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作吧——张不一【完结】
时间:2023-04-04 15:37:01

  那天中午,她可怜巴巴地抓着不到七十分的数学试卷,如同此时此刻一样,委屈十足地看着他:“林嘉年,我好像有一些难过。”
  他有些同情她,却又有些想笑。
  怎么会有女孩子在万分丧气的同时还能这么可爱啊?
  而且,她也不是不努力,她真的很努力,中午不吃饭也要留在班里学数学,但她就是学不会。
  付出了却没得到回报,确实是令人难过。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就回了句:“要不转移一下注意力?听说你画画很厉害,能给我画幅画像么?”
  她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像是再度找回了自己的价值,立即从文具袋中拿起了考试专用签字笔,开始在演草本上炫技。
  炫着炫着,她的自信就回来了。
  她真的是一个很容易就能够被安抚好的女孩儿,不开心来的快,去得也快。
  舞台上的表演还在进行着,林嘉年想了想,小声说:“你不是社交残废,你只不过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自己专业的事情上。”然后,又说,“这个舞台布景很漂亮,回家后你能不能画下来,送给我?”
  那还有什么不能的?
  这不是回到了我的舒适区了么?
  自信又回来了。
  我又可以了,我是不问尘世的艺术家!
  许知南挑起了眼梢,表情信誓旦旦:“放心,素描、油画和水墨画我各送你一张,画完之后我还能再给你裱起来,我的装裱技术也是很厉害的,行业一流,大学老师也要来找我请教。”
  林嘉年忍俊不禁:“好,期待许老师的礼物。”
  她在高二那年在演草纸上画给他的那副速写肖像画他还留着呢,和毕业照一起,夹在了高中毕业证里。
  为了能够回家后更完美的炫技,许知南终于开始认真地看起了话剧,但是,看着看着,她的眼就有点花了。
  是她觉得自己的眼好像有点儿花了,因为她越看梁露娜,越觉得她和林嘉年长得像,具体说不上来哪像,但就是像。
  天赋超群的画家和技艺高超的法医一样,对于人体骨骼和面部轮廓是有着天生的敏感度的。
  但总不能人人都像林嘉年吧?
  许知南立即把眼睛闭了起来,然后转了转眼珠,放松了一下眼部肌肉,才又把眼睛睁开了。
  但还是像。
  一定是寂寞的后遗症还没结束,一定是!不然为什么她看谁都像是林嘉年?
  我真是一个可怜的寂寞/少妇,年轻轻轻地就开始脸盲了。
  许知南咬了咬牙,又看向了林嘉年,不容置疑:“以后不管你出差多久,每周都必须回家满足我一次!”
  林嘉年:“……”
  看来,真的是需要多花点时间好好陪陪她了。
  许知南气鼓鼓地把双手抱在了胸前,目光却一直定格在梁露娜身上。
  在某一个瞬间,许知南很确定,舞台上的梁露娜深深地看了林嘉年一眼。
  虽说只是在表演间隙的匆匆忙忙的一眼,却恨不得把林嘉年的脸上烫出一个洞,把他看穿。
  第六感警声大作,许知南的心头突然腾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的预感。
  这一场话剧结束后,她的预感就成真了。
  李经理守在演出厅的出口,等到了他们,说是女主角梁露娜小姐想要和他们认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南南:“到底是我太寂寞了,还是这个世界太迷幻了?”
第8章
  梁露娜家世好,底气足,能力强,排场自然也大。纷乱的后台中,大部分资历浅的年轻演员都只能拥挤在一个休息室内,而梁露娜则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VIP休息室,门口还守着两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就连话剧圈的顶级老戏骨们都不一定能够有她这待遇。
  许知南挽着林嘉年的手臂,和他一起从梁露娜的休息室里面出来的时候,整颗脑袋都在发蒙,因为她根本看不透梁露娜邀请他们来此一番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跟他们俩打个招呼、认识一下么?
  可是梁露娜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那么无聊的女人,她的脸上写满了傲气与野心,怎么可能屈尊降贵地去主动结识他们夫妻俩?
  或者说,她为什么会那么对林嘉年感兴趣呢?
  在刚刚交谈的过程中,梁露娜一直在打量林嘉年,并且丝毫不避讳身旁是否有人,但是她的目光并不是猖獗与赤/裸的,而是认真地在端详,像是在仔细地、满含眷恋地端看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
  许知南和林嘉年离开后,守在门外的保镖替梁露娜关上了休息室的大门,然而梁露娜的目光却一直定格在门口,即便大门已经紧闭,她的眼前却一直浮现着林嘉年离去时的挺拔背影……肆言要是还在的话,今年也该二十八岁了,他应该会和林嘉年一样高,一样的成熟俊朗,一样结婚成家了吧?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孩子,是不是已经当爸爸了?如果有的话,她现在也是当姑姑的人了。
  相伴多年的女助理给梁露娜端来了一杯水,趁机打探了一下:“姐,您好像对那个小弟弟很感兴趣。”
  梁露娜今年33岁,小助理只比她小两岁,所以28岁的林嘉年在她们俩眼里就是小弟弟。
  梁露娜接过了水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长得很像我亲弟弟。”
  助理一愣,仅仅是在脑海中稍作对比,便满含肯定地符合了一句:“他和肆言长得还真是挺像的,跟兄弟俩似的,不过咱们肆言的性格比较外向,更讨人喜欢了,而且咱们肆言才二十五岁,还年轻着呢,前途无量,以后肯定比这个林嘉年更有出息。”
  即便是相伴多年的助理,在言谈间对于梁露娜的一切也都是奉承着的。
  梁露娜也早已习惯了周围人对她的奉承,但今天她却一反常态,无奈地牵起了唇角,十分苦涩地笑了笑……肆言和肆言,从一开始就是截然不同的。
  前往停车场的途中,许知南一直在思考梁露娜对待林嘉年的态度。
  说是喜欢和暧昧吧,也不像,但要说她对林嘉年没点儿想法的话,谁信呀?
  上车之后,许知南若有所思地瞟了林嘉年一眼,语气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梁露娜这人怎么样?”
  林嘉年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了个:“还行吧。”
  “只是还行?”许知南慢悠悠地“哼”了一声,越看窗外的停车场越觉得这里拥挤不堪,道路狭窄,简直毫无规划!
  差评!
  回去就在某麦网上打差评!
  但是紧接着,她又想起来了,自己不是在官网买的票,还被黄牛坑了一把。
  打不了差评了。
  更气了!
  林嘉年怔了一下,抿了抿薄唇,不确定地看了许知南一眼。
  许知南感知到了林嘉年的目光,却没看他,把双臂抱在了胸前,两道浓密修长的眉毛不高兴地拧着:“人家问你叫什么你就说你叫林嘉年,人家问你多大了你就说你二十八,人家问你是哪的人,你就说你是东辅的,你怎么那么乖呀?人家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就不能说你是西辅的?东辅有那么好么?”说完,又愤然吐槽了一句,“东辅的空气质量真差,城建也规划的乱七八糟,看得我眼睛都晕了!差评!”
  林嘉年:“……”
  看着她气鼓鼓的表情,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是十分肯定——
  她是在、为了他、吃醋么?
  她竟然、也会为了自己吃醋?
  林嘉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内心激动而又惊喜,却又不敢将这份喜悦表现出来,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这份喜悦藏在心间,变成了一份不敢见光的窃喜,如同一个终于偷吃到了糖果的小孩子。
  糖果是真的甜,却又害怕被发现偷吃的罪行。
  他明明已经红了耳尖,却又不得不克制自己,努力压着唇角,满含歉然地说:“是我的不对,以后一定会注意。”
  许知南却没搭理他,还在生闷气。
  如果此时此刻她面前有一台点评机器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拍击一百次差评键,把她看不顺眼的东西全部给打上一星差评,包括林嘉年!
  林嘉年着急地思索着哄她消气的办法:“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许知南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话剧散场的时候就已经五点半了,又去和梁露娜见了面,时间早已过了下午六点。
  夏日的傍晚气温燥热,许知南没什么胃口,即便是坐在凉爽的空调车里,她还是觉得胸口发闷,食欲恹恹。
  可是,不吃又不行。现在不吃,晚上会饿,饿得睡不着觉,但如果爬起来吃夜宵的话,肯定是要发胖的。
  认真地思考了好大一会儿,许知南决定去吃点儿清淡的东西,语气还是闷闷不乐的:“那就去喝豆腐脑吧,平安街上有一家卖豆腐脑的店特别好喝。”她又朝着车外看了看,“这儿离平安街挺近的。”
  林嘉年张了张唇,怔忪了几秒钟过后,才说:“杨记?”
  许知南很是意外:“你也知道杨记呀?”不过说完之后,她又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这问题问得实在是愚蠢,“杨记在东辅开了好多年了,你肯定知道的。”
  “……”
  其实也没有那么肯定,林嘉年也是在上大学的时候才知道的。
  杨记豆腐脑紧邻东辅美院老校区,是一家面积不大但人气很足的小食店,还上过东辅电视台的美食评选栏目。
  林嘉年将车停在了街边。两人一同朝着店门走的时候,许知南才想起来问林嘉年一句:“你之前来它家吃过么?”
  林嘉年的呼吸一滞,少顷后,摇了摇头:“没有。”
  许知南不可思议:“一次都没吃过?”
  林嘉年:“没有。”这是实话,至今为止他都不知道这家店里面卖的豆腐脑到底是什么味道。
  许知南:“那我来点餐吧,我知道什么好吃,我从小就爱来它家吃。”
  时值暑假,店内没那么多学生,座位比平时松散了不少。进店之后,许知南站在了柜台前,轻车熟路地点了两碗豆腐脑,一份小笼包和一份海鲜豆腐汤,又严肃认真地交代了那个店员一句:“海鲜汤里面不要虾仁,虾米也不要,我老公吃虾过敏。”
  并且是严重过敏,浑身起红疹子不说,还发高烧,剧烈呕吐——几年前第一次见识到林嘉年的过敏症状的时候,许知南真是被吓坏了,这辈子第一次大半夜颤抖着手臂拨打120的经历令她终身难忘。
  结完账,许知南拉着林嘉年找了个临近空调口的空桌子坐了下来。
  店面重新翻修过,和记忆中的大相径庭,颇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许知南轻轻地叹了口气,心血来潮地给林嘉年讲起来了自己和这家店的渊源:“马路对面就是美院的老教职工家属院,我妈给我找的国画启蒙老师就住在那个家属院里,一周两节课,每次上课都是我妈亲自送我来,跟押送犯人似的,但她也不是每次都能来,尤其是我弟出生之后。她没时间的话就会让阿姨送我来,阿姨没她那么苛刻,阿姨也管不了我,所以每次只要我妈不在,我都必须要在上课之前来杨记喝碗豆腐脑,在我妈看不见的地方尽我所能地挑衅她的权威……你也知道,我妈那人,像极了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家庭的冷酷正房太太,有数不清的规矩,严禁我吃外面卖的东西就是其中一条规矩。”
  林嘉年也给方桦当了好多年女婿了,完全明白许知南的话所言非虚——他的丈母娘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母亲,一位严苛的母亲,却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
  许知南又苦笑了一下:“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第一次吃麦当劳是上初二的时候,有个男生追我,在我生日那天买了份套餐放到了我的课桌上,理智告诉我不能吃,绝对不能吃,吃了就会给那个男生释放错误的信号,那个男生又是我们年级里面的那种风云人物,特难缠,还在校外结识了一帮街头混混,我一点儿都不想和他挨边儿。但理智没能压盖的过欲望,我真的好馋,好想尝一尝麦当劳是什么味道,所以我没能控制得住自己,打开了那个装麦乐鸡块的包装纸盒,心里告诫着自己只尝一口就好,尝完一口就不吃了,但是真正吃完第一口之后,我就失控了,一口气把他送的那份套餐全部给吃光了。”
  林嘉年剑眉微蹙,急切追问:“然后呢?”
  许知南:“然后我就爱上汉堡、薯条和鸡块了,真好吃啊。”
  林嘉年:“我是说那个男生,他后来纠缠你了么?”
  许知南撩起了眼皮,瞧着林嘉年,理直气壮地回了句:“你问这干嘛?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嗯……”林嘉年抿了抿浅粉色的薄唇,又略微低垂了一下眼帘,修长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投下了一道淡淡的暗影,嗓音低低地开口,“你继续讲吧,我不问了。”
  许知南:“……”
  你是怎么做到的不说“委屈”却又能将“委屈”这两个字表达的淋漓尽致呢?
  但是,茶茶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茶茶只是想知道后续而已啊!
  许知南满心愧疚,急急开口:“吃完那顿麦当劳之后我就托人把钱还给他了,从此两清,互不相欠,他就没理由纠缠我了,而且我妈每天都派司机接送我上下学,我就算是想让他纠缠我,都没这个机会。”
  林嘉年终于舒了口气:“那就好。”
  许知南也舒了口气,然后言归正传:“正因为我妈总是想控制我,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任凭摆布的洋娃娃,所以这家店的豆腐脑对我来说意义不同,每次背着我妈喝豆腐脑的时候,我都特别得意,时间一长,那种洋洋自得的感觉就混进了味蕾里,哪怕是长大之后,我妈再也管不了我了,我再来喝,还是会觉得开心,有一种轻飘飘的胜利感,而且它家的豆腐脑确实是好喝,我也爱喝。”
  其实林嘉年早就知道她爱喝这家店的豆腐脑,但许知南却一直不知道他知道,他也从未在她面前主动提及过“杨记”。
  不过,他今天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毕业之后你还来过么?”
  许知南神不改色,言简意赅:“没有,离家太远了。”
  但这只是其一。
  其二是因为这家店染上了和齐路扬有关的记忆,她足足用了好几年才释怀……上大学的时候,每逢她早晨第一节 有课,上课的那间教室第一排的桌面上都会放着一碗用保温袋包装起来的热气腾腾的杨记豆腐脑,无论春夏秋冬。
  还有那年深冬,她发着高烧,整个人都快要被烧化了。为了让她好受一点,他竟然能够冒着鹅毛大雪去给她买豆腐脑。
  从东辅大学到杨记,几乎从西到东横跨了整座东辅。
  齐路扬最后虽然伤得她不轻,但这些点点滴滴、细微末节的体贴她却是一直牢记着的,如同一条源远流长的河流,久久不能干涸。
  头顶突然响起了店内广播:“请A23号顾客前来窗口取餐。”
  林嘉年闻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而就在这时,老板娘竟然亲自端着托盘把他们点的餐食给送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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