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在蒋诗和傅居年假装恋爱关系之前。
她以为在他亲口说过不喜欢蒋诗,且她明确提出要追他之后,他就会跟蒋诗说清楚。
起码今天蒋诗过来,就不会是以傅居年“女朋友”的身份过来。
结果显然是她想错了,傅居年压根就没有撇清关系。
不管蒋诗怎么想,他作为一个男人,这事办得的实在不应该。
她不知道的是,傅居年打过电话已经把话都说得很清楚了,蒋诗今天还出现在傅家,他自己也很意外。
余漾回头看向蒋诗:“原来是二叔的女朋友,那天见面,二叔也没给我介绍。”她甜甜笑着,唇边两朵小梨涡,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蒋诗脸色微变,方茹则是怔了怔:“你们两个见过?”
余漾点头:“上周六我给二叔送表……”她着重咬了“二叔”两个字,瞥了一眼傅居年那边,又回头,“二叔为了答谢我,请我吃晚饭,正好在饭店碰到——”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下来,迟疑道:“我怎么称呼您,是叫二婶还是……”
傅居年终于听不下去,转身走过来。
蒋诗有些骑虎难下,眼见着傅居年脸色越来越差,要是让他在这里把实情说出来,她的面子往哪搁,只好赶紧先他一步开口,讪笑道:“叫我姐姐就好。”
“哎呀,那好像,差辈了呀……”余漾好笑地看了看傅居年,脸在笑着,实际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眼瞪得过于明目张胆了。
傅居年看她河豚一样藏也藏不住的醋意,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旋即愕然失笑。
因为蒋诗意外出现而引起的火气,又因余漾的小表情驱散了几分。
方茹一拍手,把各怀心思的三个人带回现实。
“原来那天老二是跟你在一起啊,我还以为……”她看向傅居年,不满他闷葫芦一样,“你不跟我说清楚,早说就没这么多误会了。”
她还坚持傅居年和蒋诗两个人见面互相不理睬是因为有误会,为两人说和:“误会说开了就行了,你们俩也别怄气了。”
又提醒傅居年:“今天你爸生日,你可别弄得大家不开心,再惹他生气。”
余漾听了也跟着附和:“是呀二叔,二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别摆张臭脸,让大家一起不舒服。”
眼看着她一说话就拱火,蒋诗赶紧走到方茹身边,拉着她的手,为难道:“老师,有什么事咱们还是吃完饭再说吧。”
方茹扭头一看蒋诗眼色,发觉事情可能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虽然一心想让两人和好,但她一看蒋诗已经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她了,就没再说下去。
“好了,也该开饭了,先吃饭吧。”
蒋诗挽着方茹进去,一眼都不敢看傅居年。
后面两人稍后半步,傅居年将目光移到余漾脸上,余漾全当做没看见,撇下他也走了进去。
头一次被她这样无视,傅居年觉得有些新鲜,又有些好笑。
好像每次都是她围着他转,今天也让她冷遇了他一回。
想到这,他脸一僵。
是一回吗?
她说送表却迟迟不来,让他等了一个星期,她接那个学长电话的时候也无视他了。
别人跟她示好,她没有拒绝。
如果是误会他跟蒋诗不清不楚,就不该只是跟小孩子一样任性。
任性不是生气,她没有真正生他的气。
这该是一个喜欢他的人会有的反应吗?
傅居年笑着笑着,又有些笑不下去了。
她总是认真得不合时宜,敷衍得突如其来。
傅居年第一次感觉,自己仿佛有些跟不上年轻人的心思了。
**
开饭后,余漾在饭桌上送了礼物。
傅晋升打开礼盒,看到是一套茶具,目光一怔,大伙见了也都露出诧异之色。
只有傅居年面色不变。
傅晋升看出这套茶具的门道,转头问余漾:“漾漾,从哪买的礼物呀?”以余漾一个还没有步入社会的学生来说,这套茶具太过贵重了,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
余漾左右看了看,察觉出大家的眼神不对,刚要开口,傅居年替她答了。
“是我带她去张记买的。”
傅晋升一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儿子知道他喜欢茶,每年都会送他一套茶具,今年没送,他还奇怪,原来是借余漾之手送了。
看漾漾的模样,应该也不知道这套茶具到底多少钱。
傅晋升了解自己的儿子,故意没说破,笑着跟余漾道谢:“那爷爷就收下啦,谢谢漾漾。”
余爱民想拦下:“这是不是小傅……”
傅晋升打断他:“你别说话,漾漾送的礼物,我很喜欢,你喜欢,让漾漾再买给你!”边说着,边给余爱民使眼色。
余爱民无奈笑笑,没说话。
余漾见傅晋升高兴就心满意足了,举起酒杯:“傅爷爷,您太客气啦!一直听爷爷说起您,我回燕城一年多了,没有过来走动,是我不懂事,这个礼物一是祝您生日快乐,二就当赔礼,一物两用,说来说去还是我赚了!”
说完故意逗乐子,“反正不多说了,都在酒里!”
傅晋升跟余爱民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你看你这孙女,多会说话,小嘴叭叭的,跟宗家那小子有一拼!”
余漾说祝酒词,旁人也没当回事,只有傅居年一看她要喝酒,张嘴要制止,结果余漾动作比他嘴快,一仰头就干了。
二两的杯子,白酒一口闷,对于余漾来说算很多了。
傅晋升回头看到余漾喝得这么局气也吓一跳:“哎呦呦!可不敢这么喝,都是家里人,意思意思就行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
余爱民笑说:“随我,随我。”
说着把酒杯拿到余漾够不到的地方。
大家一哄而笑,都把余漾当孩子宠,可能因为老人多的缘故,余漾也愿意把幼稚的一面留给他们。
饭桌上气氛很好,余漾逗老头有一套,傅晋升被哄得笑得上不来气,直跟人摆手。
余漾小嘴不停,就显得蒋诗过于安静,方茹察觉到什么,饭桌上对她颇为照顾,可是蒋诗脸色越来越不安,尤其在她发现余漾说话时,傅居年无声地笑了几次之后。
她的直觉认为,余漾和傅居年绝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可若真是她猜的那层关系,也不太可能。
虽然二人没有血缘,但傅居年确实是她的长辈,起码在大家眼里是这样。而且今天他们两个人也没有越界的互动,甚至都没说过话。
她只是隐约觉得傅居年对余漾不同。
酒过三巡,傅晋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跟傅居年提了一件事:“老二啊,我跟你余叔叔商量着,暑假想让漾漾去你公司跟你学习一下,余家有些产业以后得让漾漾接手,但她还小,你教教她,说不定她以后上手就快些。”
话音一落,余漾扭头震惊地看向两个爷爷。
蒋诗也很惊讶。
除了她俩之外,大家都好像对这个决定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爷爷,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余漾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她各种制造跟傅居年在一起的机会,但是去他公司学习什么的,她打死都没想过。
余爱民呵呵一笑:“提前跟你说你肯定不答应!我知道你大学专业想报工商管理,既然如此,不如跟小傅先学学,我看最近你俩走得也挺近的,不是正好?”
余漾笑得有些僵,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答应了就相当于去他手底下做事了,到时候他更有理由跟她摆脸色摆长辈架子。
他就不光是她二叔了,还是她老板。
“二叔工作挺忙的,就别麻烦他了。”余漾呵呵干笑,委婉拒绝。
说完回头看向傅居年,寄希望于他来拒绝,反正他这么想躲着她,应该也不会答应才对。
谁知傅居年答得轻松:“不算麻烦。”
余漾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到傅居年漫不经心的表情。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就去吧。”余爱民一锤定音。
余漾有心反对,但是心里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再拒绝。
既然是傅爷爷先开的口,明显是爷爷早就跟傅家通过气的,她不想当众驳了爷爷的面子,毕竟爷爷也是为她好。
前段时间余承志说要送她去国外读书后,爷爷就一直为她的将来犯愁,今天提的这事,就是为她谋划铺路,她总不能不懂事不领情。
其实余漾没有很抵触,反而想到爷爷为了她特意跟傅家开口,就觉得心里泛酸。
爷爷从前是个很自负又好面子的人,帮别人忙可以,自己有困难了,求人办事提一嘴都难受,宁愿自己扛。
她低头吃了几筷子鱼肉,兴致一直不高的模样。
傅居年坐在她斜对角的位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他看出她情绪有些低落,但不清楚是为什么而低落。
是不愿意到他公司做事?还是不愿意每天见到他?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桌上只剩下喝酒的了,余漾借口上卫生间离了席,想要去洗个脸,没想到正碰到傅居年在里面抽烟。
他开了通气阀,有微微的鼓风声作响,阻隔了外面的说话声。
余漾一看见傅居年,脸就垮了下去,不情不愿道:“你不是讨厌我么,为什么又答应爷爷?”
傅居年随手把烟摁在窗前的烟灰缸里,抬眸:“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
的确没说过。
余漾顿了一下,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那你不想负责任,亲了我还说让我当无事发生,今天还让蒋诗过来,怎么,你让她过来点我呢?”
这两者之间没什么必然逻辑,她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表达心中不满。
傅居年听了她的抱怨,随手又点了一支烟,只不过点燃后就手夹着,也不抽,垂眸不说话,很久之后才开口:“我跟蒋诗说清楚了,只是还没告诉我妈。”
他解释了其中一个问题。
余漾顿了顿,突然觉得今天的傅居年态度有些反常。
以前她进一步他退十步,总是跟她唱反调,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都是顺着她说的。
“那电影院的事呢?”余漾梗着脖子,把自己架上道德制高点,看起来有些蛮横不讲理。
傅居年也突然笑了:“你不是说,是你自己主动,不怪我吗?”
“我那是……”余漾看他笑了,自己却有些慌了,抿了抿唇,色厉内荏道,“我那是给你留面子。”
顺便也给自己留台阶。
她藏了后半句话没说。
说到这里,气氛有些凝滞了。
傅居年看着余漾,唇边的笑意渐渐隐没,变得深不可测,指间的烟袅袅浮起,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他抬手吸了一口烟,拿开手,吐烟,忽然开口:“今天给你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听到他意味不明的问话,余漾诧异地抬起头,眸中闪过抹不解:“是我学长,怎么了?”
说完她反应过来顾朝西并不是她学长,她还没确定考上燕大呢。
“呃,是新认识的朋友,未来可能成为我的学长。”她补充。
傅居年垂下眼帘,烟遮掩了眸下微光。
“昨晚的事,你都想起来了吗?”他又问了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余漾持续诧异,不解地看着反常的傅居年。
然后开始认真回想起来,时不时瞥着他脸色,小声道:
“与其说想起来,不如说只有几个零星碎片,断断续续的,我都不确定那是不是梦……”
“不是梦。”
傅居年截断了她的话,在余漾错愕看过来时,抬眸,刻意强调一句。
“是真的。”
他看过来的瞬间,四目相对,余漾瞬间僵直。
记忆像是打开了开关似的,脑海中的零星碎片快速拼凑成完整的模样,那模样包括她黏着他不松手,包括她坐在他腿上喝水,包括他给她擦拭水渍,从下巴到锁骨,再到胸前。
但随着记忆浮现,她又回想起昨夜发生过,但以当时的她察觉不出任何异常,也给不出任何反应,此时想来却脸红得滴血的一件事。
当时,她坐在他腿上,他似乎,起反应了……
意识到这件事,像是火星撞地球,余漾脑袋一热,转身就想跑。
傅居年却跨步上前,握住她抓住门把的手,抵消她开门的力道,将门重重一声关上。
“想起来了?”
声音散落在头顶,却好像千斤巨鼎压在上头。
“想起来了……”她喃喃道。
他靠得太近,背后毫无退路,呼吸撞在门板上传回来,以至于让她的声音听起来都闷闷的。
余漾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傅居年要找她算账了。
然而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产生,她好像又有些清醒了。
不对啊,她为什么要跑?
他对她……那样,又不全是她的错,他自己要负一半的责任吧?
这怎么也不是傅居年对她理直气壮的理由!
余漾突然有了底气,仰起脖子挺起胸:“我想起来了又怎么样,是你没把持住!”
背后没发出声音,余漾看不到傅居年的表情,心里急得发痒。
气氛都已经烘托到这里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好了。
余漾想到这,忽然一咬牙,转身紧紧抱住了傅居年的腰。
这一下动作有些大,就连傅居年都有些猝不及防,被她撞地向后踉跄一步,手下意识扶住她的背,将掐烟的手拿远。
余漾搂着他,紧紧箍着,脸埋在他胸前,小猫似的蹭了蹭:“你不如直接承认好了,你就是喜欢我。”
傅居年回过神来,把她背上的手拿开,伸到背后握住她手腕,想让她松一松。
余漾不干,抱得更紧。
“放开。”
“不放!”
“放开。”
“不放!除非你给我答案!”
傅居年竟然拉不开她。
他气极反笑:“刚才不是还想跑吗?”
余漾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只说:“我害羞不行吗……”
傅居年胸口一滞。
还知道害羞?
害羞这么抱着他,害羞让别的男人背?
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漾漾,在里面吗?”
一听是方茹的声音,余漾吓了一跳。
她做贼心虚,慌乱中就要放开傅居年,就在她要逃离他的怀抱时,后背忽然被一只手死死按住。
余漾一怔,抬起小脸仰头看傅居年,眼里有惊慌也有诧异,傅居年一脸从容,唇边挂着似是而非的淡笑,抚着她的背,又往怀里送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