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敏:“嗯?”
前后有什么关系?
杭敬承索性坐到床边,翻身上来,伸手越过她去翻床头柜,“这个说法就是......说上帝会给每个人成长过程中的孩子一个吻,这个吻有时候会响亮些,留下或轻或重的痕迹。大家都是这样的,只不过有些人的要明显一些。挺幼稚的是不是。”
陆敏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但想不起具体的出处。
杭敬车压着她的腿,长臂伸出去找东西,她动弹不得,靠住床头,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液的香气。杭敬承头发只吹了半干,细碎黑发落在额前,在说话时轻晃,像小树柔软的枝杈。
“虽然像个幼稚的童话,虽然不足以让我摆脱当时的困境,但是有时候一点点浪漫色彩,就可以让我对于这道疤,不那么痛恨。”杭敬承摸到盒新的,撑了下床沿起身。
“嗯,好像是这样。”
哪怕是很幼稚的童话,有时候也能给困顿的人带来一些希望。
陆敏若有所思。
杭敬承撕盒外的塑料包装,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
她挪开视线:“你明天几点出发?”
杭敬承掀眼皮,漫不经心问:“怎么?要送我?”
陆敏:“我尽量早点起床吧。”
杭敬承摸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十一点一刻。明早七点出发。六点钟起床。”
他抽出几个,丢开包装盒。
杭敬承一只手护着陆敏的后脑勺,另只手揽腰将她拽下来,“睡五个半小时够不够?”
陆敏忽然变成躺姿,目光无处安放,不小心瞧见杭敬承刚才动作间松散下来的浴巾。
呼吸一滞。
“你可以睡回笼觉。”杭敬承扯枕头塞她腰底下,注意到她微窘的视线,顺着看下去,勾唇,笑得邪气,“摸摸它?”
/
尽管昨晚折腾到半夜,第二天陆敏还是强撑着起床了。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进衣帽间找衣服。
陆敏春夏季多穿裙子、针织衫和牛仔裤,翻着翻着,发现柜子一端多了几件衬衫,看大小要比她的大好几个尺码。
手指捏着衣料,垫脚,抬手准备摘下衣架。
停顿片刻,她落地,拨开另一边的衣服。
陆敏挑了条蓝色吊带长裙和米色针织衫,换好后照了照镜子,走出去。
几件衬衫仍静静地挂在她的衣柜里。
杭敬承的早餐是面包片和溏心蛋,陆敏下了几个上次没吃完的小馄饨。
“走了。”杭敬承扯纸巾擦手,起身后顺便揽起椅背上的外套。
“嗯,好。”陆敏刚把自己的碗筷送回厨房,随手从冰箱旁拿起什么。
冰箱旁边放了个置物架,原本没摆什么东西。陆敏搬进来后偶尔放些零食和琐碎的东西。
杭敬承偏头看过去,问:“什么?”
陆敏拆开糖纸放到嘴里,“薄荷糖。”
他摊开掌心,意思是他也要。
“只有一颗。”她眨眨眼。
“小气鬼陆敏。”杭敬承转身去玄关换鞋。
陆敏唇角微勾。
送走杭敬承,家里少了个人,空空荡荡,显得冷清。
陆敏上午睡了会儿,清理了冰箱,将床单被罩拆下来放进洗衣机,手洗了内衣,数次发呆,然后看时间。
还不到十一点。
夏日煦风撩起落地白纱,阳光忽闪忽闪映在沙发一角。
陆敏打开电视,给二九喂食,随后坐回沙发。
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巴,忍不住看向门口。
做电影好忙喔。
发了会儿呆,她起身走向书房。
还有几份卷子没批完。
陆敏拉开抽屉,塑料封皮的笔记本静静躺在一侧。
指间微顿。
笔记本封皮上是风景画,干净且泛黄,内页稍皱,大概是之前不小心洒过水。
记不得了。
陆敏视线静静落在笔记本上。
良久。
最终收回手指。
她保留封存那段回忆的权利。
现在应该向前看。
陆敏拿开它,翻找出一沓作业试卷。
辛亥革命、五四运动、社会主义建设......
改着改着,她托腮,拽了张纸巾,涂涂画画。
穿堂风拂过,窗帘掀动,额前碎发遮住眼睛,她撩开头发挂回耳后。
纸巾上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夫妻......婚姻......爱?
......三餐......超市、菜市场......礼物......do......
香烟......甜点......朋友......
我,箭头,杭敬承:
杭敬承,箭头,我:
她用指腹揉了揉被碎发搔痒的脸颊,然后在纸巾最后一行字后打下问号。
右上角还有她随手画的小花。
像风铃花?
她想起一件小事。
上次杭敬承电影获奖,她去接他,路上碰见个之前认识的小女孩,要送给她花,当时小女孩甜甜笑着:“要把漂亮的花送给喜欢的人哦。小姨再见。”
笔尖微顿,黑色笔墨氤氲,倒数第二行多了个对钩。
陆敏瞳孔稍显涣散,面对纸巾出神。
忽然起身,她翻箱倒柜找出张信纸。
这天下午。
23路公交车,经过七站,转102路,经过十七站,下车。
热浪翻滚,蝉鸣正噪。
陆敏的脚步停在这个漆面斑驳的邮筒前。
/
《三季》剧组。
拍摄现场各种设备拖着几十条黑色电线,堆叠地面,人头攒动,声音嘈杂。
监视器之后,杭敬承正跟张暮说些什么,表情不大愉快,阳光直照下来,额头覆了层薄汗。
“苏浩,把我手机拿过来,外套兜里。”
“好嘞承哥。”苏浩应着,翻找他的外套,表情逐渐迷茫。
苏浩小心地凑过来,“承哥,你手机好像不在外套里......”
“嗯?”杭敬承拧眉。
“只找到这个。”苏浩摊开手,掏出一把绿皮糖。
杭敬承一愣,看向自己的外套,恍然明白过来。
他扭头,无奈地低笑一声。
张暮:?
刚才不是在骂人?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好甜,所以是可以原谅我的迟到的,对吧
第49章
七月初。
直射的阳光仿佛有了具象形状, 一浪一浪向前游动,深黑色柏油路石英折光星星点点,热浪翻滚。
陆敏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收回视线。
教室里的桌子全部被打散重排, 学生们间隔而坐,面对手中试卷,奋笔疾书。
挂在黑板正上方的时钟,指针滴滴答答转着,一圈一圈带走时间。
这场考语文,两个半小时, 没有手机,也没有空调风扇, 仅靠偶尔一阵风送来窗外燥热。
同场监考的老师坐在讲桌旁边, 视线看着地面, 缓慢游移,似乎在数桌腿数量。
陆敏小心地将手中折好的灯笼放到脚边, 拿起腿上剩下的草稿纸, 一点一点撕下来。
撕下一块正方向的纸, 先沿对角线对折, 再对折, 打开,压平。
然后怎么来着?
陆敏茫然地看着手里这一小块纸, 翻过来, 覆过去。
她抓了抓头发,毫无头绪。
剩下的草稿纸不多, 二指宽, 长度倒是富余。她拿来叠起来折星星。
做完这些, 一抬头,时间只过去一个小时。
讲台上的老师小鸡啄米,差点睡过去,眼见着额头要碰到桌面,忽地一激灵,坐直身子,视线严肃地往下面扫了一圈,许是见窗外没有巡查的领导,慢慢放松下来,耷拉脑袋。
陆敏也悄悄留心着窗外的巡考老师,手指哒哒哒敲自己的大腿。
手腕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低头,瞧见今早不小心多拿的皮筋,深蓝、粉蓝和白色的三股绳打了个结。
盯。
半分钟后,陆敏将皮筋的结拆开,三股绳系到一起,开始编麻花辫。
她大脑放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学生的考试情况,指尖捏着绳穿过这条,翻过那条,然后低头,发现不太平整。
果断拆掉重来。
花了半个多小时,做出成品,不过戴她手上有些长了。
抬起皓白匀称的手腕,深浅混色手链的须子垂下来,好像有点像梁丝前两天寄来的伴手礼。
临近期末考,陆敏写期末的总结,应付上头领导检查,被两个班的班主任要求晚上来答疑,周末也在加班,实在请不出一个周哪怕是三天假期。梁丝的婚礼,她也就只随了礼金,没有到现场。
后来梁丝把伴手礼之类的寄给她。池娆给她发了婚礼现场的照片,第一张两个人捧着花笑得阳光灿烂,第二张就抱头痛哭。
陆敏社交圈子小一些,基本没有在联系的同学了,所以这些年很少参加婚礼,一时不能理解那种氛围。
余光瞥见窗外的巡考领导,陆敏下意识缩腿。
她看了眼时间,站起身,将脚边的折纸踢到椅子另一侧,“距离考试结束还有还有十五分钟,没有答完的同学抓紧时间,作答完毕的同学注意检查答题卡。”
叮铃铃——
终于到了收卷时间。陆敏长舒一口气,将折纸塞兜里,起身收卷子。
下午考物理和历史,陆敏又监考一场,下班时拎了两袋装订好的试卷。
三天之内要把几千份卷子批出来,只有回家加班了。
她这段时间都没开车,步行上班,一是久坐后想锻炼身体,二是为了多转转看看附近有没有招聘启事。
校园里到处是三三两两一起走的学生,脑袋凑在一起,讨论下午那道物理选择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时不时传来恶嚎,“我就知道——最后改错了!”
也有捂着耳朵死活不要对答案的,朝食堂方向狂奔,没注意到综合楼旁边小道里走出来的老师,紧急刹车。
“老师对不起、对不起。”
陆敏没什么表情,只在男生差点扑上来时睫毛一颤,向后躲闪,她摇头,绕开他们,匆匆离开。
男生挠头,身后同学抓住他,“所以那道题是不是选A,我算的就是2R,4πR......”
陆敏拎着帆布包,尽量挑学生少的地方走,路过花坛时,注意到玉兰花又开了。
据说这是学校里年龄最大的物件,建校前就在这,树干粗粝,大约两人合抱那么粗,阳光灿烈的盛夏,大朵大朵紫色玉兰缀在枝头,枝条在微风中颤动,窸窣作响。
她停下来,拿手机拍照。
取景框取到枝头缀着的大朵玉兰,微信消息弹出来。
杭敬承:[六点到家带了披萨不用做饭]
杭敬承:[明后天休息]
陆敏垂下眼睛,抿着唇,手指敲敲打打,又删掉,最终回复:[ok]
脚步轻快许多。
/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
丛致远刚打了场野球,额上汗涔涔,撩起球衣擦几下。
身旁另一个穿着球衣留着平头的年轻男人选几瓶饮料,随意一瞄,打趣:“丛哥六块腹肌。”
丛致远嗤声,“没腹肌算什么男人。”
“是是是。”平头男叠声答应,“天太热了,等会儿去我那坐坐?就在这不远。”
丛致远看向买烟草的柜台,轻哼一声,兴致缺缺。
“丛哥?”平头男试探。
“啊? ”丛致远回神,“你那儿做什么买卖来着?”
“开了个琴行,也教乐器......”
平头男没说完,丛致远忽然推他一把让他躲到货架后面,丛致远也躲过来,竖起食指嘘声。
平头男被这一系列操作搞懵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女孩。
她穿了条黑色碎花裙长裙,掐腰设计,显得腰细腿长,身材饱满,长发随意扎起来,乌藻似的散落腰后。
平头男一琢磨,觉得不对劲,试探问:“丛哥,喜欢这一挂?咱去要微信?”
丛致远没搭理他,只认真盯着那道身影。
“请问这里在招兼职吗?”陆敏将卫生巾递给收银员。
之前打折时囤了许多,但多是夜用加长,量少时用着浪费,她来挑了包短的。
“嗯。”收银员点头,用塑料嗲给她装起来,“好像是要再招一个收银的。十二。”
陆敏点出手机的付款码,“短期的可以吗?”
收银员挠头,“这个我不清楚,我帮你叫我们经理出来吧?”
“不用了,谢谢。”陆敏摇头,向她致意一下,便走出便利店。
接近日落,不似白天那样燥热,微风送来海边城市特有的清爽。
陆敏第一次走这条路,辨了辨方向,继续出发。
这个时间街边许多下班的人,来去匆匆。
她偶尔喜欢观察他们,好奇每个人身后的另外一种生活。
“哎哎。”忽然被人叫住。
声音有点耳熟。
陆敏顿住脚步。
丛致远追上来,身后还跟了个平头男人。
丛致远:“掐指一算,你在找兼职?”
陆敏意外,不过看到他手里的饮料,也就明白过来,大概刚才在便利店看到她问店员了。
她摇头,“没有。”
“啧。”丛致远不信,“哪有你这样找兼职的,活在上个世纪。给你指条明路,那那那儿。”
他指向不远处某个建筑。
陆敏眯了眯眼睛,那里好几家店,瞧不出是什么。
“你不是会弹吉他。”丛致远说,顿了顿,回头问:“你那儿一般怎么上课?”
“一般每个周三节课,每节课两个小时,在周五和周末。丛哥。”
“哦。”丛致远回过头来,告诉陆敏:“每周五节课,每节课俩小时,一个月给你一万,来不来?”
平头男意外。
这个价绝不算低了。看来丛哥真的在追人家。
不过这姑娘......
陆敏蜷起手指,捏了一路的玉兰花花萼翻动,攥入掌心,毛茸茸的。
“你想做什么?”她没什么波澜地问。
丛致远扬起下巴,少年气的脸干净张扬,“不做什么。”
“我们早就分手了。”
陆敏直白得不给人留半分余地。
平头男惊掉下巴,偷瞄丛致远脸色,后者脸色一瞬间垮下来,似乎想牵起唇角,但是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