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南哂笑,心想:真是亲近啊,都开始代我告知了。
王伊露被许知南的笑容搞得越发摸不着头脑,心头逐渐冒出了一股火气,高高地扬起了下巴,不甘示弱地与许知南对视着。
就在这时,一个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冷峻气氛——
“小许?你怎么来了?”
许知南回头,看到了孟逸磊。
孟逸磊身姿挺拔,身着一套浅灰色的西服,白衬衫,打深灰色领带,神色与步伐如出一辙的潇洒轻松,满目的神采飞扬。
他从电梯间出来后,快步走到了许知南的身边,笑意盎然:“来找你们家那口子?”
许知南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他说他来公司了,但是这位王小姐通知我他不在。”
孟逸磊将右臂搭在了前台的台面上,懒洋洋地顺势一靠:“早上来了,点个卯就去税务局了。”
许知南没什么反应,却止不住的在心里冷笑:不愧是好搭档,都不用提前商量就能为对方打掩护,眼也不眨地就能扯谎。
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许知南吸了口气,点头回答:“好,我知道了。”说完,她最后又看了王伊露一眼,转身离开了。
目视着许知南走出公司大门口之后,孟逸磊立即拿出了手机,给林嘉年发了条微信:【你他妈去哪儿了?你媳妇儿突然来公司查岗了啊,我说你去税务局了。】
仁至义尽,点击完发送后孟逸磊就把手机重新揣回了兜里,看向了王伊露。
王伊露这才找到机会询问:“那女的谁啊?”其实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是不太确定。
孟逸磊:“林总老婆。”
王伊露猜对了,不屑地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骂道:“林总怎么就看上她了?这女人跟个神经病一样。”
孟逸磊的脸色一沉,冷声训斥道:“怎么说话呢?那是林总的老婆,你放尊重点儿。”
王伊露一点也不怕他,还委屈地抿了抿唇,可怜巴巴地告状:“她上来就问我林总在不在,我说不在,她就开始盯着我看,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盯着我,盯的我心里面发毛,说话还阴阳怪气的,什么叫‘通知’呀?她架子那么大,我哪里敢‘通知’她呀?”
孟逸磊不容置疑:“肯定是你态度不好。”
王伊露哼了一声,嗔道:“好呀,你宁可帮她也不愿意帮我!”
孟逸磊并没有让步,认真又严肃地告诫她:“不是我帮不帮你的问题,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在公司里面话能随便乱说话么?你也不掂量掂量她是谁就敢随便点评?不怕传到林总耳朵里?”
王伊露没法儿反驳,但字里行间还是透露着委屈:“可我没着她也没惹她,她干嘛要那么凶巴巴地看着我呀?恨不得把我吃了一样……我可从来没有对林总有过非分之想啊。”
孟逸磊哂笑:“你有也没用,林总根本就不吃你那一套。”
她确实是有过,但也确实是没得逞……王伊露越发的不服气,语气却依旧是娇滴滴的:“林总他老婆也太难相处了吧?换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那么颐指气使地去为难自家老公的公司前台,多影响自己老公的口碑呀?而且我刚才真的没有得罪她,不信你去调监控。”
孟逸磊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就是长了一张不好惹的脸,所以给人的第一印象不讨喜,我们刚认识她的时候都不太喜欢她,觉得她这人又傲气又高冷,但熟悉之后就好了,其实她那人没什么坏心眼儿,吃亏在面向上了。”
王伊露瞟了孟逸磊一眼,语调中带着点嫉妒,又带着点儿试探:“你觉得她长得好看吗?”
孟逸磊:“好看啊,不然能把林总迷得颠三倒四?”
王伊露:“我看也把你迷得颠三倒四吧?”
孟逸磊轻笑一声:“你这小东西还吃醋了?”
王伊露不满地“哼”了一声,又问:“那你说,是你老婆好,还是林总老婆好?”
孟逸磊:“废话,那肯定是我老婆好。”
王伊露的眼梢微微挑起,眼神中流露着不加掩饰的勾引,红唇开合之间,语调轻柔婉转:“那是你老婆好,还是我好?”
孟逸磊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叠起右手食指,在横隔在两人之间的台面上用力地敲打了一下:“王伊露,安分点吧。”
秋老虎向来迅猛,烈日如岩浆一般倾向人间。室外接近四十度的高温,许知南却一点也感知不到,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似的麻木不仁地回到了车上。
才在路边停了几分钟而已,车厢内就已经闷热的如同烤箱了。
许知南关上了车门,神色呆滞地在封闭的轿车坐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启动了车辆,开出去十几米远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系安全带,又将车停在了路边,动作迟钝地扣上了安全带。
又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她才重新踩下了油门,死板又呆滞地把控着方向盘,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东辅的大街小巷之中。
她的脑海中是一片混沌的,仿佛车前窗上被涂上了一块猪油,启动雨刷器之后,不仅没有将油渍擦拭干净,反而将整面玻璃都均匀地涂刷模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一直在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反应去驾驶、去躲避行人、去停车等红灯。她的车速也不高,如同一头在车流中穿梭的迷途之马。
不知不觉间,她将车停在了一片即将被拆迁的城中村之前。
位于村口右手处的第一栋建筑是一座带着天井的白色三层小楼。
六年前,她和林嘉年刚结婚的时候,就住在这栋小楼二楼的某个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间内。
楼主是一对老夫妻,有一个不成器的独生子。老夫妻俩一边在一楼开着小卖铺一边出租房子,供养那个祖宗一样的独生子吃喝嫖赌。
又在车中呆坐了一会儿,许知南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如今这片城中村的面貌已与她记忆中的大相径庭了,也可谓是面目全非,几乎所有的楼体外都围着蓝色的铁皮挡板,视线越过挡板上沿儿,能看到一孔孔被拆除了窗框的破烂窗洞和一扇扇没有主体的门框以及一个个用红漆喷涂在外墙上面的醒目的“拆”字。
也不知道那对老夫妻的儿子到底是什么命,都混蛋成那样了,竟然还能当上拆迁户。
不过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就他那样儿,再多的财也守不住。
许知南围着挡在三层小楼外的铁皮板转了一圈,在楼后方找到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掀开外翘的铁皮后,她弯腰从这里钻了进去。
里面的地面上铺满了建筑垃圾,钢筋、碎砖、破玻璃……其中还混杂着许多废弃的生活用品。
每走一步,许知南的脚下都会发出一阵碎石细沙互相摩擦而出的“咯吱”声。
她真是庆幸自己今天没有穿高跟鞋,而是选择了一双软底的平底鞋。
小心翼翼地绕到了楼前,许知南终于看到了记忆中的小卖铺。
那对老夫妻的小卖铺开设在通往内部天井的入口处,任何想要进入楼内的人都必须从这个小买铺里面穿过去,但是许知南从没在这对老夫妻那里买过东西,哪怕是一包盐都没买过,因为这对老夫妻也不是什么好人,天天克扣她和林嘉年的房租,还动不动就来找他们俩的麻烦,平时没事儿了还喜欢跟附近的邻居们说说他们俩的闲话,在背后乱嚼舌根子。
只能说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孩子,他们俩能有那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是倒霉,纯属必然现象。
许知南穿过了早已废弃一空的小卖铺,走进了天井内,紧挨着小卖铺出口的左手边就是通往楼上的楼梯。
楼梯也是钢筋水泥结构,铁栏杆还在,看起来还算结实。
许知南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
二楼一共四个房间,楼梯口左手边第一间,就是她和林嘉年当年住过的屋子。
那扇墨绿色的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已经被拆除了,仅剩下了一个空洞洞的门框。许知南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缓缓地迈进了那件熟悉的小屋子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进屋是一条小过道,左边就是迷你的小灶台,右手边有一扇门,门里面是拥挤的卫生间。过道尽头就是卧室兼客厅。
一张一米三五宽的双人床几乎就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一大半。
令许知南感到意外又惊喜的是,那张床竟然还在,只不过比记忆中的却要小上许多。
记忆中的已经足够小了,因为这张床仅有一米八长,林嘉年每次都只能蜷着腿睡觉。
木质床板光秃秃的,上面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石屑和灰尘,许知南却没有嫌脏,仅是吹了吹就在床边坐下了。
屋子里面也是一地狼藉,铺满了垃圾。唯一的优点就是窗户大,光线好——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都是这间屋子唯一的优点。
说白了,这儿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许知南从小到大住过的最破的房子就是这里了。
但这间简陋又拥挤的破房子,对她来说却有着深刻的意义。
她的第一次就是在这里,和林嘉年。
虽然并不愉快,但好歹也是他们的第一次。
作者有话说:
南南今天化身福尔摩斯,歪打正着地抓到了别人家的小三【狗头】
茶茶:冤
*
明早六点还有加更~
第20章
她和林嘉年的第一次是在他们领证的两个月后, 但是在他们俩领证的当天,她就搬来和他住在一起了,因为她的父母在她领着林嘉年回家并亮出结婚证的那一刻就暴露出来了唯利是图的商人嘴脸。
他们就像是一对斥巨资进行项目开发最后却血本无归的投资商那样, 面色铁青、气急败坏地抄起了他们手边所有能抓得到的东西, 怒不可遏地朝着他们俩砸了过来。
她不躲也不闪,不只是因为林嘉年将她护在了怀中, 更是因为她很享受这种成功逃出困境的感觉:从今往后, 他们再也无法控制她了, 再也别想把她当成一件产品那样推销出去, 换取高额利益。
从那天开始, 她就和她的父母决裂了。他们还扬言要和她断绝关系, 并且说到做到,毫不留情地把她和林嘉年从家里面赶了出来,连一件衣服都不允许她带走, 因为那些衣服,全都是用他们的钱买的,她没有资格带走。
他们就是想让她好好地品尝一番没有钱的滋味。
在此之前,她还从未体验过什么是贫苦与穷困,所以对“没钱”这两个字的严重性毫无概念。
她满不在乎、身无一物地跟随着林嘉年回到了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出租屋里, 夜幕降临后, 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紧张和不安。
她完全没有做好和林嘉年同床共枕的准备, 即便他们已经领了证,即便她心知肚明夫妻间做那种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但她还是无法接受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一个完全不相爱的男人。
她的身心皆是抵触和抗拒。
那天的晚餐很丰盛, 每一道菜都是林嘉年亲手做的, 她能感觉到他的用心, 却吃的食不知味, 满心皆是对即将到来的夜晚的畏惧与茫然。
好在吃过晚饭后林嘉年就出了门,让她暂时舒了一口气。
将近两个钟头后林嘉年才回来,手中拎着好几个沉甸甸的超市购物袋。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家门,又一言不发地把购物袋放到了紧挨着迷你灶台的迷你沙发上,低头弯腰,将袋子挨个解开,又一件件的把装在其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背靠墙壁,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嘉年埋头忙碌。
他的穿着一件黑色圆领短袖,浅灰色运动裤,脚踩一双黑色的平板帆布鞋。一身黯淡无光的无彩色系将他整个人衬托的越发安静沉郁了。
过不多时,林嘉年转过了身——床和沙发之间的过道也仅仅只能容他转个身——将怀中抱着的那几件新衣服放在了床边,然后抬起了右手,一边不安地挠着脑袋,一边垂着眼眸,紧张又笨拙地对她说:“我、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在超市买的,不是什么好衣服,你先凑合着穿吧,等我发工资了再去给你买好的。”
他的声色如他这个人一般,不张扬却有吸引力,既干净又低沉。
她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抬眸看着他。
他的身型挺拔高大,仿若是一棵笔挺的白杨,立身站在拥挤的出租房内,显得尤为突兀,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紧张和不安感更是被拥挤的房间放大了数倍。
而且,那时的他还留着圆寸,干脆又利落的发型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衬托的越发硬朗清隽,但是,他却一直在挠头,就好像除了挠头之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干了。
也不知道那么短的头发到底有什么好挠的。
“手足无措”这四个字真是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就连她都开始替他紧张了,甚至开始替他抠脚趾了。
随后,她又垂下了眼眸,看向了他放在床边的那一厚摞衣服。
虽然这些衣服都是整齐的叠放在一起的,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上档次的东西,颜色选择的也不好看,花里胡哨的,像极了从七十年代的供销社里面挑选出来的东西。
最扎眼的就是叠放在最上层的那一套粉色的睡衣,还是亮粉色的,上面的花纹是白色的星星,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她十分嫌弃,一件都不想穿,但也不是一点良心都没有,还是很认真又诚恳地对他说了声:“谢谢你。”
他终于舒了口气,不再挠头了,迅速侧身指向了一旁的沙发,像是一个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的孩子一样轻松又急切地对她说:“我还给你买了一些生活用品。”说完,他又将右手伸进了灰色运动裤的裤兜里,从里面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到了那件亮粉色的睡衣上,“我的卡给你,密码是三个六加三个一,还需要什么东西的话,你自己去买。”
她觉得自己需要的东西好像还有很多,但最不可缺少的必需品他并没有给她买回来:内衣和内裤。
他把他的银行卡给了她,让她自己去买,这样就可以避免她的尴尬了。
她感动于他的细心,但还是有些疑惑:“你不是才刚开始工作么?哪里来的钱?”
他们才刚大学毕业两个月而已,虽然林嘉年早在校招的时候就被科技大厂招走了,但现在依旧处于实习期,一个月的工资能有多少?更何况他现在才工作了还不到一个月呢吧?手里能有钱么?
“之前存的奖学金。”林嘉年紧张地说,“卡里还剩四五千块钱,可能有点少……等我发工资之后就把钱转给你!”
她愣住了,为他这句“四五千块钱”。
他们两个人,搜肠刮肚的,一共加起来才有四五千块钱。
还没有她平时买一件短袖的钱多。
她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在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了“没钱”的可怕与严重性。
她张了张双唇,茫然了好几秒钟之后,才问了句:“这里的房租一个月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