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杭敬承懒得跟她装了,随意应着,“陆老师教育得对,但是陆老师。”
“你怎么知道我要浪费。”
视线如有实质,懒散却锐利,像某种巡视猎物的兽,将利爪按在她腿上。
杭敬承:“放哪儿不是吃。”
藏着尖爪,从脚踝游移到小腿,撩开裙摆,膝盖,大腿,虎视眈眈的威压。
她忽地明白他要做什么。
瞳孔骤然放大。
杭敬承掐腰将她按下去,顺便问:“要不你叫声好听的?”
陆敏别开脸。
心脏砰砰响在耳边,一声一声大过雷声轰鸣。
他早就料到,笑了笑,埋头下去。
陆敏绷紧脚背,将手指插|入他发间,不觉得自己是牛奶了,觉得自己像早上粥里那颗枸杞,给他搅得七零八散。
作者有话说:
跪了。
*歌曲《祝寿歌》
*改编自歌曲《生日快乐》(李雪莱)
*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
第55章
因为前一夜的放纵, 陆敏睡得很沉,清早不小心被吵醒,迷迷糊糊揉眼睛。
屋里没开灯, 杭敬承掸了掸裤腿, 回身安抚她,“没看清撞床尾凳了,没事,睡吧。”
陆敏上下眼皮打架,翻了个身,继续睡。
然而意识里有一根弦清醒着, 时刻跟瞌睡虫作斗争。
听到脚步声从衣帽间走出来,陆敏挣扎着爬起身。
脚尖探下去, 勾到拖鞋。
从床边路过的男人停住, 不动了。
视线落在她身上。
好像哪里不对劲。
陆敏揉眼睛, 扫了眼一旁的落地镜。
女人身形窈窕,肤色白皙, 长发乱糟糟, 散落背后胸前——是身上唯一的遮挡。
杭敬承正低头整理衬衫领口, 清早要起床的不爽一扫而光, 似笑非笑抬眼瞧她, “打算挽留我?”
咕咚。
陆敏听见自己的羞耻心投湖的声音,立即掀被钻进去。
哗啦一声, 被窝隆起身形, 两条白嫩匀称的小腿还悬在床沿外。
杭敬承笑,“今得去剧组。你下回早点。”
陆敏不想理他, 埋在被子里, 慢慢从床头钻到床尾。
伸出一只手, 捡走自己的睡裙。
白色羽绒被底下人形鼓动,窸窸窣窣,片刻后,停下来。
她先探出脑袋,然后掀开被子,揉着眼睛下床去找行李箱。
杭敬承目睹全程,原该去吃早餐,却也耐着性子等着看她要做什么。
陆敏从行李箱里翻出个纸袋,从里面拿出蓝色印纹包装盒。
站在衣帽间门口,睡眼惺忪看着他,发呆。
“这么早吗?”
杭敬承视线落到她手里,“嗯。今天开工早,你再睡会儿。下午叫人来接你。”
“嗯,唔......”陆敏靠住门框,用胳膊挡脸,打了个哈欠,“给你的礼物。”
杭敬承走过来,“是什么?”
“一对,袖扣。”
她连打几个哈欠,泪水涟涟,牵起他的食指,示意他抬胳膊。
从包装盒里拿出一颗袖扣,然后找到他的袖口,指腹摸到原本的扣子,动作顿住。
“嗯?”杭敬承轻声,以为她睡着了。
陆敏抬头,泪光闪烁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忘记学这个怎么戴了。”
杭敬承扭头笑出声,又看回来,“戴这个得换件衬衫。”
陆敏失语。
表情的意思大概是‘为什么不早说’。
杭敬承看了眼时间,去衣帽间换了件衬衫,将扣尾竖起来,穿过双层袖口,最后掰正,招手叫她过来,“整理一下。”
陆敏睡眼惺忪靠在门框旁,小鸡啄米,闻言慢吞吞走过来,给他理了理袖子。
杭敬承盯着她垂下的湿漉漉像沾水猫尾的眼睫,说:“看上去挺贵。”
“嗯?”
“这礼物。”
陆敏放下他的右手,牵起左手,“是有点贵。”
杭敬承:“给你报销?”
她摇头,“我买得起。”
“那谢谢。”杭敬承立马不跟她客气。
顺便摘掉袖扣,换回刚才那件衬衫。
/
陆敏早上醒了之后,干脆跟杭敬承一起吃了个早餐。过后窝在沙发上陪二九看电视。
窗外天气依旧不太晴朗,仿佛笼了一层灰扑扑的玻璃罩,雨密风斜,入目阴郁。
因为很少出门旅游,也不爱出门,陆敏没什么要去逛街打卡的意识。
房间开足冷气,她抱着毯子在沙发上午睡。
这一觉睡得不太安逸,陆敏双目紧闭,睫毛微颤,蹙起眉头。
忽地一脚踏空,像是坠入深坑。
她胸口剧烈起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陆敏惊悸未定地打量四周,确定自己是清醒状态,捡起落到一侧的毛毯盖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梦见那些。
门铃响起。
她抬手揩了下满是冷汗的额头,抽纸巾擦了擦,整理好自己,走去门前。
“嫂子?”杭维伊在门外说话,“我哥叫我来叫你下去吃饭,下午一起去片场。”
一起去片场的还有杭维伊,陆敏有点意外。
不过并不反感。
或许是因为他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又不是自己的学生,她对他又有种特别的亲切。
所以她并非一视同仁地讨厌所有人,并非完全不喜与人交往。
她单纯不擅长与别人维持亲近的关系。
更准确地说,是不擅长主动地维持亲近关系。
车上,杭维伊说自己不想去片场,但是他哥给的太多了。
陆敏不解,但到片场之后,暗自感谢杭敬承的大方——
这场戏在操场拍,各种机器设备的电线缠在一起,几乎有小树树干粗细,铺在地上分散开,像树枝。
面前来来回回上百号人,有的穿着工装马甲,跟对讲机大声讲话,有些在架设备,有些在准备化妆。
陆敏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视线追着过路的人穿梭而去,然后收回。
杭维伊比她大胆地多,四处瞭望,看到什么都会去搭个话。
“今天下午主要就是这里两场戏,我得先去盯着。”杭敬承手里拿了份文件,看腕表,“你先跟维伊到处逛逛,看现场拍摄也行,有事可以找苏浩。苏浩。”
他叫另一侧的助理。
苏浩正在遮阳棚下整理文件,往桌子上墩了墩,跑过来跟陆敏打招呼,“嫂子。”
陆敏礼貌点头。
杭敬承嘱咐他:“等会儿帮我照顾一下。”
苏浩:“好嘞承哥。”
“这场戏马上开始,我先过去。”杭敬承对陆敏说。
她点头,“你快去。”
“好好玩。”杭敬承略一颔首,转身朝导演那里走去。
杭维伊手里多了俩冰棍,递给陆敏一支,“嫂子,这戏女主角才十六岁,新人演员,据说没演过戏呢,说话声音跟你有点像,我一听就这么觉得。”
杭敬承和苏浩都去忙,陆敏就算有事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这时候有个认识的话痨在身旁就显得太美好了。
至少她不会一个人尴尬。
陆敏看着这支不知道哪来的冰棍,犹豫片刻,接过来,撕开包装纸,朝他刚才过来的方向看去。
“女主角是哪一个?”
“就那个,怀里抱了把吉他的那个。”杭维伊咬冰棍,伸手指指向不远处一个穿校服的女孩。
远远看过去,那女孩坐在小板凳上吗,瞧着身材不高,脸上带着点婴儿肥,少女式的清丽,像世纪初日本杂志画报上的那种女孩。
“挺好的,看上去很有灵气。”陆敏说。
“漂亮吗?我觉得一般般。”杭维伊满不在意。
陆敏只看他一眼,没有接话。
杭维伊完全没察觉她的不理睬,看向拍摄现场,眼前一亮,“嫂子,去看他们拍戏?”
说罢也没管陆敏的回应,径直走过去。
因为刚才是杭敬承亲自去门口将两个人接过来的,偶尔有剧组工作人员路过,好奇地打量陆敏,她一个人有点尴尬,默默跟上杭维伊。
杭维伊社交恐怖分子属性,对摄像和灯光好奇,迅速跟身旁的工作人员攀谈起来。
然后满载而归地转身跟陆敏科普。
“嫂子,看见那个没,导演面前那几个屏幕,中间那个叫大监,旁边还有别人看的,搞细节的,叫小监。然后那个指挥搬苹果箱的是道爷,管道具的,搞灯光的叫灯爷......苹果箱是垫脚箱就算了,那个板子,居然叫米菠萝,我还以为是什么水果泡饭。”
“米菠萝?”陆敏捕捉字眼。
杭维伊给她指,“就是那个,打光的泡沫板。”
陆敏:......
合着杭敬承是被这个砸了头。
她以为是长在树上的什么东西,不小心掉下来砸到他,过来第一天特意留心了他的脑袋。
半下午太阳出来了,杭维伊不知道从哪给陆敏弄了把遮阳伞。
转身就跑了。
陆敏坐在操场看台最顶上一个台阶,低头看了看一旁的防晒霜、小饼干、纯净水和充电宝,默默撑起伞,目送他的背影欢快跑开。
忽然觉得他像旅行青蛙,每次回来都给她带点东西。
底下已经开拍,因为离得远些,听不到在说什么。陆敏原以为女主角练习吉他,今天会拍相关内容,但是没有。
好几台机器对着三两个主角拍摄,而周围围着几十号人。演员需要在这种环境下进行表演。
张暮和杭敬承都在不远处的监视器后,后者兼顾不间断来找他的各个组的人,签文件或是核对事项,偶尔起身接个电话,回来后拎起裤腿坐下来,手肘撑在扶手上,继续看监视器,偶尔跟张暮聊几句。
好像一切都能拿捏得有条不紊,从心所欲。
“我哥挺牛的。对吧。”杭维伊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
陆敏顿了顿,诚实点头。
“他从小脑子就好使,成绩好,性格也好,想做电影,就做起来了。”杭维伊说。
末了,忽然补一句:“就是运气不好,不会投胎。”
“什么意思?”陆敏因为最后一句话产生疑惑。
杭维伊依然那副少年意气、没心没肺的笑容,看她一眼,挪开视线,“没什么。”
“开玩笑的。”
“嫂子你想知道下场戏拍什么吗?”杭维伊问。
他并不等陆敏的回答,站起身,长腿一跨,几下走下台阶,混入人群。
陆敏缓慢移动视线,看向杭敬承,眼底多了份迷茫愁惘。
第二场戏在走调度,操场上多了几个演员,演主角的女孩原本站在‘角落’,忽然变成众矢之的,表情惶然惊愕,随后笑着解释了什么,众人窃窃私语,她也跟同伴聊着什么。
然而当众人散去,女孩自己抱着腿坐在草坪上哭泣。
陆敏没看明白这场戏在干什么,杭维伊噌噌噌跑上来,一句话概括了这场戏:
“她的好朋友当着同学的面把她暗恋别人的事捅出去了。”
陆敏恍然大悟,片刻后心口跟着揪痛了下,看向拍摄区。
镜头前那女孩将惊慌失措、否认、装作不在意,演得很好。
陆敏觉得自己在照十五年前的镜子。
/
剧组有个词叫“抢密度”,意思是争取在一天中某个特定时段的背景下完成拍摄。
今天剧组抢的是落日,所以收工很早,不到七点就基本结束。
杭敬承领陆敏去逛大学旁边的夜市。
据说这边的建筑大多是上世纪上半页建成的,独具特色,门头精致,窗格规整,大块青石低调气派,独具特色的欧式风格。
各种小店营业中,街头也有小摊。
路边栽梧桐,月下枝叶轻曳。陆敏跟在杭敬承身旁慢慢地走着,脚下影子拉长又变短。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杭敬承说:“她啊,张暮找的,也不是学艺术的,就是普通高中生,挺有意思一小姑娘,当时听到他问的时候,很干脆地问自己能不能当主角。”
陆敏原想问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手里的手机嗡了一声。
打开看,是原来的班级群里的消息,无感紧要。
她却盯着自己钉钉的聊天列表愣神。
杭敬承看过来,大概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想退群?”
陆敏说:“但是现在还没正式辞职。”
杭敬承缓步走着,偏头看了她一会儿,“所以是什么让你想要辞职?”
陆敏沉默片刻,在某棵梧桐树前停下,转身看着他的脸。
杭敬承只是松散随意地垂眸瞧她,没有给她压力。
她说:“我今早又做了那个梦。”
“梦见去年夏天,那件事刚发生的时候。”
陆敏语调平静,澄澈的眼睛看着杭敬承,他觉察她的恐惧、胆怯。
觉得心疼。
“我就是忘不了那种眼神。震惊中夹杂厌恶的眼神,他们不用说话,只用眼睛告诉我,‘我对你太失望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师’。”
事情刚发生时,许多人在议论。
很长一段时间,她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这样的眼神,来自她爱护的学生,来自曾经信任她的家长——那种对传言表示震惊、难以置信,对她的行为表示恶心嫌弃的眼神。
“不是这样。”杭敬承摇头,“你做的没有错,只是舆论往往盲目,恰巧你被伤害,但是你没有错。”
陆敏用力挤出笑容,想要回应他的安慰。
失败。
于是不再勉强自己。
她说:“其实我知道。后来知道,其实当时有很多人站在我这边,相信我,安慰我。但是我好像只能听到不好的声音,就好像全世界都在指责我的失职,说我要么没安好心,要么就是滥好心。”
“直到现在,我也不能摆脱这种声音。杭敬承。”她抬头看着他,“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的学生。保持距离吗,还是像原来一样。”
关于那件事情,质疑声太多,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去“告密”,究竟是为了学生,还是为了满足自己自私的圣母心。
她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以为有些伤口,不去触碰,就会愈合。
原来不会。
关于教师这个职业,到底要做到哪个程度,她找不到边界了。
陆敏抬头,像狸花猫一样的,清冷的,疏离人的,琉璃一样的眼睛,此刻流露的只是脆弱,将肚皮袒露出来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