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年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不悦地说:“我媳妇儿招你惹你了?你天天对她意见这么大?”
孟逸磊问心无愧:“她对我意见也不小。”
“……”
林嘉年还真是没法儿反驳这话,但他不得不维护他媳妇儿:“她对你没意见。”说完,就从挂衣服的横杆上取下了一套浅灰色的西服,递给了孟逸磊。
孟逸磊只把白衬衫从衣挂上取了下来:“衬衫就行,西服不用。”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孟逸磊就换上了林嘉年的衬衫。他们俩的身形身高差不多,孟逸磊穿着林嘉年的衬衫十分合身。
换好衣服后,他就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第二天清晨,许知南又收到了齐路扬发来的微信消息。
齐路扬已经回国了,并且又一次地询问许知南能不能找个时间见一面?
许知南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大一会儿,回了句:【行。】
齐路扬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今天可以么?】
许知南想了想:【今天不行,今天要给出版社返稿子。】
齐路扬:【明天?】
许知南迟疑了,因为明天是结婚纪念日啊……结婚纪念日去见前男友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她就是去还个钱而已,早点儿把欠的人情债还完了,就一身轻松了啊,不然她心里面一直惦记着钱的事。
钱一还完,就彻底两清了。
反正林嘉年也是明天晚上才回家。
权衡了许久之后,许知南做出了决定:【明天上午十一点,盛夏里见。】
盛夏里,是她从学生时代起就经常去的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的老板是一位极为英俊的中法混血,血脉里天生自带着法式浪漫,店中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皆蕴含着一股罗曼蒂克式的热烈与奔放。
老板最拿手的一样作品是手冲瑰夏。每一颗咖啡豆都是他自己烘培的,他将骨子里的法式浪漫风情与高超娴熟的技艺全然融合在了一起,及尽可能地发掘出了瑰夏独树一帜的甘甜风味。
她最爱喝的也是瑰夏。每每到店里,她都会点一杯手冲咖啡,坐在临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的那棵高大繁茂的梧桐树,一坐就是一天。
齐路扬回了她一个字:【好。】
许知南放下了手机,掀开被子下了床。到了卫生间后,她拉开了洗手台下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只未开封的验孕棒。
昨天下午回家的途中,她顺路去药店买了两根验孕棒。
担心验孕棒的结果会有误差,所以许知南准备今天早上验一次,明天早上再验一次——双管齐下,保准精确!
然而,当她坐上马桶的那一刻,脑子里面又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相当犀利的问题: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去医院验呢?医院的检查不比验孕棒更准?
真是一孕傻三年,她的脑子已经开始不好用了。
许知南为自己急转直下的智商叹了口气,然后迅速拆开了验孕棒的包装盒。
测验结果是两道杠。
虽说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但许知南还是难以自持的激动了一下下。
从马桶上站起来后,她直接走到了洗手池前,撩开了白色的真丝睡裙。
明亮洁净的镜子中,她的小腹依旧白皙平坦,但是已经有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在其中孕育着了。
许知南的内心突然升腾出了几分异样的情绪,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感觉幸福,却又觉得心酸。
她从第一次来生理期起,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都不要当妈妈。
她不讨厌小孩子。她只是讨厌妈妈这个角色,讨厌当妈妈。
她从她的母亲身上看到了“妈妈”这个角色的可悲性,她无私、疲倦、劳苦,思虑过度,却又强势、自私、冷酷、崩溃,并且这种崩溃不只是对她个人来说的,还对她的孩子们来说。
她的母爱总是苦大仇深,她觉得自己的付出必须得到回报,她要求她的女儿必须懂得感恩。就好比说,她给她请了一位顶级钢琴家作为她的钢琴老师,课后,她从不会夸奖她表现的有多棒,她只会冷酷的、苛责地对她说:“你应该珍惜这么好的老师,而不是沾沾自喜。”
她还经常对她说:“你的起点已经是许多人的终点了,不要有那么多的怨言,你应该感恩你的父母,而不是当一头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在年少时,她总是被她的母亲预判为“白眼狼”。后来她和林嘉年结了婚,彻底落实了“白眼狼”的身份。
她的父亲也是让她对“妈妈”这个角色感到悲哀的另外一重原因,因为她的父母根本就不相爱。
他们之间没有琴瑟和鸣的温情,因为他们不是夫妻,而是一对合作方,他们的合作项目就是婚姻,教育孩子是合作项目中最重要的一条。
感情对于这对商人来说是完全不重要的,他们只需要在外人面前逢场作戏就好,私下里,他们相敬如宾,真正的入幕之宾,而非枕边之人。
她的父亲从不在乎她的母亲心里有谁,她的母亲也从不在乎她的父亲外面有谁,只要不影响他们两个之间的合作项目,他们俩都可以对对方的不忠视而不见。
记得她上小学五年级那年,某天下午放学后,一辆黑色的埃尔法保姆车停到了她的小学正门前,里面坐着一位在当年红极一时的女明星。
明星的号召力很大,不少人聚集在那辆车的周围,试图一睹大明星的真容。
妈妈还没来,于是她也好奇地凑了过去,但意外又惊喜的是,对其他人横眉冷对、呵斥后退的助理却唯独对她网开一面,不仅对她笑脸相迎,还客客气气地把她请到了车上。
然后她就在车中和那个十分漂亮的阿姨一起吃起了饼干,阿姨还十分温柔地问了她几个问题,又夸奖她长得漂亮,乖巧懂事。
她当时特别喜欢那个阿姨,觉得这个阿姨世界上最善良的仙女。
后来妈妈来了,把正玩的不亦乐乎的她从车上接了下来。虽说妈妈并没有发怒,一如既往地端庄自持,但她却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妈妈的怒火。以及,那个漂亮阿姨对妈妈笑得十分明艳,明艳到志得意满。
再后来,家中就地震了。
不是那种天崩地裂的震,而是润物细无声的崩裂,令人不寒而栗、透不过气。她常常会在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她就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她后悔上了那辆车。
一周之后,奶奶和爷爷趁着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把她接走了,送往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阿姨家,还要坐飞机才能过去。
往后两个月,她没再见过妈妈,却去了好多游乐场,还不用上学,不用上家教课,爷爷奶奶经常来看她,每次来都给她带好多零食和新衣服新玩具。
再次见到妈妈时,她是和爸爸一起来接她的,他们两个似乎和好了,那股崩裂的气氛不见了。
伴随着他们的和好,那位堵在校门口接她的当红女明星突然消失在了大众视野,再也没有回归过,并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他们的合作又回归了正途,并以那位女明星璀璨的星途为示例向其他妄图破坏他们合作关系的人做出了严厉警告。
与此同时,妈妈获得了查看爸爸的家族名下所有企业的核心机密资料的权限。
一年后,她的弟弟出生了。
爷爷奶奶是更喜欢男孩儿的。
妈妈的手中又有了一张更厉害的王牌。
小时候的她并不明白弟弟的出生意味着什么,甚至还为此感到开心,逐渐长大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那意味着父母的合作永远不会被打破了。
利益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牢靠的关系,而她和弟弟,只是他们在合作的过程中生研发出的一样产品。
孩子是产品,母亲是产品的负责人。
正因为明白了一切,所以她才不想成为母亲。
她害怕自己会变成和她的母亲一样严苛冷酷的母亲,害怕会遇到一个和她的父亲一样严肃冷峻的丈夫。
母亲可以容忍不忠的丈夫,容忍冰冷的婚姻,那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感情,她更在乎的是利益,她的头脑清楚,她知道自己要是什么样的人生,不然她不会在婚前放弃她的一生挚爱。
但许知南却做不到不在乎感情。
她从小就渴望感情,因为家中的温度实在是太冰凉了,所以她总是渴望着一份如太阳一般炽热无边的爱情。
齐路扬是第一个让能她感受到阳光照耀的人。
然而齐路扬这个人又太过耀眼夺目了,如同诗词中的风流倜傥少年郎,仅仅是骑马倚斜桥,就能赢得满楼红袖招。[2]
在正式认识齐路扬之前,她就已经从许多女生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了,从大学的军训期间就开始不断地听说。
听说他是个英俊潇洒的多情种;听说他的前女友们都很漂亮;听说他和其中一位前女友的感情过程特别曲折狗血,分分合合好几次;听说他和音乐学院的那个大名鼎鼎的院花正在搞暧昧;听说他两个学年换了三辆豪车;听说他的家里有好几家上市公司……等等等等。
反正,在她还没有正式认识他之前,就已经把他了解透了,并在心里给他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并加了备注:自古风流出少年,这是位浪子。
然而她却从未想过,自己最终也会成为“听说”中的一员。
他们的相识也挺戏剧化。
她和齐路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排球场,大二下学期,他们两个学院的人因为场地的使用权争夺了起来。
其实她没什么运动天赋,但是学校组织排球赛,每个学院必须组队参加,导员看她长得高,就替她报名参加了女排比赛。
然而学校的排球场并不多,南北两个院加起来才十个场地,根本不够几十个学院的训练。
五月份的某天下午,她们美术学院的女排和他们计算机学院的男排因为一个场地的使用权争得不可开交,因为两方人马手中都有导员亲笔写下的“谕令”,所以双方都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两个学院剧烈争执时,她并没有参与,因为她本就不擅长社交,更别提据理力争了,于是她就默默地坐到了角落里,安安静静地替大家看东西。
后来,排球队的队长悄悄摸摸地凑到了她的身边,对她耳语:“把你的防晒服脱了,然后你去跟对面的队长说,让我们先用。”
她愣住了,用仅仅露在外面的两双眼睛震惊地盯着队长。
队长比她大两岁,是即将毕业的大四学姐:“男的都是色胚,讲理不管用,就得上美人计。”
美、美人计?
色-诱么?
她紧张的要命,脸都红了:“我我我、我我不行啊我!”
队长:“你现在这反应就挺好,红着脸说最好!”
她:“……”
队长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要是让他们先用的话,咱们就只能天黑之后再训练了……总之,小许,姐妹们全靠你了!”
她:“……”
队长的目光殷切,仿佛将全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她心一横牙一咬,豁出去了,把罩在自己身体和头脸上的防晒服脱了。然后,队长把导员的亲笔“谕令”交给了她,又给她加油打气了一番,并将“队长”的身份暂时交给了她。
她将马尾辫重新扎了一遍,还用力地抿了抿双唇,试图用压力使唇片变得更加红润饱满,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攥着导员的“手谕”走到了两队中间。
齐路扬是对方的队长,身形高大,穿着黑底白字的球衣,戴黑色护腕,穿白色球鞋。
虽然她从未和齐路扬有过正面接触,却能够精准地在人群中认出他。
整个学校里,没有人会不认识齐路扬。
她直接朝着齐路扬走了过去,心跳如鼓,紧张到呼吸困难,小腿肚都在发颤,生怕他看穿自己的“计谋”。
然而,真正的走到齐路扬面前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齐路扬的身高。
他比她高出半头还要多,她需要抬起头看他,身型的差距顿时就造成了气势的差距,她本就不安的内心越发的心虚了。
并且,从她的这个角度看去,最先看到的是他修长脖颈上凸起的喉结,然后是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硬朗的线条感灼灼逼人,强势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少年低头看向她,眼帘微微的垂着,似笑非笑的丹凤眼中透露着简洁的询问。
她忽然就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他能够赢得满楼红袖招了。
“我、我是美、美院的、的队长,”才开口说了几个字,她的脸就开始发烫了,舌头也打了弯,无论如何都捋不直,“我们、我们我们也、也有、有手谕、不不不,不是手谕,是、是导员的、的批条。”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不敢抬头,即便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红到了耳朵根。
她听到齐路扬低笑了一声,吊儿郎当地开口:“你真是队长?”
她点头:“我我、我是。”
齐路扬:“队长是个小结巴?”
她:“……”
周围人哄堂大笑,她却突然不紧张了,因为她开始生气了。
人只要一开始生气,什么负面情绪都不会有了,因为怒火可以焚灭一切。
“我不是结巴。”她的舌头突然就捋直了,也敢直视他了,还在瞬间学会了据理力争,“我们也有导员的批示,凭什么要把场地让给你们?”
齐路扬摆出了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垂眸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后面有男生急了:“齐哥?”
齐路扬却没理会那个男生,她还以为自己的美人计成了,结果齐路扬却对她说了句:“要不这样,公平起见,咱们俩石头剪刀布,谁赢了,哪边就先获得场地的优先使用权?”
她不敢擅作主张,悄悄地看向了不远处的真队长。
队长朝她点了点头,她才敢回答:“好啊。”
出拳之前,齐路扬突然对她说了句:“我出剪刀。”
她懵了,大脑飞速运转着,分析着他这话的真假。
最终,她选择了相信,因为她蜜汁自信的觉得自己的美人计应该还是有点儿用的,然后出了石头。
结果齐路扬出了布。
她输了,惨败……连带着全队都输掉了场地的优先使用权。
她愤懑不已,咬牙切齿地瞪着齐路扬那个大骗子。
齐路扬却笑得开怀又肆意,还特欠揍地对她说了句:“不要相信男人,男人都是骗子。”
她:“……”
好的,我记住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后来,齐路扬带着计算机学院的排球队员们训练的时候,她抱着胳膊站在场地外生闷气,同时暗搓搓地在心里想:我倒要看看你的球技有多高超,打得不好我第一个嘲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