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庭握紧方向盘，“不是……”
周瑾忆听出了李晴话里的阴阳怪气，看了看萧庭，说道，“萧叔叔应该是工作太忙了，陪着家人的时间少了点。”
“是吗？”李晴歪着头，十分搞不懂的样子，“我看这位同学和叔叔的关系明显比较亲近诶，难道叔叔工作忙是在二中当老师吗？不过二中的老师确实挺忙的，毕竟是专注培养高考状元的重点高中，不像我们一中，爱学学不学拉倒，下课老师比学生跑得还快。”
“……”周瑾忆安静了，心里想着连续五年出了五个高考状元的不是你们一中吗？倒是不必如此内涵她们学校。
“我……”李晴还想继续说，被萧然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晴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嘴，朝她眨了眨眼睛，我厉害吧，哼，半路冒出来的不合格的父亲，敌对学校的学生，直接给她双杀。
第85章 “真没意思”
把李晴和周瑾忆送到家，萧庭才载着萧然往家里开去，一路上，气氛算不上融洽，萧然仿佛就把他当出租车司机一样。
“过段时间你爷爷奶奶就回来了。”萧庭率先打破车里的安静，透过后视镜时刻关注着萧然的脸色，“你离开后，关于你的记忆都被抹去了，最后只有我和你妈妈，还有爷爷奶奶记得你，后来不知道你妈妈怎么和她爸妈解释了你的事，所以你看到的一切，他们对你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
萧然看了他一眼，“所以呢？告诉我真相以后，一句不是真心的就轻飘飘一笔带过了呗，然后就可以上演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戏码了呗，你们可真没意思。”
“不是，我们不会奢求你马上原谅我们，只是希望你给我们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你们需要这个机会吗？你们根本什么错都没有嘛。”
萧庭心里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萧然……”
“行了。”萧然很不耐烦打断他，“我也不想再去跟你讨论什么我认为你认为的东西，我就想问问你，你和我说实话，你爱丁南汐吗？”
萧庭抿唇，“我跟她之间，可能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爱情，因为我们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你离开以后，我们关于你的记忆很幸运的被保留了下来，所以我们一直在期待着你的到来，但是又会很惶恐，害怕稍微出了一点差错，你就永远没有机会来到我们身边了，在这些日子里，我们早已成为了亲人……”
“哦……那就是说你不爱她，她也不爱你咯。”
“我们只是没有考虑过爱情……”
“哦。”萧然低头看了看手机，突然换了个话题，“明天又要去顾医生那里了，你也跟着去吧。”
萧庭明白她的意思，有些无奈，“萧然，我没有心理疾病……”
“让他给我妈也看看。”萧然自顾自给顾医生发信息，“一群精神病……”
回到家，萧庭把车停好，跟着进屋。
“回来啦？”丁南汐上前，想去帮萧然拿书包，“今天怎么这么晚？是学校有什么活动吗？”
萧然躲过了她的手，自己把书包放在沙发上，也不回答她的问题。
丁南汐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看向萧庭，“留下来吃饭再走吧。”
萧庭点点头。
一家三口第一次正儿八经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然算不上其乐融融，但还是让丁南汐鼻子发酸，连萧庭内心都有些触动。而萧然对此完全没有一丝的心理波动，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三个精神病凑一桌，难道不好笑吗？
吃完饭后，萧庭又坐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临走前和丁南汐说，“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们去顾医生那里。”
“丁南汐点头，“好。”
第二天，萧庭果然到了很早，等萧然慢悠悠吃了早餐，一家人才驱车往顾云家里去。
顾云的那里大概是除了自己家最能让萧然放松的地方了，轻车熟路的进门，招呼也不打，就往大沙发里躺。
顾云笑着和丁南汐萧庭点了点头，才说，“都多大了，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哦。”萧然应了一声，无动于衷。
“最近心情怎么样？”顾云边去冰箱给他们拿水边问。
丁南汐和萧庭对视一眼，担忧地看向萧然。
“挺好的。”萧然打了个哈欠，“我昨天不是给你发信息了吗？都说了今天不用问我了，你问问他们吧。”
顾云拿了几瓶水放到他们面前，“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啊？”
“不都说了久病成医吗？我多多少少也从你这学了一点皮毛了。”萧然笑了笑，“你给他们看看吧，他们有病。”
“宝贝……”丁南汐轻咬唇瓣，“你别这样……”
“先不说他们的事。”顾云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收敛了笑意，一脸严肃地看着萧然，“把衣袖拉上去，我看看你的手。”
“什么？”丁南汐愣住了，萧庭的视线也放到了萧然被衣服遮住的手臂上。
萧然幽深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顾云，“什么？”
顾云也不啰嗦，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袖子往上一撸……
“啊！”丁南汐惊恐地捂住嘴，眼泪一下子就掉了，“萧然……你的手臂……”
看着她手臂上缠着的几圈纱布，还有丝丝血迹渗了出来，顾云脸色严峻，“你这是在干什么？已经开始伤害你自己了吗？”
“呵呵。”萧然挣开他的桎梏，“你眼睛怎么这么犀利啊？这么一会就发现了？”
“萧然！”顾云对她的毫不在意冷了脸，“我是个心理医生，认识你也有好几年，从开门起我就知道你的眼神不对，你躺在沙发的时候也在无意识避开你这只手，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情绪失控的时候先联系我，你为什么不听？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萧然……”萧庭眼睛发红，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手。
萧然瞥了他一眼，对丁南汐的哭声也无动于衷，窝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真没意思。”
“什么真没意思？”
“活着真没意思。”
第86章 没有选择的权利
“宝贝……”丁南汐颤抖着手想去碰她，但是又不敢。
萧然叹了口气，“你们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妈妈和萧庭是为了我，顾云是为了夏诺，那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无名跟我说，我本来是不应该出生的，因为什么改命，什么因因果果的才来到这个世界，所以是不是我的出生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呢？”
“一开始，我觉得妈妈为了我放弃了很多，所以我拉着她最爱的小提琴，看着她欣慰的笑，我觉得那就是我活着的意义，后来，我回到了过去，我想阻止妈妈和萧庭在一起，让妈妈拥有自己的璀璨人生，我觉得那是我活着的意义，可是现在我找不到了……”
丁南汐泣不成声，“只要你在妈妈身边……”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追求希望和幸福吗？你说对吧，顾医生？”萧然看向旁边的顾云。
顾云心情很沉重，“是的，萧然，人活着就是为了追求希望和幸福，你才十七岁，你的未来还很长，你还有很多时间去看尽世间的繁华，即使你的父母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伤害了你，但是，他们是爱着你的，我相信，如果你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一定会倾尽所有的爱去治愈你的伤痛。”
萧然坐起身，托着下巴好笑的盯着他，“你不是也倾尽自己所有的爱想要去治愈夏诺吗？可是他最后不还是选择了离开。”
顾云怔愣，“我……”
萧然低头，主动拉起自己的袖子，看着自己手臂上缠着的纱布，另一只手一按，血迹又渗了出来。
“啊……”丁南汐尖叫，惊慌失措扑过去制止她，紧紧抱住她，控制住她那只没受伤的手，拼命摇头，“不要……不要这样……”
萧然靠在她胸口，听着她剧烈跳动的心脏，看着对面因为她的举动而红了眼眶的萧庭，眼眸里闪过一丝病态的快感，嘴角微微上扬，“妈妈，你心疼了吗？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诶，我的心脏还在跳动，可是我又好像感觉不到它在跳动，只有当刀子划过我的手臂时，我看着鲜红的血珠滴落的时候，我才有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
丁南汐的眼泪滴落在她手臂的纱布上，“宝贝，妈妈求你了，不要伤害自己，你怎么怪妈妈都可以，不要伤害自己……”
“我真的是没救了呢，我明明是最心疼妈妈的，可是现在对妈妈的眼泪一点都没有感觉呢。”
“呜……对不起，是妈妈错了，宝贝生妈妈的气是应该的……”
看着这一幕，萧庭扭头，擦了擦眼角的泪。
“我没有生气。”萧然说，“你没错，萧庭也没错，所有人都没错，所以我现在没有资格去怪任何人。不过和你们比起来，真正偏执病态的不是我，对吧？即使可以回到过去，我也只是想要妈妈幸福，让萧庭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如果一切顺利，那这会是最完美的结局，一开始，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唯一欠着周瑾忆的一条命，也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擅自觉得把自己的命还给她就已经足够了。但是你们呢，也许因为短暂的相处，对我有了一点感情和责任心，然后在日积月累中形成了深深的执念，病而不自知，其实，我不是因为自己的执念而来到这个世界的，我是因为你们的执念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孩子应该是父母爱的结晶，但是诞生于父母的执念的我，是注定不会幸福的吧。”
“不是！不是执念！”丁南汐哭着摇头，“是爱！我爱你，萧庭也爱你，我们所有人都爱着你！你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诞生的！”
萧然轻笑，“妈妈，你的声音都在颤抖诶，如果让妈妈或者萧庭，亦或是顾医生做一个选择，你们是会选择在短暂的幸福中长眠，还是在看不到尽头的痛苦里苟延残喘？”
顾云紧咬牙，他早已做过了这个选择……
萧然又把视线放到顾云身上，“这么多年来，他们也和你说过关于我穿越到过去的事了吧？关于这个问题，我和夏诺的选择是一样的，所以我没问过他的向日葵种在哪里，他也没问过我身上到底藏着什么事。”
“所以，妈妈，你们听懂了吗？”萧然从丁南汐怀里退出来，抬头看着她，“如果长久的生命和短暂的幸福只能二选一，那么我的选择永远是短暂的幸福，而且，十七年并不短暂，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宠爱下，开心幸福过完十七年，即使我会在十八岁生日之前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我依然没有任何的遗憾，而不是在痛苦中成长十七年，然后才开始寻找活着的意义……”
说着，萧然又是自嘲一笑，“话说，我还真是自不量力，以为自己穿越回过去，拥有了掌握妈妈的人生，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到头来，不过是在你们以爱为名搭建起的舞台上自怨自艾的小丑罢了，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甚至到最后，残酷的真相让我一直坚定的信念被击打得粉碎，我连去恨你们的资格都没有。”
第87章 再见，顾医生
丁南汐啜泣着摇头，客厅的气氛压抑又悲伤，顾云内心深深叹了口气，起身找来了医药箱，对哭得不能自已的丁南汐说，“南汐，让我给她的手臂重新包扎一下吧。”
“好……好……”丁南汐往旁边移了一点，红肿的双眼紧紧盯着萧然手臂上红透了的纱布。
萧然倒是很配合，垂着眼睑任由顾云拆了纱布，又换上新的。
顾云换好纱布后，突然说道，“其实我早就不适合当心理医生了，我治不好夏诺，也治不好你。”
“顾医生……”旁边的萧庭心里一紧，以为他要放弃继续给萧然做心理治疗了，但是萧然现在的状况……
顾云嘴角微微勾起，“我跟你说了夏诺的事，给你看了他画的那三幅画，所以你穿越到过去的时候才会认出他，我和你说他最后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燃烧了自己，但是我没有说的是，我后来找到了他，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什么？”萧庭和丁南汐都有些不可置信，“那你最后怎么没阻止他？”
萧然也忍不住颤动着眼睫毛看向他。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顾云轻笑，五十多岁儒雅的面容带着些许眷恋，“我想你们早就猜到了，我对夏诺的感情不一般，我也想过倾尽所有的爱去治愈他，想要成为他新的希望，但是我的爱和他的相比，还是太过浅薄了，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救不回我的患者，作为一个暗恋者，我救不回自己心爱的人，我甚至眼睁睁看着他在向日葵花田下化为灰烬……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适合做心理医生了。”
顾云看着萧然，“你刚刚问我在短暂的幸福和长久的痛苦中会怎么选，其实我已经选过了，我的选择也和夏诺一样，我曾亲眼看到夏诺在手臂上划下一道道伤痕，看他抱着逝去的爱人留给他的遗物在每一个夜晚又哭又笑，我直面过他的痛苦，一开始我竭尽所能去挽救他，给他联系画展，陪他去旅游，试图挤进他的心里，成为他活下去的希望，但是，我失败了。其实我很感谢你，萧然，是你打碎了他给我制造出来的幻象，让我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告诉他我对他的情感，即使改变不了什么，至少我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萧然愣了一下，“你有关于我的记忆？”
“也不算。”顾云摇摇头，“只是在接触你不久后做了一些梦，填补了一些模糊空缺的记忆，但是也不是十分清晰。”
听完顾云的话，丁南汐有些崩溃，“顾医生，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和你一样，尊重萧然的选择吗？即使她做出和夏诺一样的事，我们也要眼睁睁看着吗？我接受不了!”
顾云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开始见到萧然的时候，我也只把她当做普通的患者，但是因为那些奇怪的梦，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在她身上看到和当初的夏诺相似的影子，我开始害怕了，我害怕我治不好她，就像夏诺一样，那时候，我尚不可知她在这么小的年纪，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后来你们和我说了她的奇遇，还有不得不造成她这个状况的原因，我觉得你们的行为很荒唐，一边让她生病，一边给她治病，你们就好像在做保持极限平衡的运动，在逼疯她和害怕她疯的边缘拉扯着，说实话，我极度反感你们的做法，但是我又没有立场去说服，阻止你们，因为没有一对父母会安然接受自己的孩子在某一天消失。而我也存了一点私心，我把她代入了夏诺，给她做咨询的时候，想着如果当初我再努力一点把夏诺挽救回来，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所以，顾医生你说这些话是想告诉我们什么？”萧庭的嗓子有些嘶哑。
“我觉得，我总要和你们说清楚我的情况。”顾云看着他，“心理医生最忌讳和患者的思想左右，因为他们要让患者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从而把患者“畸形”的想法引导回正确的轨道，但是今天过后，我甚至已经完全站在了萧然这一边，也许，我也病了，医者不自医，此时的我更医不了萧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