公主长大些裁作衣裙。”明嬷嬷笑道：“不曾想谢昭仪竟把这花素绫送到了大公主宫里。”
“难怪女儿瞧着这衣料眼熟，原来封晗淳也有一条，女儿记得那时她常常穿着那花素绫衣裙在女儿和三妹面前招摇，惹得三妹眼热不已。”大公主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