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乐韫冷笑一声:“这可是他盼了十几年的孩子,他怎么可能让这孩子入贱籍?”
“娘娘打算怎么办?”玉芹问道。
姜乐韫沉吟道:“想来这个孩子应该就是他在惠婕妤手上的把柄了,那如果惠婕妤逼迫崔御医亲自处理了这孩子呢?”
“娘娘?”玉芹不解,这孩子可是崔御医的命根子, 孩子没了, 崔御医只怕是恨不得将惠婕妤碎尸万段了。
“你且等着瞧。”姜乐韫却信心十足。
太后千秋, 宫里宫外都张灯结彩喜气十足。
皇亲贵胄,命妇千金也都被邀请到宫里参加宫宴。
其中年近四十却还挺着肚子的崔夫人便成了众人口中离不开的话题,崔夫人自然也是察觉到众人对她的打量和脸上若有若无的讥讽, 她心下凄然,却又无可奈可,谁让她这些年不能替老爷生下个一儿半女,如今这般, 都是她该受着的。
只要等孩子平安出生了, 这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崔夫人一边寄希望于未来, 一边却有些狼狈地躲避着众人的目光, 但一个晃神,人便有些站不住了。
崔夫人吓坏了,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了,只怕她假孕之事便瞒不住了!
就在脑中一片空白之时,崔夫人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扶住了,随即耳边传来一把温柔的声音:“崔夫人可得小心脚下。”
“娘娘……”崔夫人神情愣愣的,似乎反应不过来。
“有孕的妇人有时会头晕站不稳,崔夫人千万当心。”姜乐韫并没有立刻松开崔夫人的手,而是亲自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柔声安抚道:“若夫人身体不适,不如早些出宫回府歇息吧。”
听着姜乐韫那温柔平静的声音,崔夫人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她脸上泛起几丝苦笑,她又何曾想在这里遭人冷眼被人笑话,还心惊胆战生怕出了什么祸事,但她家老爷说了,闭门不出反而遭人怀疑,逼着她进宫参加宴会。
“谢娘娘相救,臣妇无碍。”
姜乐韫顺势坐在她的身旁,有意无意地望向惠婕妤的方向,随后才笑道:“有孕的妇人最容易累乏的,兼之这里人多嘴杂,头晕耳鸣也是难受极了的,夫人可得保重自身,若实在难受,本宫这就命人请崔御医过来,送夫人回府。”
崔夫人心里感激极了,她确实不想留在这里,一举一动都被众人看在眼中,便点头道:“那……就劳烦娘娘了。”
“小事罢了。”姜乐韫点了点头,对身边的玉芹耳语几声,随后又和崔夫人说起闲话道:“夫人这怀相好,与本宫怀着宝儿时一模一样。”
崔夫人脸上笑容又是一僵,好一会儿才勉强地回道:“谢娘娘吉言。”
姜乐韫这才扶着玉芹的手站起来往主位上走去。
惠婕妤在看到姜乐韫扶着崔夫人时,心便止不住地颤抖,特别是姜乐韫抬眸的那一个眼神,那种讥讽,仿佛她已知晓一切!
她的目光穿过了所有人,准确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在挑衅她,也在嘲笑她。
惠婕妤死死地揪着手中的帕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姜乐韫不可能知道自己布的局,她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只是在看到姜乐韫淡笑着与嫔妃命妇们交谈时,她又忍不住地怀疑起来,如果姜乐韫什么都不知道,她为何要特意亲近崔夫人?
她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去试探崔夫人的!
惠婕妤一想起这么大的致命把柄握在姜乐韫手中,她便恨不得立刻将崔御医的外室碎尸万段,好来个死无对证!
偏生就在她坐立难安时,姜乐韫却故意与她笑道:“惠婕妤神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也在担心崔夫人的身子?”
惠婕妤强烈地感觉到姜乐韫那看似温柔亲近的笑里藏着森然的杀意,勉强笑道:“崔夫人高龄怀胎,刚刚又差些摔倒了,臣妾确实有些放心不下。”
“惠婕妤倒也不必那么忧心,虽说崔夫人高龄怀胎,但是本宫瞧着崔夫人的动作倒与寻常妇人一样灵巧,从这背后瞧着,竟不似是怀孕的妇人。”谢德妃随口一说,却让惠婕妤如芒在背,她更加深信姜乐韫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姜乐韫察觉到惠婕妤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怪异非常,便知她已上钩了,继续笑着接下谢德妃的话道:“想来应该是崔御医心疼自家夫人,好好给她进补了。”
“有崔御医在,崔夫人定能平安生产。”谢德妃点头道。
姜乐韫又看了一眼惠婕妤,才笑道:“自然是能的,这可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福气。”
惠婕妤心乱如麻,等宴席一结束,她便立马派人将崔御医请到自己宫里。
崔御医今日因着崔夫人的孕肚而一扫多年的郁气,十分得意,就连面见惠婕妤时也带了几分笑意,但惠婕妤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当头棒喝,呆愣在场。
“什、什么意思,您让我将孩子立刻催产下来?”语气震惊的同时,又带有十分的怒气,要知道他的孩子如今已八月有余,若是强行催产,那必定如已逝的安乐郡主般,母体失血而亡,孩子先天不足,更坏的可能是一生下来就夭折了。
毕竟古人云七活八不活,安乐郡主的儿子能活下来,一部分是他自个儿的造化,另外一部分是太后搜罗天底下最珍贵的药材给他吊着命!
他不过是一个区区御医,若孩子真的被催产下来后,他有什么天材地宝能保住他孩子的命,而且若是他孩子运气不好,一落地就没了,他该怎么办?
这可是他盼了十多年才盼来的第一个孩子,他如今还在他娘的肚子待得好好的,他不能就这样将他强行带到这世上!
他虽慑于惠婕妤狠辣的手段,但为着自家的亲骨肉,第一次强硬起来道:“请恕臣办不到!”
惠婕妤早知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当即冷笑道:“如今你将这孩子催产下来,他或许还有活路,但若你不肯照做,那你们一家的活路便只能到明日了。”
她不知道姜乐韫什么时候会动手,所以她是一刻都不能等,她必须要将一切的把柄都彻底毁灭掉!
崔御医满脸的震惊和愤怒,但惠婕妤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勇气一瞬间消散了。
“你以为你将本宫做的事捅出去了你就有活路了?”惠婕妤冷笑道:“你是知道本宫的手段的,还不等你将事情告发到皇上面前,你已命丧黄泉了,你妻子你孩子,你府中的一百多人也都会随你而去,你若不信,你大可试试。”
崔御医此刻满腔绝望,他就是太清楚惠婕妤的手段也知道顾家的能耐,此时此刻的他连半分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了。
惠婕妤见他这窝囊的模样便知事已成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道:“该放多少寒药你是知道的,你可不能失手了让本宫失望。”
崔御医大骇,她这是让他去母留子!
是的,当初安乐郡主的死便是惠婕妤一手设计的,寒药却是崔御医亲自下的。
崔御医闭目强忍泪水,这便是他害人的报应,来得如此迅猛又让人绝望。
当夜,宫外便传来消息说是崔夫人早产了,生下了一个体弱的小公子。
玉芹轻声在姜乐韫耳边禀报道:“说是那孩子的哭声比猫叫还不如,若非得了您送的那些药材,只怕那孩子的命便保不住了。”
姜乐韫勾了勾嘴唇道:“惠婕妤的心狠还是一如既往,她果然没有令本宫失望的。”
当昨夜来人禀报说是崔御医被惠婕妤急召,她便知道事情一切都在她预料之内,所以她早早就派人带着那些保命的药材候在崔府,而那些药材也十分给力,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了那孩儿一命。
想来此时崔御医的心里是又喜又慌,喜的是他盼了十几年的孩子保住了,慌的是他无意间背叛了惠婕妤承了姜乐韫的救命之恩。
两边都是狠角色,他如今却像是墙头草一边摇摆不定,迟早都会粉身碎骨!
被惊恐害怕所困扰的崔御医吃不下也睡不了,如此折腾了好几天,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几岁般,精神萎靡,眼神空洞。
直至听到幼子那弱如猫叫的哭声,崔御医突然清醒了,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他收拾了一番,避开了所有人,乔装打扮来到了姜府,但在大门前他却踌躇了起来,他贸然前来,姜家人能信他的话吗?
但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姜家大少爷如今拜相入阁的姜昊洛便出门亲自将他迎入府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惠婕妤败了
第二天身处后宫的姜乐韫已经知晓了惠婕妤一切的秘密了, 从前她一直想不明白的事如今也都有了答案了。
惠婕妤身体毁了,难以有孕,所以她才将主意打在了昭容华身上, 不仅想要夺了昭容华的孩子,更要争得魏宏的支持和势力。
想来惠婕妤所图甚大啊。
知晓了惠婕妤的意图和底牌后, 一切都变得简单明了。
随着昭容华的肚子越来越大, 全后宫嫔妃的心也都跟着紧张起来了。
若是昭容华这胎诞下皇子, 只怕皇后之位就会落在她和宜贵妃其中一人身上了。
后宫中明面上众人还是以姜乐韫为尊, 但实际上也有不少人暗暗巴结昭容华, 毕竟魏宏在军中的威信是一日比一日盛, 手握大魏大半兵权,有勇有谋深还得封昶衍信任。
与魏家相比,姜家则逊色太多了,虽说出了一个姜昊洛,但根基终究是太浅了。
要想成功扶持五皇子上位, 这条路太难走了。
姜乐韫自然是听到了各种流言蜚语, 但她并不急, 只是让人将谣言止住了,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与姜乐韫的淡然不同,昭容华似乎则显得焦虑多了。
甚至于她在面对姜乐韫时, 都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敌意。
所有人都在猜测姜乐韫会不会对昭容华下手时,昭容华在一个深夜临盆了。
封昶衍带着众嫔妃守在前殿,寂静的夜里只有昭容华痛苦的叫喊声。
只是听着这叫声越来越弱,众人暗暗察觉到不对劲, 纷纷忍不住猜测这昭容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当听到御医和稳婆来报说昭容华难产, 众人面上神色各异, 但只一瞬, 那些绝美的脸上只剩下担忧之色。
“昭、昭容华想要求见皇上和惠婕妤。”稳婆浑身颤抖地转达昭容华的意思。
封昶衍眉头紧皱,但还是带着惠婕妤进了产房。
“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谢德妃轻声问向姜乐韫。
姜乐韫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但其实姜乐韫对现在的状况清楚得很,不过是昭容华临死托孤罢了,只怕在昭容华心里,这后宫里全是豺狼虎豹,唯有惠婕妤是那至纯至善之人。
只可惜她看人不清,将那最残忍恶毒之人当作是可信任之人,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推进了火坑里。
一炷香后,封昶衍带着满脸是泪的惠婕妤出来了,随后稳婆也抱着一个蓝色的襁褓出来了。
是的,昭容华生了一个小皇子,但她也去了。
她临终遗言是请求封昶衍将她的两个孩子都交付给惠婕妤抚养,而封昶衍也同意了她的所请。
阖宫震惊,她们曾经想过日后这后宫就是宜贵妃和昭容华相争的天下了,但不曾想中途竟跑出了惠婕妤这样一个变数。
年仅十九岁的昭容华死在了产床上,她来之不易的儿子却成了别人的儿子。
惠婕妤得了她的一双儿女,也许还会得了她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吧。
毕竟如今惠婕妤身后不仅有顾家,还有魏家了。
昭容华生子,惠婕妤竟然成了最大的赢家,众人始料未及。
自昭容华死后姜乐韫和封昶衍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淡淡的薄纱,两人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们谁都没有主动挑破。
姜乐韫明白封昶衍有意无意扶持惠婕妤,为的不过是压一压自己的风头,平衡一下后宫。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成了封昶衍需要算计戒备之人了。
惠婕妤一时风头无两,甚至比已逝的昭容华更得人心。
似乎传闻封昶衍还有要晋封她为妃的打算,只待昭容华三七一过,就正式将两个孩子记在她的名下,让她名正言顺地抚养公主皇子。
惠婕妤身穿一身白衣,准备去法华殿替昭容华做一场法事。
半路却撞见了姜乐韫,只是此时的姜乐韫虽然仍旧是一副温柔端庄的模样,但眼神却出奇的冷。
惠婕妤按下些许不安的心,上前拜见。
姜乐韫点了点头,示意她跟上。
惠婕妤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跟在姜乐韫身后。
“你是个很聪明,很冷情的人,你很适合在这宫里生存。”姜乐韫一开口就将惠婕妤的身形定在了原地,对上惠婕妤那不可置信的眸光,姜乐韫笑得更加灿烂了:“只是可惜你遇到了我。”
“贵妃娘娘?”惠婕妤十分了解姜乐韫,她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若非有十足把握打败自己,她绝对不会与她撕破脸皮。
所以对于姜乐韫此刻的坦白,惠婕妤心中是无比的慌乱,她强颜欢笑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姜乐韫直视惠婕妤,“我真的很佩服你,你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很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惠婕妤脸上再无笑意,冰霜一样的目光落到了姜乐韫的脸上:“臣妾还是不懂娘娘的意思。”
“顾家位于京郊的铁矿昨夜被炸了。”姜乐韫十分欣赏地看着惠婕妤的脸色瞬间发白的模样,“不过你放心,皇上已经派人去彻查了。”
顿了顿,用满是戏谑的语气问向惠婕妤:“只是不知顾家在皇上的彻查下,能否保住你们私炼五石散的秘密。”
惠婕妤听到姜乐韫果然已经知道她所有的秘密时,情急之下就连身形都稳不住,差些就无力瘫坐在地上。
姜乐韫满脸关心道:“惠婕妤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啊,毕竟你本就被下了醉欢颜身子比不上寻常人健康……”
惠婕妤震惊得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慌,她抬眸望向姜乐韫,红唇无意识地颤抖着:“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姜乐韫掩嘴浅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感慨道:“当初你还未进宫就想借假孕一事除了我,你真的很聪明,一眼就看出了我将会是你最大的敌人,如果当时你成功了,今天这后宫只怕是你的天下了。”
惠婕妤满眸狠辣:“果然是你和顾蓁蓁合谋算计我!”
“你可别忘是你自个儿先招惹我的。”姜乐韫仍旧是那温柔浅笑的模样:“我给过你机会了,但很可惜你没有珍惜,若你没有选择进宫,或许今日你和顾家还有一条生路。”
惠婕妤和顾家所做之事一旦被抖出,别说是顾家被诛了,只怕连他们的九族都要被牵连。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惠婕妤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十分彻底了,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眼神发狠地望向姜乐韫。
“这很重要吗?”姜乐韫轻抚鬓边,让自己的亲信将惠婕妤团团围着,不给她任何靠近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