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桃在心里犯嘀咕:
哦,原来他只喜欢铜锣烧。
***
元宵节之后,迎来了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雪。
路上到处是积雪,还结了冰,导致整座城市的交通瘫痪。
考虑到安全问题,小学延缓三天再开学。
岑淑婉没送鹿桃去幼儿园,趁自己不上班,把陈牧也叫来陪着鹿桃一起学习。
他现在倒是不抵触来鹿家,却只能接受来了之后有鹿桃陪伴,而且有时候呆的时间长了,仍旧感觉浑身不得劲。
岑淑婉并不强求,一天只上两节课,一节课四十分钟,中间休息时间允许陈牧也回家待一会儿缓一缓。
陈牧也却是争气,他心里不舒服只会忍着,从没有真的在课间时候回家里龟缩,那样太没男子气概,被陈高峰知道了恐怕又是一顿数落。而且,课间十分钟,鹿桃一撂下笔就拉着他聊个没完。
聒噪。
实在太聒噪了。
陈牧也实在不懂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话,从动画片聊到美食,就算是窗户外面飞过一只鸟都能引起她的兴趣,叭叭个不停。陈牧也别说附和,连让她闭嘴都做不到,这几天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其实也不能怪她。
鹿桃刚开始还非常高兴小哥哥能陪着自己学习,谁叫岑淑婉这么严格,上课的时候不仅不允许她和小哥哥说话,更不允许她偷偷用余光瞥他。这不好比一块肥肉放在嘴边,哪怕她口水淌了一地能淹死人,也不许她尝一口或者擦擦嘴。
简直太折磨人了。
岑淑婉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当天的课结束之后,她改完两个孩子交上来的课堂作业,愁的直叹气。
鹿茂勋温好牛奶,送到卧室。
鹿桃正在床上趴在看图画书,小脚丫一晃一晃的,天真可爱。
和旁边一脸苦大仇深的岑淑婉形成鲜明对比。
她拿着两个孩子作业本,让鹿茂勋到阳台上说话。
“瞧瞧你女儿的拼音,写得简直比狗爬还要丑,自己的名字写这么久了,还是东倒西歪的,”岑淑婉压着火,“学习态度不认真,又不自律。年前买的字帖,到现在还没描一半。”
鹿茂勋安抚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活泼调皮点,很正常。她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阶段,想让她像大人一样安稳,这也不实际啊。”
岑淑婉翻了个白眼,“你再看一看阿也的作业。老陈搬过来之后没让他再去幼儿园,拼音这些基本的内容我第一节 课考过他,不至于说是什么都不会,但也差不离。扛不住阿也是个聪明又踏实的孩子,我头一天教的内容,他第二天回课不但都会了,还能举一反三。瞧瞧,自己的名字写得多漂亮。”
她隔着玻璃,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鹿桃的方向,咬牙切齿:“真让你女儿把我气死了……”
鹿茂勋顺着她的后背拍一拍,连声应:“是,桃子的态度确实不对,回头我说她。”
岑淑婉乜斜他,狐疑:“你舍得?”
“舍得,那必须舍得,”鹿茂勋啧了一声,“学习事大,得让她提前有升小学的紧张感。”
见他愿意配合自己的教育,岑淑婉稍微松了松气,跟他回屋了。
***
隔天上班,临出门的时候,鹿茂勋把鹿桃叫过来说悄悄话。
“妈妈让你写字帖,怎么到现在还没写完?”
鹿桃瘪嘴,拧着衣角不想说话。
她不爱写字帖,太枯燥无味了,写久了手还疼。
鹿茂勋说:“你不是想吃肯德基么,今晚下班,爸爸给你买回来,但咱们今天要好好学习,保证功课过关。怎么样?”
鹿桃眼睛“唰”地亮了。
她伸出小手指,“拉钩。”
今儿小学也开学,岑淑婉得去上班,所以他们两个的作业,昨晚就已经写在纸上了。
陈牧也比寻常晚到了半个小时,一起跟着来的还有许久不见的周俊豪。他妈妈“善心大发”,给他放了一天假,可以不去衔接班上课,实则是她想去做美甲,没空接他放学。
周俊豪立刻撒丫子跑来找鹿桃玩,没想到能在楼道撞见陈牧也,他还特稀奇,自己只是几天没和他们打照面,陈牧也竟然愿意出门了。
最惊奇的是,进了鹿桃家,陈牧也竟然显得比他还熟,自己轻车熟路的到书桌那儿坐,从几块花布缝起来的背包里掏出作业本和铅笔,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然后专心致志地写作业。
周俊豪傻眼,“这……什么情况?”
鹿桃没心思回答,给他倒杯水,也坐到书桌前写作业去了。
房间里一时只有铅笔和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周俊豪待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便走了。
客厅的钟表转了一圈又一圈。
鹿桃手腕酸痛,放下铅笔休息,侧头才发现周俊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她去给陈牧也接杯水,回来见到他在作业纸上写名字,一笔一画,工工整整,比她的狗刨式字体漂亮不知道多少倍,怪不得妈妈让她描字帖。
鹿桃趴在桌子上,脸颊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背,细腻的触感,一碰即离。
陈牧也的“也”字向上挑起一个长长的勾,他用橡皮擦掉,重新写了一遍,才挪开眼瞧她。
鹿桃特别诚恳地问:“小哥哥,你能教我写字吗?”
陈牧也认识的字、会写的字并不多,写得最好的不过是自己的名字,他没那个能力教她,于是果断摇头。
鹿桃失落地垂下眼睑,蔫不拉几地趴在那儿。
陈牧也用拼音在纸上问她想学什么字。
鹿桃说:“名字,我的名字。”
陈牧也想了想,又写:明天吧。
鹿桃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拖到明天,但因为他答应了,心情一下子又雀跃起来。
***
晚上,岑淑婉回来检查她的功课,完成的情况比以前要好,也就没管鹿茂勋给她买垃圾食品的事儿。
收拾书桌的时候,她见陈牧也的本子落在这儿没带,想着明天还要用,随手把封面盖上,和鹿桃的练习册放在一起。
如果她方才将本子翻过来,就能看见背面密密麻麻全是鹿桃的名字。
从字迹凌乱,到逐渐工整,最终做到一笔一划彻底熟练。
第5章 学前
鹿桃难得玩的这么尽兴,吃完快餐还可以看动画片,导致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起来。陈牧也来的更是越来越晚。
春乏秋困,人之常情。
不过他一进门,鹿桃就发觉他变得不太一样。
好像……
头发短了一些。
更精神了。
见鹿桃一直盯着自己的头发看,陈牧也难为情地摸了把鬓角,眼神里露出不安,无声地问:很奇怪吗?
鹿桃摇摇头。
小哥哥长得漂亮,就应该把五官都露出来。
尤其没了额前的碎发挡着,一双吊梢眼更有风情了。
他好像比初见的时候更瘦了一些,下巴尖尖的,身姿愈发挺拔。
鹿桃羞涩地眨眨眼,乖巧地坐在他旁边,翻开本子,随口问:“小哥哥去哪儿剪的头发?”
陈牧也将削尖的铅笔摆出来,指了指窗户。
鹿桃突然咋呼一声:“你愿意出门了呀?!”
陈牧也已经习惯了她一惊一乍的风格,神色淡然地颔首。
其实是被陈高峰“威逼利诱”骗去的,当真的踏出小区大门,他觉得外面其实没那么可怕。
以前胆怯,不过是无知而已。
鹿桃开心的不得了,思绪一下子扯远了,“周末我们去公园玩吧。你会不会滑旱冰?我可以教给你。”
旱冰是什么?
陈牧也听都没听过。
但鹿桃喜欢的应该是有趣的事情,他愿意尝试。
只是——
陈牧也点了点摊开的田字格,在上面写了行拼音,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问:你的名字还写吗?
鹿桃神游一圈,终于回到了现实生活中,点点头。
陈牧也昨晚回去,练习了很久才把她的名字写好。
中途被进房间送水果的陈高峰瞧见,还嘲笑他小小年纪就学会写女孩儿的名字了。
陈牧也不以为然,他既然答应了鹿桃要教她,就得好好练习,这跟她是男是女没有任何关系。
鹿桃捏着铅笔,照着他的样子写了一行,歪七扭八,字像在格子里爬。
简直不堪入目。
陈牧也抿着嘴沉思了会儿,把椅子挪近,一只手盖在她手上,带着她写。
鹿桃视线落在他手上,喟叹:
小男孩儿的手指都像小哥哥一样又白又长,这么精致吗?
应该不是。
周俊豪的手指就挺短的,掌心还总是出汗,他们以前在一起玩的时候,好几次周俊豪想牵她的手,都被她甩开了。
小哥哥和他就不同,他的手永远干干净净的,没有汗水,反倒有股淡淡的清香。
正出神,额头突然一痛。
鹿桃捂住脑门,嗷呜一声,抬眸瞅他,可怜巴巴的。
陈牧也又用很凶的眼神瞪她,绯红的唇瓣张合。
鹿桃知道他在怪她没有集中精神。
她自知理亏,嘟囔:“对不起嘛……”
陈牧也因为要抓着她的手写字,大半个身子不得不靠着她,一侧头就看见她圆嘟嘟的脸颊肉,都说胖胖的小女孩儿特别可爱,鹿桃确实是这样的,笑起来像只白团子,皱眉扮委屈也好玩儿。她的皮肤又白又细腻,上次他没有用力就捏出一道红印,现在她额头上更是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红,正是被他敲出来的。
陈牧也后知后觉的产生愧疚,掌心盖在她脑门儿上轻轻揉了一下。
鹿桃纤细睫毛如扇子般“唰”地掀开,黑漆漆、水灵灵的眼珠盯着他,脸颊的酒窝又出来了。整个人带着一股狡黠的机灵劲。
陈牧也张了张嘴巴,努力挤出几声破碎的气音:认真。
鹿桃懂了——
她现在很容易就能明白陈牧也的意思。
岑淑婉不许他们在课上说话,但鹿桃实在忍不住想和小哥哥交流,只要瞧他一眼,他们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但陈牧也很少配合她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他还是喜欢学习的,态度也认真,怪不得学什么都很快。
她调整坐姿,背脊挺得和他一样笔直。
陈牧也这次没抓她的手,让她自己写。
鹿桃一笔一画写的仔细,效果还真不错。
陈牧也没再管她,坐回去继续学自己的,没一会儿,鹿桃凑过来,要么摆弄他铅笔盒里的文具,要么趴在桌子上拱脑袋,细软的头发时不时蹭过他的手背,挠得痒痒。
陈牧也被弄的没心情再看书,拧眉,不爽地扯她的辫子。
很轻、很轻的一下。
鹿桃这个娇气包,夸张地喊了一声,把他吓一跳,还以为真的扯痛了。
结果一眨眼,她又笑了:“小哥哥,你要不要跟我去公园滑旱冰?”
陈牧也只想让她别再打扰自己,胡乱点了点头。
鹿桃立刻像中了天大的奖,欢呼了一声,终于能安安稳稳的学习了。
***
周末,父母都不上班,陈高峰也在家,一起陪着孩子们到公园玩。
早晨起来,陈牧也精神不太好,昨晚他翻来覆去总是做梦,醒来却记不清了,脑袋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但因为他一贯沉默寡言,除了鹿桃,谁都没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劲。
陈高峰还沉浸在他愿意出门的喜悦里,同鹿茂勋聊得火热。
岑淑婉偶尔插一句话,大多数时间在举着相机拍风景照。
鹿桃和陈牧也手牵手往滑旱冰的场地走,她侧着脸,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阵,小声问:“小哥哥,你不开心吗?”
陈牧也晃晃脑袋,张嘴:没有。
“可你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鹿桃想到他那张硬邦邦的床,又联想到自己每次回乡下睡大通铺,醒了之后也是心情烦躁,谁都不愿意搭理,和陈牧也的状态如出一辙,于是问:“昨晚没睡好吗?”
陈牧也点点头,他偶尔会这样,缓一缓就没事了。
鹿桃眼珠提溜一转,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因为是周末,旱冰场人满为患。
带他们租了鞋子,岑淑婉留在台上看着东西,两个父亲带着孩子们到池子里玩。
陈牧也穿了旱冰鞋,起初找不到平衡点,站都站不住。
大庭广众之下,他控制不住摔了几次,窘迫的脸通红,抓着扶手不敢挪步子。
鹿桃恣意地滑了一圈,稳稳地停在他面前,不由分说地牵住他的手,“我教你。”
陈牧也咬着唇,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跟她走,其实是不想让她在旁边看自己出糗。
陈高峰看这小子犯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碍于周围人多不好发作,于是温和地劝鹿桃,“你先去玩,叔叔陪着他。”
鹿桃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
鹿茂勋扯了一把陈高峰,倒是挺愿意看他俩相处,说:“让小孩儿在一起玩,你瞎掺和什么。”
陈高峰瞅见自家小子虽然脸上不太乐意,但鹿桃牵他,他反倒把桃子的手攥的紧紧的,生怕人跑了一样,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主。
他无奈地笑了笑,摆手:“不管了。”
旱冰场里很多人都是初学者,时不时摔个屁股蹲很常见,根本没人在意他。
陈牧也又摔了几次,幸亏腰上戴着软垫,没摔出事。鹿桃没笑他,反而安慰:“第一次滑旱冰,都这样。”
他绷着的弦因此逐渐松下来,专心投入到玩乐里。
实话实说,鹿桃不是个好老师。
她只让他摸索,唯一做的就是在旁边陪着。
幸亏陈牧也聪明,学起来很快,没几圈就基本上掌握了要领。
两人牵着手在池子里滑了一圈,鹿桃夸他厉害,没留神撞到旁边的人,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小身板向前扑过来。
陈牧也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脚下打滑,直直地摔在地上,“砰”地巨响。
他疼得一时半会没睁开眼,眉间皱成个疙瘩,还担心怀里的鹿桃,指腹摸了摸她的小脸,在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鹿桃吓懵了神,慌张地喊他的名字,接着扬声叫不远处的大人。
周围有人过来扶了一把,陈高峰急慌慌地跑过来,查看陈牧也的脑袋,水泥地硬得很,他后脑勺立刻起了个大包。
鹿桃泪珠啪嗒啪嗒往下砸,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出来了,抓着陈牧也的衣袖,手指还在颤抖。
陈牧也这会儿缓过劲来,睁眼看见鹿桃哭得梨花带雨,还有点无奈。
他在袖子里伸出手,勾住她的指头,轻轻地捏,暗示她: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