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他才听见许沉璧慢悠悠地说:“我不想去。”
简单直接并且粗暴,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
宁行止觉得许沉璧如今模样没有之前的老成做派,倒是有些任性,甚至于他自己眼中,还有一些可爱。
他有些想笑,但是笑意刚刚溢出唇角,就被许沉璧发觉,然后不得不在她的紧盯之下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许沉璧心想,宁行止此人,竟然嘲笑我。
他太不对劲了。
“那姐姐如果不去的话,即使这鹿灵族后裔被我碰见了,姐姐也不知情啊。”许沉璧听见宁行止如此问道。
这倒是确实是个问题,但是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
许沉璧没开口,只是掏出了自己的储物囊,然后从它里面掏出一对传音符,将其中一张放在自己的腿上,另外一张两指夹住一甩,便冲宁行止飞了过去。
虽然许沉璧没有提前打招呼,但宁行止眼疾手快,竟然能一把接住。
许沉璧心想,这人的身手和他的修为境界,其实也不甚相符啊。
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对于对方境界的感知是不会出错的,毕竟低境界者在高境界者面前是无法隐藏真正实力这一点,人尽皆知。
她怕打草惊蛇,于是便按耐下心中的疑惑,做出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说道:“这是传音符,到时候你若是发现了这鹿灵族的后裔,只需要将灵力注入到传音符中,我看到我这边的传音符亮了之后,便会到你身边。”
宁行止点了点头,便答应了下来。
许沉璧以为事情说完了,站起来便伸了个懒腰,她活动了活动筋骨,便向床榻走去。
但她走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这宁行止还跟个木头一样在原地杵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于是,许沉璧疑惑地看着宁行止,并且头稍微冲门的方向点了点,企图示意宁行止离开。
但是宁行止不为所动,反而微微笑着说:“既然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邀请姐姐再去共进晚膳呢 ?”
许沉璧这才意识到,原来都是快吃晚饭的时间了。
她和宁行止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忙活了这么多个时辰。
世间绝大多数修士可以辟谷不食,也可以不眠不休,但是许沉璧有所不同。她还是偏爱于按照普通人的生活作息一日三餐,该吃吃该睡睡,一点也没有修士的模样。
而这一点,宁行止也在这一路上摸索出来了规律,故而每在一座城池停留一段日子,便寻最好的客栈,找最好的美食。
宁行止与许沉璧对视着,他正等着许沉璧开口说好,却没想到这人大咧咧地打了个哈欠,眼含细微泪花,来了一句“不要”。
宁行止微微一挑眉:“嗯?”
许沉璧抬手揉了揉眼睛,嘟囔着:“我要在客栈的里歇着,你若是饿了自己去就好,你要是愿意给我捎点回来,那自然更好。”
这是跑了一天,累了想在客栈歇着。
宁行止微微笑着,他心想,还是觉得很可爱啊,怎么办呢。
“是因为床铺太软和吗?”他点了点头,作势想离开,却在走到门前时忽然转身,瞧着一脸倦怠的许沉璧,话中带着揶揄。
许沉璧微微拧着眉毛,她冲宁行止抬了抬下巴,因着打哈欠的缘故,说出来的话恶狠狠中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娇憨:“你不想讲话,可以闭嘴。”
宁行止自然察觉到了这份娇憨,心想这可真是难得。
他见惯了许沉璧堪称浪荡不羁的模样,也见过这人少年老成不近人情,却还从未见过她表露出如此的小女儿情态。
宁行止点了点头,心想,这趟倒是跑得值了。
他开口:“那姐姐想吃什么呢,我去给姐姐买。”
许沉璧秀眉拧得更紧了:“我说了,你随便。”
显而易见,不耐烦了这是。
宁行止虽然察觉到了,但是还是下意识想逗逗她。
于是,宁行止眉眼含笑,继续调侃:“嗯?”
许沉璧叉着腰,她思虑了片刻,才干脆利落地说出来:“红糖滋粑,多谢。至于剩下的,你随意就好。”
毕竟许沉璧芯子是个宗门老祖宗,位高权重惯了,哪怕是穿进一个普通的仙门子弟的皮囊里,那份位高权重惯出来的颐指气使,也是难以改正的。
若是旁人整日对着许沉璧,可能早晚有受不了的一天。
但宁行止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习惯,这种小事上有事直说,省的别人猜,也省的自己心烦,多好。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应了一声“是”,便推开门离开了。
沿着楼梯一步一步下去,宁行止先招呼来了一个跑堂的小厮,询问了一番这周围哪有卖红糖糍粑的店铺,又是哪家卖的最好,还问了问有没有其余的膳食推荐。
那小厮热情的很,宁行止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宁行止本来想推些银钱给这小厮做打赏,但却被这小厮推脱了。
他还顺便跟这小厮打听了下陈庆安。
也正是从这次的打听中,宁行止才知道,这大陈质子在白玉京的处境并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差”。
陈庆安刚来白玉京时,还安生的很,皇帝当时对他也算是礼遇有加,白玉京的百姓们虽然知道这人是别国质子,但对他态度还是很好的。
但是有一个冬天不知怎么了,陈庆安忽然狂性大发,他纵马上路,还劫持了一个小孩跑到白玉京的城门口,威胁城门郎等人放他离开白玉京。
不出所料的,这被他劫持的幼子被救下,他也没有成功返回大陈。
正是因此行径,白玉京的百姓们对他的态度才急转直下,而皇帝也不复原来的和气,仅仅维持着一个表面的客气。
所以在刚遇见陈庆安的时候,他才会遭遇那些啊。
宁行止感叹道,确实有点“自作孽,不可活”了。
宁行止摇了摇头,便往客栈的后院走去。因为这小厮说了,后院还有一个小门,从那里出去能少走几步路。
他刚走到院子还没多久,便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宁行止!”
宁行止停在了一棵栀子树下,循着声音望过去,竟然是抬着胳膊懒懒地支着头的许沉璧。
许沉璧不知什么时候,将脸上原来覆盖着的薄薄的面具摘下,露出了自己本来的相貌。
那是怎样一张脸呢?哪怕是没有表情,都足以让人心折。
只是他有些好奇,这是怎么了。他与许沉璧也算是认识了一段时间,倒是鲜少听她直接喊出自己的名字。
“你往上面瞧,这栀子开花了。”许沉璧的声音中带着欣喜和雀跃,“我今日早上瞧的时候还没开花呢。”
宁行止抬头望着,不用怎么找寻,便瞧见了许沉璧说的那朵栀子花。
春日的风徐徐吹过,那栀子花颤颤巍巍地挂在枝头,不像它周围的兄弟姊妹含苞待,它没有那么羞怯,反而落落大方地展示自己的莹白的花瓣。
宁行止又看向许沉璧,那姑娘倚在窗边,冲他微微招手,眉眼带笑:“你看见了没。”
【怎么,春心萌动了?】
宁行止听见心魔在识海桀桀笑着。
相伴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没有对它生出厌恶的情绪,或者只是单纯因为眼下光景太美,还没来得及生出厌恶的情绪。
宁行止笑得情真意切,回了一句:“嗯。”
他在回答许沉璧,也在回答自己的心魔。
他想,若是以后再想起许沉璧,脑海里再浮现的大概不是美人图册上的仕女图,而是此时此刻鲜活明亮的模样,和这朵今年首次见到的颤颤巍巍的栀子花。
所有的一切,都是令人瞧一眼,就觉得让人心动不已的模样。
“许沉璧。”宁行止嘴唇轻启,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温柔地研磨,“许、沉、璧。”
他声音放的太小,近乎于无,到指许沉璧在远在楼上,只能瞧见这人嘴唇一张一合,却根本听不见这人在说什么。
[我猜他在说你的名字,你信不信,打个赌?]
“你这话倒是说差了,他不喊我姐姐膈应我就不错了,哪里会正儿八经叫我的名字。”许沉璧轻哼一声,坚决并且有理有据地反驳了系统。
[你不信我,就自己问问呗,要不就是你不敢?]
许沉璧也不是经不住被激,但她今日难得在此事上起了胜负欲,她想向系统证明,自己对宁行止的了解,一定是胜过系统的。
于是她直接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许――沉――璧。”宁行止站在栀子树下,冲她微微笑着喊着。
许沉璧忽然觉得脸上烧得慌。
[今天天气很热吗,你都热得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演技其实不算拙劣,但是男主技高一筹
所以他大多数时候是能看出来女主在演戏的
但他就是不说(狗头)
p.s.
这种扰民行为,请不要学习
p.p.s.
啊啊啊啊啊我最近爱上了写男女主互动
所以我决定下一本书,让男主在第一章 就出来呜呜呜呜呜(死的安详)
第35章 常羲【修】
过了也就半个时辰左右,宁行止便提溜着两串食盒,敲响了许沉璧紧闭的房门。
他先敲了一下,发觉屋内没有回应,便又敲了几下。
还是没有回应,门纹丝不动地紧闭着。
于是,宁行止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推了推房门,却半点也没推动。
与此同时,由于自己的动作,宁行止感受到了那扇紧闭的房门上的灵力波动。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大概是许沉璧在上面设置了禁制,以防别人的忽然闯入。
他伫立在这扇房门前,正准备再等一会的时候,这时身边路过了一个小厮。
那小厮跟他解释,说住这个房间的女客说身子不适要困觉,便拜托让他跟宁行止传话,让宁行止将带回来的饭菜留些,放在房门前便可。
宁行止看着房门,而后轻轻笑着对那小厮说:“那麻烦你将这些一分为二,一份放在这位女客的房门前,一份送到我房里。”
小厮点头应是,接过两串食盒便离开了。
宁行止也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准备吃完晚膳歇息片刻,再赶到今日早上遇见的那痛失爱子的寡母的家中,看看能否偶遇到那心狠手辣的鹿灵族后裔。
那边房中,许沉璧并没有睡觉,而是盘腿坐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
若是仔细听,便可以听见这人在念静心咒。
这已经是她念的九百三十六遍了。
[你就承认吧,你就是铁树开花了,动了春心又不丢人。]
听见这话,许沉璧嘴上一卡壳,她懒得搭理系统,继续背她的静心咒。
哎,刚才让这个系统一打断,她都忘记了自己背到了哪里。没事,大不了重新背。
于是开始了第九百三十七遍。
“春心萌动”这个词,她前前后后活了小一万年,还没听说过谁敢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一定是因为这个系统不仅不够了解自己,还爱胡乱猜测。她一心向道,哪来的春心萌动……
“许沉璧。”
忽而,她耳边又魔怔地响起了宁行止的声音。
“哎呀烦死了。”许沉璧这下完完全全背不下去了,“那秃驴当初传我静心咒的时候,可是打了包票,说是好用的很,今天这才知道原来是骗我的,看我有时间不――”
许沉璧忽然便不说话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己口中那秃驴,也就是青云寺的主持,早在千年前就圆寂了。
而传自己静心咒的那次相见,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许沉璧心想,春心萌动什么呢,还是快些走吧。
在人间待的时间越久,就越要面临相识之人的陨落。她自认为勉强算是铁石心肠之辈,但是仍旧不愿意面临送旧人离开的悲伤场景。
她心里纷乱如麻,此时门被“咚咚”敲响,门外的小厮在房间外嚷嚷着告诉许沉璧饭菜已经送到了。
许沉璧按下心中的不愉,起身便向房门口走去。
算啦,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不如先吃晚膳。
毕竟无论是何种膳食,凉了一定是不好吃的。
夜幕降临得很快。
许沉璧等得实在是有些无聊,又不想自己心里时不时冒出来一个宁行止扰人心烦,便跟系统说,要使用“典当”的功能,把自己在魔界第七域获得的宝贝们全换成任务点数。
无论丹药还是法器,按照稀有程度分为仙品、上品、中品、下品。
常理来说,上品已经算是修士能触碰到的巅峰了,若是想淬炼出一件品阶为仙品的物件,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是以绝大多数仙品,都大有来头。
而许沉璧在系统商城里便置换了一柄品阶为仙品的宝剑,名为常羲。
她本想换些功法了事,但翻着翻着,便翻到了这柄常羲剑。她记得非常清楚,上次置换的时候,列表里是不存在这个选项的,要不然自己不可能去换功法。
而原身的法器实在是品阶过低,她用不惯,这常羲剑碰见的时机也是很好。
传闻这常羲剑乃是万年前的剑仙胥明烛的佩剑,只是在胥明烛陨落之后,便不知下落,没有想到竟然是被这系统搜刮了去,放在了系统商店里。
据说此剑原本材质普通,但因为被胥明烛佩戴了成千上万年,常常被使用,经年累月下来,竟然自己进化为了仙品。
许沉璧置换之后,面前便浮现了这柄宝剑。
她伸手将它拿在手里,细细打量。在剑鞘时,这剑锋芒未露便已剑气袭人。她伸出右手,缓缓将常羲剑拔出鞘来,剑还未全然拔出,霞光便已经溢了出来。
实在是一柄好剑。
许沉璧心下欢喜,便拎着剑就进了小空间,握着这柄新得的剑,将自己所掌握的剑法演练了好几个来回。
直到系统提醒她那传音符亮了,她才依依不舍地将剑收回鞘中,然后运行功法,出现在了宁行止身旁。
许沉璧一抬眼,便看见了一个少女漂浮在了自己正前方。
这少女沐浴在皎洁月光之下,白发银眸,头顶的鹿角晶莹剔透,周围似乎还散发着点点荧光。
何等的圣洁,何等的空灵。
虽说只看外表这件事肤浅得很,但是见到这鹿灵族后裔之后,许沉璧倒是对苍怀明的惦念至今有了几分理解和相信。
“小心。”宁行止忽然向前一步伸出胳膊,将苏台和许沉璧隔开。
他留给了许沉璧一个背影,故而许沉璧并不知道宁行止此时此刻的脸上,到底是何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