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让她自己捂的很热,穿那么多看来是挺有效,笑着说,“暖和吧,我奶奶从小就说我像个火炉。”她抓着他手搓了一搓,“大发慈悲给你捂捂。”
车子又开始挪啊挪,挪了一会又停了,车里挺多人抱怨,车外更是此起彼伏的鸣笛声,焦躁的不行。
陈寒的右手可能真是冻着了,一碰着暖气有点酥酥麻麻的,忽然觉得穿成北极熊也没什么不好,暖和总是很舒服的。他又得寸进尺的把左手也伸过去,“这只手。”
周越一听,眼神十分嘲讽的斜着眼看他,要笑不笑的瘪着嘴。
这大猪蹄子还学会撒娇了嘿。
第44章 (捉虫)
临东市到庆镇拢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堵也只不过堵高速那一段。
但这不长的一段高速路愣是堵了三四个小时,下了高速已经过了十二点, 走省道过市镇,不长的街上两端都是摆摊卖年货的,一步一步挪的也是艰难, 得亏周越带了点水和零食。
只不过陈寒回程的车是赶不上了, 他拿手机搜了附近的线路,得先坐车去附近一个大点的镇子,再转车回市内,周越看了看手机, 已经过了三点了。
“别看了, 你跟我回去住一晚上, 现在去临镇也不一定赶得上,回头你再堵高速上,夜里堵着太难受了。”
陈寒转头看她。
“没事。”周越了然的说, “我爹爹奶奶心很好的, 你跟我岔开了回去, 就说你要饭要到我们村了,我爹爹肯定给你个铺盖卷儿。”
陈寒没好气, “你家要饭的长这么好看吗?”
周越顺嘴飘, “那不就是我家要饭的吗。”
她皮完就给家里打电话, 陈寒扭头看着窗外掠过的乡村小路和树木, 听她脆生生的对那头说,“爹爹我回来啦。”
“你不要来接我了,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电瓶车坐不下, 我们两自己坐小面的。”
“我快要饿死了,给我留饭了吧?”
周爷爷乐呵呵的说,“你奶奶刚刚生火煮的新鲜饭,锅巴都漂亮着呢,还给你买了烤鸭你跟谁一块?是路路吗?”
周越说,“要饭的,我看挺可怜捡回来的,你记得给他准备个大棉袄,孩子冻得怪心疼人的。”
“又在这瞎说。”周爷爷在那头笑,“那等你回来。”
乡间小道上车速快了很多,很快到了庆镇的车站,这也是个很小的乡镇,东西南北两条大街,交汇处就是车站。
天虽然冷,但街上很热闹,买卖年货的,街头三三两两坐着聊天扯皮的,一点也没有冬日的萧索。
下了中巴车周越径直去找路边停的小面包,司机一看她就笑了,“周越回来了。”
陈寒在一旁听她用当地话跟人打招呼,过了一会来拉他,“走了。”
下了小面的还得走路进村,陈寒上门做了个劳动力,周越一路悠闲自在的给他指指点点。
哪里的河她摸过鱼,哪里的林子她采过野果,走了十来分钟,远远看见一处斜坡,斜坡之上有人家,林木之间有袅袅炊烟。
有人搬了椅子坐在坡上正对着道路的地方,正昂头看着。
“那是我爹爹。”周越说,“每次我们回来啊,他就一直在这里坐着等。”
她招招手,周爷爷一看见就起身迎了过来,“总算回来了。”
爷爷想伸手接孙女的书包,猛然发现她空着手,东西都叫后面一个小伙子拎着,“这,这是?”
周越面不改色地说,“这是我高中一个同学,我们一趟车,他回家要从我们镇转车,堵车没赶上,在我们家借住一夜。”
陈寒恭恭敬敬地说,“爷爷好。”
“哎你好。”周爷爷热情的招招手,“快来吃饭了,堵了一天饿了吧。”
周越家就是挺普通的农村砖房,看起来还挺新的,周奶奶已经摆好了饭,周爷爷原样向她介绍了一下陈寒。
陈寒仔细的答着老人的话,多少有点拘束,周越已经一屁股坐下,捧着碗开吃,“饿死我了,一天没吃饭了,别说话了吧,吃饭。”
“对对,说话都忘了,坐下吃饭。”周爷爷和周奶奶赶紧拉他坐下。
周越指着热腾腾的锅巴说,“你看这锅巴,非得是柴火煮的大锅饭才有,可香了。”
周爷爷和周奶奶一辈子的老农民,心眼实得很,现在村里人很多都搬去了城里,人少,来做客的更少,又听说是周越的同学,都对陈寒很热情。
一顿饭光顾着给他俩夹菜,饭碗里堆的老高,周越作为一个老油条,捂着碗不撒手,“不要了不要了,我都吃不完了,每次回来都要长胖!”
于是陈寒成了重点照顾对象,一个人受了双份关照,差点没把他压趴下,“小伙子要多吃点,男孩消耗大。”
他又不好剩下,又不能说什么,周越站干岸,没心没肺的乐,看他实在撑的不行了,才意思意思的拦了一下。
吃完饭周越帮着奶奶洗碗,奶奶在厨房透过窗户看,周爷爷拉着陈寒站在坡上,指指稻田玉米田,还有大河,完了又是鸡圈,还有他自己种的花草果树。
现在年轻人不爱和老人说话,说不到一路去。而且陈寒既听不明白也不可能对养鸡种田感兴趣。但他胜在教养好,听不懂硬听,完了还要问几句,爷爷总算找到一个上道的年轻人,拉着他一直说个没完。
奶奶就拉着周越指着问,“是同学啊?”
周越拿洗好的碗筷过清水,抬眼一看,“是嘛。”
“可别跟奶奶打马虎眼。”
周越嘿嘿笑了两声,她有什么事都跟奶奶说,也不打算瞒,“他来送我,赶不上回去的车,总不能把他扔在马路上。干脆就带回来给你看看。”
奶奶叹了一声说,“你们现在的小孩啊只是你们年纪小,又在上学,得拎得清轻重。”
“他成绩可好了,今年要高考,在我们学校排前几,您看我期末考,是不是比以前进步了好多,都是他教的。”
“那倒是要谢谢人家。”奶奶看了她一眼,斟酌着说,“你在临东离得远,奶奶平常只能给你打打电话。但奶奶跟你说过的,女孩子要懂得自珍自爱,赶不上车住一夜倒是没什么,只是既然带回来给奶奶看了,就应该不是闹着玩的,知道吗?”
周越低着头说,“我只是觉得他很好嘛,要不然就给扔街上了。”
奶奶也知道她的性子,歪三扭四的人踹都来不及,也不会往这带的,抬头眯着眼看了看,“长得倒是很精神。”
“是嘛。”周越笑。
“要是我妈打电话来,不要说人在这啊。”周越忽然想起来。
奶奶说,“那你得跟你爹爹说,要不然他到处显摆,数他嗓门大。”
说话间周爷爷拉着陈寒往坡下面走,奶奶在厨房大声叫他,“你又带人上哪去?”
周爷爷也大声的隔了老远对话,“我带他去看看我那个,那个草莓地。”
“你那个草莓地都养不活,蔫巴蔫巴的,大冬天的有什么可看的?”
“那小孩子没看过吗。”他说的陈寒好像还挺没见过世面,“去转转就回来,把稀饭熬上,回来吃晚饭。”
农村晚上睡得早,他们俩在小中巴车上伸不开腿脚的窝了一天,本来就有点累,尤其陈寒还被周爷爷拉着从村东头逛到了村西头,回来洗洗就都睡下了。
陈寒住的周越堂兄原来的房间,周越等晚上才偷溜进去,陈寒正在铺床,农村那种花花绿绿的被罩和床单,大棉被又大又沉,头顶一盏白炽灯,床旁边还有个大木箱子,跟他的气质极度违和。
冬天晚上静悄悄的,只有家里的狗偶尔叫唤几声。
“住的习惯吗?”
“挺好。”
“晚上听见什么声儿就躲在被子里。”周越看了看窗户外,他这屋子后面就是山。
乍一看黑乎乎的树枝夹杂,还挺瘆人,她就故意换了个低沉的声调,故意说。
“要是有人在你旁边喘气啊,砸你窗户啊,开你门啊,你就默念,唵嘛呢叭咪吽,来我教你,得这么念”
陈寒斜眼看她,听她胡扯,等她说完了过来拉她,“来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旧木箱子上铺了一块玻璃,下面压着老照片,陈寒弯腰找了一找,指着一张已经泛黄了的照片,上面一张老桑拿,旁边站着个新娘,新娘腿边还扒了个黑乎乎的玩意,仔细一看是个小孩,穿着脏的看不出色的大外套,脸上两朵高原红,拖着鼻涕,乃是个真人版村头二傻子。
“这是你吧?“陈寒笑得不行,“我看了半天才认出来,眉目间隐约还有当年风采。”
“还有这个。”他指着一张近些年的,上面的女孩胖成个球,脸又圆又胖,穿着土气的长羽绒服,拉链拉到顶,里面是个高领毛衣,堆的连脖子都没有,惨不忍睹。
他去捏她的脸,试试手感,“你其实是整容了吧?你这脸以后会不会塌?”
“会塌,塌成个老妖婆。”周越拂开他的手,低头去看,“别说,现在看看我那时候也不算特别难看,看看这眉眼,隐约透着股灵气,撑起了这身打扮。”
“对。”陈寒笑着说,“一股大山深处村头二丫的灵气。”
“你完了,我让我的小伙伴晚上都来找你,你等着吧,晚上就把你带走。”周越冲他举了举拳头。
陈寒嗤笑了一声,往前逼了两步,刚一伸手,周越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脚不稳还崴了,无声的做了个流氓的口型,一转身跑了。
陈寒第二天是在「吃早饭了,起来吃早饭了」一连串的摇晃中醒的,迷瞪瞪睁开眼,周爷爷拿着一块饼站在床头,朝他晃晃,“吃早饭了。”
陈寒猛的一清醒,一时没反应过来,撑着胳膊原地躺着愣了一会,想清楚自己现在在哪之后,猛的一顿,硬生生生出了一种新媳妇嫁过来第一天,就一口气睡到了中午十二点没起床的无措感,“马上来。”
周爷爷走了之后一拿手机,六点零二。
难怪这不遮光的窗帘都没怎么扰到他,这天亮了吗!
他爬起来,裹着袄子出去,号称放假十一点前不睁眼的周越居然精神奕奕的坐在廊下小板凳上,周奶奶正在给她编马尾,一边垂了一个。
“早上好。”她摆摆手,“我奶奶让你吃了早饭再走。”
时间还早,村间陇上弥漫着一股蒙蒙的雾气,空气清清冷冷的,有股很干净的气息,夹杂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屋前的水泥地上几只鸡低头吃饭,偶尔抬头不屑的看他一眼。
周越的两个麻花小辫编好,身上还穿着老旧的大花棉袄和大棉鞋,要多村有多村,全靠一张脸撑,“洗漱完了进厨房吃饭。”
周爷爷带着他跟狗一同蹲在土地上洗漱,看他穿着板鞋,进房间拎了一双毛线老棉鞋出来给他,“这个,新的,你那鞋穿着跟光脚似的。看我们越越多知道暖和。”
狗顺着声看了他一眼。
陈寒蹲在花花草草间跟那土狗对视,顿时有点茫然了。
奶奶在灶前做菜粑粑,一个个贴在铁锅周围,现做现吃,陈寒一进厨房只听见周越的声音,没看见人,奶奶说,“自己拿碗。”
周越坐在灶台后面生火添柴,闻声探出头来,“自己拿饼。”
陈寒端着碗往灶台后看了一眼,周越说,“柴火灶,没见过吗?”
“你还会生火?”
周越手里举着柴火,“可不是。”
“火都是她爹爹生的,越越只会往里添柴,就只添柴还时不时能把火烧灭,她哪里会这个。”
“怎么拆我台呢。”周越敲了敲灶台。
陈寒低低的笑着。
怕走迟了又堵车,陈寒去赶最早的一班车,周家祖孙三个送他去村口等车,爷爷直接把那双大棉鞋给他装着了,奶奶又给他装了点菜粑粑路上吃,找了半天给他找了个稍微好看点迎驾贡酒的袋子装着,好歹没用塑料袋和蛇皮口袋。
“我待会送他上车,你们先回去吧。”周越推着爷爷奶奶回去,老人拿她没办法,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周越和陈寒并肩站着,看着林间路上两个老人的背影,周围的雾气有点湿漉漉的,衬着暗色的天光,远去的人腰背不直,怎么挺都还是显出了一点佝偻,身上也没有什么肉了,缩成了一团,看着有些苍然。
他们自己则是身姿挺拔,风华正茂,透着凛冽的少年气。
陈寒看她半天没声,低头一看,周越竟然红着眼圈,眼眶里水汽萦绕。
“怎么还哭了?”他低声问,“谁惹你了啊?”
周越摇摇头,忽然深沉的感慨了一句,“有人对你不好是不值得哭的,人给你一拳,你再踹回去就好了。但有人对你好就值得。”
路口传来一阵车鸣,村口小卖部的老板冲他们喊了一句,“车来了。”
周越送他上车,站着村口看着车走,陈寒在窗口看着,拿手机拍了一张。
照片里的人编着麻花小辫,大花袄子大棉鞋,站在破旧的小卖部旁边,好像瞬间穿越了几十年。
就这照片,以后还能拿来嘲笑一下。
第45章
除夕这天周越一早就跟着爷爷上镇上买菜, 顺便买了一大碗甜酒回来煮汤圆,庆镇的风俗是除夕夜不炒菜,喻意往后一年都不跟人吵架, 可是周越不爱吃腊货也不爱吃蒸煮的菜,爷爷就给她买了一整只烤鸭和其他卤菜,祖孙两个一路叽叽喳喳的回了家, 上了斜坡, 自家水泥地上全是人,正中停了一辆宾利,跟这农村的砖瓦房泾渭分明。
周峰在村子里算是名人,村里原来的土路改水泥路都是他出的钱, 好几年没回来过, 这一回来, 不止各路亲朋,连村长村书记都应风而动,周家的小平房一年到头, 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周路从人堆里挤出来, 高声叫着爷爷姐姐跑过来, 爷爷看见孙子也很高兴,不少人看见周爷爷回来, 都笑着抱抱拳, “给您老拜年来了!”
周爷爷停好电瓶车, 跟一众人寒暄问好, 周越也被很多女性长辈拉住,直夸她越长越水灵, 又拿她小时候取笑, 周越原本很喜欢这里淳朴风气和人, 碍着有讨厌的人在,从善如流的一一聊过,就躲进了厨房帮奶奶切菜生火。
“你爸爸之前也没有说要回来。”大锅里的水煮的冒起水泡,周奶奶一边切菜一边对她说,“不高兴了吗?”
爷爷奶奶看见儿子孙子回来自然都是很高兴的,只是碍着她在,还得夹在中间为难,周越只是摇摇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下午陆陆续续有鞭炮声响起,这是年夜饭之前的步骤。有的人家里年夜饭早,有的家里晚,鞭炮声一直未绝。
卫敏穿着她那昂贵的羊绒大衣和高跟鞋,是不可能进烟熏火燎的农家厨房的,周越帮着奶奶做好年夜饭,坐在灶台后面忽然说,“我不去吃饭了,奶奶。”
奶奶犹豫的说,“可这是年夜饭”
周越摇摇头,“原本为了你和爷爷高兴,我不应该这样说,只是实在很不想去。这件事就不想随随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