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怎么想她?是不是觉得她成了亲还不知收敛, 不仅不告诉他归宁宴的事,还同自己之前有过婚约的未婚夫君如此亲密,只会在这里给他添乱?
她是他娶回来的侧室, 她若是被传不检点朝三暮四, 那他怕是不等明日,便会被人戳着脊背耻笑。
喻青嫣觉得内疚,又不好在此处直言解释,急得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与此同时, 在厅屋里的那群人也听到了外头传来的不寻常动静, 纷纷探出头来张望, 目光先是落到难得毫无笑意的陆秦云面上, 再落到被人以一种极为暴虐的方式扯着脖领的宋文柏处,最后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轻微衣衫不整的喻青嫣身上。
大家都隐隐听闻过之前的事,心知肚明他们三人间存在着怎样的纠葛,于是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在旁围观着。
韦氏早在之前便耳提命面地告诫过宋文柏,归宁宴不要再招惹喻青嫣。如今她可不是那个任人搓圆捏扁的江宁旁支了,她背后站着的可是陆秦云,若是想要讨个大好前程,到时候还需要靠他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得罪了他,最后只能自己自讨苦吃。
韦氏心中急得团团转,脸上却立马挤出几分虚假的笑容快步过来打圆场:“这是怎么了?陆大人今儿个不是被急召入宫办事去了,来了学士府怎么也不叫人通禀一声?”
陆秦云恍若未闻,手中的力道丝毫未减,衣领束缚着宋文柏的脖颈,令他呼吸不畅,不住地挣扎着,涨得面色发紫。
韦氏心疼儿子,想让陆秦云停手又不得法,只好在旁边不断地哀求说好话,希望他能够看在宋时清的面上饶过宋文柏一次。
“我知道你之前心里头在打着什么算盘,”陆秦云比宋文柏要高上不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此时无比狼狈的模样,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中盛压着积蓄的怒火,“想要考取个好功名,届时在殿试的时候同圣上请旨赐婚。”
“你恨我趁人之危将你的心上人抢走,所以现在忿忿不平地想要将人抢回来。”
宋文柏粗喘着对他怒目而视,眉头紧皱,显然是被说中了心思。
“可惜啊可惜,”陆秦云语调懒淡,伸手拍了拍他的面颊,直到对方的面容上出现了清晰的红印,瞳孔倒映出他轻勾起的冷笑,“你能不能考中状元,不过是我随手一封奏折就能决定的事。而你,甚至连家中对她的这点偏见都摆不平,还得借助这种不实际的外力做抗争。”
“现在你大话说得是好听,说什么大不了就私奔离开宋家,但是仅凭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和只懂得捧读圣贤书的一根筋脑子,离开了锦衣玉食的好家世,你什么都不是,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拿什么养活她?”
他每说一句,就像是往宋文柏的心口插上一刀,他无言又茫然,嗫嚅着嘴唇,好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陆秦云望着他这副天真到有些蠢钝的样子,便知他从未考虑过这些,心中的鄙夷更甚,脸上重新端起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火上浇油般说了一句:“对了,忘记同你说,哪怕你真的足够幸运,在会试取得了面圣的机会,怕是还没等到你开口出言,你的大学士父亲便会抢先一步面见圣上,以你的名义求娶户部侍郎千金。”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草拟好的奏折,随意翻了两下,甩在宋文柏的脚边:“连文书都已拟好,只待你及第消息传出,立马便会被呈送到圣上手中。届时我倒是要仔细瞧瞧,究竟是你快,还是它更快。”
说罢,陆秦云一把松开了宋文柏的领子,任凭他止不住咳嗽地跌坐在地上,有些嫌恶地拿出怀中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转身走到喻青嫣的身侧,将她浑身上下仔细瞧了瞧,温和叹道:“是我来迟了,没事吧,嫣儿?”
在面对她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但眉宇间还是流转着一丝未散的戾气。
喻青嫣像是怕他立马甩袖就走般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语调快速道:“刚刚发生的事这些我都能解释给你听,子舟你千万不要误会。”
陆秦云目光沉沉地掠过她下意识拽着他衣袖的手,狐狸眼睛含着笑意眯起来,垂在一旁的手以一种温柔而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喻青嫣冻得发冷的手包裹住,指节穿过她的指缝,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心。
“嗯,等下回去记得好好和我解释清楚。”
喻青嫣本来注意力还在自己被牵着的手上,闻言一下子抬头:“回去?可我们还没有参加归宁宴呢。”
他若无旁人地伸手替她理了理衣服上被宋文柏弄出来的褶皱,偏头看了一眼正蹲着身子对儿子嘘寒问暖的韦氏:“怕是师母如今也无暇再备宴了,更何况,她们让你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你膝盖上的伤也撑不住。”
喻青嫣正想说自己的膝盖没什么事,便感觉到陆秦云松开了她的左手,紧接着身子一轻,整个人竟被他直接打横抱起来,惹得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好几声惊羡的惊呼。
她从来没有当众做过如此高调的事,猝不及防地抱住陆秦云的脖颈,脸颊贴在他有力跳动的心口边,脸上都有些隐隐发烫。
陆秦云难得不守礼,连招呼也没打一声,抱着喻青嫣便往外走。她越过他的肩膀偷偷向后望去,看见宋含婷满脸妒意地站在侧角目送他们离开,宋文柏捧着那本上奏文书发着愣,满脸灰心丧气,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感觉有人在看他,他抬起头来,和喻青嫣对上最后一眼,那一眼满含着死寂与衰颓,最终如同行尸走肉般撇开了双眼。
喻青嫣被陆秦云一路抱到了来时的马车上,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她又不好意思起来,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下来。
陆秦云却没让,就这样抱着她俯身直接进了马车。
喻青嫣被轻轻放在铺着狐裘的坐垫上,甫一坐稳,便迫不及待地冲着陆秦云开了口:“子舟,我只当宋文柏是我表哥,从未想过要嫁给他,今日之事也只是个误会,若非他堵着不让我离开,我早早便走了。”
陆秦云扯了下唇角,喉结轻微一动,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切的笑容:“我知道。”
他抬头看向面前安静坐着的姑娘,不得不说她今日刻意的盛妆打扮极为吸引人,眉毛描得弯弯的,柳叶状的眼尾薄红,水润的唇像是颗含了露珠的樱桃,比之以往少了一分乖巧文静,多了几丝动人风情。
陆秦云真心实意地赞道:“你今日的打扮得很好看。”
喻青嫣被他打断岔开了思路,忽然忘了自己要接着说什么。
倒是陆秦云极为自然地接过了话题:“今日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公务繁忙,疏忽忘了还有归宁宴这回事,嫣儿你也不会独自一人回到宋家。之前怕你脸皮薄不敢说真话,现在已经四周无人,你可以放心同我告个状,她们有苛待你吗?”
“这怎么能怪你呢……”喻青嫣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难道不该是你气我吗?我虽同你并无夫妻之实,却也代表着陆家的颜面,今日我给你丢了人,是我的过错,要罚要骂都随便你。”
陆秦云自始至终含着一抹笑,闻言笑意更深了:“嫣儿,你在说什么呢?今日你不是做得很好,不仅没给陆家丢脸,还长了不少颜面。方才我是发了脾气,但并不是对你,而是对那个肖想你妄图带你逃跑的人,如今他已经认清了自己,以后应该也没胆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提起这件事,喻青嫣脑中浮现出方才陆秦云威胁宋文柏的模样,他那副样子令她感到极为陌生,像是在温和有礼面具下怀藏的另一面,阴暗又危险。
她暗自将胸腔里那抹剧烈的心跳压下,对着面前的男人艰难地笑着点了下头,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盛。
这一刻,喻青嫣不得怀疑自己,当初签下的那张白纸黑字合约,对于陆秦云这样的人来说,真的能如约遵守吗?
马车轻轻一顿,很快驶回了陆府。
喻青嫣虽然百般拒绝,但依然还是被陆秦云不容置喙地倾身抱起来,直接抱回了饮鹤阁里。
然而他们二人都没看见的是,喻青荷带着身边的绿柳就站在饮鹤阁的门口,目送着他们擦肩而过。
在看清喻青嫣容貌的那一刻,主仆二人同时惊讶地微微睁大了双眼。
不同的是,讶异褪去后,绿柳是满脸喜意,喻青荷却是满脸俱色。
“怎么可能……”喻青荷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身形摇摇欲坠,整张脸都是惨白的,“宋府的表小姐,为什么长得同我那死去多年的嫡妹,长得一模一样?”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干脆地转身拖着双打颤的腿跌跌撞撞地往府外走。
绿柳怕她出事,连忙紧随其后,口中焦急道:“姑娘,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
喻青荷沉着张脸:“打道去大学士府,我倒要好好问问清楚,这忽然冒出来的宋表小姐,究竟是何来历?”
作者有话说:
忘了说,我们小陆注定是走强取豪夺路线的人(不是。感谢在2022-09-07 22:50:48~2022-09-10 21:3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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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汴京第一公子慕策之?
每次都这么大张旗鼓的回府, 喻青嫣从刚开始的局促,到现在已经练就了一张八风不动的厚脸皮。
但即便如此, 她依然希望自己膝盖上的伤能够早点好起来, 不要再给陆秦云添任何麻烦。
陆秦云将她在木椅上放好,耐心地蹲下身子,亲自给她的膝盖换了药。不得不说紫玉膏的疗效确实神速, 不过短短几日,喻青嫣的那看着狰狞的伤口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相信再过几日便能彻底好全。
他低头擦药的动作轻柔而专注, 像片羽毛蹭过了身上的伤口,喻青嫣莫名觉得心头有些发痒, 将身子微微向后缩了一下。
“再过几日, 汴京便要举办祭月灯节, 外头会很热闹”陆秦云察觉她在躲,不动声色地将按着她膝盖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直叫她避无可避, “想不想出府出去逛逛?”
“可以吗?”喻青嫣眼睛亮起来,“可是你不是还有公务要忙,再说了, 祭月节那日, 你还有宫中的宴会要赴,怕是出不来吧。”
对于这点,陆秦云倒是不以为意:“我先前便说过,若是你想出府, 要同我说一声, 我陪你一起去。”
“任何时候?”
“任何时候。”
陆秦云强调完, 忽然想起她昨日在用晚膳时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补充了一句:“不要觉得我平日太忙抽不出空或是觉得太麻烦我,我是个男子,总归有几个不那么心细疏忽的时刻,你有什么话,不用憋在心里,只管同我说便是。”
喻青嫣知道他是拐着弯指今日归宁宴的事,心下一暖,用力点了下头:“下次定然不会了。”
陆秦云还有很多公务在身,将喻青嫣接回来后,连午饭都没留在府里用,很快又赶回宫里去了。
在他走后,秋霜从外头拿了样东西进来,奉到喻青嫣的面前:“姑娘,这是明芳园的李姑娘送来的伤药,她现在人在外头,想同您见一面。”
“李姑娘?”喻青嫣没反应过来,“哪个李姑娘?”
“她说,是姑娘上次救了她的命,她是特意来饮鹤阁道谢的。”
秋霜这么一说,喻青嫣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原来是上次落水的李锦娘,她没有丝毫犹豫,直道:“让她快进来坐坐吧。”
不久,便见秋霜领着一身浅兰色对襟褙子,素面蓝底褶裙的李锦娘进了屋。
几日未见,她更瘦了,腰身细的不堪一握,脸上也不见什么精气神,总是一副郁郁的模样。
喻青嫣初来乍到,认识的人不多,也就看她还有几分亲切,连忙招呼她在对面坐下。
李锦娘先是偷偷抬眼在房中逡巡了一圈,发现已经没有陆秦云的身影,这才宽下心来,将桌上放着的那瓶上好的金创药推到她的跟前:“近来才听闻嫣姐姐上次为了救我,不慎伤了膝盖。我怕嫣姐姐落下什么病根,特来送药。”
喻青嫣将那瓶金创药接过来,药虽是好药,只是她平日用的紫玉膏比这药效要好上太多,便不大用得上这个。
但毕竟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她装作非常受用地收下来,特意当着李锦娘的面吩咐秋霜将药存放好。
李锦娘见她喜欢,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她撑着脸:“对了,嫣姐姐,再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祭月节。若是你想出去走走,可以叫我陪着你一块。去年我便一个人逛了许久,那里有许多好吃好玩的新鲜玩意儿,可热闹了。”
喻青嫣挑了下眉,最近是怎么回事,她看起来有这么无聊么,怎么人人都想陪着她出去逛灯会?
她见李锦娘一脸神往与期盼,不好就此拂了她的好意,只是之前她已经和陆秦云有过约定,只要出府必定要他陪同,不知道李锦娘到时会不会介意。
这厢喻青嫣刚露出点犹豫的神色,李锦娘立马慌张地结结巴巴开口:“嫣姐姐,若是你觉得为难,不想同我一块……那……那也不碍事的……”
“我突然想起来,到时陆大人应该会同你一起过节,我不该打搅你们的……”
“不是因为这个,”喻青嫣觉得有些好笑地打断了她的碎碎念,“有姑娘要陪着我一块去灯会,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拒绝?我方才只是在想,你会不会介意同我和子舟一块出去。”
“和你们一起出去?”李锦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表情有些不敢置信。
她平日里连抬头看眼陆秦云都不太敢,更别提要同他一起出游逛街,那简直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对啊,”喻青嫣苦恼地撑着脸颊,“虽然人多热闹,但有个男子一直跟在身边总感觉有些拘束。若不然到时我喊秋霜余南他们也一块来,多几个人就不怕尴尬了。”
“我们……一起吗?”
喻青嫣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然呢,难不成今年还放你一个人去逛灯会啊?”
李锦娘眼眶泛起酸涩,有些感动地抿着唇笑了笑。她在陆府呆了近一年,却像个透明人,因为存在感太低,几乎没什么人记得她愿意同她一块。
每当撑不下去时,她便会想起从前在瘦马院里的日子。她的嫣姐姐虽然已经不记得她了,但行为处事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两样,还是那么善良,十分为人着想。
“好,那到时候我来找姐姐一块,”看得出来李锦娘明显非常高兴,连带着那张巴掌大的脸都红润了不少,话也渐渐密起来,“听闻如今惊才绝艳的第一公子――慕世子到时也会来祭月节乘船游湖,有许多名门千金都争着抢着要一睹他的风姿呢!”
“第一公子?”喻青嫣来了兴趣,“他长什么模样,居然能够得此雅名?”
李锦娘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也没有见过,只是听人偶然提过,说这位公子长得如谪仙坠月,清冷不染凡尘,凡是见过他的人,无不赞他姿容惊世,这不,坊间都快为他究竟长何模样争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