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变——南雍【完结】
时间:2023-04-03 11:46:22

  赵小虎瞧出这祖宗此时心情极好,一时放下心来,同时又暗暗感叹,这无法无天的祖宗以后总算要有人能收了。
  她喜气洋洋道:“殿下总算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这是第一喜。王城已传回佳音,昭王献上降表,只待殿下回去主持大局,这是第二喜。”
  沈庭玉,“哦?我的好王叔这般不济事了?”
  赵小虎心道您这话说的,多年筹谋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当初沈破雾死的突然,沈吞云左手不知真假的遗诏,右手一个偏疼幼子的太后,却是没有一个能够支撑大局的强将。
  沈破雾本良家子,年少之时便健壮而勇武,好骑射。
  前朝灭亡,九州动荡,云中饥乱。
  当时沈破雾本欲归家,行至半道,饥寒交加,时有富人专以米粮诱卖良人为奴。
  他自此沦为奴隶,遭到多番转卖,一夕召集同为奴隶的众人杀死主人脱逃,落草为寇,啸聚一方,招募诸多亡命之徒,最后打下北靖的江山,多方辗转接回母亲精心奉养。
  可以说,沈破雾帐下的那帮从龙功臣基本上全是不好惹的硬茬子。
  除了沈破雾,这帮人谁也不服。
  沈吞云比沈破雾小了十岁,沈破雾待他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好一些,没有让他亲自上过战场,更没有让他吃过什么苦。
  沈吞云敢行杀兄之事,却不敢认杀兄之名,不敢招惹这帮强将,只言沈破雾重病身故,他立下誓言自己辅佐太子,绝无谋篡之心。
  但光从他一手立起年幼失母又性情荒唐的沈庭玉为太子,就可知其心。
  沈破雾不是没有成年的儿子,不是没有聪慧的,善于读书的,贤德懂事的,比沈庭玉更适合做太子的人选。
  偏偏是沈庭玉,一个年幼,失母,柔弱如女孩一般,喜欢整日穿裙子,荒唐受尽耻笑的小皇子。
  这位太子谁都没当成一回事,诸位年长的皇子没有,沈吞云也未曾真正就将这个侄子放在眼中。
  他真正放在眼中的是沈破雾的旧部,沈破雾那几个已经长成且野心勃勃的儿子。
  沈吞云主政多年,眼见太子渐长,朝野之中已经有催促还政之声。
  这两年来不断加强对东宫的控制,却终是难以安心。
  这一次放沈庭玉出东宫,沈吞云暗中使人将沈庭玉出行路线交于柔然,又密令武卫于乱军之中动手。
  沈庭玉明知是计也只能将计就计,用九死一生的中伏换昭王的一次放松。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沈庭玉以假死脱身,潜入金平城,隐藏行迹同时与匈奴订下盟约,另外摸清金平城内外的布防,以图后计。
  云中今年丰足,许光骗开向阳关得手,获粮万斛以供郭恒。这才保障了郭恒以如此速度进逼王城。
  按照原定的计划,沈庭玉在向阳关破之时便应该回王城了,留到此时已经是沈庭玉一拖再拖。
  赵小虎瞧着沈庭玉在心中叹气,王城被切断粮草,城孤粮绝,昭王这般情形之下能够挺半个月怎么还能算是不济事呢?
  若他再济事一些,您可就不知何时才能回北靖了。
  明明筹谋了多年就等着这一刻,偏偏这一刻来了,却也不见沈庭玉有什么喜色。
  赵小虎心下微动,只道怕不是这祖宗是正沉醉于温柔乡中不愿回北靖。
  她思量着,小心瞧着沈庭玉的面色,“殿下,咱们现在已经将太子妃救回。不如就此带着太子妃一起回东宫。想来若是太子妃愿意,卫将军那边应当也不会多言。您可不能再拖了,王城那边让郭恒那老匹夫把持久了,恐怕生变啊。昭王如何处置,也必须您回到王城才能决定。太后似乎仍不死心。”
  沈庭玉想到卫博陵当日如何回绝于他,哼笑了一声,“他不会多言?哼,这可不见得。”
  一个失了孩子多年的父亲,若是让他知道他就这样将他的女儿带走。
  卫博陵怕不是能追南乐追到王城去。
  赵小虎心中发苦,“那您看这怎么安排合适?”
  沈庭玉面似冷玉,目光落在赵小虎身上,“听说你救回姐姐时,她身边另有一人?”
  赵小虎心头一凛,“是。”
  她想起从前沈庭玉就看南乐身边的那几个年轻男子很不顺眼,小心瞧着他的神色。
  “除了那一位,先前护送林晏的人也有几位幸存的,都救了回来。殿下,您是想见一见吗?”
  沈庭玉按下心头的一点想起那二人独独留下陪在南乐身侧的不虞,他已听闻那一日的惊险,心知此事还要多谢那二人保住南乐的平安。
  “不必,放他们出去联系自己的人手,赶紧来人把林晏接走就是。你再修书一封给卫博陵,让他也赶紧来接女儿。”
  赵小虎反而一怔,“人就都这么给放了?”
  她本以为沈庭玉这般执着,绝不会放南乐离开。
  没想到却是……出人意料了。
  她又问道:“那贺晨呢?”
  沈庭玉,“贺晨与我一同回王城。这一趟我也不算空手而归。”
  赵小虎忍不住再问了一遍,“殿下真就要让太子妃这么归家?”
  放南乐归家自是好事,卫博陵膝下无儿无女,多年来孑然一身,好似铁板一块。
  他若真爱惜这个女儿,便凭空多了软肋。
  沈庭玉若是能够成功迎娶卫博陵的女儿,王位又会再添一份助力,他们这些效忠于沈庭玉的人自是无什么可以说的。
  可若是不能成功迎娶呢?
  北靖上层权贵谁不知道沈庭玉过往的恶名,卫博陵只这一个女儿,未必就愿意嫁女。
  况且以她对沈庭玉性子的了解,他所想要做的事情是绝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差错的。
  放南乐归家,他现在可是拼了命才将人小姑娘哄过来,最是甜蜜的时候,此时要让他乖乖放手,无异于让一头饿疯了的野狼吐出已经咬在口中的肉,他当真就放心?
  沈庭玉的眉眼一瞬变得极温柔,声音含笑,“自是要让她归家的。她不归家,我如何光明正大的上门求亲。”
  赵小虎看着眼前人,只觉得这位祖宗似乎当真是与过往大不相同了。
  她心下颇多感慨,以前只曾听闻传说,狼若遇良主,便能训为狗。当时不曾信,此时却是觉得这个故事也未必就没有可能。
  ·
  林夫人自那一日得救之后,就寸步不离的守着林晏,照料着他。
  但林夫人自己一辈子都养尊处优,出阁前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女,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出阁后虽在婆家受了些冷眼欺凌,但也未曾少过奴仆伺候,便是回了林家守寡,一应也是照旧。
  在林晏离家之前,林夫人一辈子最苦的日子大概就是南渡之行,那一路没有奴仆可用,光顾着逃难,苦得让林夫人够念十年。
  不过现下,林夫人便又有了新的苦可以再念二十年。
  要给林晏洗衣服是苦,给林晏端药自也是苦,苦得林夫人要从早上念到晚上。
  没有合口的茶是苦,连茶碗都不像样子,此处的样样都不甚合心。全赖林夫人一片慈母心肠,这才能够忍耐。
  有什么办法呢?不全都是为了心爱的侄儿。谁叫她是姑母,姑母,姑母,便是比母亲也不差什么。
  偏生她这般苦心照顾,那被照顾的人竟是半点不领情,不仅不领情,还十分不耐。
  平日林晏虽是待外人不逊,但对家中长辈当面至少是尊敬有加。这也不知怎么了,似是心情不虞,脾性愈发大了。
  照料了两日下来,两个人大吵了七八架。
  这一日两人又是大吵一架,林夫人甩下躺在床上的侄儿,哭哭啼啼的出了帐子。
  左右早都已经习惯了,并无人搭理。
  林夫人走在营帐之间,泪如雨下,忽然远远的见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却一时有些不敢相认。
  过往在金平城时见着总是一袭旧衣的少女,此时一袭崭新的盛装,竟也容色照人,好似哪一位贵人家的小姐。
  南乐手中端着一盆洗漱过后的热水,泼在帐子前,转身又进了帐子。
  这两日林夫人是想去看一看沈玉的,但一方面据说沈玉病得很重,那拦在帐外的士兵总不让她靠近,另一方面,的确照顾林晏已经让她分身乏术。
  此时帐外没有士兵,她心念微动。
  南乐拿起一旁调好的药膏,刚转身,便见着沈庭玉已经靠在禅椅上,解开了衣襟。
  南乐笑道:“这么积极?”
  “姐姐为我涂药,当然要积极一点了。”
  沈庭玉伤在胸口,南乐拖了一把小椅子在他旁边相对而坐,伸出手小心得解开他胸口裹缠的素白纱布,轻柔得一层层剥落。
  沈庭玉低眸看着她的面容,只觉得这个姿势好似她正虚虚的搂着他一般,眼中不由得漫出一抹极甜的笑意。
  南乐注意力都在伤口与纱布上,并未注意到他的目光。
  纱布之下的肌肤却是比布还要更白,清透如玉,这样的肌肤一点红痕都好似红梅落雪,又何论深可见骨的伤口。
  一想到这伤口从何而来,南乐不由得心中生出怜惜,在他伤口之侧,完好的胸肌下沿量轻抚了几下。
  明明只是指尖轻触不算要紧的地方,沈庭玉却是心口收紧,浑身一颤,胸口有种酥麻难言之感,掺杂着伤口见风的微感,似痛似痒,却又想让她多碰两下。
  南乐对上沈庭玉的目光,见他眼底似含着一丝渴求。
  这青天白日的,还有伤在身呢,怎么又开始了。
  她面上一热,匆忙收回手,狠狠瞪了他一眼,指尖蘸了一块冰凉的药膏便往他伤口上涂。
  药膏乌黑如墨,冰凉且味道微苦,落在伤口上先是冰凉之感,马上便是隐约的灼痛。
  沈庭玉眉心微蹙,不由得闷哼一声。
  南乐下意识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声音也变得极温柔,“痛吗?”
  未必有多痛,但让她这样问一句,沈庭玉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沈庭玉一双眸子都好似渡上了水光,湿软的仰望着她,似乎极力隐忍着什么痛苦,口中含糊不清道:“姐姐,好痛。”
  南乐明知沈庭玉是惯会装可怜的,但心中就算再清楚,每每对上他这般目光,见他这副可怜样子,却仍是心头一软。
  她一面愈发小心的涂药,一面柔声哄着他,“我轻一点,很快就好了。你乖一点,忍一忍。”
  一个药涂得南乐满头大汗,神色紧绷,倒是床上躺着的人弯着唇,一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她,好似伤得不是他一般。
  终于涂完药,她长舒一口气,拿了新的纱布一层层的为他裹上伤处。
  沈庭玉抬起双臂任由她动作,笑盈盈的望着她,“姐姐,我这样乖,可以要一个奖励吗?”
  南乐放下药碗,唇角弯起,“什么奖励?”
  沈庭玉握住她的手腕,落在自己未曾受伤的胸口之上。
  他凑近她的耳畔,一面小声低语,一面手掌包着她的手指,引着她动作,南乐的脸随着他的话语和动作,一点点染上朱红,紧紧抓住他胸口的肌肉,泄愤一样用力掐住一点。
  她那一双羞赧的眸子瞪着他,咬牙道:“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干净的东西?”
  沈庭玉双眉微蹙,似痛似爽的喘息着,正要开口。
  忽然听见帐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掀帐而入。
  南乐受惊一般,一把抽出手,匆忙起身。
  沈庭玉不满的拉住衣襟,掩住胸口,抬眸冷冷得一眼扫了过去。
  林夫人进帐所见便是这样一幕,年纪尚轻的美人衣襟微敞,露出大片雪肤,由着身前之人一手握住衣襟下酥白的皮肉,神色好似春山敛黛,红粉生香,望向身前人的目光道不尽情浓。
  她一时怔住,眼见此景,几乎五内俱焚。
  下一瞬,见到南乐起身,又见她满手药膏,脑中才转回弦,想起沈玉那一日受了伤,伤在胸口。
  两个女子,只是涂药罢了。想来应当沈玉伤的重,自己没办法涂药,南乐才一直在照顾沈玉。
  她长松一口气,几乎跳出胸口的心缓缓落回原位,却又隐约觉得这样的说法似乎有什么地方站不住脚。
  南乐面上羞红未退,神色之间尽是慌乱,“林夫人。你有什么事情吗?”
  她与沈庭玉已经互相表明了心意,这里这么多人中恐怕只有林晏与林夫人被瞒在鼓里,不知沈庭玉是男儿身,也不知他们的关系。
  南乐没想好要怎么告诉林晏,又觉得这样的事情未必就需要告诉林晏。
  她与林晏已经没有干系,向沈庭玉求情放他回南朝做他的宁安候,已经是她额外的善心。
  从此他们桥归桥路归路,最好一辈子都不复相见。
  这样的安排自觉没有什么对不住林家姑侄的地方。
  但林夫人这样突然闯来,还让她瞧见这般场景,到底是有些挂不住脸。
  沈庭玉见是林夫人,眉心微皱,侧耳听了听帐外的声响,面上愈发冷了。
  林夫人定了定神,“当然是有事。”
  她笑着走了进来,伸手想要拉住南乐的手,但见她手上脏污,又半道收回手,“这几日南姑娘一直在照料沈玉?”
  南乐见她态度不同以往,亲善得判若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是。”
  林夫人笑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了。照顾病人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一早便听他们都说你能干又心善,当初林晏病的厉害,也是全仰仗你的照顾。唉,这几日晏儿其实也病的都起不来身了,却还是总念着你。”
  南乐其实并不愿意见林夫人,也不怎么想跟她打交道。
  此时听她提起旧事,面上神色淡了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林夫人见这般说都不见南乐有一分动容,心中暗恨她不知趣,冷心冷情。
  但转念一想,那会儿刀兵阵前,都要选林晏活下来,怎么可能就没有半点情意,一点不担心。
  定然是南乐还记着她之前给的难堪,拉不下脸主动去见林晏,去照顾他罢了。
  林夫人拿出十二分的亲切,“过往我对南小姐多有冒犯,南小姐可别怪我。我那时也是不知内情,不曾知晓你待晏儿那般好。真真是情真意切,令人感动。”
  只要能让南乐乖乖回去继续伺候林晏,帮她解脱出来。她就是此时服个软,说几句好听话也没什么。
  南乐摇头,“不敢当。”
  林夫人见南乐油盐不进,根本不接话茬。
  她侧眸又看向沈庭玉,“你们姐妹两个感情这样好,倒不如能够嫁到一处。这样能够时常相见,彼此也能够有个照应不是?”
  沈庭玉微微眯了眯眼,“夫人这是何意?”
  林夫人干笑了两声,厚着脸皮说了下去,“我好好想了想。虽然南姑娘是出身卑贱了些,但胜在待晏儿也算是一往情深。我们林家这样的门第,按理来说是不该娶这样的贱妾的。没得辱没了门第。我过往阻着南姑娘你进门,也不是为了我一个人的私心,也是为你将来打算,将来若是府中进了主母,见了你怕是容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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