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年回答:“八百。”
她立即追问:“交了几个月的?”
林嘉年:“半年,至少要交半年。”
她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交的?”
“七月份。”他又向她解释了一句,“七月初就清校了,必须要从宿舍里面搬出来。”
现在已经是九月初了……她的目光和呼吸同时滞住了:“也就是说,我们只可以在这里住到年底?过年就要搬走?”
林嘉年应该是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和焦虑,立即安抚道:“可以续租,不过这里太小了,等年底有钱了,我们可以换套大一点的房子,环境好一点的。”
她抿住了双唇,无声地环顾四周,然后,叹了口气:“这房子是挺小的。”
还没她的衣帽间大——不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怕林嘉年心里不舒服。
“你的公司离这里很近么?”她又询问道。
林嘉年摇了摇头:“挺远的。”
她不理解:“那你干嘛要租这里呀?”
“这里、便宜。”他局促地抿着唇,双手放在裤缝两侧,不安地攥紧,又松开,像是在自惭形秽。
她有些于心不忍,关切地问道:“那你每天岂不是要坐很久的公交?”
林嘉年:“还好,路口有一个地铁站,倒地铁很快。”
她又问:“要多久?”
林嘉年:“一小时左右。”
“那也够久了。”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每天中午是不是都不回家?”
他不假思索:“我可以回家!”
她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解释了一句:“不是的,我没有想要你回家给我做饭,我自己可以。”虽然她什么都不会做,连个鸡蛋都没煮过,但她并不想让林嘉年把她当成一无是处的废物似的照顾着,“而且我也要去找工作了,中午估计也不会回家。”
她的原计划是出国读研,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并且是每一天都在变,所以她现阶段的研究生肯定是读不上了,解决温饱问题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于是,“找工作”这件原本并不需要她费心费力地去执行的生存任务就这么突然的在一夕之间降落在了她的面前。
她无力地叹了口气,又问他:“你有电脑么?我需要制作一份应聘简历。”
“有!”林嘉年立即走到了床尾,把放置在沙发扶手和墙壁之间的黑色行李箱给拉了出来,但是却没有足够大的空间让他把行李箱平放。
于是他就把床褥给掀开了,把箱子搬上了床,打开后,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老旧的深灰色电脑包。
“公司配的有电脑,这台电脑是我自己的,你先拿着用吧。”他把电脑包放在了沙发上。
她又说了声:“谢谢你。”
“不用谢。”他低头整理着行李箱,然后将其放回了原位,整理好床铺后,又四处打量了一番,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遗漏。
确认无误后,他对她说了句:“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我,我很快就回来。”
她诧异地愣住了:“你要去哪里呀?”
“去朋友那里住。”他又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我朋友家离这里很近,十分钟就能回来。”
她:“……”
他没再多说什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一句:“你要把我自己丢在这里么?”
“我没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似乎是被她的这个问题吓到了,急切又语无伦次地向她解释,“睡不下两个人,屋子太小了。”
她抱着膝盖,沉默了许久,又问了他一句:“你能一辈子住在你的朋友家么?”
他愣住了,哑口无言。
他没办法改变现状,她也没有,所以他们只能认命。
“一起睡吧。”她说,“床也不算太小,应该可以挤的下我们两个。”
他无措地攥紧了拳头,目光坚决地看着她,斩钉截铁地向她承诺,“我不碰你,我肯定不碰你!”
她相信他的话,点头“嗯”了一声,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随后她起身从床上爬了下来,拿着他给她买的睡衣和洗漱用品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更是小得让人转不开身,狭窄的洗手池旁边是一方蹲便,便池上方悬挂着质地廉价的不锈钢淋浴喷头。
但这里面并不肮脏,即便是细微末节之处也被打扫的清洁光亮,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从上高中时她就注意到了,林嘉年并不是一个邋遢的男生。虽然他总是穿着洗到发白的旧衣服,但每一件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散发着淡雅清新的洗衣粉味。
他只是穷,但却知道什么是整洁和体面。
站在洗手池前洗漱完,她换上了林嘉年给她买的睡衣,对着镜子照了照,突然特别想笑——她竟然把死亡芭比粉色穿在了身上。
直男的审美眼光果然是高度统一的,无论是对待口红色号还是衣服的颜色。
两个月后,她就是穿着这套睡衣在大街上遇到了齐路扬。
但值得欣慰的是,衣服的面料比她想象中的要柔弱许多,与皮肤相接的时候触感并没有那么粗糙。
回到卧室后,她直接上了床,面朝墙壁侧身躺着。
林嘉年去了卫生间。
这房子的隔音也不好,她的脑袋正对着卫生间的墙壁,林嘉年在卫生间内的一举一动她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
他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了,站在床边轻声询问她:“关灯么?”
她蹭着崭新的枕头点了点头:“嗯。”
“啪”的一下,灯灭了,小而窄的屋子陷入了漆黑。
他上床的动作十分小心,竭尽全力地不去触碰她,和她背对背,面朝床外躺了下去。
秋老虎还没过,屋子里面的气温很高,却没空调,全靠悬挂在天花板上的一台塑料小吊扇降温。
扇叶煽动起来的也全都是热风。
窗帘是淡黄色的,薄薄的一层,挡不住皎洁的月光。
她根本睡不着,眼皮越闭越紧,丝毫没有松弛下来,不只是因为认床,更因为不习惯和其他人同床共枕。
林嘉年就睡在她的身后,即便他们的后背并没有紧贴在一起,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头顶的电风扇在嗡嗡嗡地响着,声音似乎越来越大。
她烦躁地叹了口气,索性把眼睛睁开了。
“要不,把电扇关了?”他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她这才知道他也一直没睡着。
她想了想,回答:“关了不热么?”
他没再说话。
室内是真的热,小床也是真的拥挤。
他平时到底是怎么挤在这张小床上睡觉的?她突然好奇地问了他句:“林嘉年,你多高?”
他回答:“毕业之前的那次体检测的是一米八五。”
“那次体检根本就不准!”她忽然愤愤不平了起来,“少给我量了两厘米呢,我还跟那个老校医说少了两厘米,结果那个老头儿竟然回了我一句:‘怎么人家都准怎么就你不准?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身高不够。’”
“我的也不准。”他立即附和着她说,“我也少了两厘米。”
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许多:“看吧,肯定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低低地、轻和地笑了一声。
她又问他:“这张床多长?”
他回答:“一米八。”
她惊讶:“那你怎么睡的呀?”
“蜷着腿。”
“每晚都蜷着?”
“嗯。”
她叹了口气:“等我找到工作了,我就有工资了,到时候我们就可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了,你就不用蜷着腿睡觉了。”
他说:“嗯,换个有两间卧室的,一室一厅也可以,你睡卧室,我睡客厅。”
她的心尖突然颤动了一下,酸涩地感动着。
过了一会儿,她很认真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你呀,林嘉年。”
“不用谢我。”他的声色很温和,仿若投进室内的淡蓝色月光,“你曾经也帮我过。”顿了下语气,他又说,“只有你愿意帮我。”
所以现在,他也会无条件地选择帮她。
她也知道他说得是哪件事情。
但是后来,明明是她亏欠他更多,她的父母还差点儿害得他被退学……她愧疚难当,羞耻不已,尴尬地抓紧了盖在身上的白色夏凉被:“别这么说,会让我自责的睡不着觉。”
她的言语间也透露着难掩的尴尬与羞耻,他立即向她承诺:“以后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她终于舒了口气,回了句:“睡觉吧,晚安。”
“晚安。”
这是他们第一次互道晚安,然而这天晚上,他们俩谁都没能睡个安稳的踏实觉。
直至窗外的天色蒙蒙亮,她才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乡,紧绷了一晚上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下来。
林嘉年也是一样。
七点半的闹钟响起时,他们俩同时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朝着各自的背后翻了个身,然后才意识到,他们俩的后背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紧贴在了一起。
瞬间清醒,又瞬间陷入了尴尬,下一秒,他们俩又同时向着各自面朝的那一方闪身,由于用力过度,她的脑袋一下子就撞到了墙上,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喊痛,就听到背后传来了“扑通”一声闷响。
她赶忙翻身去看,结果却没在身后看到人,心头一惊,赶紧探身去看——
林嘉年摔进了床和沙发之间的狭窄过道里,脑袋磕在了坚硬的沙发腿上。
她探头去看的时候,他正用双臂抱着脑袋咬牙装坚强呢,脖子上的青筋都被疼出来了,却愣是一声都没喊出来。
她又同情他又想笑:“疼么?”
他吸了口气,才回答:“不疼。”
啧啧啧,嘴真硬啊。
她并没有直接戳破他,却暗搓搓地冒坏水:“那你干嘛一直躺在地上啊?”
林嘉年:“……”
沉默了三秒钟后,他咬着牙回了句:“地上凉快。”
作者有话说:
提醒,接下来的几章都是回忆杀,不想看的可以跳过,养个两三天再来看,我也理解大家想看他们俩历经波折后冰释前嫌的心情,但身为作者的我必须要把男女主的感情线交代清楚,他们的相爱不是无缘无故,后来的和好更不是,南南的心动和情根深种也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带过的。
以及,如果是对剧情或者阅读感觉不满的地方,你们可以随便在评论区畅所欲言,V章无所谓的,你们都是花了钱的人,刚一些,腰板儿硬起来,只要不提作者本人你们爱说啥说啥,我没事儿的,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有存稿,哈哈哈哈哈,心态稳得住不会崩文,崩不住了我也只会偷偷哭,但依旧会摆出一副我很坚强的死要面子嘴脸【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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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还有一更~
第21章
他们的新婚之夜就是以林嘉年的这句“地上凉快”为结局的。
从地上站起来后, 林嘉年就去了卫生间,并紧紧地关上了房门,但他却忽略了墙壁的隔音性并不是那么好, 所以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那一声压抑许久的低吼。
她甚至都能够在脑海中想像出他当时的样子:单手捂着脑袋上被磕出来的那一块肿包, 另外一只手撑在洗手池上,弯着腰低着头克制地吼。
她感觉很好笑, 却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笑出声, 于是就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哧哧地笑着, 笑得浑身颤抖。
洗漱完, 林嘉年就从卫生间里面走出来了, 然后站在了灶台前开始做饭。
昨晚的菜剩下很多,安置在操作台下方的小冰箱几乎要被挤爆。他简单地将这些剩饭菜加工了一下,又变成了一顿香喷喷的早餐, 甚至还将午餐的份额给她预留了出来。
这顿早餐林嘉年吃的很快,因为要赶着去上班。时间还不到八点十分,他就背着公司的电脑出了门,似乎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会害怕,他还特意在临走前对她说了一句:“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立即回家。”
“你安心工作吧, 不会有什么事情。”她并不想让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对待, “我今天在家写写简历,然后投递一下, 说不定明天就要出门面试了……对了, 你晚上大概几点回家?”
他思索着说:“如果不加班的话, 大概七点钟左右就能到家。”
她想着, 七点钟也不算太晚, 或许她还能尝试着在他回家之前做好晚饭。
林嘉年走后,拥挤的小房子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打开了林嘉年的旧电脑包,把那台沉重又老式的黑色笔记本放到了床与沙发之间的白色折叠桌上,盘着腿坐在了床边,开始认真仔细地制作自己的应聘简历。
做好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选择好投递公司,于是又打开了几个耳熟能详的应聘网站,寻找合适的岗位。
招聘信息比比皆是、五花八门,仿若海洋中的鱼群,一网撒下去就能捞出来许多,令初入社会的她倍感惊喜。
于是乎,她就像是个闯入陌生海洋的新手渔夫似的疯狂撒网,志得意满地投递着自己精心制作出来的简历,同时又信心满满地认定自己一定能在一周内找到一份薪水丰厚、待遇颇佳的好工作。
合上电脑的时候时间还不到中午十二点,但忙碌了一上午,她也有点儿饿了,于是就从冰箱里面端出了剩饭。
屋子里没通燃气,也没有微波炉,只能用电磁炉加热饭菜。
她从来没有使用过电磁炉,但她好歹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成年人了,认真摸索了一会儿,就弄清楚了电磁炉的用法,顺利地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午饭。
饭后,她补了个觉,然后就换上衣服出了门。
她准备去一趟商场,买内衣内裤,顺便再买点晚上做饭用的食材,临出门前她还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已一定不可以乱花钱,因为他们现在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的钱,花完就没有了,要去喝西北风了。
然而她才刚走到位于小楼进出口处的小卖铺,就被那对老夫妇给拦下来了。
拦住了她的是满头灰白的长脸老头儿,开口的是穿着暗红色短袖的小老太太。
矮小的老太太站在玻璃柜台后,一双冷怪的眯眯眼上下来回不停地在她身上打量着,神色中还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屑和轻鄙,像是在看站在街角揽客的小姐。
她心头相当恼火,冷着脸问了一句:“有事儿么?”
小老太太哼了一声:“你和楼上201的那个小伙子什么关系?”
她越发恼火了,心想:什么意思?真把我当成出来卖的了?
她没好气地回了句:“我是他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