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忽然有些烦躁, 就想嘲弄他:“你哪来的自信?”
她打开他的手, “祁时晏,我是人, 不是阿猫阿狗, 不是摸摸我的头, 喂我吃饭就是对我好。”
“那我说我从来没把你当宠物, 你信吗?我只是想宠你,但我的方法可能不太对。”
祁时晏放下了手,却没有离开她,而是两只手撑在了她身侧两边的扶手上,低垂着头,表情依然卑微。
“我说我是最好的,是因为我会努力去做那个对你最好的人,而不让任何人超过。”
夏薇微怔:“……”
“我以前没有喜欢过人,而你喜欢了一个人九年,我们之间是不太对等。”
祁时晏看着她,继续说,“那你用你喜欢了一个人的九年的经验教教我,我用九倍的喜欢追上你,好不好?”
夏薇:“……”
仰头,情绪千回百折,到这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
可是祁时晏靠上她,嗓音顿了顿,沙哑地出声:“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换我来喜欢你就好了。你可以离开我,但你不能阻止我靠近,这样总可以吧?”
夏薇抬眸,又偷换概念?
祁时晏抢白说:“你以前接近我的时候,我可是从来没有拒绝过的。”
夏薇蹙眉:“我什么时候接近你了?”
“还说?你总是心里想接近我,又不敢接近,每次都要我来制造机会。”
“……哦,你可真会。”
“对嘛。”祁时晏趁机抱住她,两只手臂上的力道渐渐收紧,下颌用力地蹭了蹭她的发顶,低头吻她发圈,“总之,你不能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就给我下判决书,我不服,你怎么也得给我二审的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男人说的太滑稽,夏薇最终笑出了声,很轻,却足够祁时晏听见。
就像一只跷跷板,被他找到了玄机。
祁时晏拔高了脊梁骨,摸摸她的脑袋,又说:“还有,你要相信我,你家的事我有能力解决,我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欺负你,谁要欺负你,我十倍奉还,哪怕是亲生父母也不行。”
口吻异常坚决。
一个人短时间内能有多少种情绪变化?
愤怒过,哭泣过,也嘲讽过,又被安慰过。
夏薇低下头,到这一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男人的状态好像恢复了,不再像一开始那么疯批躁郁,但也没有平时那么吊儿郎当,就……姿态很低,又认真。
周围看热闹的人有些骚动,特别是有几个女人,双手掩在自己脸颊上,擦着泪花带头在叫:“在一起,在一起。”
其他人跟着起哄,连小女孩都在叫:“哥哥姐姐快点在一起。”
夏薇以前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但和祁时晏在一起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考虑这些,说到底还是因为两个人的阶层落差太大了。
她对祁时晏说:“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反正今天也走不了了,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
祁时晏说好,但是却又没有放开人,他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从里面拎出羊脂玉的吊绳,将玉从脖颈里取下来,转手套进了夏薇的脖颈。
夏薇睁大眼睛看他,抬手去挡,可男人却很强势得塞进了她衣领里。
那玉温烫,落到心口时,像烙铁一样在人心上烫了下。
祁时晏说:“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那我用这块玉证明一下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总可以吧?”
这块玉他从三岁戴到今天,从来没离过身,有多重要?
他自己坦白过,是黄妈的所有,是比母爱更珍贵的一份感情。
可他现在愿意将之交给夏薇,是因为夏薇在他心里超过了这份感情。
夏薇怔了又怔,觉得心口沉甸甸的。
而祁时晏也没再说什么,将背包的肩带穿过自己两只臂膀,背到后背上,转身和她并肩往外走。
周围的人们唏嘘一片,很不过瘾地大叫:“亲一个,亲一个。”
还有人鼓起了掌,起哄说:“就是,亲一个再走嘛。”
祁时晏偷偷撇头看眼夏薇,夏薇当作没听见,脚步越走越快,祁时晏眉头松了松,跟在她身后。
沈逸矜和祁渊走在他们后面,沈逸矜先前还为自己没能阻挠住祁时晏深深自责,现在看到他们这样,拉了拉祁渊的衣角,感慨说:“太好了,他们两人可以和好的吧,那现在他们关系又往前迈了一大步,祁时晏太会哄人了。”
哪知祁渊皱了眉,转头瞥她一眼,出了候机厅,也不回家了,搂住她就往酒店走。
沈逸矜“诶”了声:“这是去哪呢?”
祁渊朝她勾勾唇,眸底一丝笑意:“今晚哄你。”
*
夏薇去行李处取行李,祁时晏让她在旁边等着,他去取。
有位白头发的老太太走过来,朝夏薇笑着指了指祁时晏的背影,说:“你男朋友很不错,现在这么好的年轻人不多了。”
夏薇有些难为情,礼貌回了声:“谢谢。”
刚说完,又有人走过来,对她说:“要幸福哦。”
夏薇:“……”
没一会,又三三两两的人走来,或祝福,或朝她善意地送来微笑,都是刚才在登机桥里围观他们的人。
夏薇原以为喜欢看热闹的人一般都不友善,可没想到今天遇到的这些全是天使,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暖,久违的,也不再尴尬。
祁时晏推着两个行李箱走过来,问:“就这两个,对吧?”
夏薇点点头,看他深衣浅裤,一手推一只,后背还背着一个,倒不说像个旅人,而是有点违和。
因为祁时晏出门从来不提行李箱,身边多的是献殷勤的人。
可现在他却在给她提行李。
走神间,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跑了过来,朝夏薇举着一个棒棒糖,欢喜地叫着“姐姐”,说:“姐姐,送你一个棒棒糖,祝你和哥哥百年好合。”
夏薇接过,弯下腰摸了摸她的羊角辫,道了声谢:“谢谢小朋友。”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有个词卡顿了,想不起来,挠了会脑袋,转头向她妈妈求救,她妈妈站在两米外,笑着和她对口型。
机灵的小妹妹马上想出来了,抬头朝夏薇和祁时晏大声说:“永浴爱河。祝姐姐和哥哥永浴爱河。”
祝福送完,也不等他俩回答,羊角辫飞起,快快乐乐地又跑走了。
夏薇终于笑了下,目光从小女孩身上转回来,没想到祁时晏一直在看她,笑容一时没收住,没来由得脸烫了下。
祁时晏唇角微微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说:“走吧。”
夏薇看了眼手里的棒棒糖,只得跟上男人的脚步。
两人出航站楼,夏薇指了酒店的方向,说自己今晚住酒店,不回家。
虽然祁时晏说了这么多,但她还是没有足够的决心留下来,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她打算再考虑一下。
祁时晏也没强求,送她过去。
酒店里登记好了,拿了房卡,进房间。
房门刷开的时候,祁时晏推着行李箱,径直往里面走,被夏薇挡住了,态度坚决。
祁时晏只好松开手,看着姑娘自己将行李箱推进去,正想说点什么,“嘭”一声,门被关上了。
*
思绪纷乱,夏薇在床边坐了会,拿过小女孩送的棒棒糖看了会,草莓味的一个甜甜圈,很甜的样子。
脑海里想起刚才那么多陌生人的祝福,不知怎么,感觉今晚发生的事也没那么难过。
脖颈里的羊脂玉摘了下来,这玉纯天然的,没有雕琢过,却一点棱角也没有,被男人养了这么多年,温润透着光泽,握在掌心,莫名一种安心。
夏薇找出乘务长的手机号,用座机给她打去电话,告知自己的房间号。
谁知乘务长笑着回她说:“夏小姐,祁三少花这么大的代价把你留下,我怕你是走不了的了。为了我们航空公司的正常运行,我明天恐怕不会通知你起飞时间。”
夏薇有点气恼:“……你们原来都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吗?”
对方却语气亲切:“夏小姐,坦白说,我们是被祁三少的钱和他愿意为你花钱的气魄感动到了,你不妨多体谅一下你的男朋友,他真的舍不得你走。”
“你们不懂。”夏薇叹着气,挂了电话。
爱和占有欲怎么区别?
祁时晏怕她离开,她敢肯定是他的占有欲作祟,可他说要重新追求她,那是真的为她妥协,还是只是怕她离开的一种妥协?
一夜囫囵,随便洗了个澡睡觉,可又怎么真的睡得着?
没了手机,时间也搞不清楚,打开电视机,找到有显示时间的频道无声播放着。
门外时有窸窣声音传来,不大,也不频繁,好像有老鼠,夏薇盯着门缝看了会,迷迷糊糊睡去。
一觉醒来,才三点半。
再睡不着,索性起了床,准备离开酒店。
夏薇担心天亮之后,祁时晏会找上门来,她暂时不想面对他,就想早点走算了。
谁知,门打开,男人一身潦倒地蜷缩在门口。
那么高大的一副身架像一堆扯了线的木偶,堆放在门框内的一隅之地。
只见他上半身蜷曲倚靠在一侧门框上,缩着脖颈,脑袋低垂,双手交叉抱怀,长腿一只憋屈地靠在门上,一只伸直了搁在地上。
而身上还是昨晚的黑色衬衣,下摆有部分还在皮带里,多数已经跑在了外面,狼狈,凌乱,哪还像个矜贵风流的公子哥。
“祁时晏。”夏薇惊骇,冲他叫了声。
恍然,那些窸窣的声音是他的长腿碰在门上发出来的。
他竟然就这个样子睡在这!
守着她?怕她跑?
祁时晏听到动静,缓慢抬头,看见夏薇,干裂发白的嘴唇动了动,想说话说不出,摸着门框想站起来。
可是身上麻木,冰冷,又僵硬。
哆哆嗦嗦的。
夏薇扶了他一把,才扶得他站起来。
祁时晏脸色暗沉,偏长的头发散乱地垂在额前,有几缕遮住了他几近涣散的眼神。
混沌中,看见行李箱,他抖着嘴唇反反复复吐着几个音节,夏薇听了几遍才听清楚是“不要走”。
“祁时晏,你何必呢?”
话出口,就见男人步履不稳,往前一步摸到行李箱往房间里推,踉踉跄跄得,人也跟着进了房间。
夏薇转身看着他,门在身后自动关上了。
祁时晏将两个行李箱推到床边上,抱起一床被子就往身上一裹,人顺势坐到了床上。
太冷了。
浑身哆嗦。
四月天,乍暖还寒,夜里温度比白天低十几度。
祁时晏身上就一件单薄的衬衣,怎么可能扛得住?
夏薇蹙了蹙眉,开了房间空调,烧水壶里装了水,烧开,倒了一杯递给男人。
祁时晏盘腿坐在床上,被子雪白地裹在身上,只露一张灰白的脸。
头发凌乱,瞳仁无光,右脸颊上那块被打的青肿,连着下颌上一大片蟹青色胡须,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像流浪狗。
他没接水杯,两只手都在被子里,就着夏薇端着的姿势,伸长脖颈去喝水。
“烫。”夏薇往后一缩,没让他喝,“先端着,暖暖手。”
“你给我抱抱。”祁时晏却看不上一杯水,得寸进尺寻求更大的安慰。
夏薇没理会,转身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重重一声。
还没来得及走开,后背一股寒气,一个冰冷的身躯贴上了她。
冷得她打了个寒噤。
心头刚起的那点火气也似乎瞬间被浇灭,发不出来了。
“祁时晏,你这样不行,去洗个热水澡吧。”夏薇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得开。
“你陪我一起洗。”男人双手箍紧她,薄唇擦在她后颈上,呼吸都是凉的,仿佛刚从地狱回来,要汲取她的阳气还魂。
“你自己洗。”
“那我不洗了。”
祁时晏垂头丧气,抱紧她。
如果他去洗澡,夏薇趁机跑了,怎么办?
昨晚上,从机场到酒店,他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可没想到姑娘不让进门,他预感到不太妙,便守在门口了。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夏薇真的半夜想跑。
“你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祁时晏哀求,嗓音零碎,哆嗦,又冷又哑,还疲乏劳累。
他双腿跪在床上,紧紧抱住夏薇,浑身发着抖,半侧脸埋在她后颈里,呼吸深浅不一。
夏薇背对他站着,垂眼,男人双手交叠在她腹部,冰凉凉的。
她闭了闭眼,轻轻抬手,拍了拍他手背:“祁时晏,我们谈谈。”
“等我缓过劲来。”
夏薇只好站着,任由男人抱了会。
空气静谧,只有空调轻微运转的声音。
两人都不说话,也没有过多动作,不知过了多久,夏薇感觉后背上终于有了些热气,男人体温上来了,同时耳边也听见了均匀平缓的喘息,和轻微的鼾声。
夏薇:“……”
掰开男人的手,转身,竟不知祁时晏跪着抱着她睡着了。
不等她叫他,祁时晏被她动作猛地惊醒,哀求叫唤:“不要走。”
那么漂亮的一双桃花眼,此时眼眶布满血丝,眼底一片青黑,深邃的瞳仁都有些灰白。
夏薇扶住他,心疼心酸一起涌上来:“我不走,你先好好睡一觉好吗?”
“你呢?”
“我……也睡一会。”
夏薇知道自己此时走不掉,想着先稳住祁时晏。
眼见男人眸光亮了一瞬,她连忙补充说,“你睡沙发,我睡床,不然你想睡床,我就睡沙发。”
祁时晏这才点点头:“那你睡床。”
说完,他自觉地从床上爬起来,摸了摸僵得发硬的膝盖,一瘸一拐走去沙发。
刚躺下,又起来。
夏薇正想丢一床毯子给他,眼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毯子挡在身前,问:“干嘛?”
祁时晏看看她,举起双手,一个投降的动作,绕开她,绕过床尾,走到行李箱跟前,将两只行李箱拉杆拉起,拉到沙发那儿去了。
就这么怕她逃走。
夏薇暗叹,抬手将毯子朝他丢了过去。
电视打开,夏薇看眼时间,才四点多,她抖开被子,躺进床上,侧身背对沙发。
将男人忽略掉,眼睑微阖。
心里盘算着,如果不从榆城走,那从哪里出国比较好?
祁时晏总不能每一架飞机都去拦截吧?
怎么就有这么疯的人,连飞机都敢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