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常嬷嬷主动道:“要不奴婢带着五皇子出去走走,您和太后在这儿说说话,待五皇子玩累了,奴婢再将他送回来。”
“会不会太麻烦您老人家了?”姜乐韫愣了一下才道。
“不会,您和五皇子不嫌弃奴婢,便是奴婢的福分了。”常嬷嬷抱着怀中的肉团子,也实在舍不得放下。
“那就麻烦嬷嬷您了。”姜乐韫眸光动了动,一个想法突然涌上心头。
第一百零六章 真相
常嬷嬷将宝儿带出去后, 姜乐韫便和太后话起家常。
“听皇上说,这些日子你害喜严重,如今哀家瞧着, 确实比往日要消瘦了许多。”太后轻靠在软垫上,目光落在姜乐韫平坦的肚子上, 脸上虽然有几分笑意, 但也是淡淡的。
“这孩子确实比宝儿要能折腾臣妾。”姜乐韫无奈苦笑:“不过御医说了, 过了这头三个月, 害喜的症状就没那么严重了。”
“到时候能吃能睡人就又白胖起来了, 哀家早就说过你是个有福的。”太后深深地看了姜乐韫一眼。
姜乐韫笑着回道:“太后仁慈, 臣妾不过是沾着您的光,才有了今日的福气。”
确实,当初若非安乐郡主为难她要她每日抄写经书,她也不可能见着太后,也就不可能复宠, 也不可能有今日的风光。
“哀家早就不管六宫之事了, 你有今日的风光, 是你自个儿的造化。”太后轻咳嗽了两声,随即才打趣道:“不知陆容华三年后回宫,你又是何等的荣耀风光。”
姜乐韫打着太极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臣妾不敢畅想未来,只想活在当下。”
“好一个活在当下。”太后轻笑一声:“这后宫大部分人确实不如你,她们往往想要的太多了,不似你活得简单随性, 所以她们没有你得圣心。”
“太后谬赞了, 臣妾自知资质平平, 性子也木讷, 实在是撑不起太大的野心和想法,倒不如活得自在些。”姜乐韫神情真挚极了,以至于活了大半辈子的太后也看不出她这话是真是假。
这后宫女人谁不肖想那高高在上的位置,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更何况姜乐韫曾经有过协理六宫之权,尝过权利的美味,她真的就如她所说这般无欲无求?
两人又说了几句面子话,姜乐韫便起身告辞了。
姜乐韫刚出门,便遇着常嬷嬷和她熟睡中的宝儿。
“劳累嬷嬷了。”姜乐韫满脸歉意,随即吩咐乳母道:“快将五皇子抱过来。”
只是即便是睡着了,宝儿也紧抱着常嬷嬷的脖子,乳母想要将他抱过来,反倒惹他不满,闭着眼憋着嘴,又准备哭了起来。
常嬷嬷忙阻止乳母的动作,望向姜乐韫道:“若是娘娘准许,倒不如先让奴婢抱着五皇子多睡儿吧。”
能得到与常嬷嬷单独相处的机会,姜乐韫自是求之不得。
众人在附近的凉亭处坐下,常嬷嬷双手轻柔地环抱着宝儿,时不时托着他的小屁股。
姜乐韫开口道:“本宫听说再过些日子,太后和陆容华便要启程去往五台山了,常嬷嬷可收拾好了?”
常嬷嬷似是怕吵着怀中的宝儿,特意压低了声音道:“回娘娘的话,已收拾妥当。”
姜乐韫又道:“当初嬷嬷心善,帮了本宫一个大忙,本宫一直想报答嬷嬷,却一直没寻着机会。”
在复宠后,姜乐韫特意做了好多个香包送给常嬷嬷,可是都被常嬷嬷全部退回,姜乐韫无法,便将香包的药方写了一份送给常嬷嬷。
常嬷嬷想来也是十分喜欢这香包的味道,方子留下了,只是又托人送了好几份滋补养颜强身健体的方子回送给姜乐韫。
要的便是不拖不欠。
只是常嬷嬷这样一个冷静理智、深居简出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的老太太,怎么就和芷兰的死扯上关系?
常嬷嬷闻言,眉头轻皱,她眼前的这位宜昭仪似乎是有话和她说。
“其实芷兰并非宫中所传死在了御花园里的池里,而是本宫和欢阁旁的湖里。”姜乐韫紧紧地看着常嬷嬷的眼睛,开门见山道。
一向老练冷静的常嬷嬷果然在听到这话后,瞳孔突然放大,眼底处是一览无余的震惊。
“娘娘这是何意?”常嬷嬷下一瞬便恢复了正常,低着头轻轻地拍着宝儿的后背。
姜乐韫又道:“那嬷嬷可知为何芷兰的尸体会出现在御花园里?”
常嬷嬷抿了抿薄唇,并不回答。
“因为我怕芷兰死在我和欢阁附近,会让人借题发挥让我背负骂名,所以我便命人挖开了两处湖水的通道,好让芷兰的尸体顺着水流流到了御花园里。”
常嬷嬷因着姜乐韫突如其来的坦诚,越发震惊了。
“也是我运气好,这事竟然成了。”姜乐韫继续笑道:“刚开始我还想着是有人在背后针对陷害我,所以芷兰才会死在和欢阁旁,只是后来我发现了当日在湖边的不仅有芷兰,更有一个身穿藏青色葛衣的女人,所以今日我才想来找嬷嬷,问个明白。”
常嬷嬷抬眸望向姜乐韫,目光一如从前般平静温和:“娘娘果然深藏不露。”
这话,算是承认了当初与芷兰在湖边的人是她了。
姜乐韫听了,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更多的疑问升起:“嬷嬷与芷兰向来没有交集,更遑论说是深仇大恨了,怎么就要置芷兰于死地?”
“不,娘娘错了,奴婢与她确实有血海深仇。”常嬷嬷缓缓地摇了摇头,看着远处出神地回忆道:“奴婢本是边陲小镇之人,因着饥荒与家人一同逃难,只是当初家中人多粮少,眼看着哥哥刚出生的孩子就要饿得夭折了,奴婢主动卖身为奴,只盼着能替自己和家人谋几顿饱饭。”
姜乐韫并没有打断常嬷嬷,仔细地听着。
“奴婢运气好,进了陆家当个粗使丫鬟,后来得了陆家小姐看重,便一直跟在陆家小姐身边做事,后来陆家小姐进宫选秀了,成了后宫众多嫔妃中的一名,奴婢也就从家仆成了宫婢,后来小姐生子登上后位,奴婢也算是鸡犬升天了。”
常嬷嬷此时回过头,笑看姜乐韫道:“让娘娘笑话了,只是人老了便想念家里人了,太后她心善,替奴婢找那失散的家人,几经转折,终于有了消息,哥嫂操劳早逝,侄儿不堪,为着几两银子将独子卖进宫,幸好老天开眼,那没心肝喝醉了跌入水池里淹死了。”
姜乐韫算是听明白了,常嬷嬷唯一的至亲已被送进宫成了太监,想来还是与芷兰有关的太监。
“虽是去了根,倒好歹是我们常家的人,奴婢便想着把人找到,求了太后将人安置在奴婢身边,也好照拂一二。”常嬷嬷说到此处,眉宇间竟有几分怨气和疲态:“只可惜太迟了,当奴婢找到那人时,那人已病死多时了,奴婢仔细一打听,原来他便是与那宫女对食的太监,虽被杖责,但好歹伤不是太重,仔细养着就是了,可是奴婢又寻人问了,之所以病死了是因着那芷兰始乱终弃,不愿再与他在一块儿,所以才郁结于心自个儿病死了。”
所以常嬷嬷为着自家侄儿而杀了芷兰报仇?
只是那人虽是因着芷兰抑郁而终,但常嬷嬷因此杀人也实在说不过去。
常嬷嬷也看出了姜乐韫的疑惑,叹了口气道:“不瞒娘娘,奴婢之所以去寻那芷兰,不过是为着奴婢那侄儿讨个说法,只是奴婢瞧见那芷兰时,她已迷糊得东倒西歪,奴婢刚和她说了几句话,她便对奴婢动起手来,奴婢躲闪后她却来不及收力而跌入湖中。”
姜乐韫接着她的话道:“您为着救她也跳入了湖中,所以您的衣袖和衣摆都湿透了。”
“嗯,只是奴婢人老力小,始终拽不动那芷兰,又听到有人寻来的声音,奴婢心下一急,便匆忙离去了。”常嬷嬷说起这事,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其实说起来,倒是奴婢害了那芷兰。”
姜乐韫沉默,不曾想这真相原是这样。
第一百零七章 与封昶衍闹翻
“若不是奴婢去寻了芷兰, 想来她也不会葬命于湖中。”常嬷嬷叹了口气,深邃的眸光里满是愧恨。
姜乐韫却并不赞同,因为芷兰已经撞见雪环和那人幽会, 幕后之人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即便那日她逃过一劫, 终究还是会死于他人之手。
只是错了便是错了, 姜乐韫也没有想替常嬷嬷开脱的想法。
“娘娘今日来寻奴婢, 可是要揭发奴婢?”常嬷嬷已恢复平静, 等待着姜乐韫对她的惩罚。
“不, 嬷嬷误会了。”姜乐韫摇头道:“正如嬷嬷所言, 当初芷兰的死我也隐瞒了一些事情,所以我今日过来寻嬷嬷,不过是想问问嬷嬷那日在湖边,除了芷兰之外,可看到旁人没有?”
常嬷嬷愣了一下后便仔细回忆起来:“奴婢当日去到湖边时, 便见芷兰已经倒在地上了, 而不远处确实有两个人, 一人身穿宫女服饰,一人则是身穿侍卫服饰。”
姜乐韫眸光亮了亮,立马又问道:“那嬷嬷可看清了那侍卫的模样?”
虽然雪环已画出了那人的画像, 只是不排除雪环为了维护情人而故意随便乱画,混淆视线。
“离得远了些,奴婢只瞧了个大概,那侍卫比那宫婢高了约半个头, 身形略显消瘦。”常嬷嬷继续道:“只是奴婢到时, 两人已经慌里慌张地准备逃走了, 所以奴婢只瞧见一个背影, 脸倒是真的看不清。”
姜乐韫闻言,不由得失望了几分。
本想着从常嬷嬷这里问出些什么,谁知却与雪环说的差不多。
“不过有一点十分奇怪。”常嬷嬷沉吟道:“那人虽是身穿侍卫服饰,只是举手抬足之间却并不像男儿。”
额……所以雪环喜欢的是个“娘气”十足的男人?
似乎是怕姜乐韫不信,常嬷嬷又道:“奴婢这眼睛虽说不上好,但这数十年来阅人无数,少有看错的,那人虽然身穿男儿服侍,却无男子的利爽和英气,骨架也像女子一般小……”
姜乐韫瞬间茅塞顿开,所有解释不了的东西在这一刻都有了一个合理的答案。
难怪封昶衍遍寻阖宫的侍卫太监,雪环都认不出昔日的恋人。
本以为是雪环有心包庇,如今想来不是雪环的错,是他们都找错方向了!
因为那个人就不是个男人!
常嬷嬷看到姜乐韫沉思,也不打扰她,而是轻轻地抱着宝儿继续拍着他的小屁股。
“今日之事多谢嬷嬷了,只是还请嬷嬷替我保密。”姜乐韫郑重地望向常嬷嬷道:“也祝嬷嬷一路顺利平安。”
常嬷嬷知道,姜乐韫这是并不打算揭发她,迟疑道:“娘娘……”
“我有我自个儿的打算,还请嬷嬷一如往昔般悉心尽力照顾太后娘娘。”姜乐韫笑道:“宝儿不能在太后娘娘膝下承欢,是他做孙儿的失职,不过有您这位相伴数十载的好友在身边,想来太后娘娘也会心安许多。”
常嬷嬷听懂了这位宜昭仪的话了,即便她不为自己,也得为着太后好好替她保守这个秘密。
和欢阁内,姜乐韫正认真地替宝儿做着贴身衣物,封昶衍轻轻坐在她身边道:“天色暗了,明日再做吧,别把眼睛累坏了。”
姜乐韫听话地放下手中的活计,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奇怪道:“皇上今夜不是要到德妃姐姐宫里与她一同用晚膳的吗?”
又仔细瞧了瞧封昶衍,见他眉宇间有几分疲态和怒意,便猜测是德妃不答应将四皇子送还给甄容华,两人不欢而散,所以晚膳都没吃成封昶衍便来了她这儿。
只是想起往日谢德妃的温婉娴静,便不免有些惋惜了,这样一个温柔的人也被逼得反抗皇命,也不知她心里又是怎样的难受和绝望。
不过荣国公府一日不倒,四皇子始终有一日还是会回到甄容华膝下的,长痛不如短痛,也总比往后四皇子懂事认人了再将两人分开好得多。
“德妃她不愿意,她宁愿违抗朕的旨意,也不愿将孩子送回去。”封昶衍揉了揉眉间,无奈道:“德妃她进宫十数载了,向来都是最温柔懂礼的,这一次……是她糊涂了。”
明明他都已答应将昭贵人的孩子养在她膝下了,她为何还要闹?
姜乐韫抿了抿红唇,终还是道:“德妃姐姐心善,自四皇子到她宫里后她便将四皇子视若亲生,每日衣不解带地守着看着,好不容易将四皇子养得白嫩可爱了,您一声不吭就要把孩子抱走,她若真的平平静静地应承了,立刻就将四皇子送到甄容华宫里,您又该疑她里外不一,对四皇子是否真心疼爱了。”
封昶衍听了这话,不由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叹气道:“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当初将康儿交给德妃抚养不过是因着皇后病重的缘故,朕可从来没有打算要将康儿养在德妃膝下,是德妃她自个儿看不清。”
姜乐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低着头沉默。
封昶衍知道姜乐韫这是不赞同自己的意思,又替自己申辩道:“德妃喜欢孩子,所以朕也让昭贵人住进了德妃宫里,以后昭贵人的孩子也会十分可爱伶俐的,到时候德妃也会十分喜欢。”
姜乐韫感觉自己白眼都要翻不过来了。
打着替谢德妃着想的旗号,让人帮他照顾小妾和孩子,当真是不要脸极了!
而且即便日后孩子生下了,不比四皇子和甄容华母子分离,昭贵人这生母可是日夜在孩子的身边,你让谢德妃如何自处?
姜乐韫强忍吐槽的欲望,细细地分析道:“可是皇上您可曾想过,德妃姐姐想要的是一个属于她的孩子,昭贵人的孩子虽好,但骨肉亲情血溶于水,德妃姐姐待孩子再好,孩子都只会认昭贵人这位生母,您真的忍心让德妃姐姐在旁瞧着自己养的孩子与旁人母子情深吗?”
而且昭贵人妹凭兄贵,凭着那魏将军打仗这勇猛和不要命的势头,说不准这昭贵人一下子就晋到了容华之位,到时候昭贵人便能亲自抚养孩子了,那谢德妃不又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把人当免费保姆和保镖不说,还说得冠冕堂皇,别说是谢德妃听了发疯抗旨,便是她听了都想打人。
封昶衍陷入了深思,姜乐韫看着手中的小肚兜,也不知不觉开始走神了。
所以当初崔皇后流产,甄容华被贬,最后谁是最后得益者?
好一会儿,封昶衍才幽幽道:“康儿是一定要送回甄容华宫里的了,至于昭贵人朕也是一定要送进德妃宫里的,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好好照顾昭贵人母子。”
姜乐韫突然升出了些狐死兔悲的怅然,继续沉默着。
封昶衍看着姜乐韫的发顶,起身道:“你好好养胎,朕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说着便带着人转身离去了。
宫道处,张宝全察觉到轿撵上之人心情阴冷,也不由得放缓了呼吸。
暗暗想着宜昭仪今日怎么糊涂了,她刚刚那番话不就在指责皇上做得不对,对不起德妃娘娘吗?
可是这位可是皇上啊,只有天底下的人对不起他,可没有他对不起别人的说法。
宜昭仪这般说,不正是在挑战皇权挑战皇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