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左手松开了她的手臂，右手却托着球把玩着。
柳清将到了嘴边话骂他有病的话给咽了回去，怒火渐消，好歹是他又一次帮了她。
“谢谢。”柳清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谢昀轻佻一笑，“谢什么？”
“谢谢你刚才拉了我一把，还有谢谢两年前的你买的鞋子。”柳清说，“改日……”
谢昀打断她的话，右手拍球，边拍边抬眸看她，“改日请我吃饭吧，作为答谢。”
也没等柳清回答，他扯起嘴皮子笑了下，“打球去了。”
他甩了下书包，防止掉下来，大步拍着球奔向了球场，奔向阳光。
柳清看着他的背影，正午时分，阳光炽烈，直直地照射下来，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她的右手手臂被他抓过地方，一片灼热。
*
丁俊开了张保姆车，又带了两个保镖，才把谢昀弄回他外婆家。
丁俊的外婆是南溪市人，丁俊自小在申城长大，高一的时候父母离婚，他随母亲来到南溪市。
谢昀和丁俊是远房表亲，俩人的外婆是亲姐妹，高三的时候，谢昀和家里大吵了一架，闹到了离家出走的地步，直接从申城过来投奔丁俊，一直住在他外婆家。
谢昀经济独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南溪的丁俊外婆买了一幢别墅，雇了保姆贴身照顾她。
自从他十八岁时离开南溪，这是他第二次回来。
“说吧，你回来南溪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丁俊坐在谢昀床对面的沙发上，抱臂看着他。
谢昀趴在床上，双手拿着手机在玩游戏，他漫不经心地道：“外婆八十大寿啊，回来给她老人家贺寿。”
“你别骗我了！当然这可能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柳清吧？”
谢昀手指微顿，就半秒的功夫，他操作的英雄被围攻，他没能突围出去，挂掉了。
“操。”谢昀低声咒骂了句，干脆把手机往床旁一丢，真他妈没意思。
“柳清谁啊，天仙啊，我回南溪跟她有毛线的关系！”谢昀趴得久了，难受得慌，可动了下，又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丁俊翻了大白眼：“那你大半夜地跑去鹅山做什么？别跟我说什么，去看日出的鬼话了，明明就是去缅怀你和柳清的初吻去了。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勇敢点，还喜欢人家就去追，哪怕再被泼一次冰水……”
“你他妈不会说话就别乱说，乌鸦嘴！我呸！”谢昀俊美的脸气得扭曲，抓起身下的枕头狠狠砸了过去。
丁俊眼明手快地接住枕头，还欲再说。
谢昀剑眉紧皱，不耐烦道：“好了，别个小和尚念经似的，叨逼叨的了，有个正事让你去办。”
丁俊这才闭了嘴，觑他一眼，你最好给我说正事，不然我就叨逼叨，跟你没完！
“我记得之前李明导演递来个剧本，是关于急诊科医生的，你找来给我看看。”
丁俊眼睛霎时瞪得大如铜铃，笑逐颜开，“真的？”
不过他的脸色马上又变得凝重，“你有心接戏搞事业是好事，但李导对男主角的医学专业要求有点高，还要求至少要深入实地了解急诊科医生的工作和生活至少一个月，你要不换个别的戏，先……”
这个剧本丁俊看过，探讨的是医患关系以及医生与信仰的一个故事，太过于现实，并不讨喜，而且他的形象太过优越，与男主角形象也不太相似，是很需要演技的一部戏，他担心谢昀根本驾驭不了。
这可是他事隔多年后的第一部 戏，一定要打个翻身仗才行。
“我只接那个戏，别的免谈。”谢昀淡声道。
丁俊一咬牙，“好吧，我去给你拿。”
他转身走出两步，又转过来，“等一下，医生的戏，该不会是因为柳清吧？”
“柳清，柳清，你不会还喜欢你的小同桌吧？”谢昀盯着他，冷冷一笑。
丁俊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有病啊你，我不就是跟她当了半年同桌嘛，你至于嫉妒到现在么，还说不喜欢人家……”
谢昀不置一词，重新抓了身旁的一个枕头，压在胸下，双手交叠，下巴搁在手上。
阳光穿过窗户，斜斜地洒了进来，照在窗台上的一束百合花上，花瓣被阳光染成了金色，谢昀的思绪仿佛长了金色小翅膀，一下子飞得很远。
十六岁时，他在宋欢妍家见到柳清，那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而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半个月前，他十六岁生日的那天，家里给他办了个盛大的生日宴会，其实不过是给父母提供一个作秀的舞台，他已经陪他们演了多年的戏了，实在厌烦恶心透顶，便偷偷跑了。
那时丁俊已经随他妈妈搬到了南溪，他便独自坐了高铁，来南溪找他。
在去丁俊家的路上，坐在出租车上，丁俊一路上都在说，“南溪真不错，山灵水秀，美女特别多。我告诉你，我的同桌就是个小美人，皮肤白白嫩嫩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长得可好看了，笑起来我人都要没了，幸好她不怎么爱笑……”
谢昀淡淡嗤笑一声，揶揄道：“真的假的？比天仙还美啊？”
“真的，真比天仙还美！”丁俊很认真。
谢昀那会儿对女孩子的印象，基本停留在宋欢妍那样的，娇滴滴，软绵绵，整天缠着你，烦都烦死了，心里觉着，女孩子就是一种麻烦又恐怖的生物。
“哎，司机师傅，停下车。”丁俊忽然喊道，他使劲地拍了下谢昀的胳膊，“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你看，那就是我的小同桌！”
丁俊摇下车窗，兴奋地朝人行道上的一个女孩子挥手，“柳清，柳清！”
谢昀跟着丁俊的视线，投去懒洋洋的一瞥。
那女孩子扎着低马尾，穿着条白裙，胸前抱着一大束白色百合花，正在走路，听到呼喊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女孩子唇角轻轻勾起，抬手朝他们挥了挥。
那时，阳光正耀眼，树叶的影子细细碎碎，映在她的身上，她静静地站在阳光里微笑，比她胸前的百合花还要风姿柔媚，盛开在九月明媚的阳光里。
周围一切都安静了，谢昀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大力跳动，扑通扑通，砸在胸口。
丁俊激动的问他：“怎么样？我的小同桌好看吧？”
谢昀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不屑地笑笑，“也就那样吧。”
第6章 怎舍得06
十天后，柳清休假在家。
清早六点半，她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下床，穿衣，打开门准备去洗漱。
柳芸也刚起来，一脸诧异，“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柳清“哦”了一声，“我忘了。”
她打了个哈欠，走回卧室，关上房门，接着睡。
她初到急诊科乍到，这段时间，段宏给她安排了五天的夜班，两天的24小时班，美其名曰让她尽快熟悉急诊外科的工作，实则是得到了杨涛的授意，想方设法地折磨她罢了。
她太累了，很快就睡了过去，昏昏沉沉睡到了中午十一点。
外面天寒地冻，寒风呼啸，柳清窝在温暖的被子里舍不得起来，可也睡不着了，干脆躲在被窝里玩手机。
她点开微博，习惯性地点开文娱热搜，一般谢昀有点风吹草动，都会上热搜，这是了解他状况的最好方式。
热搜第十条：谢昀现身帝都，与李明导演饭店热聊。
柳清点开，照片很清晰，谢昀一身短款黑色羽绒服，高耸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与他往日散漫慵懒的形象不同，戴上眼镜的他显得成熟稳重。
他对面坐着头发偏长、一脸胡渣、不修边幅的李导，俩人相谈甚欢。
原来他已经回帝都了，这几年他基本都住在帝都。
柳清的心情莫名低落下去，这时一条微信进来，她便点了退出，点开微信。
是柳芸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发来的，那人叫白诚，也是那天跳入水中帮了她一把的男人。
本来她答应了上周六去和他见面的，但上周六她因为抢救病人，加了班，忙到晚上十点才结束，就没去。
【听柳阿姨说，你今天休息，晚上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柳清上次放了他鸽子，心里也有点愧疚，便回道：【好。】
白诚很快回复：【那还是上次的时间地点，不见不散！】
柳清犹豫了一下，指尖轻点：【嗯。】
柳清没了窝在被窝里玩手机的兴致，麻利地起了床。
外婆坐在客厅落地窗旁的椅子上，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正低头织着毛衣。
她肩上披着一条羊绒围巾，那是她刚工作时用自己的第一笔工资给她买的。
柳清走过去，帮她把滑下的围巾往上拉了拉，抱住她的肩头，贴着她花白的鬓发，用力啵了一口，“外婆，早啊！”
外婆放下手上的毛衣，转头看她，笑得慈爱，“起来啦，我给你热下饭。”
旁人都和她说，说她外孙女性子清冷，不好相处，她每次都会跟人家理论，“我家清清才不是呢，她温柔可爱，最好相处不过了。”
你看，她每次看到她，都喜欢抱抱她，亲亲她，这样的姑娘怎么会是个性子清冷、不好相处的人嘛。
“外婆，你坐着织毛线吧，我自己来。”柳清道。
外婆却不肯依，“趁着我还能动，多给你们帮衬帮衬，等哪一天我真的动不了了，我也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柳清没办法，她们家女人的性格都像外婆，固执，认准的事情不太听得进劝。
柳清洗漱好了出来，外婆已经帮她把早餐连同午饭热好了。
刚吃了两口，柳芸打电话来了，问她白诚有没有和她联系。
柳清回道：“联系了，他约我今天晚上七点，在上次那里吃饭。我也答应他了。”
柳芸开心道：“太好了，我今天提前半小时下班，你到我公司楼下等我，我给你买身新衣服。”
柳清：“……”
柳清五点在柳芸公司楼下和她碰了头。
柳芸拉着她去逛了对面的新世界百货，“你天天穿得不是黑衣服就是灰衣服，好歹也买两件亮色的衣服穿穿。”
柳芸给她挑了一件红色毛呢外套，柳清嫌冷，“不如买件羽绒服。”
“羽绒服太臃肿了，里面加件羽绒背心就不冷。”柳芸道。
柳清知道柳芸的脾气，和外婆一样执拗，反正相亲都答应去了，衣服而已，随她好了。
逛了一个小时，柳芸几乎给柳清重新换了一身“装备”，满意地看着她，“这才有我姐年轻时候的一点样子嘛。”
柳清笑了笑，小姨和妈妈都是美人胚子，也都很爱美，一双巧手总能在头发配饰和衣服搭配上别出心裁。
可奇怪的是，柳清这点并不随她们，她是实用主义者，对于衣服而言，最重要的是舒适和保暖效果，其次才是美观款式等别的。
“走吧，我开车送你去餐厅。”柳芸说。
柳清：“外婆还在家等你呢，你先回家吧，我自己打个车过去。”
“不行，我得看你进了餐厅大门，才放心。”
柳清：“……”
六点半，柳清在柳芸的目送下进了餐厅。
服务员问她有没有预约，她点点头，“白先生约的，手机尾号是……”
服务员领着她过去，一张靠窗边的卡座，角落的位置，环境幽静，很适合聊天说话。
白诚还没到，柳清拿出手机，百无聊赖之下又点开了微博，打开热搜。
谢昀的那条热搜已经上升到了第五位，她手指尖不受控制，点开了评论。
颜粉纷纷磕颜：【哇，昀哥戴眼镜好苏。】【昀哥戴眼镜太鲨人了，有种斯文败类那味，有没有！】……
事业粉激动嗷嗷叫：【昀哥这是要接新戏了吗？天啊，时隔六年，昀哥终于要再接新戏了！】
【而且还是李导的戏，哇哦，好期待，昀哥冲啊！】
个别黑粉蹦跶：【李导擦亮眼睛吧，谢懒懒空有颜值，根本没演技，您老可别被他坑了！】【谢昀唱个歌还行，演戏还是算了吧，戳眼睛！】
【谢昀好久都没出新歌了，早就江郎才尽了，才会想着又转战影视圈吧，反正他演的戏，我是不会去看！】
柳清气得小脸粉红，她登陆小号，忍不住也加入抨击黑粉的队伍。
【昀哥最后一部剧是六年前，那时候演技不行，不代表现在不行，谁不是都在成长，昀哥，加油，我们支持你！】
忽然头顶响起一声温和清润的嗓音，“柳清，你这么早就到了？”
柳清抬起头，面前人一米八左右的个头，穿着件黑色呢大衣，戴着眼镜，白净面皮，清秀儒雅，正是上次拉她上岸的男人，她淡淡笑了下，“嗯，今天出门早。”
白诚坐下，问她：“点菜了吗？”
“还没有，我不太会点菜。”柳清收起了手机。
白诚朝服务员招招手，转过头，对她笑着道：“那就我来点吧，我来过他们家几次，有几道菜还是很不错的。”
“好。”柳清浅浅笑了下。
服务员过来后，递给白诚菜单，白诚接过，礼貌道了谢，然后翻着菜单，边询问柳清意见，点了四菜一汤。
“你的口味和我差不多，我也不喜欢吃辣的，比较喜欢清淡的。”白诚笑着道。
柳清“哦”了一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只好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她不是很擅长和别人打交道，也不擅长聊天。
好在白诚比较健谈，“对了，上次你跳进江里救人，肯定着凉生病了吧？”
他记得那天，她冻得脸白如纸，纤弱的身体不停地打着冷战。
“嗯，感冒了。”柳清放下水，看向他，接住他的话。
“那有没有请几天假在家好好休养一下？”
“嗯，休息了一天。”
“然后就回去上班了？”
“嗯。”
“那你身体还挺好的，一般人估计至少要休息个三五天。”
“我身体还可以。”
白诚也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我听柳阿姨说，你的专业是神经外科，听说搞神外的首要的必备条件就是要身体好，看来果然如此。”
说到自己的专业了，柳清话也说得长了一点：“是的，神外的手术时间普遍比较长，如果身体不好，熬不住。”
“真佩服你，你为什么选了神外呢？”白诚问，又笑着补充：“我是真的好奇，不过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回答，你就无视我这个问题。”
柳清莞尔一笑，这一次她的笑容大了一点，不再如之前的清浅冷淡，“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因为我的妈妈。”
白诚看得微微愣住，她笑起来，眉眼就像月牙儿，很好看，他道：“其实我选择当老师，也是因为我妈，她就是一名中学老师，她是个好老师，但我这个当儿子的就有点惨，我生病的时候她却守着她班上发烧的学生，我从小就是我爷爷奶奶带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