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钟后,许知南领着两位阿姨出来了,两人还都推着小车。
大家合力搬东西的时候,许闻东就站在一边抱着他的PS5嘿嘿傻乐。
许知南看着他那样儿就气不打一出来,没好气地瞪了林嘉年一眼:“你给他买那个干嘛?嫌他学习勤奋了是吧?”
林嘉年温声说道:“小东学习成绩挺不错的,偶尔玩一下游戏也没什么。”
许闻东立即附和着说:“就是,向我这种的可爱又聪明的小男孩子,玩玩游戏怎么了?”
许知南:“……”就你还可爱又聪明的小男孩子呢?你就是个被糖衣炮弹荼毒了的小傻子!
几人进家门的时候,李叔已经做好饭了。许知南先去餐厅看了一眼,八道凉菜已经上桌了,没有虾类。
她和林嘉年结婚的第一年,父母根本就不让他们俩进家门,哪怕是大年三十这种重要的传统节日,她的父母也是不为所动,连院门都不给他们俩开,见都不想见一面。
到了第二年过年,终于开院门了,还让他们进家门了,结果该吃年夜饭的时候走进餐厅一看,她才发现所有的菜肴里面全都有虾。但是她明明已经提前跟他们嘱咐过了,林嘉年吃虾过敏……这一年的年夜饭,她一口也没吃,气急败坏地哭着拉着林嘉年走了。
第三年过年的时候,她都已经不想回家了,回去也是受窝囊气。林嘉年却执意要回,气的她直跟他吵架,还骂他不知好歹,上杆子去找欺负。林嘉年并没有为自己辩解那么多,只是对她说了句:“知南,那是你的家人,你不能因为我疏远你的父母。”
结果就是那一年的年夜饭林嘉年一口都没吃,因为没有他可以吃的菜。
到了第四年,餐桌上已经有一半的菜可以让林嘉年吃了,并且,随着他的事业起步,餐桌上可以让他吃的菜也越来越多。
从连家门都不能进,到每一道菜都可以吃,林嘉年用了整整六年。
许家吃晚饭的时间向来早,人员一到齐就开饭了。
今天是许知南她妈方桦过生日,所以方桦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上首的位置。许知南她爸许翰生坐在了方桦的左手侧,许知南坐在了方桦的右手侧,林嘉年坐在许知南身边,许闻东坐在了许翰生和林嘉年之间。
正式开席后,许知南几乎没怎么动筷子,没胃口。
刚发现怀孕的时候,她的胃口还算是不错,该吃吃该喝喝,也没有呕吐头晕等妊娠反应。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体质好,所以才如此幸运,后来才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牛,她只是单纯的反应慢。
近几天,她的孕期反应越来越强烈了,早上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吐,强烈地呕吐,有时候喝口水都会吐,更别提吃饭了。
林嘉年看许知南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就夹了一块牛肉放进了她的盘中。
番茄牛腩原本是许知南最喜欢吃的菜,牛肉炖的细腻软烂,混合着番茄的浓香,特别下饭。
但此时此刻,许知南是一口都不想吃,看见就恶心。
而且,她也不想吃林嘉年给她夹的菜,谁知道他有没有给别的女人夹过菜?
她不动声色地用筷子把那块牛肉拨到了一边去。
林嘉年无奈又失落地看着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饭后,一家人聚在了客厅,许翰生还拿出了自己珍藏许久的大红袍,亲自烫了一壶茶。
正闲聊之际,方桦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阿南,你跟我去一趟厨房。”
“哦。”许知南起身,跟在她妈身后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管家和阿姨们正在厨房内忙碌着,分工有序地收拾着晚餐用过的餐盘。方桦一走进厨房就让她们几个先出去。
许知南终于意识到,她妈是有话要对她说。
然而等管家和阿姨们离开后,方桦却没有开口,款步走到了那台专门用来储存新鲜水果的冰箱前,不疾不徐地打开了柜门。
许知南茫然又忐忑地看着她妈,心头总着一股不好的预感。
方桦的身型窈窕,肤色白皙,身着一条青色的丝绸旗袍,螓首蛾眉,明眸皓齿,却天生自带着一股清冷感,总是能让人联想到诗词中常常提及的“冰肌玉骨”,即便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也依旧是一位芳华绝代的冰美人。
她的性情也是沉静冰冷的,仿若是一口不知深浅的古井。
许知南是打心底里有点儿怕她妈的,尤其是她妈有言不发、有事不说的时候,对她来说这简直是一种折磨和刑罚,会让她在惶恐不安中不停地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方桦从冰箱里面抱了一个哈密瓜出来,放在了案板上,然后从刀架上抽出来了一把水果刀,一边低着头,有条不紊地切着哈密瓜,一边徐徐开口,声色平和地询问许知南:“和林嘉年吵架了?”
即便她和许翰生已经接受了林嘉年来家中吃饭,但却依旧不愿意改变对他的称呼,还是冷淡又疏远地直呼姓名。
许知南猜测应该是她和林嘉年在餐桌上的小动作被她妈看到了,所以才会有了现在的谈话。
不得不说,她妈这人真是有着强大的第六感并极其擅长捕风捉影,还捉的相当犀利精准,随手扔出去一把刀就能把嗡嗡乱飞的蚊子给钉墙上。
但是,她和林嘉年之间的事情,并不只是吵架那么简单,而是离婚。
许知南心头紧张,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插进裤兜里,然而屈肘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没穿裤子,穿得是一条版型宽松的连衣裙。
她一边尴尬地用手掌心蹭着衣服,一边强作镇定地回了句:“没吵架,就是拌了几句嘴。”
方桦不置可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盯着许知南,冷冷质问:“他知道你怀孕了吗?”
作者有话说:
茶茶:陪老丈人喝茶聊天
南南:瑟瑟发抖ing
*
明天还是双更,没有意外的话以后都是双更,早六和晚六,万一哪天突然变单更了(存稿没了我又想偷懒了),我会在作话通知你们的【狗头】
第29章
许知南浑身一僵, 呆如木鸡。
她妈、她妈怎么会知道她怀孕了?是王姨告诉她的么?可她已经已经叮嘱过王姨不要告诉任何人了呀?
等等,不对,不是王姨, 王姨连林嘉年都没告诉, 怎么会直接越级跟她妈打小报告呢?
可是,如果不是通过王姨的话, 她妈又是怎么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呢?
许知南震惊极了, 也慌乱极了, 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妈, 连呼吸都变得谨小慎微了。
其实方桦原本也不太确定, 只是根据女儿刚才吃饭时的表现和走路时的姿态而产生的怀疑。她也很了解自己的女儿, 于是不动声色地给她挖了一道陷阱,结果也是如她所料,小丫头毫无防备地一脚踏进了陷阱中。
她就是怀孕了。
方桦无奈地叹了口气, 继续询问自己女儿:“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林嘉年呢?”
因为她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她和林嘉年之间产生了第三者,“怀孕”会影响他们离婚的进度。
许知南容忍不了第三者,哪怕是孩子的降临也不行。
她也不想让父母知道她要和林嘉年离婚的事情, 更不想让他们知道第三者的存在。
她想要安安静静地离婚, 想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 不被任何人干扰。
可是许知南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骗过母亲的火眼金睛,只好将自己装成了一支即将被用尽的牙膏, 被挤出来一点, 她就吞吞吐吐地承认一点:“吵架了, 所以不想告诉他。”
这算是承认了怀孕。
但方桦并没有就此罢休:“刚才不还说是拌嘴么?”
许知南就知道妈妈会这么问, 从善如流地回答:“我只是不想让你多心才那么说的。”
方桦不为所动, 目光沉静而锋利:“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吵架,才会让你连怀孕这种事情都不想告诉他?”
许知南:“……”
方桦进一步地质问:“林嘉年是不是让你受委屈了?”
许知南的眼眶猛然一紧,潮热感说来就来。
怎么可能不委屈?被妈妈这一样一问,她更委屈了。
但她并不想把自己的委屈和痛苦从心脏里面挖出来,血淋淋地摆在台面上,让她的父母家人事无巨细地看到,因为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承认了自己的委屈和失败,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当初选错了路。
可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再来一遍,她还是会这么选。
许知南咬紧了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决了起来:“他没有让我受委屈,是我自己不想告诉他。”
方桦蹙起了淡雅的蛾眉:“为什么?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么?你都已经二十八岁了,还想怎么折腾?”
许知南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母亲:“二十八岁怎么了?你是觉得二十八岁的我配不上林嘉年了么?所以我必须要给他生孩子?”
方桦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极其深切的忧虑和悲哀:“女人的二十八岁和男人的二十八岁能比么?你又和林嘉年能比么?林嘉年现在如日中天,随随便便勾一下手,就会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给他当小老婆。你呢?你二十八岁,没有事业,没有头脑,没有可以破釜沉舟的决心,你只有一副暂时还可以蛊惑的了他的皮囊,可是等你到了三十八岁四十八岁了呢?你拿什么去稳固你的地位和家庭呢?”
这番话带给许知南的伤害不啻于林嘉年的背叛,或者说,来自亲生母亲的贬低比来自丈夫的抛弃伤害更大。
眼泪已经开始在许知南的眼眶中打转了,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将喉咙间的那股哽咽吞下去,开口时,嗓音却依旧是颤抖的:“我不是没有事业,我正追求着我喜欢的事情,我有我的理想和爱好,我也小有所成,最起码养活我自己是没问题的。我也不是没有头脑,我只不过是没有那么聪明,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我只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一个普通人,我也承认我没有那么优秀,可我并不是一无是处呀,为什么你就不愿意对我给予一丝一毫的肯定呢?你从来都没有觉得我是个优秀的孩子,我在你的眼中,一直是一个不如别人家的小孩的一无是处的废物。”
方桦的神色没有任何改变,也没有任何触动:“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我为什么生不出来优秀的女儿。”
许知南:“……”
方桦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你出生之后,我经常会想,是不是因为我这辈子太机关算尽了,所以老天爷才会给了我一个这么单纯可爱的女儿,可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单纯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我保护不了你一辈子,我只能继续处心积虑地为你铺路,可我还是太高估我的女儿了,你根本就不懂得我的良苦用心,你总觉得我在害你。”
许知南泪如雨下,哽咽着发问:“让我嫁给一个智商只有七岁却已经三十岁的男人就是用心良苦?”
方桦无奈至极:“你的性格软弱,心不够狠,但是那些豪门大户哪一家不是心狠手辣心机用尽?无论你嫁给谁,这辈子都只有受欺负的命。姓李的那孩子虽然有病,但那不是先天的病,而是后天的,不会遗传,更完美的是他只有七岁的智商,他能拿你怎么样?能在外面沾花惹草让你受委屈么?他又是他父母的独子,没有任何人会去和你争抢什么。你嫁过去之后,还不是你一手遮天你说的算?”
其实这些话许知南已经听过许多遍了,但每每听起,还是觉得可笑:“你觉得他的父母会允许我一手遮天么?”
方桦不屑道:“你也有父母,我和你爸都会帮你,而且那老两口年纪都大了,还能活几天?”
许知南从未想过父母的盘算能这么深,越发的不可思议:“所以你们俩是打算把我当成一个木马一样送过去,然后再侵吞他们家的财产?你们俩没有想过,我当时才二十二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憧憬着未来,憧憬着美好的爱情和婚姻,你们俩却为了利益让我嫁给一个三十岁的傻子,对我公平么?不残忍么?”
方桦的眼神中已经浮现出了疲倦。
她的女儿,永远是这么的单纯可爱没脑子。
她方桦,怎么就会生出来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儿呢?
“对女人来说,爱情和婚姻是最不需要期待的东西,它只是你必要时的筹码而已。”方桦缓缓开口,字句笃定,“你应该清楚地断定出你的缺点,彻底避开,同时要最大可能性的发觉你的优点,加以利用,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为什么你的眼里就只有利益?”许知南永远无法理解母亲的选择,就像是她的母亲永远理解不了她一样,“即便是出卖自己的灵魂?违背自己的意愿?即便是丈夫一次又一次地出轨也要忍耐?也要为了利益委曲求全?”
方桦依旧是不为所动:“在满意的生活面前,灵魂和意愿都不重要。他出一次轨,我就可以换取一分权益和更多的利益,让我对这个家族的控制变得如鱼得水。”
许知南不置可否:“你是真的满足么?没有遗憾么?”
方桦:“没有。”
许知南:“那你觉得自己活得幸福么?”
方桦的回答却是:“我很满足。”
许知南攥紧了双拳,竭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冲动地质问出口:“那你为什么要送我去顾老师那里学国画?”
方桦神色一僵,想来沉冷的眸光中突然绽开了裂痕。
许知南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妈,我只是不那么聪明,但我不是个傻子。在我十二岁的时候,顾老师就教不了我了,你却一反常态的没有为我换老师,无论天气如何,无论我的学业有多忙,你一定会在每周三和周五的晚上准时送我去顾老师那里上课,但你从来不敢送我上楼,你也不回家,你就那么一直在车里坐着,等着我上课,我上多久的课,你就等我多久,但你的等待有意义么?顾老师家中的灯光是暖的,你车里的灯是冷的。”
方桦向来笔直的肩头逐渐塌陷了下来,眼帘突然垂落,遮盖了向来沉静的目光。
她无措地将双臂抱在了怀中,将脸颊扭到了另一边。
许知南清楚地感知到了妈妈的变化,她不再那么冰冷了,她有了温度,也自乱了阵脚。
“顾老师虽然清贫,但是沉静温煦,一辈子都在美院教书,桃李天下。他的夫人是美院的图书馆管理员,他的大女儿比我小七岁,小儿子比我小九岁。”许知南泪眼模糊地看着她妈的背影,再度发问,“你每次坐在豪车里,看到顾老师的夫人带着他们的孩子们其乐融融地去那家小店买豆腐脑的时候,你真的不会后悔么?你明明也可以活的那么幸福那么轻松,但是你放弃了,你按照姥姥姥爷为你规划好的人生嫁给了我爸,你觉得金钱和地位比顾老师重要,所以你抛弃了顾老师。顾老师等了你五年你都没有回头。”
方桦在竭尽全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微微耸动的肩头还是出卖了她的崩溃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