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嫁——无溃【完结】
时间:2023-04-09 14:37:40

  “你二哥刚刚被抓,内卫动作真快……”
  宋文栋攥紧了袖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郎君,这可怎么办?”
  宋夫人虽说心思玲珑,毕竟是个深宅妇人,对上朝堂之事也不由慌了神。
  宋文栋话锋一转,忽问:“知道此事和那日听见你和你嫂嫂谈话的,有什么人?”
  “知道这事的只有绿萍,还有金珠……”
  宋文栋点头,嘱咐道:“你记住了,那日你只是请你嫂嫂来府里赏花,其余的一概不知,什么也没谈过。”
  “至于那两个丫鬟……”文人儒雅的脸上闪过一丝与之不相称的杀机,宋夫人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文栋这是要死不认账。
  若是他们运气好,此事便会在周晔身上终结,牵连不到宋府头上。
  可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哥哥指定完了。
  宋夫人眸中尽是挣扎,宋文栋见状,捏了捏她的手,沉声提醒道:“你二哥被内卫盯上,已然是废了,可此事莫不可牵连我宋府老少,你既为我宋家媳,冉儿和娟儿的母亲,切不可妇人之仁,惹来大祸!”
  听了宋文栋的话,宋夫人沉吟一瞬……
  她与二哥虽然自小亲厚,但如今她已是宋家妇,万事自是要为宋家思量。
  此事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她的冉儿今年才十九,万不可因为她一时心软断送了前程性命。
  思及此,宋夫人当机立断,咬牙道:“妾身知晓,郎君放心吧。”
  见她下定决心,宋文栋这才放下心来,大步流星朝着门外走去。
  碧水间,宋姝也未眠,穿着一身薄丝睡袍,半倚在美人榻上,在两盏烛火摇曳下悠哉看书。
  拂珠从外进来,见屋内烛火昏黄,不由皱了皱眉,搁下手中佩剑,又点了两盏灯放在案几上。
  “这么暗的屋子,您也不怕将眼睛看坏了。”
  宋姝笑笑,放下了手边的书:“反正也看不进去,做做样子罢了。”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拂珠点头:“流星使刚刚来,将宋大人带走了。”
  宋姝笑意更深,支起身子来:“也不枉我麻烦这一场。”
  拂珠摇摇头:“周晔无凭无据,只要宋大人。咬紧牙关,内卫定也不会处置他。您绕这么大个圈子,何必呢?”
  若是只为了解决绿萍一个小丫头,随便找个借口也能打杀了,何苦费这些事呢?
  拂珠并不知道周晔之事,宋姝也没解释,眨了眨眼问:“拂珠,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疑心生暗鬼’?”
  拂珠点头却,仍是不解:“这……和您绕这圈子有何关系?”
  宋姝却只是笑而不语。
  拂珠无奈似的看她一眼,打了个哈欠道:“不说算了,天这么暗了,您慢熬着夜,属下得回去补个觉,别的明日黑眼圈都出来了。”
  说着,她朝着门外走去——
  清秋月色如华,月光将她的影子在砖石地上无限拉长。宋姝望着倚在榻上,望着拂珠离去背影,目色染上一丝温柔。
  你还活着,真好。
  真如拂珠所说的,宋文栋被内卫领走不过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回来了。
  他一身官服虽还好好的穿在身上,可那走路的自是一瘸一拐的,当是在内狱里挨了板子,受了不少苦楚。
  与此同时,芙蓉院传来另一件噩耗——
  宋夫人身旁伺候的金珠昨夜忽染了恶疾,后半夜没挺住,去了。
  听见这消息的时候,绿萍缩在自己房间里,双腿不住的打着战……
  昨晚宋文栋前脚被内卫带走,后脚金珠便死了。
  她很清楚,宋夫人这是要灭口,而下一个,就是她!
  这个认知让她不住地哆嗦,后背起了一身冷汗,薄薄的中衣被冷汗浸湿,风一吹,比冰还凉……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得跑!
  思及此,她匆忙起身,从自己斗柜里刨出几件金银细软急匆匆地揣在身上,深吸一口气,推门出了房间——
  刚刚走出碧水间,迎面却遇上了宋家大公子宋冉。
  宋夫人续弦多年,膝下只得一男一女,宋冉作为宋府的独苗,是一家老小的心头肉。宋夫人对他期许颇高,指着自己这儿子一朝及第入仕,为自己挣个诰命回来。
  只可惜,宋冉才华平平,去年头回参加春闱便是铩羽而归,今年又是及第无缘。
  虽是如此,宋冉却随了宋文栋,眉清目秀,举手投足皆是一股子书卷气,端的是文质彬彬的公子模样。
  “见过,大,大少爷。”
  绿萍心不在焉地打着招呼,却被宋冉伸臂拦下。
  “萍儿,你这是怎么了?”
  宋冉眸中露出一丝关心。
  绿萍一抬头,便直直地撞进那双如水的眼眸中,忽而想起自己与他在房中翻云覆雨时,他也是这般温柔体贴。
  心思一转,她猛然拉住了宋冉的手,小声哀求道:“少爷,您,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奴。”
  “这是怎么了?”
  “奴,奴惹了夫人生气,夫人要杀奴……”
  她低垂着头,不见宋冉眼中闪现出一丝与之极为不相匹配的阴毒。
  宋冉声音依旧柔和:“你别慌,去我那里,坐下来慢慢说,我自会保你。”
  碧水间外的小径上空无一人,两旁高耸的梧桐黄了叶子。
  宋姝坐在正堂二楼高台上,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拂珠看好戏似的问她:“您说,宋冉真会为她求情?”
  宋姝摇摇头:“她以为自己攥住了根救命稻草,只怕,那才是绝路。”
  许多人都被宋冉那副翩翩公子的皮囊骗了,少有人知那皮囊里藏着一副自私又恶毒的性子。
  绿萍也真是慌不择路,不曾想过,宋冉无事,好端端的怎会凭空出现在内院里?
  只怕是宋夫人怕碧水间内不好动手,特地遣了自己的儿子来将人引走。
  思及此,宋姝低头掀开手中茶盏,细密白雾随之升腾而上,遮住了她的视线。
  在抬头时,只瞧着宋冉已经将魂不附体的绿萍带走了。
  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宋姝红唇轻翘,绽出一个堪称残忍的笑容。
  拂珠垂首瞧见她笑意冰冷,叹了一口气:“我还是不明白,您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处置一个丫鬟?”
  “不,”宋姝从容地将茶盏搁到茶几上,手里不住把玩着青瓷茶碗盖,声音低沉:“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上辈子,宋府这些人连同无咎将自己像个傻子似的玩弄于股掌之间,用她和拂珠的血肉锻造自己的锦绣路。
  如今,该还账了。
  拂珠见她目光逐渐幽深,抿了抿唇,问出了这几日一直想问的话题:“姑娘,这明日便是婚礼……您,真要嫁到幽山别院去?”
  “嗯。”宋姝点头,似是理所当然。
  拂珠拧眉:“您这又是为何?昨夜城南闹了那么一出,咱们若是今晚出城,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去,何苦又要往那火坑里跳?”
  宋姝静默一瞬,眼前忽然浮现出晏泉长身玉立的模样,又想起他皱着眉让自己“滚”的场景,忽而笑了笑道:“谁让这幽山别院里,有宝呢?”
  她语焉不详听得拂珠更加困惑,但见她心意已决,拂珠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是暗卫出身,首要的便是服从。
  宋姝说什么,她照做便是。
第七章
  绿萍跟着宋冉来到宋府角落里的翠竹园。原本绿油油的竹林经了一场秋风,纷纷衰黄。
  翠竹园自宋府建成之日起,便一直空置着,虽说东西一应俱全,然而平日里除了前来修枝扫洒的丫鬟,鲜有人来。
  宋冉将绿萍带入正房内,将她安置在床边,故作关切的轻声问她:“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与我说说。”
  宋冉清风和雅的态度安抚了绿萍那颗惊慌的心。她坐在床榻前,将自己的事一五一十向宋冉说了……
  “大少爷,奴,奴真的冤枉……”
  绿萍说到最后,一把攥住宋冉的手,一双小鹿似的杏眼里凝满了泪水,将落未落的模样让人好不怜惜。
  宋冉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脸,语气温柔:“莫怕,你先在这里藏一会儿,我亲自去安排,今夜便送你出府。”
  绿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望着男人温柔俊美的容颜,她攥着宋冉的手缓缓放开,转而攀上了他的臂膀……
  “大少爷,奴的性命,可都在您身上了。”
  绿萍檀口轻张,吐气如兰。
  宋冉一低头,只见她脸上惊恐之色减退,白面似的脸上,眼眶仍带着红,可眼里的春.情却已经涌了上来。
  绿萍的手在宋冉身上煽风点火,轻车熟路地解开了他的腰带。
  宋冉微微一笑,并未推拒,搂着绿萍倒入床帐之中——
  鸳鸯戏水,莺声恰恰……宋冉与绿萍才罢云雨,便坐起身子来穿戴。
  绿萍从后揽住他的手,宋冉却挣脱了,温声道:“我马上出去准备你今夜离府的事,你且在此将息一阵。”
  绿萍将身子藏在锦被中,露出藕节似的胳膊来,又扯了扯宋冉的袖子,娇声道谢:“大少爷今日之恩,绿萍会一直记在心上。”
  她嗓间沙哑之意还未褪去,暧昧地听得宋冉一个激灵,朝她点点头,起身离了房间。
  屋外,张全已经等候多时,见宋冉衣襟半开,早已将这房中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一出房门,宋冉脸上温柔之意便像是烈日下的露水消了个一干二净。他看了一眼张全,淡声道:“人就在房间里,你去吧。”
  张全点头,刚走出两步,却又被宋冉叫住。
  “大少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宋冉蹙了蹙眉:“你动手的时候利落点儿,给她个痛快。”
  张全看了宋冉一眼,垂首称是。
  厢房内,自己的身家性命有了保障,绿萍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白皙的身子陷在松软的床榻里懒洋洋地不想起身。
  她半眯着眼,却忽听门开了——
  是谁?
  她惊疑不定地坐起身子来,只见一身粗布麻衣的张全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状,绿萍一双杏眼瞪得像是铃铛,怒斥道:“你干什么,快出去!”
  张全闻言,没搭理他,却是径直向着床榻走来——
  见他三两步疾行而来,绿萍又惊又怒,厉声喊道:“我是大少爷的人,你这没眼力见儿的刁奴,小心大少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全这些年帮宋夫人处理这样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早已是轻车熟路。
  他一边走,一边缓缓取下腰带,尖声大叫的女人在她眼里,不过是具尸体。
  在绿萍的惊疑不定的呵斥声里,张全一步步地逼近。绿萍吓得连滚带爬往床榻深处躲去,却被张全轻巧制住,手中的腰带像是毒蛇似的缠上了她的颈脖……
  绿萍胡乱地挥舞着四肢,不断挣扎,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张全的脸,留下一道口子。
  她尖叫道:“大少爷,大少爷,救命,救命!”
  女子声音尖锐,吵得张全耳朵嗡嗡作响,他一脸漠然地用腿压住绿萍剧烈挣扎的身体,手上加大了力气——
  “……”
  绿萍被勒得再说不出话来,喘不上气来,眼前也开始发黑……
  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最后一刻,张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下了阴曹地府,在阎王爷面前记得说,是夫人和大少爷的吩咐,我不过听令而已。”
  片刻之后,原本挣扎不已的人渐渐软了身子,张全这才将人放开,伸手探了探绿萍的鼻息。
  人已经没气儿了。
  他轻车熟路地拖着绿萍来到翠竹林深处,那里有他早就挖好的坑。他用草席胡乱地裹住了绿萍的尸体,将她扔进坑里,而后用土填了。
  秋风吹过竹林,发出唰唰声响。
  无人知道,张全走出竹林的时候不由回头张望了一眼。枯黄的竹林不复夏天葱郁,像是干瘪的芦苇秆,在风里微微摇晃。
  无人知晓,在这寂静竹林之中,究竟埋了宋家多少龌龊。
  两日后。
  初冬将近,天黑得越发早了。刚到傍晚,天边的太阳已经没了踪影,一轮明月缓缓升上天空。
  从宋府外,一架车辇缓缓停止,宋夫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与平日里的沉稳不同,宋夫人此刻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半个身子搭在身旁婢女金钏身上,这才勉强能够行走。
  周晔的尸体被送回了周府,宋夫人顾不得许多,一早赶回家中去见自己兄长最后一面。
  她与周晔自小感情还算不错,前些日子两家人还一同在周府赏宴,怎料再见之时竟已是天人两隔。
  周家正堂内,周晔的尸体本是被白绸盖着的,宋夫人没忍住,叫金钏上前掀开了一角。仅仅一瞥,她便看见了自家兄长血肉模糊的脸和皮下隐隐的白骨……
  周晔的妻子自是将所有的账都算到了宋夫人头上,在周晔尸骨前对着她破口大骂,脏词歪话一个没少……宋夫人自知理亏,为了宋府却要强忍着内疚抵赖到底,一日周旋之下,已是心力交瘁。
  “夫人,奴扶您回芙蓉院歇息吧。”金钏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原本在宋夫人身前伺候的一直是金珠母女,怎料前些日子金珠竟落了井,冯妈妈正在为爱女置办丧事,侍奉宋夫人的差事便落在了金钏头上。
  金钏刚刚上前,宋夫人挥开她的手,脱口而出:“金珠呢?”
  金钏垂首退到一旁,却没敢开口。
  宋夫人这才反应过来,金珠前些已经……张全说他下手利落,金珠死的时候没受什么罪。
  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金珠呀,你别怪夫人心狠,只是你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命该如此。
  思及金珠,宋夫人却忽又想起天灯节那晚之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宋姝怎会如此凑巧地提前回府,而内卫那两个大人又恰巧穿着与她床下衣衫一模一样的款式?
  她越想,心中怒火越甚。
  金钏见她面色肃然,小心翼翼地上前唤了一声:“夫人?”
  宋夫人回头看她一眼,而后径直进了府,厉声道:“去碧水间!”
第八章
  明月高悬,深秋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有的烟火气,那是农庄焚烧秸秆产生的烟雾,随着秋风四处飘散,将这阵烟火气引入了大景国千门万户……
  宋姝回到碧水间,只见碧水间外七七八八的摆着些巨大的箱子。
  那是她明日出嫁幽山别院的嫁妆。
  经了宋老夫人的手,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些零七八碎的杂物和廉价的珠宝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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