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高一刚开学不久发生的事情,那时的他们俩都没怎么说过话,所以面对着她突如其来的询问,林嘉年还愣了一下,然后才回答:“要不是因为生活所迫,谁愿意那么计较?”
她顿时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女人可怜:并不是人人都是有钱人,所有在金钱上的计较都是被生活逼迫出来的,哪怕只是五毛钱。
林嘉年比她会总结,也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更能够理解人间。
他是一个有温度的人。
“你是个好人。”许知南记得,自己还把拎在手中的刚从学校食堂二楼买到的一兜热气腾腾的炸鸡排放到了林嘉年的桌子上,“我请你吃鸡排。”
从那之后,她就一直很关注林嘉年,亲眼目睹着他的成绩从年级倒数一步步的逆风翻盘,当班主任对他的态度开始转变时,她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后来,班主任开始实行一帮一制度,安排林嘉年和她坐同桌,她更是开心极了,像是小的时候爸爸妈妈终于有时间一起带着她去游乐场玩,在阳光灿烂的天气里连着坐了两遍旋转木马。并且从那之后,对她这种没有任何学习天赋的学渣来说,上学和学习竟然变成了两件十分值得期待的事情,每周返校时,她的内心都是激动且雀跃的。
直至那些谣言开始喧嚣。
她害怕那些充满了羞辱性的风言风语,害怕父母的威胁和压迫,所以她胆怯了,畏惧了,像是一位高级的骗子一样,开始不断地给自己洗脑,开启了一场长达数年的自我欺骗。
怪不得妈妈总是说她撒谎成性。
可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恶意中伤,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威胁与压迫,她和林嘉年根本不会错过那么多年……他们两个到底做错了什么呀?凭什么要遭受这种惩罚?
积压在心头多年的委屈也在顷刻间尽数爆发,许知南的哭声由悲愤压抑变成了嚎啕大哭。
林嘉年惊慌失措又担忧不已,立即揽住了许知南的后腰,把她抱进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匆忙地给她擦眼泪,斩钉截铁地向她保证:“我没事!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他的唇角明明都被打裂了,鲜红的血丝直往外冒。
许知南没有理会林嘉年,只是泪眼模糊地瞪着许闻东,哭得浑身抽抽,上气不接下气。
许闻东又气又无奈,面色铁青地指向了林嘉年的鼻尖,恨铁不成钢地冲着他姐说:“就这种负心汉你还那么护着他干什么?”
“谁、谁、谁跟你说、说他是负心汉了!”许知南边抽泣边反驳。
许闻东:“你都怀孕了,他还敢跟你离婚,不是负心汉是什么?”
许知南:“那、那我刚才、才才不是说了?有误会!还、还还没解释你就打人!”
许闻东:“不管有什么误会他都不能在你怀孕的时候跟你离婚吧?”
许知南:“他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桦冷冰冰的话语打断了:“有什么事情进来讲,在外面大吵大闹像什么话?”
这话听起来是在维护体面,提醒他们坚守教养,但许知南太了解她妈了,心说:你怎么不早说这话呢?林嘉年都挨完揍了你才说?
许闻东不甘心地瞪了林嘉年一眼,愤愤不平地进了家门。
许知南的身体还在因为哭泣而颤抖,林嘉年轻柔地用手心顺着她的后背,低着头,温声安抚着怀中人:“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只是一场误会而已,把事情解释清楚就好了。”
许知南依旧耿耿于怀:“那也不能随便打人吧?”
林嘉年温柔又认真地说:“小东也是为了维护你,你有一个很爱你的弟弟。”
许知南倒是没法儿反驳,弟弟也是怕她受委屈才会这么冲动。
又冷静了好大一会儿,许知南的眼泪才止住,和林嘉年一起进了屋子。
方桦坐在了客厅最中央的那张长发的中间,许闻东坐在了东边的短沙发上,许知南赌气不想挨着她妈坐,于是就坐到了西边的短沙发上,和她弟隔着茶几互相瞪着,谁都不服气谁。
林嘉年先去厨房沏了壶热茶,还洗了点水果。因为他们到现在还没吃早饭,所以他担心许知南会饿,又特意给她拿了一瓶牛奶和一袋面包。许知南却没什么胃口,直接把吃的放在了茶几上。
逐一给大家倒上热茶之后,林嘉年才落座。没别的位置了,他只能坐在方桦旁边。
方桦不开口,三位小辈都只能保持沉默。
方桦也没动面前的那杯冒着腾腾白雾的热茶。
许久之后,她才不疾不徐地启唇,以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对许知南说:“你和小林的感情一直很好,当初无论我和你爸怎么反对,你都铁了心的要和他在一起,我们最终也只能尊重并支持你们的爱情和婚姻。昨天晚上,当我听说你们两个离婚的时候,特别震惊,也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为了避免更棘手的情况发生,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爸,而是先带着你弟弟过来找你们了解情况。阿南,你也了解你爸,他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向来是怕你受委屈的,要是让他知道小林和你离婚了,后果能不严重么?”
这番话,可谓是恩威并施,圆滑至极,既给足了她和林嘉年面子,又让他们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许知南再一次地笃定了,她妈真的是一位极其成功的商人,手段惊人的优秀女企业家,翻云覆雨全是她说了算!
要是放在平时,许知南是绝对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跟她妈顶嘴的,但现在她依旧在气头上,还在为了林嘉年刚才平白无故挨的那一拳愤愤不平,所以胆子就大了:“既然你们是来了解情况的,有话为什么不好好说?为什么上来就打人?”说完,又气急败坏地瞪了许闻东一眼。
许闻东不甘示弱地回瞪着,目光中还带着委屈和幽怨:你,就是不知好歹!
方桦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无奈:“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可是你弟弟才十七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怕姐姐受委屈,心疼姐姐,哪怕是冲动一下也可以理解的。”话音还未落,她就看向了林嘉年,眼神温和又真诚,似乎是在询问他是否认可她这句话。
林嘉年当然能够明白方桦的意思,无非是担心自己会记仇,对小东产生隔阂心理。
他也完全没将那一拳放在心上,不假思索地回复道:“一场小误会而已,小东也是为了知南好,完全可以理解。”说完,又笑看向了许闻东,满含赞赏地夸奖道,“真是长大了,都知道保护你姐了,没白疼你。”
他的嘴角还带着伤。
这下倒是把许闻东弄得不好意思了起来,无措又尴尬地抓了抓脑袋。
方桦却终于展颜一笑:“能理解就好,还是小林懂事。”
看似是一笑泯恩仇了,许知南的内心却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因为她妈总是这样,用话术把人家架在高处下不来台,无论是否真的可以理解,都必须要表达出理解和谅解,不然就是你没有格局不大气不懂事。
“突发”的小插曲解决之后,方桦才终于切入了正题:“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怎么就走到离婚这一步了?婚姻又不是儿戏,有误会的话要立即说开,不然你们俩难受,长辈们也跟着难受。”
离婚的原因有些离谱,还是俩人都很离谱,所以许知南和林嘉年都有些难以启齿。
他们俩也心知肚明,要是真的坦诚交代了,先不说往后的几十年该怎么过,就连几天之后的新年他们俩都别想过好,到哪个长辈家拜年都得挨顿喷,然后再被同辈们和小辈们笑话一番。
这一笑话,说不定就是几十年……
许知南和林嘉年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老夫老妻,默契十足,仅仅一个眼神,俩人就同时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不假思索,异口同声:
“为了孩子。”
“买学区房。”
作者有话说:
一直在妈妈肚子看戏的宝宝:什么?这事儿咋还赖到我头上了?
#一个被窝睡不出来两种人#
#茶茶&南南:丢一时的人还是丢一辈子的人我俩还是分得清的#
#能作,但是要脸#
第49章
“为了买学区房而离婚”的理由听起来倒是合理, 但仔细推敲的话,却漏洞百出。
方桦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女人,冷冷地哂笑一声:“以你们两个现在的经济水平, 还需要为了一套房子离婚么?”
许知南的脑子从来没有转的这么快过:“总得考虑一下房价吧?东辅的房价本来就不低, 学区房更是贵的离谱,我们俩还想买套大的, 想让孩子以后上学了住的好一点, 而且我俩名下都已经有两套房了, 再买就要全款了呀!”
除了那栋三层小别墅之外, 他俩还在南四环外有一套三室两厅。
方桦再度讥诮一笑:“我还是不信你们两个没有全款买房的能力。”
许闻东也说:“就是, 实在不行就把南边那套小的卖了呗。”
许知南答不上话了, 林嘉年立即接续道:“那套是湖景房,周围环境比较好,平时可以去度个假放松一下心情什么的。”
“啊对!”许知南立即点头, “而且那儿的位置偏,只有一条地铁线,买不上好价,还有呀,那套房子的装修我俩花了快六十万, 都没住过几次, 怎么卖呀?”
方桦不置可否:“孩子还没出生, 你们俩就考虑学区房的事情,是不是太早了?”
许知南竭力保持镇定:“那、那还不是因为太激动了, 脑子一热、就、就就这样了!”
方桦不为所动, 沉冷反问:“激动到离婚?”
许知南脑子一慌, 口不择言:“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呀!”
林嘉年:“……”
方桦一怔, 向来清冷的瞳孔中猛然冒出了难掩的惊讶与诧异, 下意识地看向了坐在她身边的林嘉年,心说:
都结婚六年了,才怀上孩子,确实有点儿不正常。
而且,夫妻生活要是不和谐的话,也确实容易闹矛盾。
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与此同时,许闻东也是一怔,呆如木鸡地看向了他姐夫,震惊的神色中带着一丢丢身为男性的同情。
突然被扣上了“不行”这顶帽子,林嘉年整个人都是懵的。
许知南满心都是愧疚,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已经没法收场了,只好向林嘉年投去了急切又哀求的眼神:老公,小不忍则乱大谋!
林嘉年咬紧了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话:“之前、一直在忙工作,没太注意身体。”
许知南于心有愧,急忙找补:“不过后来一直在调理。”
方桦立即关切地询问:“调好了么?”
许知南忙不迭地点头:“好了好了!这不是怀上了吗?”说着,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方桦这才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极其委婉地对林嘉年说了句:“夫妻两人想要顺顺当当地过一辈子,肯定不能只考虑孩子,有了孩子之后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该调还是要继续调。”
其实言外之意很明显:不能因为我女儿怀孕了你就不继续治疗男科病了。
林嘉年咬着牙,脖子极度僵硬地点了点头。
许知南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老公的每一根毛孔里面都透露着“忍辱负重”这四个字。
方桦也没再追究他俩离婚的事情,甚至没有询问他们俩准备什么时候复婚:“既然你们两个都已经做好了规划,我也没必要瞎操心,只要你们两个能把日子过好就行。”说完,她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自己儿子说:“小东,回家之前必须先跟姐夫道个歉。”
方桦的言行明显是要带着许闻东走人。
林嘉年和许知南迅速起了身。
许闻东立即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点头哈腰,满面愧疚地对林嘉年说:“姐夫,对不起,我下次绝对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显然,这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家伙。
林嘉年忍俊不禁,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没事儿,不用说对不起,你做得很好,以后要继续保护你姐姐。”
许闻东却叹了口气:“哎,我肯定会继续保护我姐,毕竟是我亲姐,谁都不能欺负她,但她要是有姐夫你一半明事理就好了,真是不知好歹。”
许知南:“……”你打人你还有理了?
随后,许知南和林嘉年一同将方桦和许闻东送到了地下停车场,车开走后,俩人才上楼。
方桦今天连司机都没有用,自己开着车带着儿子来的。
白色的保时捷驶出停车场之后,明艳的阳光洒满车身。
在“重见天日”的一刻,方桦突然开口对自己儿子说了声:“回家之后不要和你爸提这件事,其他人也不许说。”
她的语气相当的不容置疑。
坐在副驾驶的许闻东困扰地挠了挠头:“你是说我姐离婚的事儿还是我姐夫身体的事?”
方桦无奈又坚决:“当然是都不能说,不然你姐多丢面子呀?”
许闻东:“哦。”想了想,他又奇怪地问了句,“你不管他俩离婚的事儿了?也不问问他俩打算什么时候复婚?”
方桦疲倦地叹了口气,反问了句:“结婚我都管不了,离婚我就能管了?”
许闻东:“……”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随即,方桦又说了句:“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也没什么管的必要了。”
许闻东认真思考了一下他妈的话,缓缓点了点头,心说:也是,就我姐夫那身体情况,绝对不可能在外面干出一些对不起我姐的事儿,离婚八成还真是为了学区房,剩下两成是因为我姐不想再继续当活寡妇了……看来,男人还是得多爱惜自己的身体!
搭乘电梯上楼的途中,整座宽敞的轿厢内只有林嘉年和许知南两人。
许知南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林嘉年似笑非笑的目光,似乎是在向她讨要一个交代。但她实在是心虚,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索性开始装瞎,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看向他,就这么一直装到了家门口。
扶着鞋柜换拖鞋时候,许知南才终于开了口,生硬地扭转话题,试图将刚才的乌龙事件翻篇:“哎,折腾一早上,都没吃早饭,我饿了不要紧,可不能让宝宝饿着呀。”
林嘉年点头,神不改色:“确实,好不容易怀上的呢。”
许知南:“……”
显然,男人除了不能说快之外,还不能说不行。
这个篇,算是翻不过去了。
许知南转变了策略,开启了撒娇模式,娇气地撇了撇嘴,委委屈屈地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呀。”说完,又朝着林嘉年伸出了两只胳膊,拧着两道眉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抱抱。”
林嘉年真是拿许知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无奈一笑,刚要伸手去抱她,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收回了双臂,还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紧张又认真地解释:“我没带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