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她离婚。她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她正沉浸在怀孕的喜悦中,她刚有了他们的宝宝,他却要跟她离婚。
更委屈的是,她几个小时之前才信誓旦旦地跟齐路扬说过,林嘉年从来不会让她受委屈。
可结果呢?她这辈子受到的最大的一份伤害和委屈就是来自林嘉年,即便是被父母逼着嫁人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委屈难过,因为她心知肚明她的父母本就是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但林嘉年不是呀,她一直很笃定又很自信地认为林嘉年永远不会辜负她,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林嘉年,可是他竟然主动向她提出了离婚,还在结婚纪念日的当天……
委屈使她的眼眶酸涩、胀疼,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紧了牙关,竭力地忍耐下了想哭的冲动,因为她也是有骨气的,她才不要流露出一副离开谁就不能活的怨妇嘴脸,她才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卑微女人。
她无声松开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面无表情地质问他为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回答:“我配不上你。”
这算是什么理由?
她怒极反笑:“林嘉年,男人功成名就之后想要换老婆我可以理解,但你也不至于用这种弱智的理由搪塞我吧?”
“我没有那么想!”他急切又慌张,“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你就是这么想的!”愤怒也在燃烧着她的理智,促使她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容置疑地对林嘉年说了句:“离就离,明天就去民政局!”然后她就上了楼,回到卧室把他们的结婚证翻了出来,从楼上扔了下去。
她不知道林嘉年怎么处理那两本结婚证了,因为她把自己锁进了卧室里,整整一天都没有出去,不吃不喝也不感觉饥渴,像是修炼成仙了一样无欲无求、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身体不再是血肉筑成的,而是黄金打造的。
醒着的时候她从来不哭,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看,人是麻木的,脑海中一片空洞,只有睡着之后才会哭,因为她会做噩梦,做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
即便她心里清楚自己的情绪会对腹中的胎儿造成很大的影响,但噩梦会使她为自己铸造起的那一堵保护情绪的城墙变得无比脆弱,一推即倒,从而导致她根本控制不了心头的那一股难过的委屈感,眼泪就此失禁,浑身颤抖着抱着被子哭。
这一整夜她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被噩梦激发出的汗水和泪水几乎要将她溺毙。
早起去卫生间,一照镜子她才发现自己的面色十分憔悴,苍白中翻着灰,并且眼眶都已经被哭肿了,眼周一圈还泛起了乌青。
打理好自己之后,她离开了房间。
客房在三楼。
越接近楼梯口,许知南的脚步越迟疑……
她昨天已经放下了话了,今天就去民政局办离婚,还把结婚证从楼上扔了下去,但其实,她并不想离婚,她昨天只是在赌气。
更何况,六年以来相依为命的羁绊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他们两个不只是夫妻,还是最亲密无间的家人。
但许知南的心里还是委屈,林嘉年明明向她承诺过会守护她一辈子的,现在却又说话不算数了,竟然要跟她离婚!
骗子!男人都是狗!
她到底是没能咽下心里的那口气,直接上了楼,气冲冲地走到了客房的门前。
大门紧闭,她握住了门把手,作势要把它打开,却在心里祈祷着林嘉年最好已经把门反锁了,千万别让她打开。
打开就真的没法挽回了。
万幸的是,门确实是被反锁了,许知南往下压门把手的时候没能压动。
那一刻,许知南在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但还是超级生气地在门板上用力地拍了一下才走人。
顺着楼梯往下走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了疲倦和饥饿,好在王姨已经做好了饭。
许知南快步走进了餐厅,一落座就动起了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其实王姨也察觉到了许知南和林嘉年之间的异常,因为昨天中午他们俩争吵的时候,她刚巧就在一楼的杂物间里。
按道理说雇主家的事情她是不该多打听的,但中国有句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更何况他们小两口平时还挺恩爱的,王姨也不希望这么般配的一对小夫妻因为一点点小误会或者小矛盾闹离婚,就委婉地劝慰了许知南一句:“夫妻俩之间没有不闹矛盾的,只要不涉及原则,一切都好说,而且小林他肯定也不想和你分开,不然他不会到现在都没从房间里出来,绝对就是后悔昨天跟你说那话了,所以故意躲着你,怕你跟他较真。”
许知南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用白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皮蛋瘦肉粥,缓缓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了脑袋,问了一声:“他的行李箱收拾了么?没有的话我等会儿去给他收拾一下。”
其实她很少会在他出差回来后给他收拾行李箱,因为林嘉年的生活习惯很好,会在到家后的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差用行李归纳整齐,根本不用她去给他收拾。
但是昨天情况特殊,所以许知南猜测林嘉年应该还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刚好可以借此机会能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王姨仔细想了想:“我好像没有看到他的箱子,他昨天上楼的时候也没有拎箱子。”
许知南:“应该还在车的后备箱里吧,我等会儿去看看。”
饭后,许知南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买的菜也还在后备箱里面扔着呢,于是就喊着王姨一起去了车库,随后王姨拎着几袋沉甸甸的购物袋去了厨房,许知南独自一人拖着林嘉年的行李箱去了洗衣房。
她把林嘉年的行李箱平放在了地上,本想直接蹲下去,但又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是孕妇,不能弯腰,于是直接跪在了一旁的地面上,动作麻利地拉开了行李箱的拉链,然而才刚把半扇箱子抬起,一件与其他行李格格不入的白衬衫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她总是会在林嘉年出差之前给他搭配衣物,所以买了好多收纳袋,因此林嘉年的所有行李都是分门别类地盘踞在各式大小的收纳袋中的,唯独这件白衬衫是以一种独立且及其褶皱的方式堆叠在收纳袋纸上的,像是被人在匆忙之间强行塞进去的。
许知南诧异地蹙起了眉头,将那件衬衫拿了起来,下一秒,她就闻到了一股幽然的香水味。
她的神情当即一变,脑海中警钟大作,立即用双手抓住了这件白衬衫,迅速置于鼻端,认真又用力地嗅了起来。
香味并不浓郁,温柔干净,却又带着难以忽视的妩媚,暗搓搓地勾着人,如同一位面容清秀,身穿青色蜀绣旗袍,手戴羊脂玉镯,却又将旗袍侧边的两片衣叉开到了大腿根的心机美人。
紧接着,许知南迅速将这件衬衫在自己面前展开了,屏息凝神地确认了好几番——没有拿错,就是林嘉年的衬衫,还是她亲自去专柜给他买的呢。
衬衫的领口内侧还沾染上了一道细细的口红印,左手的袖口内藏着一根长头发。
许知南的面色逐渐开始变得阴沉,整个人压抑无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用拇指和食指将这根头发从衣服里面捏了出来,对着头顶的灯管仔细观察着。
看起来是黑色,但实则不是自然黑,而是泛着棕色的黑茶色,发尾还烫了卷。
别有用心地选择香水、在白衬衫的领口内侧留下了一道看似不易察觉实则痕迹明显的口红印、还藏发于袖。
显然,那个女人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林嘉年的衬衫上留下了诸多暧昧的证据,故意趁着林嘉年不注意的时候将这件她精心设计过的衬衫塞进了他的行李箱里,目的就是为了向她示威,想让她这个当妻子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惊愕与愤怒的驱使下,许知南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眼眶却再度开始泛红。
她终于明白了林嘉年为什么要和她离婚。
他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爱她,她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他不仅出轨了,还抛弃了她,选择了外面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还仗着的他偏爱,肆无忌惮地向她示威。
就这么一个瞬间,许知南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些女人会在遭遇了爱人的背叛后变成泼妇。
曾经的她一度认为歇斯底里的撒泼发怒是一种非常不体面的行为,既然已经遭遇了不公,已经失去了忠诚,就不要再失去自我和自尊。
但是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这是无法控制的,怒火与怨恨就像是火山爆发那样在心头喷薄而出,滚烫的岩浆摧古拉朽地毁灭着一切理智和原则,不容分说地摧毁着内心的一切防线,令人抓狂、崩溃、疯癫,身不由己、丧失自我。
不大吵大闹、歇斯底里地发泄一顿,心脏是会爆炸的。
许知南纤瘦的后背逐渐弓了起来,急促地喘息着,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衬衫,手背根根骨节突出泛白。
她特别想冲上楼,对着林嘉年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闹,想要打他、破口大骂,想对着他疯狂地尖叫、大喊,想要撕心裂肺地质问他为什么?
但是她站不起来,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
自己与自己僵持了许久,她还是没能起身,败给了自己,无力地瘫坐在地,双手捂面,失声痛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宝宝:我粑粑应该去医院看看脊椎,这口锅真的又沉又大。
*
下午六点还有一章~
第19章
最崩溃的那股情绪伴随着眼泪宣泄出去之后, 许知南的头脑终于恢复了清明。
她用手背擦干了脸颊上残留的泪水,试图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然而长时间的跪坐姿势阻碍了下肢血液的流通, 她才刚一动身, 强烈的软麻感就袭击了双腿。
揉着腿缓和了许久,她才踉跄着起身, 迅速拉开抽屉拿出来了一个透明密封袋, 将那件布满暧昧证据的衬衣装了进去, 然后左右环顾了一圈, 将密封袋藏进了洗衣室最角落处的杂物柜里。
随后, 她又将林嘉年的行李箱重新树立了起来, 像是自己从未打开过那样将箱子靠墙而放,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洗衣房。
回到卧室后,她换上了自己最端庄大方的一条连衣裙, 又细腻精心地化了一个素洁干净的妆容,将自己眼底的乌青尽数遮盖,用口红与腮红把自己的气色提升到了怡然自得的水准。
驱车前往林嘉年公司的途中,许知南全程面无表情,眼神空洞麻木, 大脑却一刻也没有闲下来过。
那件衬衫是林嘉年出差之前从家中带出去的, 那就足以说明那个女人在他出差的过程中去找过他, 具体是从第几天开始的无法断定,但是归途之前的最后一刻他们两个一定还在一起, 不然那件衬衫不会以那种鬼鬼祟祟的形式出现在行李箱中。
但是她每天晚上都会给林嘉年打电话查岗, 却次次都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就说明那个女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前往林嘉年的房间, 每次都是林嘉年去找她。
可是那个女人既然都敢在林嘉年的衬衫上做手脚了——换句话说就是敢明目张胆的挑衅林嘉年的合法妻子了——又怎么会不敢出现在林嘉年的房间里呢?怕被她查岗发现么?应该是巴不得被她发现呢吧?不然鬼鬼祟祟地塞什么衬衫?
也不可能是林嘉年不允许那个小三去他的酒店房间, 不对,应该说是林嘉年不是害怕被她这个当妻子的人发现他的出轨行径才不让那个小三去他的房间,因为他已经做出了离婚的决定,说明他已经选择了那个小三,所以根本不怕被她发现。他只是害怕被其他人发现。
这个“其他人”就是孟逸磊。
为什么害怕被孟逸磊发现呢?只能是因为孟逸磊也认识这个三儿。
三儿是他们的员工。
一切都说得通了。
理清了所有的疑点后,许知南无力地牵起了唇角,笑意中带着自嘲,又满含讥讽。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特别笨拙的女人,但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笨女人,只有被逼入绝境的女人。
再笨拙的女人,也会在遭遇欺骗与背叛时化身福尔摩斯。
更讽刺的是,曾经的她竟然还可怜孟逸磊的老婆呢,结果自己却比她还可怜,最起码孟逸磊还愿意骗骗他老婆,给她制造一个乌托邦,让她沉浸在幸福的假想中,林嘉年却骗都不愿意骗她,直接跟她提了离婚。
报应。
都是报应。
是他们联手蒙蔽孟逸磊他老婆的报应。
红灯变绿,许知南抬手擦了擦眼泪,将模糊的视线擦干净,缓缓踩下了油门。
十分钟后,一栋银蓝色的公司大楼逐渐出现在了许知南的视线中。
她开的是自己的车,又不经常来林嘉年的公司,所以进不去员工专用的地下车库,只好将车停在了路边,步行前往写字楼。
她今天不是来揪小三的,更不是来找那个小三兴师问罪的。冷静下来之后,她还是想当一个体面的女人。
她此刻来到这里,只是想看一看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看一看林嘉年倒是为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抛弃了她。
初秋的太阳依旧火辣刺目,从强光下走进公司大门的那一刻,许知南的眼前猛然黑了一瞬,晕眩感骤然而来,立即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缓了好久才捱过了那阵晕眩感。
才刚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个女孩的视线。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看样子也就二十岁出头刚大学毕业的模样,身形高挑,面颊十足粉嫩,五官干净清丽,身穿整洁规范的白衬衫,扎着干脆利落又不失俏皮可爱的高马尾,胸前挂着一张方形的员工卡。
“请问您有预约么?”女孩站在白色的前台柜后,礼貌又客气地询问她。
许知南愣怔地盯着她的发色看了好几秒钟,不断地在内心命令自己镇定起来,从容不迫地迈开了脚步,朝着前台走了过去:“我找你们林总。”
女孩回答:“不好意思,林总今天不在。”
许知南在女孩面前定住了脚步,隔着半人高的柜台,她清晰地闻到了一股淡雅又迷离的香水味。
她永远也忘不掉这股充满了暧昧气息的香水味。
随后,许知南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眸,看向了女孩挂在胸前的员工卡,喃喃地念了出来:“王伊露。”
被换到名字的女孩茫然地看了许知南一眼,清澈的眼神中隐藏着几分警戒与提防。
许知南又抬头,目不转睛地看向了王伊露的脸。
她一言不发,就这么呆愣愣地盯着看,但其实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问题想要去质问,有很多怨气想要去宣泄,甚至想破口大骂她和林嘉年是一对狗男女,却张不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除了想维持尊严与体面之外,她还很疲倦,透支了一般疲倦,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伊露被许知南盯的后背发寒,竭力地挤出来了一个客气的笑容:“您、找林总有什么事情么?您可以留言,我代您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