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离开宋家时，赵玉锦说要派车送她，她摇摇头，径直走了。
别墅前的庭院里，阳光极好，花开正艳，还有一个蔷薇架结成的花洞，蜜蜂嗡嗡地围着蔷薇架飞舞。
她路过时，看到少年坐在蔷薇架前，修长手指握着小汤勺，搅动着白瓷杯里的咖啡，浓郁的咖啡香胜过了花香。
少女坐在秋千架上，脆生生地喊：“阿昀哥，过来帮我推下秋千嘛。”
少年坐着没动，偏头看向柳清，目光紧锁在她身上，不知在看什么。
柳清的手抓紧了挎包的背带，目不斜视，快步走了过去。
或许是阳光太大，她的背脊一片灼热。
走出别墅，柳清放缓脚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庭院里，少年一下又一下地推着少女，少女欢快地笑着：“推高一点，再推高一点。”
那时她就清醒地知道，她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窗外，铅灰的天空，寒风凛冽，梧桐树的叶子黄了枯了，零零落落地飞。
柳清收回目光，看向电视的方向，正看到谢昀直视着镜头，散漫一笑，他说：“不吃回头草，谁吃谁是狗。”
柳清很淡地笑了下。
第2章 怎舍得02
申城电视台跨年晚会后台休息室里，暖气很足。
谢昀穿着演出服，歪坐在沙发上，长腿微微敞开，头靠着沙发，正闭目养神。
这间休息室是台方专门给他准备的，不会有人进来，他可以不用在意形象，很随意。
这时门被打开，经纪人兼好友丁俊走进来，在他身边一屁股坐下，“昀哥，真有你的，自我爆料悲惨情史，那段采访已经上升到热搜第二了，你的粉丝又涨了一百万。不过也不少黑粉在那蹦跶，说你都沦落到这种程度来博眼球了。”
谢昀依旧闭着眼，浑不在意。
丁俊无奈，还是忍不住唠叨：“我说昀哥，再不振作点以后可就连单独的休息室都要没了，你得跟那些二三线的艺人挤一起，你不难受啊。”
“行了，别叨叨个没完了，没休息室我就不来，不就完了。”谢昀懒懒道。
谢昀20岁以创作歌手身份出道，凭借着出众的外貌，顶级的创作才华和唱功，迅速跻身一流歌手行列。
22岁那年，他主演了一部青春电影，演技虽青涩稚嫩，但胜在本色出演、代入感强，凭此斩获新人奖，红遍大江南北。他后来又接演了一部电影，演技毫无进步，被批演技辣眼睛，还被爆耍大牌，他本来就不喜欢演戏，干脆专心当回了歌手，再没踏足影视圈。
但这两年来，会唱会跳还会创作，模样也出众的男歌手越来越多，关键是还比他年轻，比他亲和，他却还在吃老本，毫无上进心，他的事业不走下坡路才怪。
偏偏本尊还毫不在意，光他急顶个屁用，丁俊叹口气，点开其他热搜，一一翻下去，看到一条感兴趣的点击进去。
“救命，救命，帮帮我们！”
“呜呜呜，我弟弟掉河里了，救命啊！”
视频里传来哭喊声，夹杂着呼呼的风声。
谢昀皱了下眉，不耐烦地道，“吵死了……”
丁俊只好起身，走远了一点看，他看了一会，然后“咦”了一声，走回来，轻踢了下谢昀的腿，“我了个乖，晖哥，你看看，这女孩儿像不像柳清啊？”
谢昀缓缓睁开了眼，眼眸深处似乎有光在闪烁，语调依旧懒懒的，“柳清谁啊？”
丁俊坐下来，“嘁”地鄙夷哼了一声，“跟我还装，不就是那个泼你一脸冰水的姑娘，你以前天天追在人家屁股后面喊柳清清，柳清清，怎么样，想起来了吧？”
谢昀垂下眼睑，懒懒耸拉着，不吭声，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顺手就拿过丁俊手里的手机，是一段视频，他把视频往回拉。
回到刚才嘈杂哭喊的那一段，然后视频里出现了一道奔跑的人影。
女人边跑边脱衣服，她跑得速度很快，衣服脱得很迅速，跑到江边，一个鱼跃，“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镜头对准了江面，10秒，20秒，30秒过去，女人潜入水中一直未露头。
谢昀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丁俊的手机，一分钟左右，女人托着落水的孩子冒出了头，并费力地托着个小孩往回游。
这时岸边来了不少围观群众，一个男人也跳入水里去帮忙，在他和女人的合力帮助下，孩子被托上了岸。
女人已经耗尽了力气，被岸上的群众拉了上来。
她的容貌顿时出现在镜头里。
五官精致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狭长妩媚，睫毛纤长浓密，湿漉漉的根根分明，长发紧贴在脸上，皮肤苍白，嘴唇冻得发紫，本来是极为狼狈的模样，但在镜头里的她，却仿佛闪着光，惊艳了寒冬。
她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几乎是爬着来到孩子身边，手指拨开孩子的双眸看了看，然后立即跪在孩子身旁，对他进行口对口呼吸、心脏胸外按压。
她纤细白皙的双手交叠着，一下又一下大力按压着孩子的胸部，脸色清冷严肃，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紧张的氛围。
三分钟过去了，孩子还是没有反应，她没有放弃，一直坚持做心肺复苏，又过了一分钟，孩子吐出几口水，渐渐苏醒过来。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三个孩子围在她身边，哭着道谢。
女人瘫坐在地上，朝他们虚弱地笑笑，很淡很轻的笑，但胜过所有的朝霞暮云，美艳不可方物，声音也轻轻浅浅的，“不用谢，是我的职责。”
一起救人的年轻男人把羽绒服披在她的肩头，“你是医生吧？”
女人抬起头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水润清亮，“你怎么知道？”
视频到此结束，下面的评论全是：姐姐人美心善、今冬最美最暖的一幕……
有一条评论很热：啊，这是我们医院的柳医生啊！
有人回复：是哪个医院啊？我要去找她看病！
很多人回复：+1
还有人回复：姐姐有对象没有啊？想知道。
尽管评论那人并没有说出医院名字，但现在的网友一个个牛逼得很，一下子就扒出了柳医生的工作单位。
“是柳清，对吧？”丁俊推了下眼睛，一脸吃瓜的表情。
谢昀摁灭了手机，丢给他，朝后一靠，语调没什么波澜，“不知道，不认识。”
“啧啧啧，柳清是怎么保养的啊，跟吃了防腐剂似的，跟十七岁那会儿没什么两样嘛！”丁俊又点开视频边看边说，顿了顿，“不对，不对，还是有变化的，她以前很瘦，浑身上下没什么肉，现在嘛，还是很瘦，但该有肉的地方……”
谢昀忽然看了过来，目光死死地盯着丁俊，“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如果说眼神能杀死人，丁俊早死了几百回了。
丁俊一拍大腿，跳了起来，“昀哥，记住这种感觉，这眼神杀太到位了，谁说你演技烂来着，刚才那个眼神我真的是不寒而栗啊……”
谢昀：“……”
“昀哥，马上就到你的节目了！”门外响起敲门声，传来甜美的女声。
丁俊答应一声，“好，知道了。”
谢昀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下衣服，看向镜中的自己，脑海里却浮现她的样子。
那时她抑郁寡欢了好几天，为了逗她开心，他特意带她到了篮球场，一束灯光射下，他为她来了一段劲歌热舞。那首歌仅仅只有旋律，并没有填词，舞蹈也是他临时编的。
她暗淡了好几天的小脸终于有了点笑意，她为他热烈鼓掌，双手围在唇边，发出几声激动的尖叫，她说：“谢昀，如果你出道，我就是你的第一个粉丝！”
后来他出道了，可身边却没有了她。
*
柳清回到家就感冒了，不停打喷嚏。
外婆特别担心，守着她喝了药，看着她给科室主任打了电话，请了一天假，然后看着她躺下睡着了才走，顺手关了灯。
等外婆颤巍巍地出去了，柳清立即睁开眼睛，裹着被子翻身趴在床上，摁亮台灯，拿出手机，点开一个收看电视的客户端，找到申城卫视。
刚要点开，门被人扭开了，柳清以为是外婆回来了，立马关灯，摁灭手机，仰面躺了回来。
门被关上，头顶的大灯被打开了，屋内一片明亮，“别装了，是我。”
柳清坐起身来，靠着床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小姨柳芸。
柳芸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板着脸训斥她：“你啊你，自己本身就体寒怕冷，还逞什么能！”
“那总不能见死不救呀。”柳清小声辩解。
柳芸：“那见死不救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别人能，你就不能。你说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让外婆怎么办，让我怎么办？”
说着说着，柳芸红了眼眶。
柳清忙拍着她的背，“小姨，我是医生嘛。好了好了，我以后量力而行。你别这样。”
同时她心里有点疑惑，柳芸多少年没红过眼睛了，怎么今天突然在她面前这样，不对，有诈。
果然，柳芸抓着她的手：“清清啊，你也快三十的人了，外婆一直盼着你能早日结婚生子，有个知冷暖的人陪着你，组建一个温馨的家庭。你看，外婆今年都83了，你自己是医生，你最清楚，外婆真说不准哪天就撒手走了，你忍心让她带着遗憾走吗？”
“我才过28岁生日两个月吧，怎么就快30了。”柳清嘀咕着，这两年柳芸经常催她找男朋友或者去相亲，倒是外婆从没有提过，只说尊重她。
“外婆没提，不代表她心里不想，你最了解外婆的，她从来都只为你着想，舍不得你受委屈，那你是不是也该替外婆想想，她那么大年纪了，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你找到个合适的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柳芸又说。
柳清小声道：“这不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吗？”
“你都不肯去见，怎么遇得着啊！那个，我同事的侄子，比你大一岁，在南溪二中当语文老师，医生和老师，历来是最好的搭配了，你周末就去见见。”柳芸说，用的是陈述句，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柳芸说着掏出手机，“呐，我这里还有他照片，你看看，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和你很配。”
柳清看了一眼，有点眼熟，不由得拿过手机仔细看了看，“是他？！”
“你认识啊？”柳芸很惊讶。
柳清：“今天多亏了他，他跳水里帮了我一把，我一个人还真拖不动掉水里的那个胖小子。对了，你是不是也把我照片给他了？”
柳芸一拍大腿，“这不就是缘分！对，我把你照片发给我同事了，应该是到了他手上的。”
柳清恍然，难怪会问她是不是医生。
“那就说好了，周六晚七点，地点我再确认一下，你必须去哈。”柳芸说。
柳清迟疑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点点头。
有些梦也该醒了，生活总要继续，为了外婆为了小姨，她得好好地过日子。
柳芸心情很好，怜爱地摸摸她的额头，“玩手机别太晚了。”
柳芸关上门，柳清长长叹了口气，再度拿起手机，点开了申城卫视。
他的节目排在后半场，这会儿看，还来得及。
两个节目过后，主持人上来报幕：“下面有请谢昀给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
舞台灯光亮起，谢昀吊着威亚从天而降，降落在舞台上。
他穿了件鎏金黑色西服，闪耀着星辉，如同星辰落到了人间。
乌发俊脸，朗眉星眸，瞳仁纯黑，在灯光的辉映下，显得傲慢、凉薄、犀利。
剪裁得体的西服勾勒出他出众的身材，宽肩窄腰，长腿笔直。
他简直是造物主偏爱的宠儿，这张脸，这身材，只有一个字可形容——绝。
他还未开口，台下已经响起粉丝疯狂的叫喊声。
演唱的是他的成名曲《你是光》。
这首歌节奏感很强，他边唱边跳，动作利落到位，眼神桀骜不驯，嗓音动听迷人，音准极准，高音轻松自如，是一场听觉与视觉的盛宴，极其燃爆的表演。
台下的粉丝们热泪盈眶，以前的哥哥又回来了，只要哥哥认真起来，他就是舞台的王者，最亮的星！
“哥哥好棒！”“哥哥我爱你！”粉丝们呐喊着。
柳清亦非常激动，她忍不住跪坐起来，双手围着嘴，也发出几声尖叫。
静谧的夜里，格外响亮尖细，她回过神来，急忙捂住嘴，飞快地钻回被窝里。
“你怎么了？”柳芸敲敲门，在外面问。
柳清忙说：“没，不小心按到手机音量键了。”
“别玩手机了，赶快睡了啊。”柳芸说完，走了。
柳清这才露出个头来，再次翻身趴在床上，谢昀的表演结束了，主持人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喜爱他的粉丝说的。
他看着镜头，眼眸漆黑，缓缓慢慢地道：“祝大家新年快乐！天寒地冻，多穿衣服，少碰水，随身戴个暖手宝，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柳清怔愣，心跳莫名加速，这些话怎么这么像专门说给她听的。
随即她便嘲笑自己太能脑补，女孩子不都怕寒吗，他的粉丝基本都是女孩子呀。
“新年快乐，谢昀。”柳清对着手机，轻声说。
第3章 怎舍得03
柳清休息了一天，就回来上班了。
清早她刚查完房回到医生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她快走两步，立即接起电话，“你好，神经外科。”
“急诊科，一幼儿一日前高处坠落致头部受伤，因多次呕吐，刚送来急诊，意识清楚，精神差，请神外杨副院长会诊。”
柳清听出了急诊科李明的声音，“好的，我马上找杨副过来。”
柳清挂了电话就飞奔而出，跑向主任办公室，敲了几下，喊了两声：“杨副，急诊科有个会诊。”
里面毫无动静，柳清掏出手机，准备给杨涛打电话，这时门开了。
护士姚敏站立门中，她低着头，没看柳清，快步越过她走了。
但柳清却看到，她的嘴唇花了，护士帽也歪了，几缕乌发从帽子里掉落出来，凌乱地在肩头。
屋内拉着窗帘，光线昏暗，柳清就站在门口等待。
杨涛穿上白大褂，一张长脸阴沉着，走出办公室，嗓音里透着不悦，“你也跟着。”
柳清点点头，“嗯。”
俩人坐进电梯，柳清立刻按了“1”。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二人，杨涛的目光落在柳清身上，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柳清背脊挺直，面色清冷，无视他的目光。
他们赶到急诊科办公室，李明立刻迎了上来，“杨副，是个三岁零五个月的患儿，因‘高处坠落后左额顶部疼痛20小时，伴非喷射状呕吐2次’入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