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皇后动了动身子,轻靠在软垫上:“你谢母妃向来低调,自然是不许你三妹穿得过于华贵艳丽,而这衣料确实贵重难得,想来也是你谢母妃珍藏多年的了。”
“本宫记得库里还有一匹织光锦,嬷嬷,你亲自送到钟粹宫里。”
礼尚往来,既然谢昭仪表达了她的诚意和忠心,那她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好安谢昭仪的心。
大公主似乎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笑道:“谢母妃如今得了协理六宫之权,却仍旧将自己珍藏的锦缎送予女儿,不过是为了向母后投诚,做足了那谦恭的姿态,并无越俎代庖之意。”
“真聪明。”崔皇后目露赞赏之意:“你谢母妃这些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为人温顺做事低调,这宫权交到她手上,母后也比较放心。”
“可是女儿不懂,父皇怎么会同意呢?”
毕竟宁贤妃位高有子,一直对宫权都虎视眈眈,如今大权旁落,她怎么甘心?
“怪就怪她自个儿造的孽。”崔皇后想起这事,也是想仰天大笑。
原来封昶衍查出芷兰对食一事是宁贤妃安排的,目的是为了参崔皇后一个后宫治理失职之罪,好逼崔皇后交出宫权,封昶衍顿时雷霆震怒,当即是立马将宁贤妃训斥了一顿,更是直接讲明协理后宫之权他不会交到一个手段狠辣做事歹毒的人手上。
若有下次,就不止是禁足了,而是降位了。
宁贤妃大呼冤枉,虽说芷兰对食一事是她捅出来的,但芷兰被杀一事她是真的不知情。
只是封昶衍却不愿再听她解释了,宁贤妃这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崔皇后便支撑不了,再次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直接睡过去了。
大公主脸上的笑淡了又淡,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担忧:自从有孕后,母后的身体状况似乎是一日比一日的差。
大公主越想越心惊,也不敢在翊坤宫多留,想着尽快找那人问个明白。
天气渐凉,各宫的炭火和地龙都烧了起来。
姜乐韫每每出门请安都是裹着厚实的大氅,生怕寒气偷溜了进去,一不小心就着了凉。
只是瞧着秋日里不少嫔妃都还穿着单薄衣裙,在秋风中摇曳生姿,她都忍不住替她们打了寒颤。
崔皇后身子不适,请安早早就结束了。
只余众人在闲聊喝茶,低位嫔妃们还能顺便蹭蹭炭火感受这难得的暖意,不然回到宫里也是冰窟一般,冰冷刺骨,毕竟她们一个月份例就那么点炭火,还需节省再节省。
“这才刚到十月,天就这么冷了,这往后日子该怎么过。”安容华放下茶盏,神情语气都透着一股怨气和不满。
谢昭仪笑容不变,温柔问道:“安容华这是怎么了?可遇着什么难处了?”
安容华冷笑一声:“若只臣妾一人就算了,但如今三皇子也养在臣妾宫里,这炭火的份例是不是少了?”
涉及三皇子,事情就不一样了,谢昭仪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安容华:“三皇子炭火份例是每月二十五斤银丝炭,安容华则是每月十五斤银丝炭,是不是这底下的人不仔细,斤两算少了?”
“这少没少臣妾也没有仔细算过,只是确实是不够用,臣妾位卑人贱,冷着就冷着了,可是三皇子身份尊贵,若是因着臣妾出生卑微而连累,连个取暖的炭火都没有,那就是臣妾的罪过了。”安容华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
这话摆明就是指谢昭仪看不起她的出身而慢待了她和三皇子,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即便是脾气再温和的谢昭仪也冷着脸:“安容华稍安勿躁,本宫会彻查清楚,若真有人敢克扣三皇子和你的月例,本宫定当严惩不贷。”
安容华却是不管不顾,仍旧闹着不够炭火用,谢昭仪无法,只能从自己的月例里先挪一部分银炭送到安容华宫里。
第五十九章 整治安容华
只是谢昭仪的忍让却换来安容华的得寸进尺, 不仅是银丝炭,便是茶叶布料等,也都借口不够用, 非得谢昭仪给她填补上,这让谢昭仪不堪其扰。
就在安容华再次索要东西的时候, 谢昭仪终于是冷着脸。
柳嫔等人更是出言嘲讽:“安容华这宫里难不成是出了老鼠不成, 样样都缺, 还是说安容华比旁人都尊贵, 吃喝用度都比旁人多些。”
安容华是瞧不上这手下败将, 目露鄙夷道:“我自然是比不上旁人尊贵, 只是三皇子养在我宫里,终究不能亏了三皇子吧。”
“这皇子份例都是有数的,别说是三皇子了,便是贤妃娘娘的二皇子也是一样的,怎么二皇子够使, 三皇子这样的奶娃娃却不够使?”柳嫔不屑道。
宁贤妃是瞧不上安容华这小家子的模样, 但她更看不惯谢昭仪, 只冷眼瞧着,不发一言。
安容华望向谢昭仪,又开始哭穷道:“贤妃娘娘位高尊贵, 自然是能补贴二皇子一二,可是臣妾人微言轻,谁会高看臣妾一眼,便是连三皇子都平白受累。”
柳嫔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当即反驳道:“安容华处处说是自个儿连累了三皇子, 既然这样, 倒不如为三皇子寻个好去处, 省得连三皇子连个炭火都用不上。”
安容华见她竟敢起这样龌龊的心思,当即破口大骂:“你这黑心肝的烂人净会说些丧良心的话!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柳嫔也不甘示弱:“你天天将为三皇子好的话挂在嘴边,难不成你也就只会说,却还是眼看着三皇子跟着你受苦吗?”
眼看着两人吵起来了,谢昭仪才出声制止:“行了,都别吵了。”
两人忿忿不平,却也不敢放肆。
“柳嫔的话虽有几分荒唐,但也有理,既然安容华说她宫里份例不够,那本宫日后会亲自将她的份例点好,派人送到她宫里,若再出现缺漏的情况,那本宫只能彻查安容华宫里是否有人胆大包天,私下昧下皇子宫嫔的份例。”谢昭仪满眸警告之意,安容华是又羞又臊,又恨谢昭仪当众落她面子。
忍不住小声吐槽:“谢昭仪如此公正严明,还是要一视同仁地为好,可不能厚此薄彼。”
说着就望向姜乐韫身上莲青色绒圈锦如意云纹宫装,嫉妒之意都快满溢而出。
姜乐韫见安容华枪头又指向自己,为了不让谢昭仪难做,主动解释道:“这布料是皇上派人送来的,不是尚服局送来的,安容华不要误会了。”
“宜容华深受圣宠,自然是吃喝不愁的,便连这穿戴都比旁人要尊贵,又怎知人间疾苦。”安容华说的话又酸又刺骨。
姜乐韫皱眉,十分正经认真道:“难不成这宫里还缺了安容华的吃喝不成?若真是这般,那确实该如柳嫔所说,逮着这贪吃鼠,好好打上一打。”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原来这安容华不是份例被人克扣了,而是她为了接济宫外的娘家而悄悄偷运出宫,然后转头就恬不知耻向谢昭仪伸手。
不过是仗着三皇子养在她宫里,谢昭仪不敢苛待了三皇子,不然她一接手宫务,三皇子就被冻病了,她实在是难辞其咎,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容忍安容华这无耻的行径。
“这养女儿和养儿子可不一样,谢昭仪生养的女儿自然是不懂生养儿子的难处。”安容华被人当众取笑,自觉面子里子都丢了,只能撂下两句狠话,想要找回些许气势。
谢昭仪虽然脾气温和,但却不能容忍旁人拿她女儿说事:“皇子公主都是皇室血脉,都是一样的尊贵,难不成宫中众人会因为三皇子出自安容华肚子里就轻视三皇子吗?”
安容华没想到一向温温柔柔的谢昭仪发起脾气来,说话也会带刺,越发难堪了:“宫中多的是拜高踩低的小人,前些日子被杀的芷兰不正是那起子小人,否则怎会得了这种报应。”
“安容华慎言,芷兰身死一事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严查。”谢昭仪见她竟敢将芷兰被杀一事当众捅了出来,无语扶额,往日瞧着这安容华是最胆小最怕事的,怎么一朝得了大运,竟成了这蠢笨冲动的性子?
安容华不忿地冷哼一声。
和欢阁内,姜乐韫扶着腰在殿中慢走着,一步一步认真地走着,还小声地对肚子里的小家伙说着话。
封昶衍走近一听,才依稀听见什么“阿娘不气,小宝贝长得好看又漂亮……”
“这也是胎教的一种?”封昶衍上前,轻轻搀扶着姜乐韫,陪着她一起走起来。
姜乐韫神情认真又有几分内疚道:“臣妾今天动怒了,人家说怀着孩子经常生气的话,孩子长得不好看,脾气也暴躁。”
封昶衍好笑道:“这又是哪里听回来的胡话?”
“才不是胡话呢。”姜乐韫撇了撇嘴,想要扭过身不看封昶衍,却似乎是想起什么,便板着脸直勾勾地看着封昶衍。
“这又是在闹什么?”封昶衍捏了捏姜乐韫鼓起的双颊,十分好脾气道。
“皇上长得好看,臣妾一定要多看些,日后孩子长出来才会更好看。”姜乐韫有些着急道:“皇上可不许再说什么胡话,只要是对孩子有好处的,臣妾都听。”
“行,朕不说了,你若是喜欢,那便多看。”封昶衍怕她气着自个儿,转移话题道:“今天怎么生气了,谁惹你生气了?”
姜乐韫眼底划过几分笑意,随后才将今天在翊坤宫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但她并没有十分明显地表现出来对安容华的不满,而是旁敲侧击地说道:“安容华说这养儿子和养女儿是不一样的,只是在臣妾心中,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即便如安容华所说这养儿子花销更大,但是如若臣妾生了个女儿,臣妾也是愿意富养她的,让她尊贵不受旁人轻视。”
封昶衍看了一眼堆在桌子上的金子,失声笑道:“所以今日一回来,你就开始盘算着自己的私库,看能不能富养女儿了?”
“那是自然的了,安容华和三皇子的份例都不够花销,还得日日烦扰谢昭仪,臣妾见此深感担忧,自然是要作长远的打算了。”姜乐韫不动声色地上眼药,见封昶衍脸色沉了沉,也不再开口。
封昶衍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姜乐韫的手背:“有朕在,也不用你这般精打细算,朕的公主自然是无比尊贵的,朕倒要看看谁敢轻视了朕的公主?”
说着,就让张宝全到钟粹宫传旨,说是安容华三皇子份例被克扣一事存疑,请谢昭仪好好查上一查。
钟粹宫,谢昭仪送走了张宝全后,坐在软榻上出神了,好一会儿才与身边的宫女紫云平静道:“这宜容华果然好手段,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能让皇上下旨整治安容华,反观本宫即便得了协理六宫之权,还畏首畏尾,谁都不敢得罪。”
紫云笑道:“娘娘心善温柔,自然是不好与那些人计较。”
谢昭仪神情落寞,自嘲地笑道:“不是本宫不想计较,只是本宫没那本事得皇上撑腰,敢放开手脚去管一管这后宫的不太平。”
若她有宜容华那样的盛宠,她又何须投鼠忌器,任由安容华那起子无赖撒泼。
“皇上既将这协理六宫之权交到您手中,自然也是信任您的,您又何必妄自菲薄。”紫云轻声劝慰道。
“不过是无人可用罢了。”谢昭仪看得通透,她也不贪恋宫权,但求无功无过,只是既然皇上下旨整治安容华,那她好歹也要将这“克扣”安容华和三皇子份例的“贼人”捉出来才好。
之后谢昭仪发落了安容华身边的大宫女和总管太监,说是这几人监守自盗,奴大欺主,贪下安容华和三皇子的份例。
安容华不服,想要寻崔皇后作主,只是崔皇后连床都下不来,怎会有心思听她哭诉,连面都没见就将她打发走了。
而她又不敢闹到封昶衍面前,毕竟是她自个儿理亏在先,也知若无封昶衍首肯,谢昭仪哪敢拿自己身边的人下刀。
所以再不忿,也只能是将这口气生生咽下了,从此不敢再闹了。
第六十章 大公主事发一
十一月份, 寒风料峭,谢昭仪亲自带人到了和欢阁。
姜乐韫得了消息,连忙上前迎接。
谢昭仪忙阻止她道:“我身上寒气重, 你别过来,小心冷着你了。”谢昭仪解下身上的大氅, 又略站了站, 等身子暖和些了才上前。
姜乐韫知她向来体贴温柔, 也不十分拘谨, 两人拉着手就往炕上坐。
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桌上放着几碟精致的糕点, 样式小巧, 种类也多,却不似寻常的糕点,谢昭仪知道这是封昶衍特赐给姜乐韫小厨房所做的糕点,时常备着就怕饿着姜乐韫。
正四品容华之位却有自己的小厨房,这也算是泼天的宠爱了。
姜乐韫亲自给她捧了茶, 笑道:“这天寒地冷的, 难为姐姐受冷过来了,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谢昭仪收回心思,指了指身后宫婢捧着的盒子,笑道:“前些日子收拾东西, 发现有一块前些年皇上所赐的雀金裘,知你怕冷,便想着借花敬佛来送你了。”
姜乐韫心思一动,便知谢昭仪是在谢她安容华之事, 也不推辞, 只笑道:“谢姐姐关心, 刚好妹妹这儿也有一块羽线云绫锦, 最合适小姑娘家作衣裙,若是姐姐不嫌弃,便拿回去给三公主做条裙子吧。”
礼尚往来,既不拂了谢昭仪的好意,又不多占她的便宜,如何得体地回礼也是一种宫中的学问了。
谢昭仪眼中笑意更甚了:“那姐姐就替淳儿谢过妹妹了。”
两人闲聊着,又说起崔皇后卧床一事,谢昭仪叹气轻声道:“这些日子我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却发现皇后娘娘精神越发不济了,这有孕一事果然是最损妇人精气的。”
说毕,又笑看姜乐韫道:“不过你也别怕,你年轻身子又向来健壮,自然不会有事的。”
姜乐韫知道谢昭仪有意透露崔皇后的近况,是有亲近自己之意,便顺着她的话问道:“这十月怀胎还不到一半时,想来明年的大选还是要依仗姐姐了。”
谢昭仪见姜乐韫理解自己的意思,笑意更深了:“嗯,这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昨日秀女名单刚呈到我手上,这里面还有一个老熟人呢。”
“姐姐的意思是顾二小姐?”姜乐韫想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谢昭仪声音越发轻了:“嗯,想来这顾家也是放不下那位置。”
“妹妹听说顾二小姐自出宫后便一直在家休养,这到了明年三月份,这身子能好全吗?”姜乐韫知道顾世晴是贼心不喜,挑眉道。
谢昭仪掩嘴笑了笑,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一个消息道:“如此娇弱美人,想来也是不适宜服侍人的。”
姜乐韫心领神会,又与谢昭仪闲聊了一会儿,谢昭仪才起身告辞。
“娘娘快躺下歇会儿吧。”灵儿轻揉姜乐韫腰部,扶着她斜靠在软榻上。
姜乐韫闭目养神,回想着与谢昭仪的谈话,得知了两个比较重要的消息:一是崔皇后身子状况越发不好了,这宫务大概是要在谢昭仪手上留好长一段时间了,直至甄贵妃生产,二是顾世晴想进宫,但大概率也是被撂牌子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