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色的楼道灯被他的脑袋挡了大半，少年背着光, 眼瞳却一如既往的晶亮。
“宁雪，你知不知道……
他的嗓音因为激动变得微微沙哑, 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隔着厚厚的衣料也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不用他开口，宁雪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截住他的话头, 利落撇清关系：“我做笔记不是因为你。”
“嗯。”
少年非但不觉得难受，唇角的弧度仍旧弯得有点刺眼。
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我知道。”
宁雪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仍旧冷冰冰地看着他，试图将他心里升起来的莫须有的热情浇熄。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得很欠？”
陆川也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
“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可爱？”
“……”
感应灯到了维持的时间短暂的熄灭了一秒, 又因着他这一句话倏地继续亮起来。
宁雪双手微蜷, 向来灵活的嘴皮子也难得的卡壳。
他说这种话不会觉得羞耻的吗？
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继续推他：“你放开我, 我要回去了。”
“嗯。”
陆川也好想捏一捏她的脸。
他弯着唇，没退开，却忽的低下头。
冰冷的空气因着他的靠近也染上少年身上的温度，宁雪微张着唇，看着他渐渐近在咫尺的脸，无意识地咬了下唇。
直到陆川也越靠越近，渐渐超出安全距离……
她在狂乱的心跳里猛地别过脸。
一声轻笑兀自在她耳边传开。
尚未待她反应过来，少年柔软的指腹在她的脸颊上一扫而过，陆川也轻轻将她脸颊上沾着的那一丝长发拨开。
随后他往后退一步，大股大股的冰冷空气席卷过来。
少年晃了下手里的笔记本，同她笑得温情。
“晚安！”
“……”
宁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向来无所不能的自己竟然落了陆川也的下风，铩羽而归的懊恼情绪，让她在归家后半小时内也仍旧无法平息。
心里的小人在疯狂地质问自己——
宁雪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真当拍偶像剧吗陆川也靠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踹他？！
这狗东西竟然敢调戏她，她为什么没有把他扁成猪头啊啊啊……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他那本笔记本。
甚至隐隐预感到，这本笔记本将更加点燃他“骚扰”她的决心。
“哎！”
懊恼地趴在桌上重重叹出一口气，宁雪烦恼地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觉得也不是很懂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了。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内耗毫无意义，赶紧翻开书又看了起来。
比起被陆川也牵着鼻子走，不如再多看两道题来得有意义。
……
陆川也觉得自己也是飘回家的。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被这么大的喜悦感包裹过。
这种感觉还难以形容。
草。
贼上头。
当他手里捧着宁雪给他的那本笔记，像个傻子一样的咧着嘴角，第三十几遍同小作强调：“她一个从来不写笔记的人，给了我一本笔记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小作：【……】
不知道，它也不想知道。
“这意味着……她心里是有我的位置的。”
哪怕无人回应，陆川也也丝毫不在意。
他将怀里的笔记本捧得紧紧的，灵魂像是得到了洗礼和救赎——
“我要上A大。”
他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是上不了A大，我把自己脑袋拧下来！”
他做了个深呼吸，冬夜里的寒冷空气迅速让他的鼻腔里的温度冷下来，可他的一颗心却比什么时候都要滚烫。
“我要配得上她！”
-
事实证明宁雪的判断没有错。
陆川也这家伙……
拿了笔记后，显然对她更热情了！
且他还因此有了正当靠近的理由。
这家伙现在出现在一班的频率甚至比任何老师都还要勤，当他再一次手捧那本笔记本出现在宁雪眼前——
她真的恨不能穿回几天前摁住自己从书包里拿笔记本递给他的手。
“我好多地方都不懂，你给我补课好不好？”
少年问得一脸诚恳，甚至还附上了自己这几天的努力所得——原本空白的作业本上，已经开始出现他勤学苦练后的字迹。
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如果身后有尾巴，宁雪毫不怀疑这会陆川也能将它扭成螺旋桨。
嫌弃地往后退一步，像是害怕他身上的中二会传染到她身上一样，她仍旧一如既往地刻薄回复：“没空。”
陆川也噘了下嘴：“欸，别这么无情啊。”
他把自己做错的题指给她看：“你就给我讲讲题呗。”
“有问题找老师，你当我很闲？”
宁雪说话的时候余光扫过他课本上的那道错题，她哽了下，向来冰冷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陆川也你连这种题也能做错？！”
陆川也一脸坦然：“怎么了，教辅书也说了这是易错题。”
克制着翻起白眼的冲动，宁雪示意他让开。
“别烦我，我没工夫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
“谁跟你玩过家家了——”陆川也不满地顺着她的话说了半截，忽的画风一转：“欸不对，这算什么过家家，你是扮演我妻子了还是女朋友啊？”
他身上有股独属于少年的青春活力，以及三分嚣张七分欠扁的蛮不讲理：“要不就先从女朋友开始吧，咱们还是得遵从循序渐进的原则的。”
宁雪：“……”
她刚才说话的重点是这个吗？
这家伙天天满嘴跑火车没个正行儿，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为他梳理错题，做那劳什么的笔记。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陆川也其实是有心想调节一下气氛，但显然效果不佳。
眼看着宁雪声音里的冷意越来越冷，他停顿两秒，急中生智，趔趄地后退一步，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在空中颤抖了两下。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你这个人……”
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怕是戏精附体。
他本来就是极其张扬的个性，又总是很吸睛，一举一动总是引得不少人关注，一时也引得不少人好奇地往这处看。
宁雪懒得陪他演戏，懒洋洋地替他接上后半句：“好坏好坏的？”
“你除了这点儿词还有没有别的？”她歪了下脑袋，语气里冷漠不减：“陆川也，我真的没空陪你玩。”
陆川也委屈的嘴角微微一抽。
宁雪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但他秀都做到这份上了，她仍旧油盐不进，当真是有点嫌弃他的意思。
校霸的钢铁直男心微微碎开了一条裂缝。
但好在他是越挫越勇的性格。
陆川也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毕生的功力，将自己的声调降低了八个度，“别嘛~~~”
甚至还拖起了夸张的尾音。
在宁雪错愕的目光里，陆川也扯住她的袖子微微地晃了两下：“你就给我补补课呗。”
宁雪：“………………？”
这肉麻兮兮的腔调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被鬼上身了？！
在她惊悚的注视下，他冲她眨巴了下眼，嘴角往下一瘪，像是一只被主人丢掉，可怜兮兮的小狗，送上最后致命的一击——
“求求你了。”
宁雪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在心里骂出一句脏话。
“放开……”
“不放。”
他指尖攥着她的羽绒服，来回地摇晃：“帮帮我呗。”
“……不帮。”
“还有你要再用这种油腻腻的腔调和我说……”
话字还没说出口，她余光又瞥见他无辜而纯良眨巴着双眼，后面再要跟着的刻薄话顿时如鲠在喉。
6。
她深吸一口气，沉默了半晌，终似妥协，硬邦邦地开口：
“……周末我都没空，如果要补课也就在每天晚自习之后。”
她果真是最吃软不吃硬，心底善良的姑娘。
陆川也抿住嘴角，但嘴角的弧度怎么也绷不住，他索性不再掩藏，笑得一脸灿烂。
“我就知道你最好！”
陆川也的情绪其实很能感染身边的人。
他的快乐直接热烈，只看一眼便能瞧见这家伙有多高兴。
她抿着唇，原本仍是想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可看着他笑，她也忍不住弯了下唇，虽然话仍旧讲得硬邦邦的：“……那你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陆川也忙松开她。
阳光自头顶的大片空隙洒落，在他的肩膀上投下明媚的光影。
少年笑容如阳，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不会白耽误你时间的。”
宁雪刚想反驳“你说不耽误就不耽误啊”，开口之前，忽的听见一个萌萌的小奶音。
【叮！任务完成！】
【你现在做任务还挺快，也很顺利了。】
她皱起眉，刚要扭过脸去看是谁在身边说话，又听见一句“那是。”
这是陆川也的声音。
她迟疑地抬眼看他。
可这家伙刚才连嘴都没张。
幻听吗？
好像不是。
因为她又听见那小奶音又说：【请再接再厉。】
而陆川也则一如既往的，用着他那独特的、臭屁的声音回：“小菜一碟~”
他……在和谁说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藏好森林 6瓶；晚夏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就好像他每多读懂一题，就离她更近一步。◎
宁雪凝神听了一会儿。
从他们的交谈中, 不难判断出……
和陆川也说话的，是一个名叫“系统”的玩意儿。
虽然她尚且不明白这系统是怎么一回事，但通过他们简短的交流, 她可以听出来——
一、陆川也似乎在完成着什么任务；
二、这任务和她有关；
三、这样的任务已经进行了不止一次。
心脏猛地沉了下, 她手脚冰凉地立在原地，心里有几分茫然，更多的涌上来一种被辜负的落寞情绪。
陆川也察觉到她的异样，俯身来瞧她脸上的表情：
“欸，你咋了？半天没反应。”
宁雪抬起眼，深深看他一眼。
少年眉目如画, 是顶好看的模样。
但此刻落在她的眼里, 却怎么看怎么碍眼。
“没什么。”
她轻描淡写地同他挥了下手，在心里冷冷回应了他：
陆川也，你完了。
……
虽然告诉自己要冷静, 但宁雪回班后还是无可抑制地走了神。
直到林之珂伸出五指在她眼前虚晃了两下，“宁宁, 你怎么了？”
“啊？什么？”
宁雪从恍惚间回过神, 视线聚集，对上小闺蜜一张关切的脸。
“你怎么了？”
顺着林之珂的视线,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正紧攥签字笔，因着太过用力, 拳头甚至还微微发着抖。
“没什么。”
她轻轻放下笔。
“我今天所有手续都办完啦, 要走了，要寒假以后再见了哦。”
林之珂收起书包, 一脸喜悦：“哎呀你可别太想我。”
离别总归伤感, 宁雪心生几分不舍, “你的画室在哪个位置？我周末来找你玩。”
林之珂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想起来她第一次被通知和宁雪做同桌的时候, 还在心里偷偷沮丧了好一会儿。
宁雪真的不太好亲近，虽然温文有礼，但两人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她和宁雪做同桌第一个礼拜，两人甚至说的话甚至屈指可数，小话痨林之珂快抑郁死了，天天琢磨着怎么找老班说调换位置的事情。
事情的转机就在她鼓起勇气想找老班的那一天。
上体育课时候她崴了脚。
她忍着疼逞强地同老师说不碍事，体育老师看了下她的脚踝也没太大事，便让他们继续跑操，是宁雪一言不发拉着她出了队列，强烈要求去医务室查看。
那时候林之珂才知道，自己这个冷冰冰的漂亮同桌，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
宁雪对她的笑声不明所以，问道：“你笑什么？”
林之珂笑得很甜：“就是觉得，宁宁你好可爱呀。”
大抵是对陆川也生厌，可爱这个词又被他频繁提及，宁雪厌屋及乌，对这词儿敬谢不敏。
宁·浪漫过敏·雪一秒正色：“我陪你出去。”
林之珂走之前抱了宁雪一下：“周末我们一起去吃M记呀，我记得你上回说他们家杨枝甘露好吃。”
“嗯。”
宁雪同她挥手，“周六见。”
在南中的校门口，宁雪送别了林之珂。
快一月了，林荫道聚起来的风吹得很猛，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同学们大多窝在教室里不出来，她一个人迎着风往回走，又听见那个萌萌的声音。
【叮！请在12小时内，吃到女朋友宁雪亲手喂你的杨枝甘露，否则接受电击惩罚。】
有过第一次的讶异，这回再听见这个声音，她脸上甚至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只冷静地又接收到了一个新的信息——
陆川也如果完不成这个任务，会被电击。
思路一旦被打开，之前的似是而非弄不懂的事情，似乎便能说通了。
难怪陆川也之前会有那种莫名的操作……
明明同她说好，互不干涉，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她。
送她去医务室、要她去篮球馆、大晚上的让她送他回家、要她为他拧瓶盖，跟着她一起去书店……
她之前被困扰的，不能理解他行为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迎来了真相。
不是他所谓的喜欢她，而是他不得不靠近她。
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她在冷风里胸膛起伏，知道自己现在产生的情绪叫做愤怒。
更准确一点来说——
是被欺骗后产生的一系列可以概括为愤怒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