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也摇了下头：“我身上湿。”
“我能脱衣服吗？”
宁雪：“……”
她用一种警惕而防备的目光看着他。
陆川也马上闭嘴：“好的我不脱——”
他接过她手里的热水，用双手捧着，动作轻缓地饮下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一点也不冷了，谢谢。”
宁雪沉默了下，“你把衣服脱了换掉吧，我找一件我爸的衣服给你穿。”
“那不太好吧。”
陆川也挠了下头，“多麻烦啊。”
“知道麻烦你还站外面挨冻。”
宁雪一边说着一边去开衣柜。
房间很小，所有设施一眼望得到头，她的床和父母的之间只隔了一道帘子，衣柜是分开的，各自放在两边床头的位置。
她找了件干净的内衣给他，还有一件他爸爸的保暖冲锋衣。
陆川也有点难以接受，他娇生惯养惯了，衣服从来都是不喜欢了就换，还从来没有穿过别人的衣服，一时踌躇着没第一时间接。
宁雪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这家伙大少爷脾气上来了，但碍于她的好意，正在做思想斗争。
生活就是这样，有的人每天为生计奔波，衣服不过庇体用，她将衣服重新放回衣柜里，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给他找出吹风机。
“你吹好就赶紧回家吧，我给你装个热水袋到时候坐车里好抱着。”
她说着，从被窝里找出自己的热水袋，把里面已经变凉的水放掉，又重新灌上滚烫的热水。
陆川也怕她生气，一双眼紧紧盯着她，看着她忙前忙后，小心翼翼地提出来个要求：
“我能洗个热水澡吗？”
宁雪拧着热水袋盖子的手顿了下：
“……好。”
“热水要烧，你先把身上吹干吧。”
陆川也打了个喷嚏，刚在在外头冻着不觉得，这会儿屋内比外面暖和，他感觉到身上泛出凉意。
“其实不吹也没事，我等会直接洗澡呗。”
“不行！”
宁雪态度很强硬：“你赶紧吹。”
说完她又开始找空调遥控器。
她很少开空调，以前是为了省电，在被窝里抖啊抖的等被窝暖和起来就好了，后来就渐渐习惯了这样方式，自然也就不用再开了。
将空调开起，调至制热模式。
长久不运作的老旧机器发出令人尴尬的嗡鸣声，陆川也已经将自己的风衣脱了下来，正一手揪着自己内里衣服的下摆，一手拿着吹风机呜呜地吹着。
宁雪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劲瘦的腰。
她忙把脸别开，手足无措地将遥控器放回桌上，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干脆躲到一边去淘米烧粥。
陆川也吹了会儿衣服，空调忽然“嗡”的一下，短暂发出一声类似于塑料破裂的响声，他拿着吹风机的手一顿，关掉吹风，宁雪也同样听见了响声，她迟疑地转过头，同陆川也面面相觑：“你听到响声了吗？”
“嗯……”少年迟疑着点了下头，无辜举起双手，一双狗狗眼睁得溜圆：“我发誓，不是我弄的。”
当然不是他弄的。
只是单纯的坏了。
虽然电源显示开着，但送风口已经不再出暖风，宁雪扶了下额，坚强道：“没事。”
陆川也忙说：“我赔你一台！不，十台！”
宁雪摆手：“不用。本来就也该换了。”
“怎么不用？”
“我现在就买下去。”
他说着就要去拿手机，势要在她面前把空调买下去。
宁雪“噗嗤”一下笑出来，忍不住道：“大少爷，你除了用你爸给你的钱，你还有什么本事？”
陆川也不服气，“我本事可多了呢，你要是要看那我一个个给你展现过去啊。”
他早想孔雀开屏了，只要她给个机会，他不得把自己一身羽毛抖擞开让她一个个仔细瞧呢。
宁雪唇边笑意更深，都说才不外露，但她第一次忍不住同他人炫耀：
“我已经攒了小几万了。”
陆川也一愣。
几万块钱作为他的零花钱来说，确实不算多。
但身在这样的小阁楼里，他也大致能明白宁雪家的经济条件差不多在什么样的水平。
一个高中生能靠自己攒下几万块钱，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这么厉害！”
“那当然了。”
宁雪的声音里透出点儿骄傲。
“考上A大学校应该会再给一笔奖金，正好可以把家里电器都置换过去。”
要换的东西真的太多了。
灶台旧，油烟机也旧，每次开着听着声音凶猛，实际油烟没能吸掉多少；热水器也要换，烧水要一个多小时，实际洗起来却热不了太久，每年冬天洗澡都像是在打仗；还有冰箱，床，等等等等。
等以后到了大学，更有能力点的时候，要把房子也换了。
陆川也心里生出几分不忍来。
他知道但凡他说出一句我可以帮你，宁雪能拿着扫把把他从这个家里撵出去。
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宁雪看出他的窘迫，她笑了下，将他手里的吹风机接过去：“我帮你。”
陆川也郑重道：“你的空调我赔给你。”
“——不花我爸一分钱。”
“真的。”
宁雪懒得理他。
当衣服吹得差不多的时候，洗澡水也烧好了。
陆川也一只脚踏进浴室，贪心地再探出一个脑袋来：“我饿了，能在你家蹭个早饭吗？粥好香……”
这要求就多少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宁雪睨他：“是不是最好还能再给你烙点饼、煮个蛋？”
陆川也的眼睛一亮，嘴里话却说的很体面：“如果不麻烦的话……”
关系刚缓和一点，这家伙就又开始活蹦乱跳了。
宁雪扬了下眉，调侃道：
“怎么不麻烦？”
陆川也的眼睛一秒暗淡下来，语气也跟着低了八度：“那就算了。我洗完澡我就走。我知道我在这里打扰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还把你的空调弄坏了……”
他巴拉巴拉的说了一丢。
用吹风机吹完的衣服不够舒展，有的地方皱巴巴的，他仍旧狼狈，像个落难的小狗崽子——
宁雪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她伸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行了行了，给你做，赶紧去洗。”
少年的眼睛像灯泡一样，再度“唰”得亮起来。
“好耶！”
他活蹦乱跳地关上门。
宁雪垂眸，略感无奈地揉了下眉心，兀自笑了一下。
等到陆川也从浴室里出来，天已经彻底亮了，宁雪正好将热腾腾的小米粥端上桌。
围裙两条窄窄的系带将她的腰肢勾勒的纤细，陆川也倚在门边，忽然很向往日后每一天都能拥有今日的待遇。
宁雪转过身，瞧见他望着这处发怔，提醒他吹完头发来吃饭。
一个热水澡已经让陆川也活回来不少，他简单吹了下头发，坐到餐桌前去，一个大胆的念头蹦了出来。
“你能喂我吗？”
宁雪在给他递调羹，不耐道：“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啊？自己吃！”
陆川也继续拿出可怜巴巴的语气，他示意她来看自己的手：
“可能冻伤了，动不了。”
宁雪不依：“快点吃，我知道你现在没任务。别装。”
“真的动不了。不信你来捏一下，我真的没夸张。”
宁雪心说真的要有问题，那他刚才吹衣服和洗澡的时候都怎么都灵活的要死？但看少年眼眸诚恳，她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去。
指尖刚触到陆川也的手背，少年手掌一翻，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扣进自己的掌心里。
宁雪脸蛋蓦的一红，奋力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陆川也，欠打是不是？！”
他笑眯眯把脸凑上来要给她打。
“来吧，用力，这是我做流氓要付出的代价！”
“我保证哪怕痛死，也一声不喊！”
-
陆川也理所当然地被宁雪从家里撵出来。
就连心心念念的早饭也没能吃上一口。
宁雪的脸还红着，但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啪”一下将门用力关上。
他正准备敲门，手指刚扣上门板，门忽的又打开了，陆川也眼睛一亮，喜出望外地看向她，宁雪面无表情地将他那件风衣丢出来。
他捧着衣服站在她家门口对着门板面壁思过了一下，给宁雪发消息：【我走了噢？】
等了会儿她没回，他又发：【真走了啊？】
宁雪还是没理他。
看来是真的不准备搭理他了。
陆川也笑了下，正准备走，那扇紧闭着的门忽的又打开，他惊诧地转过身，宁雪把门打开，将装好的餐盒递到他手里。
她仍是不看他，把脸别扭地别向一边，耳根子有点儿红：
“烧都烧了，我不想浪费。”
陆川也将她手里的餐盒接过来，笑眯眯地顺杆往上爬：
“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
他这会儿又活力十足，已经与昨夜那个站在风雪里的颓废少年判若两人。
她大概率是被他身上的那种少年感吸引了。
他身上有很强大的能量场，相处起来会让人的心情不自觉的变好。
宁雪张了下唇，又觉得自己现在不该理他，心里天人交战了会儿，干脆继续赶他：“快走吧你。我爸妈要回来了！”
说完她又急急忙忙将门合上。
心跳因着他刚才的笑眼变得有些急促，她不自然地摸了下耳根，那儿此时正变得滚烫，以此来清晰地提醒她，她现在的状态如果要用四个字来概括，那一定是少女怀春。
啊啊啊。
这一定是错觉！
门外，陆川也捧着那一罐热腾腾的小米粥，走廊上的雪被风吹得飘进来，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线衫，连风衣都还捧在手里，但他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冷意。
他想：
再没有人比她更好了。
外面雪花落了一地，凛冬已至，他迎着温柔的晨光从她家走出来，安静地坐在路边吃完了这顿早饭，然后幸福地晒了会儿太阳，这才走出去。
从小区里走出去，斜对面的市场门口有人举着块板子在招工。
工作内容写的简单粗暴：搬砖，三百一天，日结。
有不少人拥挤在那。
三百对以前的陆川也来说是个看不上眼的小数字。
还不及他一双鞋的零头。
但鬼使神差地，他驻足在旁站了会儿。
其实这个世界上最快速的赚钱方式，就是钱生钱。
在他看来，搬一天砖，也就赚个300，赚个辛苦钱，属实没必要。
但他给宁雪承诺了，要不用他爸一分钱，给她买空调。
眼下最快捷的来钱方式，好像就只有这个。
日结二字，对现在的他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
“今天就能上工吧？”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虽然他衣服有点儿皱，但看得出来质量和板式都挺好的，忍不住提醒一句：“干粗活的，你吃得消吗？”
陆川也扬了下唇，自信道：“放一百个心，我体育生啊。”
－
陆川也走后一个半小时，宁雪把家里大致收拾了会儿，她的父母便回来了。
妈妈还给她买回来一件新的羽绒服：“小雪，你快穿上看看合不合适？”
羽绒服是粉色的，宁雪接过来，小声抱怨：“怎么又买浅色的衣服呀，我不是跟你说买黑的。”
“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怕脏的。”
她妈不赞同地看她一眼：“我女儿长这么漂亮，干嘛穿得跟灰姑娘一样啊？就得穿好看衣服，漂漂亮亮的！那得迷倒多少小男生啊！”
她爸在一旁帮腔：“就是，小姑娘嘛，就是得穿花俏些。”
宁雪虽然这样说，但妈妈给她买了新衣服她还是很开心的，她将新衣服换上，出来在爸妈面前转了一圈，喜悦道：“好看！”
“喜欢就好！”她爸把带回来的脏衣服放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随口道：“你有带同学回来过吗？”
宁雪本来正笑着和妈妈聊天，闻言心尖猛地颤了下，佯装平静地道：“没有。怎么了？”
难道爸爸发现了什么？
应该不太可能，陆川也走后她把家里都做了一遍轻扫，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给他留下。
正思考着如果爸爸问起要怎么圆谎，忽又听爸爸问：“你怎么不把你那同学带回来玩？”
宁雪一愣，一颗心噗通噗通要跳出胸口，耳根子又开始跟着发烫。
“为什么要带回来。”
“你不是说你那小同桌人很好，之前还经常给你带东西吃，礼尚往来，你也应该多邀请她来，上周爸爸朋友不是寄了些海鲜过来，你也不晓得邀请人过来一起尝尝？”
原来爸爸提的是林之珂。
宁雪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她去画室了。封闭式集训，出不来的。”
“那这样就没办法了，毕竟学业为重嘛。”
马上就要过年了，宁父宁母这回回来也着手开始购买年货，宁雪陪着父母一起逛了街，置办了不少年货。
忙碌了一天，一直到晚上睡觉前，手机里都没有来自陆川也的短信。
这不像那家伙的作风，他只要醒着，总喜欢时不时地来骚扰她一下。
可能累着了。
宁雪把手机屏幕摁灭，在黑暗中闭上眼。
五分钟后，手机在床头嗡嗡地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
宁雪点了拒接。
谁知那号码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
宁雪这才接起，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陈沛在那头夸张地大喊：
“雪姐，你快来啊，老大要嗝屁啦！！！”
宁雪：“？”
陈沛：“南城第五医院，第二输液室，快来！”
且不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更何况她父母在家，要是让她爸妈知道她大半夜的跑出去见男生，像什么话？
宁雪看了一眼隔壁床上，已经睡着的父母，小声地拒绝他：“来不了。”
要她说，陆川也这事儿也是他自己作的。
没事学什么情圣在她楼下站着，最后冻着的还不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