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一头一脸的血，早就快受不了了，看到溪水，立即松开了柳清的手，快步上前，蹲下身去，伸手捧起水往脸上洗。
柳清跟在他身后，走到他身边半蹲着，托腮看着他洗脸洗头。
“好了，山里水凉，差不多就得了。”柳清提醒他，怕他着凉生病了。
谢昀最后捧了一把水，搓了下头，便没再洗，站起身来，甩了甩头。
柳清也站了起来，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纸，踮起脚帮他擦干脸上头上的水分。
谢昀乖乖地站着，一动不动，任由柳清帮他擦拭，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白净的面容沉浸在月光里，泛着柔光。
谢昀忽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柳清清，你还记得你刚才答应了我什么吗？”
柳清的脸颊微微热起来，但她没有退缩，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朝他浅浅笑了下，颊边的梨窝若隐若现，“做你女朋友。”
第43章 怎舍得43
“还有呢？”谢昀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衬得他一双眼眸愈加漆黑明亮。
“还有……”柳清顿了下，倏然狡黠一笑， “汪。”
柳清“汪”完了转身就跑。
谢昀一时怔愣，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柳清清，你什么意思？”
他到底个高腿长，三两步便追上了她，伸手一拽她的手臂，把她拉入到身前， 低眸瞅她，面色阴沉，眉尖轻蹙，“你说说，你什么意思？”
柳清依旧笑嘻嘻的， “就许你汪，不许我汪了吗？”
“不许！”谢昀薄唇紧抿，眉头拧得紧紧，老大的不高兴。
柳清敛去嬉皮笑脸， 双手扶着他的腰，抬头看他， “我只能先答应做你女朋友，我们先处处看。结婚的事， 以后再考虑。”
“以后是什么时候？”谢昀依旧沉着脸。
柳清歪头想了想， 说：“我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 一年吧，如果一年后我们还在一起，就结婚。”
“你说的啊， 可不许再做赖皮狗了！”谢昀神色稍霁，轻哼了一声。
柳清勾上他的脖子，笑盈盈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好，现在咱们扯平了，都当了一回狗，以后咱们都不再当癞皮狗。”
谢昀望着她那双波光粼粼的美目和红润润的唇瓣，喉头滚了滚，缓缓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柳清眼睫颤了颤，轻轻阖上，收紧双手，踮起脚尖，努力地迎合着他的吻。
直亲到彼此都鼻息急促、交织缠绵，谢昀才松开她，觉得再这样亲下去可能会出事。
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我身上一股子血腥味，你都不嫌弃啊？”
柳清摇摇头，反问他：“我们做医生的，随时一身的血腥，你以后会不会嫌弃我？”
“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谢昀拉着她走到田埂边上，俩人紧挨着坐下。
“你怎么弄成这样的？”柳清问。
谢昀缓缓地道：“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种场景……”
在喜怒无常的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多么地脆弱和渺小。
山体破碎，垮塌留下巨大的创面，民房湮灭，留下来的也是断壁残垣，灾民们身上、头上血迹斑斑，每个人都沉默寡言，带着无法言说的伤痛。
看着医生们、消防战士们，忙忙碌碌，竭尽全力地帮助灾民，他也想尽一份力，能帮一点是一点。
所以当有消防战士说救援人手不够时，他毅然拉着丁俊，跟着他们一起出发了。
他们跟着消防战士们一起四处搜寻，最终从废墟里救出了3个人，一个是少年，一个孕妇，还有一个老人。
老人是最后救出来的，他被埋在一片房屋瓦砾之下，谢昀听到了他微弱的呼救声，便叫来大家，一起齐心合力将老人救出。
被救出来时老人已经呼吸很弱，很快就昏迷了过去，两个消防战士已准备好担架，谢昀和丁俊合力把老人抬上担架。
一起同来的另外三个消防战士已经抬着孕妇、背着少年先回大兴中学去了，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谢昀他们救了老人后，也一刻不停地往回赶。
可走到半道上，老人醒了，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破风箱发出的呼啦声，双手朝谢昀比划着，嘴里呜咽着，似乎想让他们停下来。
谢昀注意到，便让两个消防战士停下来。
俩人在平底上把老人放下，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
谢昀蹲下身，靠近老人，问他：“老爷爷，您先别说了，我们先送你去医生那里。”
老人却一直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山地，“我，我老婆，老婆子的……”
他一说话就喘，剧烈咳嗽，谢昀制止他，“老爷爷，别说了，等会再说。”
老人却忽然“噗”的一口血吐了出来，尽数喷到了谢昀脸上，喷得他一头一脸都是血。
“不，再不说就没时间了，我知道自己不行了。”老人吐出一口血后，说话反倒轻松起来，他抓紧谢昀的手，又说：“小伙子，谢谢你把我救出来，没让我埋在暗无天日的泥土里死去，死之前，我还能看到落日、青山，还能再看一眼我家老婆子，我很知足了。”
老人抬手指了指右边山坳，“我，我老婆子就睡在那里，求你们让我和她一起葬在那里，求，求……”
老人话没说完，又吐了一口血，头一歪，眼睛未闭上，看着右边山坳的方向，没了呼吸。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猝不及防，谢昀颤抖地伸出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已没有气息。
他恍然反应过来，连忙跨过老人的身体，按照柳清以前教过的心肺复苏，给老人做胸外按压，他按了近二十分钟，手都打起颤来，老人也没再能回来。
丁俊和一个消防战士把他拉开了，劝他：“别按了，老人家已经走了。”
谢昀缓缓地眨了下稠密浓长的眼睫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血红色，他一下子喘不过气来，眼一闭，晕了过去。
当他再醒来时，他被又黑又高的消防战士背着，已经快回到了大兴中学。
丁俊看他醒了，松了口气，他灵机一动，出了个馊主意，“你想不想知道你在柳清心中的分量？她对你用情有几分？想的话，你就装死，演像一点，虽然可能并不能瞒得过……”
谢昀确实想知道柳清有多紧张他，便按照丁俊所说，试了一试。
他并没有怎么演，而且以为柳清很快就看破真相，毕竟她可是冷静理智的柳清清、柳医生。
可剧本并没有按他所设想的走下去，柳清看到满头满脸血的他时，就慌了神，往日里多么冷静淡然、清冷淡定的人，不仅没看出异常，还居然当众掉了眼泪。
谢昀躺在那儿，心里头一边惊讶一边乐开花。
原来她是这样在乎自己，原来他并非一厢情愿。
当她说“谢昀，只要你醒来，我都答应你”时，他简直狂喜到心都要爆炸了。
……
柳清听完某人的心路历程，狠狠地拧了下他的胳膊，恨恨道：“你们真是太讨厌了！拜你们所赐，我要被李明他们笑话一整年了，而且很快整个医院都要知道我的光荣事迹了……”
谢昀捉住她的手，拿到唇下，亲了亲，吊儿郎当，“都怪丁俊，尽给我出些馊主意……”
“那还不是你自己意志不坚定！”柳清白他一眼。
谢昀连连点头，“女朋友教训的是，是我意志不坚定，是我的错，下次绝不再犯。”
“你还想有下次！”柳清瞪着他。
“没有没有，不会再有下次。”谢昀嘻嘻哈哈。
柳清跟他贫了会嘴，理了下思路，说：“谢昀，我们谈恋爱的事，能不能先保密？”
谢昀也正打算和她商量这事，按他的性格和心意，他自然是想公开的，他想让她堂堂正正地当自己的女朋友。
可柳清有自己的考量：“你是大明星，我是素人，我们的关系公开，对我的工作和生活肯定有翻天覆地的影响。而我只想平静的生活，还有我的家人，我也不想她们因为我而受到过多关注。”
“还有就是，我小姨，她肯定暂时无法接受你，而你的家庭也肯定接受不了我。我们先处处看，如果真有一天，我们能走下去，那个我们再……”柳清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发现谢昀的脸色沉了下去。
“怎么了？”柳清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好好的，难道是因为自己说不想公开关系吗？
谢昀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肩头，把她摁向自己，语气不满，“我们才刚开始，你是不是就想着有一天我们会分手？”
柳清确实有这样想过，她并不是很有信心能和他走到最后，毕竟俩人身份地位各个方面的差距都太大了。
“你死了这条心！你刚才不是才答应我，一年后结婚，你说好了不会反悔的！”谢昀搂紧她，闷闷地道。
柳清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她凡事都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谢昀却这么敏感。
“嗯，那就看我们能不能熬过一年。”柳清拍拍他的背。
谢昀松开她，眉宇间的阴郁依旧未散去，他忽然低头，含住她的下唇，轻轻一咬。
唇上猝不及防的疼痛，激得柳清浑身颤栗，心脏狂跳，她使劲推开他，瞪他：“谢昀，你真是狗啊，干嘛突然咬我？！”
谢昀拇指轻轻抚过她的下唇，长睫毛下的黑沉眼睛，是威胁目光，“略施惩戒，什么分手啊之类的想法，你想都不许想！听到了没？”
柳清暗自好笑，这人还说自己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呢，明明就是！
“好好，听到了，听到了。”柳清看着他阴郁不快的神情，生怕他又扑上来咬她，只得先哄好他。
“谢昀，明天估计路就能通了，你和丁俊先回去吧。一来你们能帮的忙不多，二来明日记者肯定陆陆续续都赶过来了……”柳清靠在他怀里说。
谢昀一脸的不情愿，“可我不想和我女朋友分开。”
“那你女朋友的话，你听不听？”柳清坐直身体，淡看着他。
谢昀秒怂，“听，当然听。”
柳清凑上前，轻啄了下他的唇，笑靥如花，“这才乖嘛。”
谢昀一下未防，身体绷直，眼眸瞬间暗沉，他伸手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了一会，转而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去吻她。
吻了好一会儿，谢昀才松开她，将她抱入怀中，贴着她的耳边，絮絮叨叨地叮嘱道：“那你每天要给我发信息，每天都要给我发视频，要让我知道你平安，还要每天都想我……”
“好，不过我白天可能没时间，晚上我给你发视频或者信息，给你报平安。还有每天都想你，想你千千万万遍。”柳清认真地重复他的话。
谢昀很受用，尤其是她说“想他千千万万遍”。
他低头去看她，她的唇因刚才的深吻而格外红艳、泛着水润的光泽，忍不住又倾低脑袋，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柳清嗔了他一眼，“还亲不够啊。”
“这怎么够，我想吻你千千万万遍。”谢昀说，黑亮的眼仁深情又缠绵地看着她。
柳清被他看得情动，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再次主动献吻。
第44章 怎舍得44
远处的群山湮没在夜色当中， 灰黑的天际与墨色的群岚几乎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边界。
苍茫的夜幕下， 柳清和谢昀忘我地吻了许久，耳鬓厮磨、唇齿缠绵、鼻息交织，也快融为一体，分不清那渐沉的喘息声是源自谁的。
直到不远处一辆车在半山腰的山路上缓缓行驶，远光灯在黑暗中划开两道淡淡的光柱。
柳清拍拍谢昀，站起身来，激动道：“道路已经通了！”
这意味着受重伤的灾民和仍在等待救援的灾民又多了一丝生的希望。
“你就这么高兴？”谢昀也站起身， 望向那不断驶近的光柱，心情糟糕。道路通了，也意味着他要离开了，他要和她分开了。
柳清伸手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 “当然该高兴，我们来这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救人，现在道路通了，就能救更多的人了。谢昀， 我们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的朝朝暮暮。”
谢昀这才心情好了起来， 收拢双臂，将她箍紧在怀中， “嗯， 来日方长。我等你回来。”
“真乖！”柳清仰起头， 亲了亲他的下巴，奖励他一个吻，然后拉着他往大兴中学的方向走。
一声声响亮悠长的警笛划破夜空， 总共三辆绿皮卡车，载着上百名身穿绿军装的武警战士赶来了大兴中学，道路正是这些迷彩服战士们清通的。
紧接着柳清他们医院的第二批医疗队也开着两辆车相继抵达。
大兴中学里立即热闹起来，一扫之前低迷压抑的氛围，有了一些欢声笑语。
几个重伤患者，能处理的柳清他们已经先处理了，但还是需要转运到大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道路清通得很及时，赵钧安排李明带队，将这三个重伤患者转运回南溪市人民医院，柳清趁此机会，让谢昀和丁俊也同路离开。
谢昀上车前，趁着暗夜沉沉，又有大树掩映，一拽身旁的柳清，飞快地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注意安全。”
谢昀很快就松开了她，指尖在她的脸颊上一蹭而过，充满眷恋，然后转身快步走向了医院的中巴车。
柳清站在原地，捂着狂跳的心，望着谢昀走远，跳上了车，直到车门关上，车子启动，她才追了几步，朝车的方向使劲地摇摇手，忍不住红了眼圈。
送走了谢昀和丁俊，柳清顿感疲倦袭来，她和医疗队三个女生一起住一个帐篷。
大家都累坏了，各自钻入睡袋里沉沉睡去。
在一阵震颤和摇晃中，柳清和三个女生都吓醒了，这是又余震了。
柳清的第一反应就是抓了手机给谢昀打电话，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起。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询问对方的情况。
“我没事，我们刚抵达镇上。只有一点轻微的震感。”谢昀说。
其实他没有说实话，他们可谓是刚刚从生死门间闯了过去，余震时他们的车正驶在才架起来不久的钢桥上，桥身剧烈晃动，好在司机师傅沉着冷静，临危不乱，猛地一脚踩下油门，冲上了安全地带。
他们回头望去，心有余悸，身后的整座桥已经轰然倒下。
“我也没事。”柳清已出了帐篷，看向远方模糊不清的群山，轻声说：“谢昀，我想你了。”
因为剧烈的余震，通往震中的道路再次被阻断。
幸运的是，昨晚进来的三张皮卡，带来了足够的医疗和生活物资，基本能保证送到这里的每个伤员都能得到及时应有的治疗。
转运伤员依旧只能依靠那一架救援飞机，可也只能保障危重伤员的转移，轻伤灾民只能原地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