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稷只好起身,走到唐峭身后。
唐峭感觉到危机,立刻抬手护住后颈:“你要干什么?”
扶稷沉沉道:“拔刀。”
“我自己会拔,不用你动手。”唐峭冷冷道。
“你拔的是你的刀,与我无关。”扶稷的语气比她更冷厉,“我要的是你与九御彻底分离,不管你愿不愿意。”
唐峭:“那不就是杀我?”
扶稷语气冷硬:“是。”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唐峭紧紧盯着他。
她的眼睛清澈而雪亮,仿佛能看穿灵魂,扶稷对上她的目光,很快避开视线。
“……不能。”
唐峭转而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那么可以请您告诉我理由吗?人皇陛下。”
男人微微讶然:“你知道我是谁?”
唐峭不卑不亢道:“能被扶稷将军尊称陛下的,古往今来,也就只有您一人了吧。”
姬苍静静端详她,突然笑起来。
“这不是很有趣的小丫头嘛。”他笑声爽朗,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扶稷,不然你就把九御给她吧。”
唐峭:“?”
刚才不还要强行拔刀吗?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堂堂人皇这么随便的吗?
扶稷拧紧眉头:“陛下,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陛下不是在开玩笑。”宫殿深处突然响起一道低柔的声音。
唐峭抬起视线,看见一名身着繁复红裙的女子从深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步态袅娜,面孔美艳。明明是极其柔媚的长相,眼神却极冷,眼尾上挑的样子如同睥睨,仿佛什么都看尽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放在眼里。
“乌翦,你什么意思?”
“当然是字面意思。”名为乌翦的女子笑吟吟地走近,在姬苍身后停下,“如果陛下现在让你杀了这个少女,你能做到吗?”
扶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如果是陛下的旨意……”
“但你并不想这么做,对吧?”乌翦抬袖掩唇,眸光流转,从唐峭的脸上一扫而过,“陛下早就看出你的心思了,扶小四,你还在扭捏什么……”
“不准那么叫我!”扶稷青筋突起。
乌翦全然不惧,笑得更开心了。
姬苍垂眸看向唐峭:“你叫什么名字?”
唐峭不明所以,但还是谨慎地回答了:“我叫唐峭。”
“是个好名字。”姬苍微微颔首,“九御可以不取出来,但你也不能离开这里。”
“必要的时候,你须为我所用。”
“拔刀,还是留下,”他略一停顿,眼神似有深意,“你选一个吧。”
唐峭听得云里雾里。
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复活,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不知道他们取回九御的目的是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她不留下,他们就会杀了她。
对方有四个人,就这还只是站在这里的,暗处说不定还藏着更多的人没有出来……
不能跟他们来硬的。
经过一番审时度势,唐峭果断道:“我选留下。”
姬苍满意地看着她:“明智的选择。”
“带她安顿一下吧。”姬苍转身向侧殿走去,身影一点点没入黑暗,“乌翦,你跟我过来。”
“是,陛下。”乌翦轻瞥唐峭一眼,跟着姬苍离去了。
“可惜呀,没有看到拔刀的场面。”荆小玉俏皮一笑,“我也要去睡觉啦。”
她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空旷的主殿里,只剩下唐峭与扶稷。
扶稷看着唐峭,神色复杂:“跟我来吧。”
唐峭没有反抗,很干脆地跟上他的脚步,二人一路无言,穿廊过院,来到一个僻静的房间。
“你先住这里。”扶稷推开门,示意唐峭进去。
唐峭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房间里很干净,窗外可以看见深邃的湖面,光线昏暗而阴沉,有种幽寂的寒冷。
这种寒冷仿佛已经沉淀了千年。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唐峭开门见山地问。
扶稷抬手揉了下眉心:“我确实已经死了。”
“那你和姬苍是怎么回事?”唐峭的语气很冷静,“还有荆小玉,她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不是和观月人有联系?”
“你的问题太多了。”扶稷头疼道,“我只能告诉你,我和陛下都被复活了,其他我不会回答。”
被?
唐峭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
是什么人能复活千年以前的人皇,还连同他身边的镇国将军也一起复活了。
是观月人吗?
唐峭觉得这件事跟他绝对有很大的关系。
然而这些都与她无关。她现在最该关心的,是如何保住九御,还有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
她默默思忖,正要试探着开口,就被扶稷一句话堵回去了。
“你不用试探我。”扶稷冷冷道,“我也很后悔将九御给了你,如果九御还在穷玄秘境,我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唐峭是经他承认的刀主,如今让他杀人取刀,他实在做不到。
但他们又确实需要九御。
头疼……
唐峭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端倪。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九御。看来九御对他们很重要。
“我倒是不后悔从你手里拿走九御。”唐峭走进房间,抬手合上房门,“睡了,明天见。”
她倒是适应得很快。
扶稷站在门外,神色略微怔然。
唐峭很快听到清脆的落锁声,紧接着便是逐渐离去的脚步声。
唐峭立即结印,阵法在空中若隐若现,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一般,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具现。
果然,这个房间被下了禁制。
唐峭不得不放弃逃遁的心思。
屋内光线幽暗,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寂深黑的湖面,不由轻轻叹息。
她就这么突然消失了,等司空缙回到浮萍峰,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着急?
还有殷云、殷晓、上官屏,他们都约好了明天一起出去玩,如今她被困在这里,他们会不会取消游玩的计划?
还有……
唐峭抬起手腕,对着水中破碎的月光,凝视腕间细细的黑镯。
沈漆灯会发现她的消失吗?
如果他发现了,会不会来找她?
唐峭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又想起了他。
也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而这些事又都与沈漆灯有关,所以她才会习惯性地想起他。
明明被他戏耍了这么久……
唐峭轻轻摩挲黑镯,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从窗外慢慢收回视线。
真是可怕的习惯。
第67章
天枢大比还在继续, 早上刚过辰时,司空缙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浮萍峰主,您在吗?”
司空缙连眼睛都不睁,含糊道:“谁?”
“我是时晴峰的弟子。今日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峰主让我来提醒您一声, 别误了时辰。”
司空缙敷衍应声:“知道知道, 马上就去。”
“还有您的弟子唐峭也未到场,可以请您催一下吗?”
司空缙瞬间清醒:“唐峭也没去?”
“没去。”
司空缙忍不住嘀咕:“这家伙, 不会睡过头了吧……”
“峰主, 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知道了。”司空缙提高声音, “我现在就去叫她, 你先回去吧。”
“是。”
门外的弟子离开了, 司空缙起床穿好衣服,立刻赶去临水小榭。
小榭里空无一人, 床上被褥堆放的状态和司空缙昨晚看到的一模一样,说明在他离开后, 唐峭并没有回来。
司空缙揉了揉太阳穴。
昨晚他想去清光峰取几坛谈风月喝喝,所以留了张字条就离开了。到了清光峰主殿, 恰好宋皎不在,他便直接进了藏酒的密室, 结果还没摸到酒坛, 宋皎就杀过来了,他连骗带抢,费了不少功夫, 最后才搞到一坛谈风月。
之后他便回了浮萍峰, 看到唐峭在字条上写的批示, 还以为她有事找他,于是便又去了一趟临水小榭。
但当时唐峭并不在。
考虑到她现在朋友也多了,再加上她平时就经常到处乱跑,司空缙并未多想,只当是她自己出去玩了,顺手帮她把散乱的被褥叠好,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小木屋,该喝喝该睡睡。
但他没想到,唐峭今天居然一夜都没回来,也没去参加大比。
这两件事放在唐峭身上都不算奇怪,但她一声招呼都没跟司空缙打,这就很奇怪了。
她不是那种会让人担忧的性格。
司空缙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决定去其他地方再找找。
这时,上官屏三人也来了。
他们轻车熟路,门也不敲便兴冲冲上楼,一推门,见到司空缙一人站在屋里,顿时傻眼了。
殷晓一脸茫然:“峭峭……不在?”
“司空师父,唐峭呢?”上官屏环视一周。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司空缙叹气,“她没和你们在一起?”
“没有啊。”上官屏与双子面面相觑,“昨天我们还约好今天一起出去玩呢,唐峭不参加大比了,还让我们今天迟点来喊她,她说她要多睡一会儿。”
“那她究竟去了哪儿……”司空缙眉头紧锁,突然看向双子,“除了你们,平时她还会和谁待在一起?”
殷云犹豫道:“……沈师兄?”
司空缙:“……”
几人当即离开临水小榭,正要往清光峰的方向赶去,远远突然走来一个人。
身量修长,黑衣劲装。
正是他们要找的沈漆灯。
看到司空缙和这几人聚在一起,沈漆灯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色。
“浮萍峰主。”他停步行礼。
“你有没有看见唐峭?”司空缙单刀直入,目光紧紧盯着他。
沈漆灯微一蹙眉,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妙:“怎么了?”
“她不见了。”司空缙道,“昨晚消失的,今天一直没有回来,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沈漆灯闻言,神色霎时冷了下来。
殷云有些紧张。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沈漆灯露出这种表情。
司空缙:“你有什么头绪吗?没有的话,我就……”
不等他说完,沈漆灯突然转身走了。
司空缙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有还是没有,倒是吱一声啊!
“喂,你小子跑这么快干什么……”
他在后面扯着嗓子喊,然而沈漆灯速度太快,一转眼就离开了浮萍峰。
隐约连忙解释:“峰主,沈师兄他估计已经有头绪了……”
司空缙面露思索,扭头对三人道:“你们将此事告诉掌教,我跟上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他便追了上去。
上官屏眼见一个两个都跑了,急得直跺脚:“我们要不要追呀?”
“峭峭……”殷晓也急得不行,抓住殷云的胳膊一阵乱晃,“晓晓……要峭峭!”
“这……”殷云犹豫几秒,最终还是忍住了追上去的冲动,“我们还是听浮萍峰主的,先将此事告诉掌教吧!”
虽然他也很想一起追上去,但浮萍峰主已经将传达讯息的任务交给了他们,为了能够更快地找到唐峭,他们必须先将此事做好。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上官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我们现在就去!”
“嗯!”
三人立刻赶往广场。此时第一场比试已经开始,掌教与几位峰主正在认真观战,三人毫无预兆地冲了进来,后面跟着负责看守的弟子。
“你们三个怎么回事,都说了要等我通报……”
几位峰主闻声调头,夕照峰主见到闯进来的双子,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峰主,浮萍峰主让我来告诉您,唐峭失踪了!”殷云第一次说话这么快,脸涨得通红。
“唐峭失踪了?”回雁峰主登时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晚,但是我们刚刚才发现……”
几位峰主迅速交换眼神。
这个节骨眼失踪,不得不让人多想。
阳真掌教肃声道:“幼安,去查还有没有其他人失踪,宋皎和存冰,去查护山大阵!”
“是!”
唐峭并不知道她的失踪竟然引起如此轰动。
事实上,她在这里睡得还不错。
美中不足的是房间里温度太低,但她现在修为深厚,这种程度的寒冷对她来说倒也没什么影响。
她一觉睡到自然醒,起床刚穿好衣服,门外便响起开锁的动静。
“出来吧。”扶稷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进来,“陛下要见你。”
唐峭抚了下衣摆,走出房间,看到扶稷正站在门外。
一副站了很久已经相当不耐烦的样子。
唐峭狐疑道:“你不会一直都在这里等我吧?”
“陛下让我不要吵醒你。”扶稷忍耐道,“快走,别让陛下久等。”
唐峭耸了耸肩,跟着他走向主殿。
和夜晚不同,白天的宫殿很明亮,虽然还是冷寂,但却多了些生气。
姬苍就坐在主殿中央,乌翦站在他的身旁,红裙迤逦,身姿曼妙,为冰冷的深宫平添一分艳色。
唐峭走进去,垂首行礼:“陛下。”
姬苍笑了:“昨夜睡得如何?”
“睡得很好。”唐峭想了想,“就是有点冷。”
“能够感受寒冷,是一件好事。”姬苍撑着头,阖目道,“你若是受不了,可以让扶稷为你安排。”
扶稷:“陛下,我安排不了。”
“连多加一层被褥都安排不了吗?”乌翦美眸流转,似讥似笑,“扶小四,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扶稷:“……你闭嘴!”
唐峭终于知道扶稷那苦大仇深的气质是从何而来了。
她很自觉地没有出声,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姬苍还是将目光转向了她:“听扶稷说,你是天枢弟子?”
唐峭暗暗叹气:“是的,陛下。”
姬苍:“你们天枢现在还有周满芳这个人吗?”
周满芳?
唐峭仔细回忆了下。
天枢有没有这个人她不知道,但她隐约记得,这好像是天枢历任掌教里的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