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挺直腰板，声音不大，语气坚定，“没问题。”
“很好，李明，你呢？”赵钧又看向李明。
李明很响亮地回答，“主任，我没问题！”
“给你们俩一个小时时间，回家收拾点简单的行李，10点钟回医院集合出发。”赵钧扫了柳清和李明一眼，俩人收到指令，便起身先离开了办公室。赵钧继续安排科里的其他事务。
柳清出了医院，就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然后拿出手机，给谢昀打电话。
那个答复恐怕得推迟了，明天她肯定还回不来。
谢昀很快就接了电话，笑声沉沉，“又想我了？”
柳清转脸看向窗外，看到一对年轻情侣在春日的街头在明媚的阳光里追逐打闹，她不禁勾了下唇角，这一次没有否认，轻轻“嗯”了一声。真的想他了。
谢昀微愣了下，然后翘起唇角，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谢昀，我等会要出趟差。永宁镇发生5.5级地震，我们医院组织了一支医疗救援队去参与救援工作，我也是其中一员。那个答复，等我回来，再当面答复你，好不好？”
“不好。我等不了那么久！”
柳清：“……”
柳清正打算直接在电话里给他个答复的时候，谢昀说：“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不行！医疗救援随时可能发生危险的，你不能去！”柳清断然拒绝，“我……”
“我要去不是因为你，是为了自己。剧本里就有一场紧急医疗救援的戏，我觉得很有必要去真实参与感受一下！就这样，先挂了，我和丁俊说一声。”
“谢昀，你等一下，我……”柳清还试图劝说他，甚至想说，我答应做你女朋友了，你乖乖等我回来，好不好？
哪不知谢昀很果断地挂了电话，柳清再打过去，就一直占线中。
出租车又很快速地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柳清没办法，下了车，先回家去收拾东西。
柳清回到家，柳澈正在教外婆使用智能手机，一阵欢声笑语。
柳清简单和外婆及柳澈讲了一会话，就回屋收拾了行李，五分钟左右，她就拖着小号的银色行李箱出来了。
柳清马不停蹄赶回医院，等候在医院北门口。
九点五十分，第一批参与救援的医护都到齐了，医务科也派了人来，是柳清的好朋友金琳。
十点钟整，加上两位驾驶员和两位护理老师，一行两张车共12人的救援队出发了。
柳清坐上车就给谢昀发微信。
【你真的也要去？】
谢昀回复她：【对，已经出发了，等会再收费站出口等你们的车。】
柳清：【好吧，让丁俊开车注意安全！到了以后要听从指挥，你们最好就待在车里就行了，救援的事情，你们帮不上忙，反而容易添乱……】
谢昀：【你是丁俊附体了吗？】
柳清：【……】
在南溪收费站出口的小道口处，一辆粗旷高大的黑色宝马越野车静静地等待着。
在看到南溪市人民医院医疗救援车字样的中巴车和急救车从收费站出来后，宝马车也动了起来，紧随其后。
柳清忍不住从频频回头望。
在正午十二点半，救援队赶到了永宁镇消防中队大院。
半路就下起雨，柳清他们一下车，豆大的雨点伴着狂风就狠狠地拍打在人的脸上。
市消防救援大队陈队长已在中队大院等候他们多时。
“老赵，镇里破坏不大，震中在大兴村，还有红桥村也比较严重，现在那边急需医生。但地震和大雨造成山体滑坡、道路堵塞，车开不过去，只能步行。我的大部队都已经过去搜救了，我在此处等着你们半天了，等着带你们一起过去。”陈队长嗓门很大，说话直来直往，他和赵钧是老相识了，此前就一起参与过多次救援活动。
赵钧毫不介意，点点头：“我们第一批医疗队加上两个驾驶员师傅，共12人，那就6人一组，分别前往大兴和红桥。”
陈队长表示赞同，赵钧便转身点了5个人，跟他一组，其中包括柳清，前往受灾最严重、路途也更远的大兴村救援。另外5人由胸外科的李旭副主任医师带队前往红桥村。
“老陈，我们俩分开行动吧，李旭他们组的队员都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救援行动，就拜托你多照看了。”赵钧朝陈队长伸出手。
陈队长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捏了捏，“放心吧，我会把你的兵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俩人相识一笑。
大家穿好雨衣，把能携带的医疗设备、物资背到背上，正准备出发，一抬眼，便两个撑着黑伞的男人从雨雾中走来。
前面的男人身姿挺拔，气质卓越，尽管半张脸隐在黑色口罩后面，但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漆黑明亮，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他吸引。
很快谢昀和丁俊就走到了屋里，站在了众人面前。
赵钧顿时犯了难，救援任务远比想象中的艰难和危险，怎么能让谢大明星这个财神爷去。
他张口正要劝说，谢昀先开口了，“柳清在哪个组，把我们和她安排在一组就行了。”
柳清急道：“你和丁俊还是就留在镇上吧，道路通了以后，受伤的人就能转运出来了，我们也就回来了。”
谢昀神色淡淡，语气很坚定：“既然来了，总要做点事情的。”
陈队长已经是等不得了，大掌一拍谢昀肩头，“对，既然来都来了，就尽一份力，人多力量大，赶紧出发吧，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说完陈队长把雨衣帽子一戴，大步走入雨中。
第42章 怎舍得42
柳清他们组在赵钧和两个年轻消防战士的带领下， 冒着大雨，攀爬过乱石林立的山涧， 徒步了三个多小时，于下午4点终于抵达落脚点大兴村中学。
大兴村中学位于大兴村东边，距离大兴村仍有七八公里的路程。
学校一旁的山体破碎，巨大的创面好像被刀斧劈下一样，学校里也倒塌了不少建筑，但只有一层的宿舍楼和食堂还算完好，操场也还平整， 现在寒假学生放假，比较适合作为安置点来安置震区灾民和接收各种救灾物资。
但是担心会有余震，解放军和消防官兵们在操场上搭起了整整齐齐的二十几个帐篷，把宿舍楼里的床搬出来，放在帐篷里， 作为安置重伤伤员的床位。
柳清他们赶到后，立即投入工作。
赵钧一一看过每个患者，发现重症伤员还是比较多的，如髋关节骨折、头皮裂伤、颅脑损伤、急性不完全性截瘫、气胸等， 尤其那个颅脑损伤的患者，已经昏迷超过4小时了。
他立即给陈队长打了电话， “老陈，道路疏通没有？有几个患者伤情严重， 急需手术啊！”
陈队长：“大雨不止， 余震不断， 道路开通又反复被阻断，车无法开进来。我马上跟市里申请救援飞机！”
一个多小时后，救援飞机停在了中学操场上。
柳清等人和消防战士们把五个重症患者送上了飞机， 转运到申城去治疗。
此时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风很大，吹得柳清的头发乱舞，她抬手把耳边碎发捋至耳后，四处张望着寻找谢昀的身影。
操场附近没看到他。
柳清挨个帐篷地找，找了好几个都没见到，在一个帐篷门口，她差点与一个要出来的年轻消防战士撞上。
小伙子红着脸和她道歉，柳清也和他道歉，并问他：“你有看到那个穿黑色大衣，戴黑色口罩的男人吗？”
小伙子点点头，“他和我几个战友去村里救人去了。”
柳清“哦”了一声，有点意外，也在意料之中。
这时校门口一片嘈杂声传来，消防战士们又抬了几个伤情严重的患者回来，柳清也顾不得谢昀了，赶快又迎了上去。
柳清这一忙起来，一直忙到傍晚时分，给最后一个患者处理好伤口，她走出了帐篷。
站在操场边一棵高大的杨树下，她向校门口的方向眺望，期望能看到谢昀的身影。
校门口空空荡荡，只看到门口两旁的花圃里，盛放的月季花，正沐浴着最后一瞬的金黄。
“姐姐，你吃吗？”身旁响起一道稚嫩的嗓音。
柳清偏头看去，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仰头看着她，脸上挂着笑容，她的右手往上抬高，尽量地伸到她面前，手心里是几串红红的，宛如一串红珍珠般的果子。
柳清弯腰从她手里拿了一串，“谢谢，姐姐要一个尝一尝。对了，这是什么果子？”
小女孩见她愿意吃，很高兴，咧嘴笑得甜甜的，“我们叫它三月泡，不过妈妈告诉我，你们城里人叫它红树莓。”
说到“妈妈”两字时，小女孩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然后越来越低，她的头也埋了下去，大滴大滴的泪从她的眼眶了滚出。
柳清蹲下身去，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小女孩断断续续给她讲述了她家在此次地震中的遭遇。
小女孩叫朱翠云，地震发生之前的白天，她和爸爸去镇上买东西，她贪玩，来了镇上就不肯回去，她爸爸拿她没办法，就让她在镇上尽情地玩了一天，晚上带她去工友家住。
翠云和爸爸因此躲过了那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的一瞬。但是她的妈妈和弟弟却在睡梦中连同整个村子被湮没了。
她爸爸和一些逃过劫难的村里人，仍抱着期望，和解放军、消防官兵一道投入到救援工作中。
翠云则被他爸爸留在了这里。
柳清作为医生，尤其是这两三个月在急诊工作的日子里，她见多了生离死别和世事无常，可此时她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人生中最深的痛，恐怕就是没有预告和告别的分离。
昨日还在一起言笑晏晏的人，或者是为了点小事闹了别扭在怄气的人，一瞬间就消失在了生命里，再也回不来了。那种痛楚和遗憾会永远盘桓在心底，挥之不去。
“柳清，柳清！”门口忽然又人焦急地高呼她的名字，听着像丁俊的声音。
柳清放开小女孩，站起身，朝门口看去，一眼没看到谢昀，然后她看到了丁俊。
他一脸惊慌失措，神色凄凄惶惶，跟在一个牛高马大的消防员战士旁边，消防员战士背上背着个人。
柳清的心猛地往下沉，想要快步迎上前，却腿肚子打颤，浑身的力气像被抽掉了似的。
见她发愣，丁俊又喊了她一声。
柳清这才强提起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过去。
谢昀伏在消防战士的背上，一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鲜红的血滴顺着指尖不断地往下落。
再跑近几步，柳清就看到，谢昀双目紧闭，口罩被摘去，几乎一头一脸的血，眼皮都被血染红了。
柳清整个人都呆住了，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口似乎被巨石压住，喘息都是痛的。
李明不知何时也冲了过来，帮忙指挥着消防战士把人背进一个帐篷里，放在一张空床上。
柳清跌跌撞撞地跟了进去，她有些失礼地攮开了挡在她面前的人，冲上前，跪在了床前。
此时天色很暗，震区断了电，没有灯光，柳清颤巍巍地伸手捧住谢昀的脸，幸而还有热度，可她心里还是害怕极了，不由得轻轻摇了摇他的头，眼泪汹涌而出，“谢昀，你醒醒，你怎么了？”
谢昀一动不动，眼皮都没动一下。
“你醒来好不好？只要你醒来，我都答应你。”柳清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吧嗒吧嗒，霎时将谢昀脸上的血冲掉一些。
谢昀眼皮终于动了下，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女人满是泪痕的脸，声音微弱，几不可闻，“答应我什么？”
柳清却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她擦了一把泪，看着他：“答应做你女朋友。”
谢昀暗淡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好像有星辉在闪烁，却道：“不要。”
柳清愣了下，又听到他说：“不要你做我女朋友，我要你和我结婚。”
柳清点点头，“好，结婚。”
“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反悔是小狗。”
“好。”
李明在旁边忍了半天了，终于逮着机会开口了，“柳医生，我看过了，他没啥事……”
你别给他骗了。
柳清缓缓转头，抬眸看了眼李明，李明朝她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血……”柳清站起来，又看向一旁的丁俊。
丁俊忍笑忍得好辛苦，见柳清望过来，抬手摸摸鼻子，“应该是别人的。他只是晕血，别的没什么。”
柳清：“……”
这时谢昀坐了起来，偷偷瞄了柳清一眼，以为会看到她羞恼的脸。
柳清确实羞红了脸，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成这样，而且她还是医生，闹出这种乌龙，简直是丢脸死了。
但她却没有恼，她只有庆幸，庆幸谢昀没事。
可泪水还是不断地涌出，跟水龙头失灵了似的，关也关不住。
柳清一扭身，朝外面跑了。
谢昀霎时慌了，后悔得要死，他真不该鬼迷心窍，和丁俊合起伙来用这种事来骗她吓她，他急忙跳下床，脚步虚浮地追了出去。
外面天已漆黑，柳清跑了几步，就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她知道谢昀会追过来，担心他会被石头绊倒摔跤，便等着他。
谢昀差点没撞在她的身上，好在及时刹住了脚步，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慌里慌张地跟她道歉：“柳清清，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柳清没说话，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这时才有了一些真实感，他好端端的，他没事，他还陪在自己身旁，刚被她压下去的泪水又盈满眼眶。
她抬手抹掉，看向校外不远处的一片油菜花田，“我们去那边坐会吧。”
由于没有电，天黑后，医疗救援工作无法开展，柳清也有一些空闲的时间，她现在只想和谢昀待在一起，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俩人，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
柳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脚下一小寸的路。
“你没生气？”谢昀弯腰低头去看柳清的脸，月色朦胧，光线昏暗，他凑得很近才看得清，她的眼里蓄满着泪水。
柳清摇摇头，略微哽咽，“没有。”
“你都气哭了，还说没有。柳清清，别生气了，是我错了，不该用这种事开玩笑，下次再也不会了，你别生气了。”谢昀轻轻摇了摇柳清的手，又是撒娇又是认错。
“我不是气哭的，我是高兴也是害怕，高兴你没事，又害怕万一你真有什么事。”柳清轻声说。
谢昀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与她十指紧扣。
俩人一路无话，专心绕过地上的坑坑洼洼，走到油菜花田旁的一条小溪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