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遥遥对他道谢:“多谢贵人。”
赵玉抿着唇,不置可否。
严暮自见他不应声,只觉得这人性格如此,也不多加攀附。
她低头看见傅允文的青山之上染上了些许血迹,立时惊出热泪:“傅表兄,你的手受伤了,我帮你包扎。”
傅允文看着那道再晚些包扎就要好了的血痕,温和地笑着,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来包扎。
赵玉紧紧盯住那边包扎的二人,攥住刚才控马时被笼头狠狠扎入的血洞,给自己点了止血的穴位,翻身下马。
严暮自只觉得脖颈一凉,回头再看时,刚才马上的红衣郎君早就一骑绝尘,不见踪影。
翠圆指着雪地上斑斑拖出好远触目惊心的血迹,低声对严暮自道:“娘子,刚才那位制住疯马的上京贵人好似也受伤了,比傅家郎君还要重些。”
作者有话说:
凌官:我来救你了,老婆
傅表兄:不用担心,我会出手
凌官: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是吧???
媏媏:→_→我的美德之一,绝不攀附权贵
凌官:这太子不做也罢
第9章 九场梦
碍于傅允文还在,严暮自并未吱声搭话,仍旧是一副被吓坏的可怜样。
她钗环凌乱,鲜红欲滴的娇唇衬得小脸愈发似雪凝白,眸光翦水,如蕴含万千委屈水意,令人看了就心生怜意。
“傅表兄,今日是我连累你了。”
淡淡一句话,就将方才的惊心动魄囊括带过。
既没有说谁的不好,也没有陈述自己的境遇,他并没有去看严暮自那张雨打娇花的脸,下意识低下了头去看她那被划破的袖口。
傅允文的心不由得抽了一下,他听姑母说,她那个继母所生的弟弟也是极为蛮横,也是,这样下狠手的继母,能教出什么样的好儿郎?
继母面慈心狠,教出她那骄恶的继姐和蛮横的继弟,她又这般善良娇弱。幼失所恃,她肯定只能一个人默默含泪,不舍回击,这些年她在家中一定十分不好过吧?
他抬眼看向那双如同幼兽般无害的明眸:“严妹妹,梅花观在山顶,入夜难免凉些,多穿些才好。”
话毕,他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严暮自的身上,遮住了她衣衫上的狼狈。
她身量窈窕,即便是叠了两层厚厚的披风,看上去也并不臃肿。
傅允文将系带系上,然后道:“我先去将这里的情况去跟姑母回句话,你慢慢来就好。”
说着,也不待严暮自回话,兀自跳下了车。
他眉目舒朗,对着严暮自时的那股子温柔消失不见,看向狼狈追来的车夫时不苟言笑:“知州夫人不出半刻就会知晓此间之事,这一次可说是惊险巧合,若是再出差错,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心怀鬼胎的车夫缩缩脖子,连连称是:“郎君说得是,天冷路滑惊了马,可与我无关呀。”
他可不是家生子,只是拿了银钱就按照柳夏的吩咐办事而已,当初柳夏也说了,这不过是个没有母亲庇护的孤女罢了,还说了这事连她父亲都不会管,出了事也不怕的。
这他才敢照做的啊。
谁知这会子又扯上了什么知州,天可怜见,他哪里惹得起?
傅允文见这车夫总算是老实了,朝车上的严暮自摆摆手,转身走进了风雪之中。
朱果圆嘟嘟的脸上满是怀疑,蹙着眉看着那青色的背影,道:“娘子,傅家哥儿把衣服都给你穿了,会不会冻坏了呀?娘子你看,傅家哥儿是不是打了个寒战……”
马车在车夫的驾驶之下,再次稳稳当当行驶起来。
严暮自目光从一片白茫茫中的青色处收回,打断了朱果的絮絮叨叨:“那必然会的,小夫子的身子骨看上去还没我强。”
翠圆翻开她的衣领,入眼皆是一片被撞的青紫:“东院这是又要娘子的性命吗?”
严暮自冷哼:“我只是一时不察,若不是傅允文在旁边,我不好行动太过,撞都不会撞到。也不必查,怪道是刚才上车没看见车夫在,上了车才来的。这车夫看着面生,想必也是外头找来的。”
翠圆看完紧忙将衣领拢起,生怕车外的雪气钻进来冷着自家娘子:“待此番去斋醮将事情敲定了,再让杨大娘子去说合,主君不敢不给这个面子。眼下只有这事情是一顶一得要紧,所幸的是娘子也无碍,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切也只能先忍忍了,待回来再说。”
严暮自黑白分明的眸子轻眨,透出几分狡黠:“不必等了,现下估计严安秋的脸已经开始烂了。”
翠圆惊疑不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朱果抱着汤婆子,在一旁得意洋洋:“上月就安排的了。”
翠圆黯然:“你也知道?”
严暮自拢过她的手,触手冰凉。
刚才疯马跑得急,翠圆与朱果都惊慌失措地在雪中跑了好长一段路,灌了不少的凉风。
严暮自将汤婆子放到翠圆手边,安抚道:“姐姐行事周全,要是知道了定然不让我以身犯险。然而,今日之事姐姐也看见了,一日防贼的有,可是哪里有千日防贼的呢?什么清者自清,什么自有报应都是假的,自己都不争气,不反击,怎么行?”
翠圆道:“这等子事也该让我来办才是,别污了娘子的手……”
严暮自拍拍她渐渐回暖的手:“姐姐心善,这等子事没我办得利索。”
翠圆是卫氏给她安排的婢女,虽然只大了两岁,可是心思比她缜密多了。
若是平常事,严暮自交给她办也就算了,然而她知道心善是翠圆的软肋。
翠圆也不是不开窍的人,这么多年说是主仆,实则她也是将严暮自当成亲妹子来疼的。
眼下看她身上都撞得青紫一片,自然也不会去心疼东院那群豺狼,她只是担心事情能不能做得滴水不漏,别连累到娘子身上才好。
“娘子没亲自出面吧?”
严暮自自嘲一笑:“自是没有,也是一模一样的生面孔,也是一模一样的外头人。我倒没想到,这种事情上,东院倒是想法与我如出一辙。”
*
傅允文将事情一五一十与杨氏说了,杨氏双眉紧蹙,良久才道:“我只当是小打小闹,没想到是这番狠毒心肠。媏媏如何了?无碍吧?”
傅允文不知她身上撞有伤,只道:“幸亏崔郎君来得及时,严妹妹无事。”
杨氏看向蒋氏:“崔郎君怎么会在那里?”
蒋氏若有所思,搬出温琢的说辞回答道:“崔郎君早晨去兜马了,想来是碰巧遇见了。”
杨氏点头,看向傅允文包扎地歪七扭八的手:“你也先下去,让府医重新包扎好了再走,身子要紧。”
傅允文本来是想同严暮自一道走的。
可是他刚才将外衣给了她,这一路走回来又有些染了雪气,身上已经开始有些不爽利,想着开了汤药再追上他们也来得及,从善如流行礼退下:“是,姑母。”
*
严暮自赶到的时候温府门前的车马已经准备就绪,看到她过来了,蒋氏连忙迎过来。
“快快下车,不坐这劳什子腌臜车,你同阿舒坐一道。”蒋氏摸着她的手皱眉,“冰似的凉。”
“嫂嫂,我这里有顶热乎的汤婆子和顶好吃的米团子,快快让严姐姐上来吧。”
温舒今日穿得喜庆,猩红的如意暗纹团绒披风暖意融融,卷了毛绒的兜帽盖在头上,肉嘟嘟的小脸下巴尖尖,笑着从车窗里探出个头。
严暮自自然是一万个应承,搓热手之后隔着车窗同她玩笑:“我看呀,需要米团子的可不是我,另有其人呀。”
“好嘛好嘛,是我想吃,姐姐快上来。”
*
赵玉站在阶上,远远看着她与温舒玩笑,她的眼睫上落了几分洁白的冰雪,眨眼笑间冰雪抖落。
风岩看见自家主子在发呆,顺着目光循去,恍然大悟。
他心下叹气,爷这是着魔了呀。
“爷,风雪大,今日还要骑马吗?”风岩上前小声问道。
他看着严暮自山上披着的男式青色披风,眸光深暗,挑起眉峰,扬声道:“哦,我这手啊,不碍事,小伤。”
风岩刚刚才看见他回来,并不知晓他的手上受了伤,是以不明就里低声道:“爷,什么伤?您的手受伤了?”
严暮自刚要上车,听见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
红衣郎君并没有避开她的视线,直喇喇对上她的,她这才想起刚才雪地上那一行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停-下上车的动作,想了片刻,还是提裙小跑了过去。
他的身量极高,严暮自到了他身前,只能仰头看他。
“崔郎君,今日之事,多谢了。”
“小事。”赵玉面无表情。
“刚才过来我看见地上有血,崔郎君是伤到手了吗?”
赵玉藏在宽袍大袖下的手动了一下,暗自用长指往那早已止血的伤口上用力一按,顿时血流如注。
他没有马上答话,只是将袍袖翻起,露出伤痕可怖的手掌,垂眸看她。
作者有话说:
凌官:老婆你看我好可怜555
第10章 十场梦
严暮自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刚才落了一地的血,这伤口可比傅允文手上那点子擦破油皮的小伤严重多了,足有二指宽。
当时她道谢这位贵人也不声不响的,她心中没有攀附的心态,也不会在傅允文面前对其他的郎君过为热络。
没想到伤势这么可怖。
长长的血痕在他掌心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虽然有些地方已经结痂,但是正中位置似乎伤得有些重,血肉泛出,血流汩汩。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快快请府医诊治才好。”蒋氏一脸担忧。
蒋氏早在一旁看着呢,本来只是想印证自己内心所想,一看太子殿下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马上歇了八卦之心。
笑话,这位爷是什么身份,破了油皮都能有够让他们家掉脑袋的。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早晨兜马顺手救人的时候不小心被笼头戳进去,剌了个小口子。”赵玉嘴上应着蒋氏的话头,狭眸潋光,甚是难得地低下下颌,睨向站在自己身前披着男人披风的小娘子,“说起来,严娘子呢?不碍事吧?”
严暮自听他这么一提,倒是觉得碰伤的肩头隐隐作痛。
不过眼前这位贵人伤得这般重,她倒不好大肆宣扬自己身上这一点点不碍事的小伤,不过也不能完全不提。
她螓首微摇,仰头对上那双狭长的黑眸,眼尾瞬间红了,眸中泫然,状似十分担心他:“我不碍事,不过是受了些小伤。倒是累得崔郎君受伤,快些去让府医看看吧。”
之前看着这个小娘子哭哭啼啼对着旁人之时,心中不知多厌烦。
今日她对着的人是自己了,即使他知晓这是这小娘子惯会用的伎俩,赵玉心中却有种奇怪的熨帖感。
原来她在梦里总是闭着的眸子这么亮,点漆晶眸染上一点水光,让他不由得怔了一会神。
赵玉轻咳一声,不动声色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心里暗骂自己差点着了这个小娘子的道。
“不用麻烦,迟了雪大些进山不安全。”他扬起下颌,脸廓骨线刻立,目下无尘的双眸似飞星明灿,抬起步子向掀着帘子支着腮看热闹的温舒走去。
兄嫂父母都没有将赵玉的身份告诉温舒,温舒只当他是个上京来的极为好看的世家郎君。
她从小锦衣玉食,养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见赵玉过来,便杏眼圆圆地看着他的脸,心中只叹这人长得好,也就只有严姐姐能跟他比一比了。
赵玉觑她一眼,她这才把圆圆的小脑袋收回去。
赵玉长身鹤立在车马旁边,反身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严暮自,俊眉挑起,红衣张扬,长直睫毛却乖顺地敛下星目中的期待。
“还等什么,你不是会包扎么?过来。”
*
本就不大的车厢之中满满当当坐着六人,温舒被挤到了犄角旮旯里去,因有两个外男在,她只能撅着能挂油瓶的嘴,蹙紧眉头与她心爱的米团子遥遥相望,不能团聚。
蒋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伸手将那碟子米团子移到她手上,她这才笑着大快朵颐。
严暮自盯着眼前包扎地歪七扭八的手,也有些发愁地蹙着眉。
她抬眼看向赵玉,试探道:“这样真的行吗,崔郎君,疼吗?”
她敢用自己三脚猫的功夫给小夫子包扎,那是因为小夫子的伤就算不用包也会好啊……
可是这人的伤看着就触目惊心,虽然她给他涂上了顶好的金创药,可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到底这人受伤是因自己而起。
赵玉自觉是个极为挑剔的人,可是因着方才她小心翼翼给自己的手心上药包扎,倒也连着对这个包得十分潦草的造型看顺眼了几分。
他还未及开口,风岩开口了。
“娘子说得什么话,我家爷大小在军中摸爬滚打,那可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什么疼没忍过,这算不上什么的。”
自家太子殿下根本不是上京中谣传的什么纨绔阎罗这起子人,那群小家子气的懂得什么,文修武略,虽然太子殿下只占了半修,可是武略可是实打实的。
在风岩心中,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在太子殿下身上,殿下也不会觉得疼的威武存在。
赵玉心中深以为然,他在舅父军中磨炼的时候受的伤可比这重多了,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小娘子还是没有眼光,看上个风吹就倒的书生,这书生看着就虚飘飘的,有什么意思?
他觑了风岩一眼,风岩马上意会他的意思,展开详细说道:“听娘子刚才说的,就那疯马算得上什么?塞外最烈的飞云马知道吗?郎君曾经降服过。”
蒋氏骇异道:“听闻那飞云马野性难驯,我叔父曾在关外行走,说是十个壮力男儿合力也降服不了一骑飞云。”
赵玉那双张扬的凤目轻垂片刻,抬眸看向严暮自,谦虚道:“没有风岩说得这么夸张。”没有受伤的手五指张开,顿了顿,道,“只降服了五匹而已。”
温舒塞了满口的米团子,捂着嘴道:“好厉害呀!”
严暮自也觉得佩服,跟着夸了几句。赵玉心中熨帖,目光柔和许多。
随后,他对着捧着糕点挤过来,要风岩给她讲塞外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的温舒,也都要和颜悦色几分,时不时还插着空补充几句。
车厢之中的气氛热络了不少,蒋氏的目光从那长相出众的二人身上收回,望向温琢,发现自己的丈夫也在看自己,便也知道温琢也发现了。
一路上除去静默不言的温氏夫妇,倒是其乐融融。
*
车马停稳,蒋氏托着温琢的手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