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个礼物,到时候问问他怎么送过去好了。
唐岫打开储藏室的门,让鞋子暂时待在里面,一转头看见宋修筠,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出差那天不是说回来会送我礼物吗?”
“都在门口。”宋修筠想不到她记得还挺牢,第一时间放下水杯,过去帮她把礼物袋提进来。
四川自古就以蜀锦出名,色彩鲜亮,纹样丰富,加上唐岫姥姥和他母亲是织造司出身,送蜀锦再合适不过。宋修筠做事又向来妥帖,礼物准备了五六份,不仅有唐岫的,她妈妈和姥姥也有,简直是妇女专场。
送唐岫的是一条新中式的旗袍,浅浅的粉色,很大家闺秀的款式,一看就是他的审美。裙子剪裁很清爽,下摆没有开叉,只掐了腰线,小圆领搭配桃花扣和青碧色的玉石扣头,领口连到肩部位置都绣着细腻的蝴蝶纹样,袖子因此做成薄纱的,弱化了上半身的繁复感,整体显得和谐别致。
不过眼下离能穿上旗袍的时节还早,所以除此之外,宋修筠还送了条绣着小玉兔的白色羊绒围巾给她,再过两周,天气一凉就能围上。
唐岫的礼物收到这儿,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悦,左手摸摸丝绸旗袍,右手摸摸羊绒围巾,两边的手感都好,准备一会儿背着他就穿上试试。
谁知道他紧接着又从大袋子里提出一个扁扁的小袋子来,递给她:“这是送给你母亲的,一条披肩,也可以当做围巾,春夏的时候用。”
唐岫接过,打开看了眼,包装得很精美,也是蜀锦,绣着清雅的竹枝,确实是她妈妈一眼就会喜欢的图样。
之后是姥姥和姨姥姥的,一人一卷蜀绣料子,满满当当绣着由八边形和四边形组成的“蜀江花纹”,乍一眼看过去不下二十种颜色,但搭配得十分和谐,明丽而不媚俗。
之后还有送唐昶允的川味腊肠和辛香调味料,送她爸爸的熊猫罐子茶叶盒,每个人都照顾到了,不知道的以为他是跑去做代购的。
唐岫看到最后,才意识到原来礼物不是她特有的,只是作为唐家人,给她也捎了一份。
喜欢当然还是喜欢的,只是再次发现自己会错意了,她并不是特别和唯一的那一个。
那天的微信表情,可能也只是随手一发,为了和大学生拉近距离,扮嫩而已。
好吧……
唐岫低头用力眨了一下眼,再抬起头时,声音闷闷地对他道谢,带着礼物回房间。
裙子也不想试了,只是趴在床上,想知道他既然都对别的老师说他有喜欢的人了,还正在追,他会给那个女生买什么呢。
还是说,比她想象得要好一点,他只是不想再被拉去相亲,随便找了个借口而已。
嗯……这个解释倒是让她安慰多了。
就这样躺了一会儿,她才想起送程煊熠鞋子的事,给他发消息:
【你的选拔怎么样了?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在单方面跟她怄气,语气回得还挺冲:
【怎么了,突然想起来问我?】
唐岫轻皱了一下鼻子,只回答:
【我给你买了个礼物,想送给你。要是你暂时回不来,就用快递寄给你】
对面顿了顿,语气有所好转:
【你还给我准备礼物了啊,这么突然】
【但最近我都回不去,在大学这两个月练得不太行,还没跑进二十九分钟,这两天被教练骂死了】
【昨天跟辅导员请了一个月假,要留在省队训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
唐岫没料到他这样的成绩在教练看来居然还是不够好,轻叹了声,感慨运动员过得实在辛苦,心也软了不少,又问:
【那国家队选拔怎么样了?】
程煊熠回答:
【那个还没得很呢,说是放了寒假来选,所以我这阵子得先练着】
唐岫之前就觉得他回去得突然,这下明白了一点:
【所以是你教练怕你在大学太懒散,催你回去的?】
程煊熠“害”了声,抓抓头发:
【他早就催我回去了,但校田径队之前不是安排我参加首都高校运动会么,所以耽搁了】
唐岫又问:
【那你那些课没问题吧……老师点名怎么办?】
下午的训练已经结束,不远处有人喊他去吃饭,程煊熠抬了抬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
【没事儿,实在考不过去就回来办个休学,大学什么时候读都行,跑步跑不了几年的】
【先去吃饭了】
唐岫应了声【好】,放下手机,仰头趴到枕头上。
程煊熠做运动员确实很辛苦,也挺能吃苦的,她有时候会不忍心。
但一码归一码,她这几天想清楚了,她可能确实不擅长、也不喜欢谈恋爱吧,总要找个机会分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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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
宋修筠一早带着唐岫和那堆礼物回家了一趟,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走了。说是高朗来北城跟文物局里的领导高层开会,要过去给他接机,顺便一道儿听会。
会议时长一般都比较久,唐岫六点多的时候知道等不到他,自己打车回知春花苑了,抱着小狗狠狠背了两个小时书。
但怪的是等她洗完澡准备上床,都快十点了,宋修筠居然还没回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深更半夜不着家,唐岫顿时警铃大作,坐在床上翻了个身,发微信问:
【你怎么还没回来?】
一行字发出去后,她重新读了一遍,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太蛮横了,哪有对长辈这么说话的,他看到后不会觉得她没大没小吧……
正犹豫要不要撤回,上面的备注的“宋修筠”已经变成“正在输入中”。唐岫轻“嘶”了声,掩耳盗铃地丢开手机。
过了一会儿才捡回来,发现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没大没小,认真回复:
【今天应该会比较迟,雷院想请我师父这周一在学校开个讲座,组了个局吃饭】
之后还主动给她拍了张饭局上的照片:餐盘里摆着一只蟹壳,雪白的蟹肉被仔细地剔出来,银丝似的堆在里面,上面还盖着肥的流油的蟹黄。
看得唐岫一下子忘了刚才的紧张,条件反射地咽了下口水。
往年大闸蟹九月多就上市了,但今年来得晚,蟹券早早就到她姥爷的手里了,大闸蟹却连个影都没有,他们眼下吃的估计是头一批。
晚饭这个点刚好消化完了,唐岫眼馋得要命,偏偏他还料到了似的问她:
【想吃吗?】
她抿了抿唇,实话实说:
【想】
【[萨摩耶垂头叹气jpg.]】
宋修筠看到她的回复,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没藏住,被身边的高朗用胳膊肘撴了一下,让他端起杯子一块儿跟对面的书记敬酒。
他酒量确实不好,加上有高朗这么个千钟罍盯梢,就算每次举杯只抿一点,两个小时饭局下来,也喝了小半盏红酒下肚,酒精渐渐发上来,脸上的温度直往上窜。
再把酒杯放下,他一手扶着额角,一边在桌下给她发微信:
【等我回来给你带】
唐岫闻言,从鼻间轻轻哼了一声,心满意足:
【那你早点回来,少喝点酒】
她刚才在照片上看见了,他面前的高脚杯里盛着一个底儿的红酒,对面坐着的人里,不论男女,几乎都有喝。
不过她知道他的自控能力强,不会让自己喝过某个度的,查完岗便转头看小说去了,没有一直惦记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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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筠酒量不深,但酒品不错,喝完酒先是头晕,接着就是困,不吵也不闹的。
等散场出来,他先给高朗安排好去酒店的车,才给自己叫了代驾,一上后座眼皮就阖上了,觉得自己才眯了一会儿,驾驶座的人便突然开口喊他:“先生,知春花苑到了,车停哪儿?”
这个点本来就是宋修筠平时睡觉的点,生生被叫醒,困得直叹气,揉揉眼睛,出声告诉他停车的具体楼栋。
之后连进小区的这点功夫,也差点睡着第二次,强撑着脑袋接过钥匙,打开后备箱,把他从酒店买来的大闸蟹提上楼。
推门进去时,也不知道是唐岫太放心他了,还是太不在意大闸蟹了,只在玄关留了盏灯,半条人影也没瞧见。
宋修筠没过脑,又深深叹了口气,头重脚轻地换上拖鞋,把礼盒提到厨房。
虽然困得快滑到,但他没忘养蟹的事,要把泡沫箱划开透气,把里面的毛巾再湿润一层,免得放一晚上死了,第二天让唐岫吃到不新鲜的蟹肉。
他就这样动手在厨房窸窸窣窣,手在前面干,脑子在后面追。直到身侧响起玻璃杯掉到地上清脆的“啪”一声,三秒后,才意识到什么,低下头看过去,轻喃了声“糟糕”。
没等他想好该怎么收场,房间里便传来莫奈被惊动的汪汪叫,唐岫打开房门,匆匆披上睡衣外袍,身后还啪嗒啪嗒地跟着爱管闲事的小狗,过来检查情况:“怎么了?什么东西打碎了?”
宋修筠“唔”了声,做错事似的悄悄瞄了她一眼,弯腰去捡玻璃碎片。
作者有话说:
宋老师:老婆,我从外面鬼混完回来了
(六点还有一更哦)
第37章 颠倒绮罗
唐岫注意到他晕晕乎乎下蹲的动作, 以及发梢下红得发烫的耳廓,都不用猜就知道他喝醉了,赶紧跨过玻璃渣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推回到岛台后面, 着急提醒:“你别收拾了, 我来吧。”
宋修筠被她一推,头更晕了, 抬手撑上岛台。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想起什么,打开水龙头,伸手接了两捧水浇进泡沫箱里, 希望里边的大闸蟹明天还能活着见到他。
这头唐岫把大碎片捡进垃圾桶,又拿吸尘器把溅落到各个角落的碎渣吸干净, 一边收拾一边问:“你喝了多少?是那些什么领导给你劝酒了吗?”
她最讨厌中年人那一套恶俗的酒桌文化, 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还这么盛行。
“……没有, ”宋修筠的嗓音很低, 哑哑的,语气没有了平时那副疏疏落落的距离感,听起来简直像撒娇,“我师父让我量力,也没人逼着我喝……一只醒酒器三百五十毫升, 大概只喝了两百多, 是我酒量不好……”
他还能把这些话说得这么有条理,证明还没喝到不省人事,脑袋是清楚的。
唐岫也放下心来, 把吸尘器放回储物间, 示意他:“都收拾好了, 你去沙发上坐一下,我帮你泡点蜂蜜水,家里好像还有解酒药。”
说起来,这药还是中秋那会儿她喝醉之后他买来给她的,当时吃完后还剩好多,她就顺便带过来了,谁知道现在重新在他身上派上用场了。
他们俩这酒量,还真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这么想着,面前宋修筠还算听她的话,扶着墙一步一晃悠地到沙发上坐下。唐岫把水重新烧了烧,从冰箱里拿出蜂蜜,舀了一勺在温水里化开,又从岛台下的抽屉里找出解酒药,倒了一粒出来。
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等她走到沙发时,宋修筠已经歪着头枕在靠背上,阖着浓长的眼睫,看样子睡着了。
唐岫在他面前坐下,伸手推了推他的小臂,一边轻声催促:“宋修筠……先把药吃了……”
“……唔。”宋修筠应了声,眼睫颤了颤,片刻后才睁开眼睛,朦胧地望向她。
他的这双眼睛长得太漂亮,这会儿又困得泪眼婆娑,眼尾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唐岫被看得心都颤了一下,恍惚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聊斋》里半夜鬼迷心窍收留了狐精的穷书生。
好在他这会儿醉迷糊了,察觉不出她发的这一阵愣,唐岫抿了抿唇,把水杯和药都递给他。
宋修筠垂着眼睫看着她的动作,之后才反应过来,说了句“谢谢”,接过水杯暖了暖手,喝了一口蜂蜜水,之后把胶囊含进嘴里,拧眉尝试吞下去。
他的唇色天生偏浅,沾上水色后是好看的淡粉色。唐岫注意到这一点,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正准备站起来。谁知道他突然呛了一声,似乎是被那一大粒胶囊卡住了,又喝了一大口水,才勉强咽下,白皙的脖颈转眼就染上绯色。
唐岫原本还没看清,直到他就这样握着水杯闭上眼睛,再度仰头枕上靠背,轻舒了一口气,就这样把脖子袒露在她眼皮子底下,喉结还在小幅度地滚动。
这这这……
唐岫一瞬间共情了那些明知道是狐妖还要“牡丹花下死”的书生,美人醉卧,玉山倾倒,这谁能把持得住。
她要是真变态一点,胆子大一点,说不定还真趁人之危,一把跨他身上猛亲一口算了,说不定他明天早上就断片了。
可惜她读过书,是正人君子,头疼地闭了闭眼,轻轻从他手中把玻璃杯抽出来,放到茶几上,然后伸手尝试扶他起来:“你别在这儿睡啊,会着凉的,我带你去你房间……”
宋修筠被她扒拉,呼吸重了几分,好不容易支起身,却因为醉酒找不到平衡,在沙发上坐不大稳。
他身上的温度比平时要高得多,隔着衬衫,唐岫被他热烈的体温烘着,能感觉到手指下起伏的肌肉线条。这种反差感对她来说太微妙了,手不好意思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心下着急,不自觉多用了几分力。
谁知道这一拽,从结果上看,像是把他拉进了她怀里似的。宋修筠失去平衡,往前倒去,本能地伸手搂住她,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按了按,确认是实的,便放心地把两只手都圈上来,低头枕在她肩上。
“诶……”他这一连串动作过于自然,唐岫的大脑从一开始就没反应过来,到最后彻底死机。
只知道他的手掌滚烫地覆着她的侧腰,后背在这样的触碰下僵直地向上挺立。偏偏这个部位又很敏感,他只要稍稍收紧手指,她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往下蹿,胀鼓鼓地变得酸软,在他掌心里轻轻颤动起来。
非要去形容的话,这种感觉可能像是……
酥皮……蛋挞……
唐岫脑子里乱糟糟的,已经失去思考能力。鼻间充斥着他身上特别的气味,一开始只觉得很好闻,良久后才意识到这是葡萄酒酸涩的酒精气味。落在他身上,糅着原先温和沉静的木质香,像是长在了青松上的朱砂色虞美人,开得格外冶艳。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颤巍巍地想伸手推开他。却没想到他动了动,在她肩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着脸睡过去了。呼吸或轻或重地落在她颈窝的皮肤上,唐岫浑身的毛孔都在这样湿润的轻拂下根根树立起来。
天……救命……
唐岫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后腰和脖子都是敏感点,居然会到这种程度,才只被他轻轻碰了一下,甚至都还没碰到,就觉得自己快缴械了。
她只能被迫支棱起脖子,想离他远一点。
宋修筠闭着眼睛,感觉到侧脸枕着的地方在不安生地动作,含糊地发出几个音节,不依不饶凑了上来:“唐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