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呐。”
老头老太太一起出现在入室门紧邻的卧室门口。
“姥姥,姥爷。”陆敏乖巧笑着上前。
两个老人喊她坐下,牵着手乖丫头长乖丫头短。
王丽琴给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叫她看桌上的礼盒。
“回自己家拿什么东西。乖丫头,最近是不是瘦了?”老太太关切道。
陆敏忙摇头,“没瘦呢,浑身都是肉。”
王丽琴说:“看着不便宜呢。敬承,还忙着呢?”
陆敏:“他手里的项目开机了,最近很忙。叫我问你们好。”
王丽琴喜上眉梢,“好啊,挺好的。等他闲下来,来家里坐坐,那我们就更好了。你先坐会儿,我去收拾收拾厨房,等会准备午饭。”
老爷子一摆手,“你去吧,有我们呢。”
“怎么样,结了婚了,过得好不好?那个那个敬承,对你好不好?最近那工作呢,累不累?没再出现那种事吧?”
老太太一巴掌拍他胳膊上,“你一下问这么多谁能答得上来。”
陆敏哭笑不得。
陆敏在客厅沙发上陪老头老太太聊天,王丽琴围了条围裙在厨房忙活。
陆敏借倒水的机会进了厨房。
厨房狭小,因为下水方便,还放了台老式洗衣机,再加上一堆锅碗瓢盆,勉强够两个人活动,王丽琴正洗抹布擦抽油烟机。
陆敏开橱柜拿出两个落了油渍的玻璃杯,侧身绕过王丽琴去洗菜池前,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挤洗洁精,回头问:“妈,怎么忽然想起要大扫除了?”
王丽琴用袖子摸了把额头汗珠,“默默跟他女朋友这段时间来卫城玩,我想着离青城这么近,不如来家里看看,你说咱们这小房子,不收拾收拾怎么叫人家姑娘进门。”
怪不得,陆敏刚进门就发现墙上挂了十多年落满灰的鲤鱼挂饰都被洗了,焕然一新。
“下午吃过饭,你也好好收拾收拾你那屋子,好多书啊本子啊,乱七八糟的,反正也用不到了,你尽量都整理出来,我叫个收破烂的,上来给你收走。收拾干净,我才能重新布置。”
“哦,好。”陆敏应着,冲洗杯子里的泡沫。
“妈,子默和他女朋友要在家里住下吗?”
王丽琴动作一顿,“没准呢,先准备着呗。”
陆敏甩了甩杯子里的水,“姥姥姥爷也是因为那女孩来的?”
“提前见见家里人嘛,越热闹越好,我还想让你请假呢,死丫头,非说请不下来。”
原来叫她请假是为了这件事。王丽琴在电子厂上班,平时没假期,看样子也是专门请了假。
陆敏回头,张了张嘴,又阖上,眉头微蹙,“马上就期末考试了,妈,真的不好请假。”
王丽琴不以为意,“知道知道。你的事业重要。那也不能不让人家见老人吧。”
陆敏找出水壶倒水,热气蒸腾。
“姥姥姥爷住子默屋里,他和他女朋友一起住我的房间吗?”
“是啊。怎么了?”王丽琴走过来洗抹布。
陆敏说:“还是叫他们出去住吧,开两间房,不要占人家女孩便宜了吧。”
“占便宜?”王丽琴瞪大眼睛,随后低头拧水龙头,“不是,说不定,说不定人家已经......”
“妈。”陆敏稍微沉下语气,“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知道知道。”王丽琴不耐烦,甩了甩抹布,“到时候就看他俩的意思呗,万一人家的意思就是想在家里住,咱们家总不能让她住你那间小猪窝吧。”
陆敏房间零碎的物件多,什么都舍不得丢,一直被称为小猪窝。
陆敏握着杯子,眸色沉了沉,“知道了。”
她回客厅将水递给老头老太,折回厨房帮王丽琴收拾卫生。
到了午饭时间,陆敏简单炒了几道菜,饭后姥姥姥爷要出门遛弯,王丽琴拆下各个房间的纱窗去洗手间刷洗,陆敏回到自己的小屋整理东西。
推门就见自己的大双人床,据说跟王丽琴那屋里的是买一送一。
墙边还摆了张书桌,书桌连着立式衣柜。几样家具都很大,剩下的全是小东西。铅笔袋、笔筒、课外书、三两块钱买的根本没法上嘴的口红、吃果冻剩下的塑料杯子、糖果盒、街上发的小镜子、高中的校牌......
零零散散摆了整个桌子。
陆敏站在门口,看着这些小东西,眼神柔软下来。
心里好像装着一个不具名的天气,甜而怅惘,带着忧愁。
书桌底下放了三个大纸箱,有一个装着小学到初中的东西,剩下的全是高中时留下的。
当时前三年在历城读书,复读那年高考结束后,班里流行撕书,或是全部丢进垃圾桶,王丽琴提前好几天就告诉她,‘别扔!还能卖钱呢。’
家里就是这么个条件,王丽琴心疼书本费,陆敏知道,不过她把这些书全扛回来后,直接藏了起来,后来王丽琴卖陆子默的用过的书给收破烂的老头,发现完全不值钱,就歇了买书的心思。这些书就被搁置在书桌下面了。
她费力地从桌下扯出这些在角落里荒芜了七年的青春。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王丽琴站在陆敏卧室门前, 惊讶道:“这么多东西都要丢吗?”
陆敏身前整理了两大箱东西,不知道怎么装的,但是桌面上干干净净。
桌底下的书也收拾走大半。
陆敏摇头,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这些是我准备搬走的。”
“搬走?”王丽琴瞪大眼睛,“搬去哪?”
“搬回我......搬回茂悦府......”
她现在住的小区。
“这些破......东西?”本来想说破烂,觉得不合适,换了个‘东西’。
不过王丽琴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一堆不值钱的东西要搬来搬去。
当初从历城回来,也数陆敏带的东西最多,什么瓶瓶罐罐都不舍得丢。
陆敏小声:“那里有储藏室。我想应该放得下。”
“好吧好吧不管你。”王丽琴摆手, “出来跟我去丢垃圾,太多了拿不完。”
陆敏应声, 扶着箱子站起身, 掸了掸裙子上不小心蹭到的灰尘。
下午三点钟。
太阳在西, 灰扑扑的老式建筑被笼罩在耀眼的金色辉芒中。
路过那个破邮筒,陆敏问了一嘴。王丽琴想了想, 说:“这邮筒我看好几个月才有邮递员过来收一趟。你要寄信呐?寄信去邮局啊。”
“哦。”陆敏应声, 回过头视线在邮筒上停留数秒, “可惜。”
王丽琴说:“可惜什么, 好歹有人来收。咱家在历城住的那个小区, 那邮递员都不稀罕去。你那个王阿姨国外的亲戚送了封信十年都没送到,不知道丢哪去了.......再说这都什么年头了, 谁还写信。”
陆敏点头, 收回视线。
垃圾桶在小区门口,丢完垃圾后王丽琴说家里没有盐了, 拐进便利店。
老板娘起身收钱, 几个大妈坐在门口小板凳上闲聊, 怀里抱着小孙子,脚下一片瓜子皮。
便利店只有两个货架,摆满零食,现在小孩吃的糖已进化到吸血鬼牙齿,薯片和辣条换了许多包装,小时候爱吃的话梅糖不见踪影。
角落里有一袋绿色包装的糖果。
陆敏蹲下,看了眼跟老板娘聊天的王丽琴,蹲下来拿出一颗。
好像是她之前很爱吃的柠檬薄荷糖。
五块钱一小袋,复读那年每个月回一次家,每次带两袋,大约三十颗,一颗是一天。
数糖纸会让煎熬的日子变得简单些。
王丽琴付了食盐钱,不见陆敏跟上来,回头叫她,“小敏?干嘛呢?”
“就来。”
“那你快点。”王丽琴被门口聊天的声音吸引去。
陆敏抓了一袋糖,探出脑袋问老板娘,“阿姨,这个多少钱?”
老板娘吐出嘴里的瓜子皮,看她一眼,“十块钱一袋。”
涨价了呀。
陆敏犹豫片刻,“那我要是拿这一大袋呢,可以便宜点吗?”
陆敏付过款,拎着塑料袋从便利店出来,王丽琴手里多了把瓜子,正聊得火热。
“可不是嘛,我儿子给我看了照片,漂亮着呢,我还不相信,以为他跟哪个小明星合影,你说说,这就是带到我面前我也不信呢。”
抱孙子的大妈满脸艳羡,“听说家里还挺有钱的,申城姑娘。你们家小子真有出息。”
王丽琴故意叹气:“他从小皮,吊儿郎当的,我还愁以后怎么给他讨老婆,谁知道自己领来了。”
说到底到底还是想炫耀。
陆敏绕到王丽琴身后,偷偷扯了扯她的衣服,“妈,回家吧......”
坐在墙角的阿婆说:“默默妈,准备准备买房子吧,还有彩礼钱呢,什么五金一钻,跟你家老陆再努努力!”
“那努力,当然得努力,”王丽琴刚才没理陆敏,这会儿把她拽出来,“我们家这个也是,见了人不知道打招呼,这么大个人了。”
陆敏尴尬地冷脸,避开对面一众好奇的目光。
这么没礼貌。
大妈们对视一眼,眼底闪过轻蔑,脸上依旧笑呵呵,夸赞道:“哟,你家女儿吧,听说结婚了,嫁了个什么什么大老板?哎呦真有福气啊默默妈。”
王丽琴摆手,“这福气啊,谁也说不准,你看我家这个,也是哪里都不出挑,就是运气好。”
陆敏将手背在身后,低垂着脑袋看地面。
手指捏着糖果袋子,发出嗑哒嗑哒的声音。
回去路上,王丽琴十分不满意陆敏没礼貌的样子,“你这孩子,都是十几年的街坊邻居了,又不是外人,多聊几句怎么了,聊的也不是坏事。”
陆敏默不作声。
王丽琴叹气。
因为收拾东西出了身汗,身上穿的裙子也蹭了灰,陆敏从衣柜底翻出短袖短裤换上,又随手扎上头发,整个人清爽不少。
王丽琴还是上午那副打扮,老式凉衫,束脚裤,围着围裙在家打扫卫生,忽然看了眼窗外,就要出门。
“妈你干嘛去?”
“我收被子。上午晾了被子忘记收了。”
“喔。”陆敏默默跟上去。
“在家晒不晒被子?多晒被子对身体好,结了婚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偷懒了。”王丽琴下楼梯,不忘嘱咐陆敏。
陆敏盯着脚下台阶,抿了抿唇,“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年初去你家你还只洗被罩不晒被。”王丽琴从楼道里走出来。
这栋楼挨着隔壁小区,中间的铁栅栏成了天然的晾被子的架子,王丽琴踩上台阶取被子。
陆敏在旁边等着。
王丽琴将被子递给陆敏时瞥了她一眼,她心说不好,果然——
“敬承这一忙起来,得出差好几个月?你的肚子呢,没动静?”
陆敏一时心急,语气冲了些,“妈,我说过了,现在暂时不要孩子。”
“我不就问了一句,这么着急干嘛。”王丽琴咕哝,从这块台阶上下来,转去旁边。
陆敏沉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说话。
胸口好像塞了团棉花,让人呼吸困难,又不至于窒息。
女儿总这么逆着自己,王丽琴也很委屈,“你小时候多喜欢黏着我呢,长大了反而不亲了。去年那段时间,家里人多担心你啊,你宁愿在历城待着,也不回家。”
她又折起一个被子,陆敏将上一条搭在肩上,举高手臂接这一条,短裤随动作微微上移。
王丽琴动作一顿,没把被子给她,搭回栅栏,弯腰撩开她大腿根的布料,皱眉,“我就说你那几年该控制控制饮食吧。现在这幅样子。有没有什么药膏能祛一祛?”
几道弯曲的白色纹路衤果露在夕阳底下。
陆敏低头,屈指按下裤腿。
王丽琴皱眉:“这么年轻小女孩,身上的到处是这个,多难看。敬承就没跟你提过?”
陆敏执拗地站在沉默不语中。
王丽琴看她不开心,欲言又止,只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又嫌我说过了。不管你了。”
轻飘飘地叹息落在陆敏身上。
她咬唇,眼睫颤了颤。
/
路灯低矮昏暗,墙皮脱落的建筑站在夜里,纵横交错的老旧电线切割月色,偶尔响起蛙鸣。
便利店门口亮着盏白炽灯,老板娘摇着扇子昏昏欲睡。
后备箱砰一声关闭,司机拍了拍手,绕到驾驶座,启动车子,“姑娘,出发啦。”
“哎。”陆敏小声应着,收回视线。
窗外景物飞速倒退。
到小区楼下后,司机师傅帮忙将两个沉甸甸的纸箱卸下来,陆敏拖着走了几步,楼里的保安过来帮忙,一起搬到地下储藏室。
陆敏本来什么都没有拿,锁门时犹豫了一下,进去翻了个笔记本出来。她抱着笔记本和自己那袋糖上楼,解锁进门,家里没开灯,鞋柜里的男士拖鞋在原地。
陆敏换了拖鞋,赶紧打开电视,顺便叫:“二九。”
叫了两声没动静,她赶紧走过去查看情况。
二九又将嘴巴挂在笼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陆敏一边开笼子一边叫二九,小东西慢悠悠睁眼,敷衍她:“biu~biu~”
又是一天没管它,陆敏心虚,检查了眼门窗,赶紧把它抱出来玩。
平时玩闹最积极的小东西这会儿别开脸,动也不动,“敏敏,tui!敏敏,tui !”
“只是晚回来几个小时,就要tui我吗?”陆敏俯身配它的晚餐,弄好后将它放在小碗前。
二九一脚踢翻饭盆。
陆敏:......
脾气还挺大。
“陆二九!”
二九觉察她心情不妙,悄咪咪伸脚,想将打翻的饭碗勾回来。
可惜腿短。
陆敏歪头,视线落在它脚下。
二九收脚,昂首挺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峙片刻。
陆敏碎碎念,“今天回来晚了,对不起,但是陆二九你不要太过分,我脾气可不好,惹急我你今晚就没有电视看。”
陆敏捡起小碗,重新弄了一份饭,二九这次学乖,依旧傲娇地不看她,但是吃晚饭吃得很老实。
陆敏趁这个时间收拾笼子下的粪便和鸟粮渣。
今天出了好几次汗,回来时换上了原来的衣服,身上黏腻,她打算洗个澡,起身开电视。
二九吃饱喝足,心情大好,扑棱翅膀,追她,“小美女亲一个,啵啵。”
“小美女亲一个,啵啵。”
陆敏点它脑袋,“去去去。”
笔记本和薄荷糖还躺在茶几上,她随手拿走,放进书房抽屉里,然后回卧室找衣服,进浴室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