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听肆第一次收到这样略有戏剧的评价,他仔细想了想发现一点不反感,相反觉得亲近和一丝不想承认的满足。
然而这数息的沉默,却让那位一开始玩笑的醍醐灌顶整个清醒过来,以为自己的话惹他不悦,正要自找台阶。
沈听肆欣然扯了下嘴角,“是啊,她不放心,看的严。”
至此气氛又热络起来。
隔了一天陆尔接到顾秀林的电话,说柳慕远已经回家,除了精神状况不太好,其他看着都还可以。
又问陆尔有没有空闲时间,想着一起吃个饭。
陆尔拒绝了,她说:“您好好照顾柳慕远,有什么别的困难再找我。”
顾秀林低声说:“现在就希望慕远平平安安的,也没别的念想。”
“都会好的。”
“是,都会好的。”顾秀林在那头笑起来,“找个时间我在家里做几个菜,你赏脸过来吃顿饭,都是熟悉的,也不拘谨。”
“阿姨,以后可能很难跟你们碰面了。”
那边静了一瞬,顾秀林似作为难地说:“陆尔……”
“您其实知道的吧?”陆尔轻声打断她,“柳慕远为什么突然又能完好出来了。”
“……”
“饭不可能吃了,欠柳慕远的也当还清了,你看可以吗?”
听筒内一声极轻的类似啜泣的声音。
陆尔不清楚这声啜泣包含着什么,释然后悔又或者是愧疚,不过都不重要了。
那次汪旭在打探消息时接触过顾秀林,部分信息便是她透露给他的,直面陆尔可能无法让她说出口,便借由别人的嘴巴来让她知道。
委婉的暗示陆尔的牺牲,可以给她儿子谋一个不算太糟糕的未来。
凭柳家的能力要知道她和沈听肆的过结并不困难,陆尔或许还应该感恩对方没让局面变得更寒心残酷。
她不怪顾秀林,她只是做了所有母亲都会做的事情。
换位思考也一样。
没什么。
回到南城后陆尔的睡眠奇迹的还算可以,晚上十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规律的简直让人意外。
周一晚上近零点的时候。
玄关传来细微的声响。
沈听肆放了行李箱,只身换鞋走进去,径自打开陆尔所在房门。
陆尔睡觉不喜欢开灯,里面一片黑沉,床铺上棉被微微突起,有轻缓的呼吸声。
客厅的光经过走廊,攀爬上门框,走进房内。
浅浅一片,但足够沈听肆不受影响的走到床边。
他俯身张望了眼,陆尔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胳膊摊在耳边,香甜的睡眠姿势让风尘仆仆赶来的人颇觉欣慰。
屈指在她脸上轻轻刮蹭了下,感受到明显暖香的气息,随后起身又退出去。
跟以往一样差不多时间起床,陆尔洗漱完走去厨房做简单的早餐。
比起培根土司咖啡这类,她更偏向于稀饭油条煎蛋等中式早餐。
不过今天想稍微换一下,所以披了件外套,去外面吃了顿豆浆包子。
又沿着健身步道走了半小时才重新回四季华府。
结果一开门便看到了站在厨房的沈听肆。
他穿着藏青色睡衣,头发软塌塌的,明显刚醒不久。
听到动静望过来,笑着说了声:“早上好,去哪了?”
如此温和无害的模样,一下便拉近了距离,好似陆尔并不是他用强硬手段给搞过来的一样。
陆尔换了鞋进去,“不是说出差要一周?”
“嗯,工作处理完就提前回来了。”沈听肆端着盘子出来,上面两个白煮鸡蛋,两片培根,还有两张生菜叶,另一只手端着温牛奶。
说的平静,事实上他第一次尝到了归心似箭的滋味,想到陆尔已经安分在家呆着了,就总有种不现实的感觉,生怕做梦一样,或者说生怕又出现什么变故,毕竟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
重要事情处理完,剩下的便都丢给了张哲圣,在对方生无可恋的目光中上了飞机连夜赶回。
“吃过了吗?”他将盘子被子往桌上一搁,拉开椅子,一边看向她,“要不要再陪我吃点?”
“很饱了,你慢吃。”陆尔转身走去阳台给狗铲屎。
铲完装袋,将垃圾袋拎去门口,随后去卫生间洗手。
刚拧上开关,沈听肆便走了进来。
陆尔抬头在镜子里跟他对视。
沈听肆自后靠近,双手搂住她的腰肢,薄唇贴在了她的颈上。
第86章
提前回来的最大福利, 便是后面几天都是偷来的假期。
沈听肆问她想做什么。
陆尔想了一圈没想出来,她没有特别想做的, 整个无欲无求的状态, 每日都过的很机械。
“想看日出吗?”沈听肆思考着提议,“海边或者山顶?怎么样?”
“不怎么样,现代社畜讨厌早起。”陆尔神色萎靡。
沈听肆看她一眼, 笑说:“你现在可不是。”
也对,她现在没工作了,整个就是赋闲在家的废人一个, 连社畜都够不上。
“趁有时间,带你玩一下,往后不一定有机会了。”
陆尔摇头, “不去。”
看日出这项活动在她看来就是自我折磨, 大清早不好好睡觉,喝着冷风看日头往上窜,景色再美她都觉得不偿失。
“看日出只是附带项目,不是必选项目, 还有旁的活动, 第一步是要走出门。”沈听肆掏出手机开始查攻略。
陆尔仍旧兴趣缺缺,但看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的模样, 也就懒得再废话, 想着到时候就在酒店躲着也没什么。
她一个附属角色, 并没有太大的话语权。
当天两人便拎着行李出发了。
一路沈听肆开车,陆尔全程在副驾睡觉。
她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避免与他的直接交流, 两人都不至于太尴尬。
“到了。”沈听肆将她叫醒, 随后下车拎行李。
陆尔跟着下车, 看眼四周,暮色四合的时间,周边略带古风的建筑染了层绯色。
有身着汉服的年轻人在周边游荡,更添一丝韵味。
过马路是一家星级酒店,要了一间套房。
办理完入住后坐电梯上楼。
陆尔看着跳动的数字轻轻抿唇,心里非常抗拒跟他共处一室,又明白自己的想法于他而言并不会动摇决定。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我开解。
电梯门开,陆尔稍稍落后了一步。
沈听肆余光扫到,“怎么了?前方有洪水猛兽吗?”
陆尔撇嘴,“劝你善良。”
“好的。”
放好行李,沈听肆又带着她出门觅食。
没有去那些有格调的,又或者是所谓的网红餐厅。
而是去了马路对面,走入那些建筑的夹缝深处,在一个拐弯后呈现豁然开朗的街景。
热闹喧哗的小吃街,此刻满是出动的旅客。
橘色灯串如漫天繁星散落四周,衬着喧嚣的景象格外繁华。
沈听肆伸手过来牵住她,不同于往日喜好清净的模样挤入人群,接踵摩肩下买下一碗碗的小吃放入陆尔手中。
见她一份没吃完,就体贴的帮她端着别的。
看她神色勉强,便接过来帮着吃剩下的,亦或扔垃圾桶。
小街不长,只是弯弯绕绕多。
沿河有很多长条石凳。
陆尔坐下捶了捶膝盖,白色的鞋面上染了点灰色,刚才被只路过的狗踩的。
这一角僻静,斜对面是一对母子开的小店,门口摆着油炸品,臭豆腐是招牌。
白色略黄的小方块,油炸出来也不过一个拇指大。
陆尔多看了两眼,老太太眼尖的吆喝起来,将自家的东西夸赞一番,不买都感觉不好意思。
沈听肆买了一碗,特意嘱咐多放点醋。
“尝尝。”他将纸制的小碗递过来。
陆尔很想埋汰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忽悠,又觉得这话出来显得过于亲近了些。
他们俩的关系远没到这么放松的地步。
拿竹签戳了一个放到嘴里,陆尔随即挑眉。
“看样子买对了。”沈听肆注意到她的反应,笑着说了句。
“味道是可以。”小豆腐块整个被炸空了,一口下去酥的一塌糊涂,跟别处内里软塌塌的口感完全不一样。
沈听肆挨着她坐下,拿起另一根竹签,也戳了一个吃。
一碗臭豆腐,很快见了底。
湖面暖风轻拂,老太太瞅的笑没了眼。
起身回酒店时没有原路返回,顺着清净的小巷往那个方向走。
窄窄的青石板走道,两旁攀附在屋檐的橙黄灯光,老旧的墙体沉在时光的长河中持续斑驳。
陆尔仰头看了看,有种无法言说的怅然。
“这边大部分的房子还归私人所有,不过地处偏僻老人家居多,年轻人就逢年过节回来一趟。”
路过一间大户人家的院门,黑色大门紧闭,铜环静悄悄垂落中间,红色灯笼挂在两旁,墙内有绿植攀爬出一角似在窥伺外间景象。
“要进去看看吗?”沈听肆说。
“你不是说这些房子是私产吗?”
沈听肆目光微微下落,“嗯”了一声,“想看还是能看一下的。”
陆尔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们站在腹地的位置,这一片对比别处略显空旷一些。
沈听肆走到门前,陆尔以为他是要不管不顾的敲门。
结果是低头捣鼓两下,摸出了一把钥匙。
“这是我家的旧宅,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阵子。”
“你们祖籍在这里?”陆尔惊讶,这倒是真的不知道。
沈听肆推开门,侧身让她进去。
“使用时间很短,中间还彻底荒废过,我十几岁的时候老太太回来找人修缮过,她跟我爷爷感情并不好,但可能年纪大了对年轻时有念想。”
类似四合院的构造,有很重的霉味,外头石桌上还有明显的灰尘。
清冷萧条的气息弥漫,基本没看头。
陆尔问:“这里都没人打扫吗?”
“应该是有的,可能时间隔得比较久。”
回到酒店后沈听肆陆续打了几个电话,零星的对话内容可以得出是在处理旧宅的清理问题。
陆尔洗漱完出来,他正好结束通话。
沈听肆看了她一眼,“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没找到吹风机。”
沈听肆走去卫生间查看,很快捞着一只白色吹风机出来,在沙发旁接上电源。
刚抬手,陆尔猛地从沙发上窜起来,“我自己来。”
“紧张什么?”沈听肆扫了她一圈,明显的慌张让他失笑说,“我还能把你吃了?”
说着将吹风机递过去。
陆尔抿着唇不吭声,伸手捞住吹风口。
下一秒,一个天旋地转被他压进了沙发中。
她惊慌抬眼,撞入沈听肆含笑的双眸中,这双看什么都让人错觉深情万分的眼睛,此刻满满的都是她的模样。
“我帮你吹。”他低声说。
“不需要。”
沈听肆一把将人拉起来,腿压住她的,使得人被迫仰头靠在沙发背上。
吹风机工作的声音瞬时传来,男人修长的五指穿过潮湿略略带黄的头发。
明明是亲近的举止,却让陆尔如临大敌,整个人僵在那。
时不时碰触到头皮的五指让她折磨万分,像尖锐的爪牙悬于头顶,谁都不能保证下一秒是否会迎来皮开肉绽。
她穿着酒店备置的一次性浴袍,领口因方才的挣扎而敞开几分,内里风景若隐若现。
从沈听肆的角度恰好能尽收眼底。
他关了吹风机,陆尔一口气还没松完,俯身在锁骨处落下一吻。
“去床上躺着?”湿热的呼吸吐在脖颈处,让陆尔后背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她扭过头,“我还不想睡。”
沈听肆也不勉强她,径自起身走去浴室。
很快传来水声,这声音像某种倒计时,让陆尔万分焦躁。
她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不能坐在原地等死。
但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最后起身去喝了一大杯冰水,低温让暴躁的情绪得到片刻的安抚。
她盯着墙上一处发呆,过去很久水声终止,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脚步。
“肚子饿吗?”
陆尔搁下杯子。
他站到身侧,空气里传来沐浴后特有的味道,有别于她的,应该还有剃须泡沫的气息。
“可以给总台电话叫餐,或者点外卖,不过这边应该没什么好吃的。”
陆尔:“不饿。”
“那早点休息,明天好看日出。”
“我不想爬山。”陆尔重申,又转身走去客厅。
沈听肆跟着出去,问她:“礼尚往来,帮我吹头发?”
“我没求着你帮我吹。”
沈听肆对她这态度一点不在意,甚至还好脾气的玩笑说:“那我求你?”
陆尔看他一眼。
他把吹风机递过来,并很是配合的坐到她身侧,男人宽阔的后背紧紧的贴在了她身上。
“我能拒绝吗?”
“我会难过的。”
陆尔嗤笑,心想这人难过与否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沈听肆似知道她心中所想,加上一句,“帮我吹头发,等会允你一个要求。”
静默片刻后,陆尔收起了自己不堪一击的坚持,默默接过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沈听肆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得逞后却并没有特别畅快的笑容。
这个晚上两人同床共枕,陆尔被他整个搂在怀中,但也仅此而已。
在陆尔没有松口的当下,沈听肆克制住了欲望。
意料之中的没有睡好,陆尔整个晚上都处在半睡半醒之间,睡眠非常的浅。
这也导致在沈听肆起身的下一秒,她也睁开了眼。
房间里并非全然黑暗,外间的灯光特意留着,漏进来一些。
两人视线一撞,沈听肆低头在她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稍作停顿后又吻了一下。
“看日出了。”他哑声说。
陆尔木然开口:“我不要爬山。”
沈听肆好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一起靠坐床头。
随后打开电视,将手机画面投屏。
山顶的位置,有浅浅的人声伴着呼啸的风声,浓厚的云层边际露出金线,神圣的光芒洒在涌动的云海上,不由自主的叹息声自里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