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会来找我。”唐峭率先开口。
“我是有这个打算。”沈漆灯叹气, “但你也看到了,我师父的话有点多。”
从下午一直说到晚上么?那他的话的确是很多。
唐峭顿了顿:“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已经包扎好了。”沈漆灯语气轻松, “你呢?”
“没什么大问题。”唐峭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沈漆灯笑了笑, 视线在她的脸上游走徘徊, “毕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不希望再遇到上次那种情况……”
唐峭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
这家伙, 果然和她一样拥有上一世的记忆。
唐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你想让我回答什么?”
“那封信。”沈漆灯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究竟是记得, 还是不记得?”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唐峭对上他的目光, “只是一封信而已。”
沈漆灯撑着头, 好整以暇:“那不是你写给我的情书么?”
从他的嘴里听到“情书”这两个字,唐峭心里又是一咯噔。
她下意识想要否认,然而转念一想, 旋即明白了沈漆灯的用意。
沈漆灯是在故意戏弄她。
就像当初她利用那封情书来膈应他一样, 现在他特地挑这种时候将此事说出, 同样也是想利用这封情书来膈应她。
所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说的就是他了。
既然如此……
唐峭垂下睫羽,再次抬起时,眼中已无半分波澜。
“你还当真了?”
沈漆灯没有出声,依然安静地注视她。
唐峭坦言道:“我写那些都是为了恶心你,包括后来对你说的那些话……”
沈漆灯突然打断她:“包括你在我面前自尽?”
唐峭微妙地停顿一秒,然后斩钉截铁道:“对。”
虽然这并非她当时捅自己一剑的真正目的,但在看到沈漆灯震惊的那一刻,她的确感到了愉快。
“为了恶心我,不惜做到这个份上……”沈漆灯看着她,目光中透出强烈的探究,“你是这么不理智的人吗?”
“不要搞错主次关系。”唐峭声音平缓,“我只是活腻了而已,恶心你只是顺带的。”
沈漆灯半真半假地感慨:“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但是效果很好,不是么?”唐峭用一种既讥诮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你看你,记到现在。”
沈漆灯眼睫微动,目光幽深。
唐峭感觉自己占了上风。
“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她说。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每一个问题都很重要,就像猫爪一样在她的心里不停抓挠,如果得不到答案,她会一直难受。
沈漆灯勾起唇角,尾音微微上扬:“你觉得我会乖乖回答你?”
唐峭对他这个语气再熟悉不过:“你想开什么条件?直说便是。”
“我想想……”沈漆灯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你刚才说,之前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恶心我。”
“那我也恶心你一次吧。”
唐峭预感不妙:“你要干嘛?”
沈漆灯神色不变,突然轻笑。
“我要你吻我。”
唐峭沉默了。
她目光冰冷,指尖倏地飞出一根藤蔓。藤蔓缠上沈漆灯的手腕,他顺势一扯,将唐峭扯进了自己怀里。
唐峭按住沈漆灯的腿,撑起身子,感觉自己手心滚烫。
沈漆灯在她的耳边轻声问:“做不到么?”
唐峭抬起眼睫,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幽深而透亮,像夜色下的潭水,倒映出她略微失神的样子。
唐峭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但在这一瞬间,她的大脑好像突然停止了思考。
她抚上沈漆灯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沈漆灯立刻回应了她。
他们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亲吻,在白日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激战后。
沈漆灯垂下眼睫,一只手托住唐峭的腰,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后颈处,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脊骨,一边抚摸,一边与她唇舌勾缠。
唐峭无意识地贴近他。
她单手撑在他的腿上,指尖用力到泛白,后背又因为他的抚摸而挺直,头发丝丝缕缕地垂在他肩上,一种既酥麻又痛苦的感觉在她的体内游走,但她无暇分辨也无暇顾及,只能不断加深这个吻,仿佛要像厮杀一样用尽全力。
他们安静又激烈地侵占彼此,吞噬彼此,不停辗转,不停深入,直到无法呼吸,才缓慢地分离。
这个吻无比漫长。他们都沾染上了彼此的气息,接触过的地方急剧升温,嘴唇也很湿润,是刚刚被舔咬过的样子。
唐峭微微低喘,轻声道:“现在我可以问了吗?”
沈漆灯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她的下巴,继续啄吻她的唇角。
这是想出尔反尔?
唐峭目光一凛,刚要动手,沈漆灯便出声了。
“你想问什么?”
他们仍然贴得很近,他说话时呼吸就拂在她的脸上,薄唇也似有若无地与她相触,柔软而灼热,混合了她的气息。
唐峭不得不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重生?”
“唔……”沈漆灯微微沉吟,“你知道你为什么会重生吗?”
唐峭蹙眉:“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
沈漆灯笑了笑,眼睛恢复了往常的明亮:“我也不知道。”
唐峭:“……”
她怀疑自己被耍了。
她一把推开沈漆灯,迅速与他拉开距离。
少女的体温突然从怀中消失,沈漆灯眼睫一动,眼底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失落,然后抬起眼睫,颇为无奈地看向唐峭。
“我都已经回答你了。”
“还有一个问题。”唐峭不为所动,“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她问得含糊,乍一听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沈漆灯却明白她的意思。
他想都没想,不假思索道:“在你进入天枢的前一天。”
在她进入天枢的前一天……
唐峭略一思忖,随即反应过来。
那不就是和她同一天吗?
唐峭有点震惊了。她沉默几秒,先平复好自己混乱的心情,然后才问:“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一起重生?”
沈漆灯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巧合吧。”
不但和宿敌一起重生了,而且还是同一天醒来,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唐峭根本不信。
除非,是系统出了什么故障,将当时在她身边的沈漆灯也一起卷了进来……
目前看来还是这个猜测更有说服力,但系统关系到穿书者的身份,唐峭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它说出来。
况且,谁知道沈漆灯说的是真是假?他的演技一向精湛,就算说的全是假话,她也很难辨别。
唐峭细细揣测沈漆灯的回答,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
“你知道我哪天进天枢?”
“嗯。”沈漆灯点了点头,笑容干净而无辜,“我看到了。”
唐峭:“……”
这家伙,原来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在伪装,且伪装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今天他主动提起那封情书,只怕再过十年,自己也不会知晓这件事。
而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处于上帝视角的那一个。
唐峭越想越懊悔,忍不住回忆起他们初见时的情形。
当时她只是去清光峰要一坛酒,对沈漆灯来说,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罢了,但沈漆灯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表现出了似有若无的兴趣。
可惜,她当时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是她大意了。
之后沈漆灯更是游刃有余,借由谈风月和她建立了联系,同时还让她误以为自己只是因为她的挑衅才注意到了她,又因为寻宝与她发生了纠缠,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打消了她的疑心。
这个狡猾的家伙,居然把她耍得团团转……
唐峭眯了眯眼,看向沈漆灯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所以,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我也重生了?”
“不,是当我得知你拜入浮萍峰后,我才开始怀疑。”沈漆灯长腿交叠,愉快地看着她。
原来是她的选择暴露了自己。
唐峭静静地注视着沈漆灯,突然手腕翻转,无数藤蔓飞射而出,像狂舞的群蛇,争先恐后地袭向沈漆灯。
沈漆灯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幽蓝火焰。
“你知道这里不能打斗吧?”
唐峭冷笑:“有明文规定吗?”
沈漆灯挑了下眉,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是宋皎回来了。
唐峭立即收回藤蔓,飞快看了沈漆灯一眼,然后翻出窗外,消失在漆黑的林子里。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宋皎走了进来。
他看到屋里一片狼藉,顿时惊讶:“怎么这么乱?”
沈漆灯这才收回视线,慢吞吞道:“我刚才练了会儿术法……”
宋皎神色狐疑:“什么术法?”
沈漆灯随口胡诌:“控风术?”
宋皎无奈叹气,抬手施术,将屋里的摆设归于原位。
“你也该认真点了,过来坐好,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离开清光峰后,唐峭一个人返回浮萍峰。
深夜的山道很寂静,除了虫鸣,便只有唐峭的脚步声。
唐峭的脑海里都是与沈漆灯的谈话,不知走了多久,一道人影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起视线,发现拦住自己的人是萧四。
唐峭:“有事吗?”
萧四沉声道:“你不记得我了?”
“记得。”唐峭点头,“你是那个输给沈漆灯的萧四。”
萧四:“……”
他微皱眉头,抬手从下颌处撕下薄薄的面皮,一张熟悉的面孔随之显露出来。
面容英俊,肤色较深,一道长长的刀疤横亘了半张脸――
是九御的前刀主,扶稷。
唐峭神色微变:“是你?”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错,还记得我。”扶稷道,“你愿意跟我走一趟吗?”
唐峭警惕道:“走哪儿?”
扶稷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唐峭蹙眉:“那恕我抱歉,我不愿意。”
扶稷静默一瞬。
“那我就只能将你强行带走了。”
话音未落,唐峭身后突然凭空出现一道裂缝。
唐峭神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双手拖了进去。
第66章
变故发生得太快了。
唐峭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座宫殿前。
宫殿并不算庞大,但修建得却十分厚重, 灰墙青瓦, 飞檐卧雪, 一种尘封于数千年前的古朴与肃穆扑面而来。
整座宫殿坐落在一片幽邃静谧的湖泊上,湖泊一望无际, 湖面上空悬挂一轮苍青色的弯月。有无数棵高耸惊人的桃树盘旋而上, 粉色的花瓣簌簌坠落,无风自动, 像雪一样飘散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唐峭看不出这是在哪里。
不似凡间, 也不似修真界, 更像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小仙境。
“可算是来了,再不来, 我都要睡着了。”
身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唐峭立即侧眸, 在看到站在身旁的娇俏少女时,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讶色。
荆小玉。
怎么哪儿都有她?
“你这是什么眼神?”荆小玉撇撇嘴, “我还不想见到你呢。”
很显然,刚才就是她把唐峭拖进了传送阵。
唐峭不想跟她废话, 直接转头看向扶稷:“这里是什么地方?”
“陛下的行宫。”扶稷道, “你随我来。”
他连看都没看荆小玉一眼,绕过她便向宫殿深处走去。
唐峭权衡了几秒。
前有扶稷,后有荆小玉, 而且这里还是他们的地盘, 她想从这里逃走, 难度估计很大。
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她收敛心思,跟上扶稷的步伐。
荆小玉在后面对他们做了个鬼脸,也跟了上去。
三人穿过重重长廊,两侧宫灯随着他们的到来顺次亮起,夜色深重,灯火摇曳,他们进入了空旷的正殿。
正殿比殿外还暗,一道人影高坐于王座之上,身形高大,阴影中透出难以言喻的威压,让人本能地想要臣服。
扶稷单膝跪地,恭声俯首:“陛下。”
荆小玉也像模像样地施了一礼:“见过陛下。”
陛下?
唐峭以为自己听错了。
凡人的皇帝很多,但古往今来,能被扶稷尊称“陛下”的却只有一人,那就是当年一统七国的大周国主,唯一的人皇,姬苍。
但那已经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别说是姬苍,连姬苍的子孙都不知死了多少代。
但扶稷也早该死了,现在还不是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所以这个陛下……
唐峭惊疑不定地看着王座的人,看着他慢慢起身,一步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异常英俊的男人。
浓眉星目,薄唇高鼻,眉眼间有种浑然天成的尊贵与威严,目光一扫,便充满了令人无法逼视的凌厉。
唐峭下意识绷紧了腰背。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人?”男人淡淡开口,目光落在扶稷身上。
扶稷颔首:“就是她。我已经确认过了,九御就在她的身上。”
唐峭略一蹙眉。
怪不得上官屏之前一直与“萧四”偶遇……原来这并非偶然,而是一种必然。
他是为了九御而来,所以从一开始就锁定了她。
没有错过她的每一场比试,也是为了观察她,等待她,确认她拔出真正的九御。
可当初是扶稷亲手将九御交给了她,现在为何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拿回去?
唐峭不解。
男人居高临下地打量她,问:“能取出来吗?”
“不能。”扶稷摇头,“九御已经与她融为一体,想要取出九御,必须先毁掉作为剑鞘的她。”
“试试吧。”
扶稷犹豫地抬眸:“这……”
男人神色不变,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