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路一下就不敢出声了，强行闭了嘴，一口气没喷出来，连打了好几个嗝。
周越挺无奈的，刚要说话忽然想起来，把周路往身后一拽，赶紧紧张兮兮的往四周一看没扫见宋雅清的身影，对陈寒说，“你去看我妈来没来，就跟她说我做值日没来。”
陈寒看他两长得堪称一模一样的眼睛，又看她这反应，差不多知道这小孩是谁，出校门就在人群里看见了等着的宋雅清。
“周越在值日。”陈寒说。
宋雅清往学校里面看了看，把饭盒递给他，笑了笑，“是吗？”
陈寒没多说什么。
他提了两个饭盒回去，周越正带着周路坐在树底下的路沿子，一个低着头打电话，手还在地上画来画去。
一个哭哭啼啼的抹眼泪。
两个都像走失儿童。
陈寒左右看看，只好选择了在树底下站着，听着周越以极其不耐烦的语气讲电话，心惊胆战的感觉她下一秒就能把他的手机掼在地上。
“赶紧叫人来接你儿子，什么秘书司机随便，别叫你老婆来，她来我也不告诉她在哪，就这样。”
“有事说事，跟我这说什么这那的，我没话跟你说。”
“哎行行行，别岔话题，就这事，人来了给我打电话，挂了。”
周越挂了电话，偏头一看看周路还跟那抹眼泪，就皱了皱眉，“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别哭了成吗哥哥？”
“考试考了多少分啊？”
“95。”周路吸了吸鼻子。
“你们小学满分都120了？”
“100啊。”周路不解的看着她，“有好几个同学考了满分，我没有，妈妈肯定不高兴的。”
“那你妈真的是”周越服了，本来想再损卫敏那变态一句，看周路那傻样愣是咽回去了。
“我饿了姐姐。”周路期待的说，“我想吃汉堡和炸鸡。”
“我问你想吃什么了吗？没钱，不给买，饿着。”
“我有钱。我请你吃。”周路把书包拿出来，摸了半天摸了两钢镚出来。
周越乐了，“哈哈哈。”
“我打车来找你，钱都花光了。”周路挺懊恼的，想了想凑过来小声说，“你问问哥哥有没有钱呗。”
“他有钱就能给你买啊，你看他长得像菩萨怎么着？”
“你借了再还呗，我觉得他人挺好的，一点也不凶。”周路继续很小声地说。
周越哼了一声，“你意思说我凶呗。”
周路用沉默表示他既不想送命也不想昧着良心。
“其实你看错了。”周越忍不住说，“他特别凶，比我凶多了，一般都不稀得说你，他都直接打，不信你试试。”
“真的吗？”周路本来不好意思跟陈寒搭话，这会听他姐这么一说，总算找着个机会套近乎，直接回了头，问站在树底下被无视了半天的人。
“我天，你站这也不吭声啊什么鬼。”周越顺着周路的动作回头，吓了一跳。
“这不是为了方便你说我坏话吗。”陈寒冲她笑了一笑。
第12章
“要烤翅，鸡腿堡，上校鸡块，和薯条。”周路点完了餐，乖乖巧巧的对陈寒说，“谢谢哥哥。”
“你姐姐一直对你很凶？”陈寒一边付钱一边问他。
“姐姐嘴巴凶呗。”周路随口说，说完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强调了一遍，“就是嘴巴凶，其实一点也不凶。真的。”
“哦。”陈寒觉着这小孩的语气就跟周越在背后拿刀抵着他一样。回头看了看，周越还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没过来。
“姐姐。”周路坐到周越对面，趴在桌子上问，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我晚上能不能不回去，我能不能去你家住。”
“不能。”周越皱了皱眉。
“哦。”周路往后一退，靠在了椅背上。周越正想起来宋雅清，把卫敏的儿子带回家，那得是个多大的笑话？
她就一时没注意周路的表情。
陈寒轻轻敲了敲桌面。
周越一抬头，顺着陈寒的目光看过去，这小破孩又跟那偷偷抹眼泪了，她一时间坐直了，咳嗽了一声，放轻了声音，“我晚上要上自习，很晚才回家，没空照顾你，而且明早也没法送你上学，下回吧。等我放了假。”
陈寒听着，觉得她可能一辈子没这么轻声细语过，语气别扭的要命。
“那说好了啊。”周路看着她。
“行行行。”周越一秒原形毕露，靠回了椅子上，摆了摆手。然后又肃起了脸，“这事没下回啊我告诉你，你今天也就运气好，路上没让人拐走，心怎么这么大呢小朋友？
还你妈让你多做一张试卷，下次再敢一声不吭来找我，我让你做五张，还得是奥数的，信不信？”
“知道了。”周路咬了一大口汉堡。
约莫半个小时后陈寒手机响了，周越接过去说了店名，就给挂了。
周路盯着窗户外边，突然说，“爸爸来了。”
周越挑了挑眉，吸着可乐，扫了一眼没说话。
“爸爸来了。”周路又说了一遍，看了看周越，又看了看陈寒。
“没聋。”周越说。
「姐姐，爸爸真」周路特别执着。
“听见了！”周越把可乐重重的顿在桌子上，“没完了还？”
周路挺委屈的，“哥哥在这，爸爸会说你的。”
“他怎么不能在这？”周越和陈寒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眼。
“你俩这是早恋，爸爸知道会生气的。”周路振振有词的说。
周越张了张口，没想好该吼他一句什么，想了半天感觉内心一阵无力，往后一靠，对陈寒说，“你直接抽吧，左右两巴掌，右边算我的。”
周路委屈的眨了眨眼。
周峰推开了汉堡店的门，周越正对着进门的方向，指了指周路，“正好，赶快把你儿子带走，晚点我就得踹他了。”
周峰坐在了周越身边，寒着脸对周路说，“你妈妈都快急疯了，差点就报警了！你今天怎么回事，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怎么这么不懂事！”
“那不你媳妇逼的吗？”周越看周路又要哭了，冷笑了一声说。
“我就说一句啊，我猜您肯定也不咋回家。但能不能别让您老婆整天欺负您儿子，这女的是不心理变态啊？
咱家里往上倒三代都种田的，您一暴发户，摸摸自己有没有艺术细胞？
六岁一小孩，不让人睡觉？心怎么这么狠呢？以后长不高，落一二级残废，闹不好他还反社会，就算能考个清华，能当个艺术家，有没有意思？”
“他妈妈也是为了他好。”周峰皱了皱眉。
“这句屁话对你们来说可真是太好用了。”周越翻了个白眼。“劝您一句，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就对他好点。”
周峰让她一句话怼的没话说了，偃旗息鼓，“越越，爸爸以前”
“陈寒，咱们走了，要上自习了都。”周越站了起来。
周峰坐在外边的位置，他没让，周越也就跟那站着不动。
周峰叹了口气，把一直拿着的手提袋的递给她，“手机是不是旧了啊？爸爸看你发的动态，就给你买了个新的，是不是钱不够花？我再给你打点。”
陈寒不小心踏进了这对关系僵硬的父女的战场，只好沉默着不动声色的看着周越，她听了爸爸的话似乎愣了一下，不过就一瞬，她就笑了一声，“什么动态，随手发的谁记得那玩意？”
她也没客气，伸手拎了袋子，“那肯定不够花啊，您下回别老打电话问问的，您就直接往卡里打，谁还嫌钱多呢？”
“谢谢啊，走了。”
“姐姐下回放假我再来找你啊，你说过的。”他两出门的时候，周路可怜巴巴的站在爸爸身边，小声的对周越说。
周越背对着他，做了个ok的手势。
“姐姐跟你说什么了？”周峰问他。
“姐姐说下回不能这样，然后等她放假，她就带我去她家里玩。”周路说，挺小心的问他爸，“为什么姐姐不和我们住一块呢？”
“你想和姐姐一块住吗？”周峰看着外边走远了的两个人，问了一句。
“想啊。”周路用力点了点头。
周越手里提着手机袋，把手机翻出来看了看，是个最新款，咕啷了一句，“还挺潮。”
她把手机扔回去，抬脸问他，“手机再借我一下呗。”
她戳开他的qq，搜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显示没有，“我不加你了吗？怎么没我啊？”
“没改备注。”陈寒说。
周越只好又搜了自己的网名，戳开对话框，看着上头那「大王」两个字，平常没觉得，现在就跟吸血鬼见了光似的，拉出来曝尸，顿时就有点牙酸。
周大王特别不讲理的控诉，“你这什么毛病啊不改备注？你这叫奴性知道吗，你看人家都有备注，光我没有，你这不看不起人吗？”
陈寒服了，“名字是你自己起的，自己嫌丢人怪我不改备注啊？你知道道理两个字怎么写吗？”
“我没觉得丢人。”周越强行给自己改了备注，“我就觉得我每次给你发消息，你就在那头无声的嘲笑我，显得我像一只蹲树杈上抽旱烟的大马猴。”
陈寒没能跟得上她的脑回路，原地消化了一下她的比喻，居然觉得很有画面感，而且精准，挺有点哭笑不得。
“你”他说着一低头，看见周越正默不作声的翻她自己的空间，页面往下滑个没完，最后停在了一条动态上。
沉默分很多种，以陈寒对她有限的了解，沉默对周越来说，应该可以分为「懒得搭理你」，「不说话是因为忍着不想抽你」，「过渡一下攒攒力气马上就要发火」，「看见心上人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几种。
但这个时候，他觉得周越应该就是单纯的沉默，她迅速从大马猴的状态脱离，进入了另一种稍显沉寂的，甚至带了点失落的气息里。
张牙舞爪的刺猬在地上认真的炸毛，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天，露出了软肋。
他不说话了。
第13章 （修）
切。
周越盯着那条她随口抱怨手机网速慢的动态，手指上下滑了两趟，轻笑了一声。
个垃圾周大峰，还学会玩心理战了。
她切回了主页面，改登了自己的号，删了动态，又把她爸那个常年灰扑扑的号拉出来，选择删除。
只是手指横在红色按键上好几秒，轻轻动了两下，才摁下去。
“你好好跟人说话，要不了你的命。”陈寒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出声。
他不太能理解，她为什么能别扭成这样，快成麻花了都。
周越微微抬起眼，她眼睛大，双眼皮很深，抬眼的时候上眼皮好像一个小小的帘幕掀起，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垂下去，低头继续戳手机，“教育我啊？”她把手机递还回去，“用不着。”
她用一只手指勾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你说这玩意能卖多少钱，新款，又没拆封，卖个四五千差不离吧。”
“你爸对你挺好的。”陈寒盯着她的动作。
“你要是说给钱痛快就是好的话，那他确实好的没边了。”周越忽然笑了一声，“我说呢，周大峰没事干嘛摆一副苦情脸，玩个默默关注舐犊情深的戏码，合着为蒙骗你们这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现在搞得好像我不孝一样，嗨这人怎么这么鸡贼呢，做生意的就是心眼多。”
“人渣就是人渣。”周越说。
她的语气不像是平常那种故作轻浮的懒散，纯粹带着一百二十分的不屑，陈寒一说刚才那句话，她拉黑她爸的那种犹豫感立刻就没了，立马立的进入了攻击状态，语气没什么起伏。
但陈寒莫名能感受到她忽然升起的敌意。
他是不明真相还指手画脚的群众。
“你就非得这么说话？那怎么着也是你爸。”
陈寒也觉得她很偏激，非得曲解别人的意思，把话说的很难听。周越明显又莫名其妙的到了气头上，指桑骂槐的，他本来都不想出声了，鬼使神差的又怼了这么一句。
“我的天，哥们。”周越思考了一下，觉得再说下去他两得打起来，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情况，她索性直接说，“你真的要就父母家庭这个问题跟我掰扯吗？你觉得就咱俩这情况能不能掰扯的明白，我跟你说话得提着小心，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想听。这还有探讨的必要吗？”
“我说什么了吗？一点就炸？”陈寒听她的语气，也是挺后悔多了这句嘴，但周越一生气说话就挺没有分寸。
“有恃无恐。”他说。
“你知道个球球。”周越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经过垃圾桶，一顺手把手机给扔了，咚的一声，挑衅似的。“什么玩意。”
陈寒有点沉默。
他两保持着一左一右的守护垃圾桶的姿势。等那声音消散的时候，同时朝着两个方向，扭头就走。
他们两个人的家庭，一个是压根没有，一个是有比没有还烦，主客观条件都不一样，解题思路也不一样，怎么说都对不上。
彼此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说个球球。
周越觉得陈寒真的是多管闲事，她忍着没说的。她确实不能理解陈寒的想法。
毕竟他没爹没娘的，可能觉得关于父母的事什么都可以原谅，小时候弄不好还偷偷许过愿啥的。
但有些事是不能原谅的。
“我看见你哥了，我走了。”放自习的时候走到校门口，陆纤纤冲她摆了摆手。
周越赶紧往校门口看，陈寒还真在那。低头靠在校门口的墙上戳手机。她这几天总能在校门口遇见陈寒，周越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等那的。
“走吧。”陈寒看她来了，收了手机，语气平淡。
这弄的她还挺尴尬的，不过陈寒没说话，周驴权衡了一路，也没想好说点什么。
没等她想好就到家了，各自钻进屋里写作业，周越总算松了口气。
往后几天都是，还是一块走，但谁也不说什么。周越也就纠结了几天说不说话，之后就索性放下这茬，安安心心的遵守她顺其自然的根本原则。
其实他两回过神来都觉得挺尴尬，事情也不大。但谁也没觉得自己有毛病，两个又都是砍头行低头不行的性子。
本来就不是特别亲密的关系，平常最多也就是个不冷不淡的相处，这回是彻底冷了。
就那么点大个房子，有意识的避开，竟然也能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
这周结束就是月考，周五下课后都忙着搬书清教室，周越他们班离办公室近，什么鸡零狗碎的都搬进办公室堆着。
一片兵荒马乱，整个楼层都是拖拽桌椅的声音。
“周，我先去啦。”陆纤纤抱着书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