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嫂——狗柱【完结】
时间:2023-04-10 23:12:59

  那陆闻便是行二的次子,可他似乎并不为这两位妻室所出,此时也并不在堂厅内。
  婆子前去通传世子妃到了,沈南枝在透过门框往里扫视了一周,思及昨日悲凉的夜晚,心底更是忐忑难安。
  厅内众人闻声探头朝外看来,方才的闲谈声也戛然而止,一时间气氛变得沉寂凝滞下来。
  可待到沈南枝抬腿跨入门槛中,不知从何处叹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唏嘘声,好似带着失望又带着几分不屑,随即便有小声的议论流窜在堂厅内里。
  这似乎就是众人所预见的见面,甚至因为亲眼所见沈南枝的朴素,而让他们有了更多能够背议她的谈资。
  沈南枝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但那些话说来说去大抵也就那几句,她敛目垂头,连肩颈也不自觉微微收拢了些。
  方才的匆匆一瞥叫她也清楚瞧见堂厅内的每个陆家人都气质不凡风姿卓越,她的加入显得极为格格不入,就好像踏入了一个不属于她该出没的领域一般。
  春夏和秋冬接过婆子递来的托盘,沈南枝端起一杯茶跪在了徐氏跟前。
  “母亲……喝茶。”这声母亲唤得很是生疏,沈南枝举起茶盏更是将头快要埋进衣襟中了。
  跟前这位美妇人雍容华贵,算上年岁应当与她的母亲差不了几岁,可岁月好似向来都偏爱美人,并未在徐氏面上留下多少痕迹,而她骨子里透出的那股高贵慵懒的气质,叫沈南枝觉得更加压迫和不适了几分。
  她兴许一辈子也生不出这般强大的气场。
  徐氏淡漠地看了眼脚边畏畏缩缩的沈南枝,仅是进门到跟前的片刻间,她已是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再瞧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自卑和软弱,与她心中所期盼的儿媳是一点也沾不上边。
  徐氏接过茶放在唇边,好似都未曾沾湿她的唇角,便递给了一旁的丫鬟放下,心中不悦,却也还是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按照规矩给沈南枝递出了红封。
  “昨日之事实在意外,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众多,衡儿将要跻身官场,不得不与这些人打好关系,醉酒也是无可奈何,你既已嫁入陆家,身为衡儿的妻,便也要知晓顾全大局,切不可小肚鸡肠,也莫要将此事小题大做,往后要好好与衡儿过日子,你可知晓了?”
  徐氏嗓音偏柔,一字一句慢条斯理道来,就像是一个和蔼慈善的母亲在温柔叮嘱着新进门的儿媳。
  可沈南枝袖口下的指骨却不断在徐氏的话语下蜷缩起来,最终紧握成拳,胸口像是被砸中一块大石,连带着眼眶也不由自主开始发酸了。
  如此话语,饶是向来隐忍的沈南枝也觉得实在太过可笑,丈夫在大婚之日不与妻子圆房,却当众与妓子花前月下,这是何等荒唐之事,到了徐氏嘴里,便仅是一句轻飘飘的无可奈何。
  究竟无可奈何的是陆衡,还是她自己。
  周围似乎有人探直了脖子,想瞧瞧这新妇会在婆婆这般话语下如何反驳,却闻沈南枝低声呼出一口气来,有些干涩道:“是,媳妇知晓了。”
  徐氏微挑眉梢,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来,眸底的一丝讶异很快消散开来,出声道:“起来吧,你与其他人认识一番,便先回去吧,我今日有些疲乏,就不留你用膳了。”
  晨间,新妇是要与婆婆一同用早膳的。
  沈南枝动了动唇,到底是没能多说什么,压着心底那股委屈站起身来,在婆子的介绍下,一一向堂厅内其余人问好请安。
  自始至终她都微微垂着头,微缩的肩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没精神,本就素朴的模样,在这样的姿态下便显得更加卑微,无半分世子妃该有的模样,反倒像是个身份低微的妾室。
  到底是上不得台面之人,徐氏有些烦闷地抬手揉了揉眉心,不待沈南枝向她辞别,她便先一步被丫鬟扶着从堂厅另一侧门离开了。
  ——
  陆闻自小道绕过堂厅的院门前时,便瞧见一抹匆忙的身影逃也似的往外走来。
  他一时间还未能辨出是府上何许人会在这时出没在堂厅,但很快他微眯着眼,发现来人竟是自己昨日刚进门的嫂嫂。
  陆闻脚下的步子顿在原地,原本舒展的眉心不知为何不自觉微蹙了起来。
  这女人,今日怎是这样一副扮相。
  与昨日令陆闻惊艳过一瞬的模样大相径庭。
  此时的沈南枝,似乎便搭得上传言中所说的相貌平平了,素净到没有焦点的面容,宽松又臃肿的衣着,就连她身后跟着的两名丫鬟似乎也比她显得要精神明艳些许。
  可陆闻见过她唇红齿白,媚眼含春的模样,明明眼眶中包着的是晶莹的泪水,却又像是盛满了狐媚勾人的迷魂汤一般,勾魂摄魄,美得不可方物。
  沈南枝垂着头一路快步走出堂厅,直到险些撞上挡在院门前的身影,她才赫然惊觉院门前站着一人。
  她惊呼一声,顿时止住步子,慌乱抬眸,便对上了昨夜令她胆颤不已的那双寒眸。
  沈南枝泛红的眼尾落入陆闻眸中,而这张昨日分明娇媚入骨的面容,此时也终是叫他看了清晰。
  一脸素净未施粉黛,并不精致张扬的眉眼在这样素净的面容下掩盖住了它们原本的光芒,又因她迟钝怯懦的神色,叫这张本就失去光点的面容显得更为平淡了几分。
  唯有眼尾的那抹红,像是点缀了黑白画纸的一抹艳色。
  陆轻飘飘看了堂厅一眼,大抵是知晓她方才经历了些什么,那一家子人自是不会给她半分好脸色看。
  思及此,他心底那股怪异的思绪忽然又升了起来,这点委屈她便受不住了,如若他再出言多说她几句,她会不会就此落下泪来。
  陆闻唇角像是要藏不住笑意了,甚至连带着血液也有些兴奋起来。
  他动了动唇,面对沈南枝的慌乱和惊愣,先一步轻声唤道:“嫂嫂晨安,可还记得我?”
  一声嫂嫂,让沈南枝霎时想起昨日在婚房中的遭遇。
  她怎会记不得,这个闯入兄长婚房戏弄嫂嫂的小叔子!
  方才积压的情绪好似一下就要涌上来了一般,明明她一直隐忍得极好,即使红了眼眶,也极力止住了泪不叫自己又一次因着懦弱而落泪。
  但此时此刻,她却被突然放大的委屈压得几乎就要绷不住了。
  泪水决堤的一瞬,沈南枝猛地垂下头来,更是顾不上再搭理陆闻的问候,略过他高挺的身形,慌乱无措地逃离了此处。
  一抹晶莹的光点闪过陆闻眼前,待到他回神时,沈南枝已是跑没了影。
  回身望着空无一人的小道,方才激起的一丝趣味逐渐散开,沉入谷底碎成了冰渣。
  唇角将“嫂嫂”二字碾磨了一瞬,这才缓缓收回眼神转身离开。
  啧,还当真是哭了。
  可他,什么都还未说啊。
  真是无趣至极。
第3章
  将过午时,陆衡才缓缓从宿醉中睁开眼,紧蹙的眉头传递着他浑身不适的信号。
  可还不待他缓过神来,一旁候了许久的小厮便苦着脸匆忙道:“世子,您可算醒了,夫人在清风轩内等您多时了。”
  陆衡难受地晃了晃脑袋,显然压根未将小厮的话给听进去。
  他垂眸间注意到一件胡乱扔在床边的艳红外袍,思绪在逐渐回炉,忆起昨日是他的大婚之日:“我怎么宿在偏厅?”
  小厮噎了一瞬,想起昨日的荒唐景象就觉又有冷汗要从额头滴落,哆哆嗦嗦道:“世、世子您昨日,与柳絮和芳梅在、在此宿下的。”
  陆衡一愣,顺手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洗净面容后总算是清醒了不少。
  在短暂的怔愣后,陆衡神色严肃开始匆匆更衣,没过多时他便快步走出偏厅一路朝着清风轩去。
  入了清风轩,老远便见凉亭内徐氏慵懒靠坐在软椅上的背影。
  陆衡心中不安,熟知自己母亲的脾性,三两步走去,便先行跪在了她身后,垂头道:“母亲,孩儿前来向您请罪。”
  徐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转过身来,陆衡这副犯错便跪地认错,下次仍旧再犯的性子,到底是她给惯出来的,可昨日之事实在太过荒唐,她微蹙了眉头,头一次未立刻唤他起身。
  “你当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当初吵着要求皇上赐婚的是你,如今这般糟蹋这桩婚事的也是你,你爹今日前去宫中面圣还不知是何情况,但那些铺天盖地的消息定是传到了皇上的耳中,若是因此影响了你的仕途,你爹这些年栽培你的苦心可就白费了!”
  陆衡自知自己昨日闯了大祸,但提及这桩婚事,他心中又不免躁郁起来,抑制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反驳道:“可孩儿最初求娶的,可不是沈家大小姐,应是二小姐才是,是沈家使了计将我们摆了一道,那沈家真是压根没将我们国公府放在眼里!”
  徐氏沉下脸来:“这能怪得何人,你最初也未将那姑娘的名号问清楚,仅道一句求娶沈家千金,沈家长女还未出嫁,皇上自然便会先行想到赐婚于长女,如今人都娶进门了,哪还有得反悔的机会!”
  此事说是乌龙,也不全然算是乌龙。
  陆衡在今年春季的花灯节上初见刚及笄的沈槿柔,那时沈南枝也跟在沈槿柔身侧,不过当时他压根就没曾注意到那相貌平平的沈南枝,只当她是沈槿柔的丫鬟。
  而后他便对沈槿柔一见倾心,吵嚷着要将人给娶进门,更是未曾去了解过沈家究竟几口人,几个儿女,只道要娶那沈家千金。
  但虽是如此,任何人也都知晓,陆衡要娶的定是沈槿柔而非沈南枝,毕竟这些年向沈家提亲的,从未有人提及过那位不起眼的沈家大小姐。
  沈家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但知晓陆衡在城中的风评,即使贵为国公府世子,也不愿就这般将捧在手心的二女儿嫁给一个风流纨绔子弟,但国公府的身份毕竟压上他们一头,权衡之下,便使计偷梁换柱。
  圣旨赐下,陆沈两家结亲,成婚之人便成了陆衡与沈南枝。
  求娶之人是陆衡,他们依照圣旨出嫁了自己的女儿,虽是暗地里得罪了陆家,但明面上却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陆衡咬了咬牙,有些气急败坏道:“母亲今日不也见过那位沈家长女了,难不成您就忍心看孩儿与那般女子共度余生吗,她与孩儿岂是能够相配的!”
  徐氏精明睿智的目光在听到陆衡这番话后,明显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之色来,撇去侧室所出的陆兴不谈,大多时候自己儿子连陆闻那个野种都比不上。
  就好比此时,毫不掩饰在下人面前说道这些话,叫人听了去,只会觉得他毫无气度,况且他还刚在自己大婚之日做了荒唐之事。
  在徐氏眼里,沈南枝的确配不上陆衡,和她心目中的理想儿媳更是沾不上半点,相貌普通,身材臃肿,就连年岁,也年长了陆衡三岁,待到这个年纪都还未出嫁的姑娘,能是什么好货色。
  徐氏皱了皱眉,沉默好半晌,才烦闷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做出昨日那般荒唐之事来,既然事已成定局,就该想法子将损失降到最低。”
  陆衡犹豫了一下,显然心底是没半分想法的,只得问道:“母亲可是有何别的法子?”
  徐氏抬手挥退了周围的下人,待到凉亭内仅剩他们母子二人,她才将跪在地上的陆衡扶起,缓声开口道:“衡儿,如今你已是及冠,往后做事切不可这般鲁莽,若想要在这朝中站有一席之地,你还需更加稳重一些。”
  这些话,徐氏打小没少对陆衡说起过,但她也知自己对陆衡一直都太过纵容了,慈母多败儿,陆衡如今落得这副模样,她也有很大的责任。
  于是,徐氏很快又开口,语重心长道:“如今你与沈南枝刚成婚,毕竟是皇上赐婚,该做的样子还是需得去做的。”
  陆衡也后知后觉有了些担忧,动了动唇道:“昨日一事,的确是孩儿糊涂做得不妥,沈家那边可有说什么,若是沈永光借此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说道孩儿,岂不叫他们做了亏心事还挺直了腰杆!”
  徐氏冷笑一声,没好气数落陆衡:“你既是知晓其中的利害,还敢这般行事!”
  陆衡后悔地垂下头来,他自是被怒火给冲昏了头脑,昨日一心想着要给沈南枝一个下马威,可如今再想,说到底这事也是沈家的人在作怪,他光是让沈南枝难看了,一点也解决不了事情的根本。
  见陆衡这副模样,徐氏也有些于心不忍,不再过多指责他,继续开口道:“此事你也莫要忧心,沈南枝在沈家是个什么处境,此前我也了解了个大概,沈家应当是不会愚蠢到为了个不得宠的女儿,在冒犯了我们国公府后,还想要兴风作浪,沈家这般卑劣摆了我们一道,陆家自然也不会就此忍气吞声白遭了这罪,我会想办法处理的,待到风头过去了,看是将这女人给休了,还是另择妾室,都依你。”
  陆衡闻言,唇角便抑制不住要上扬,连连点头,恭敬地向徐氏递上热茶,恭敬道:“孩儿都听母亲的,定会约束好自己,不再坏事了。”
  徐氏的脸色总算有了缓和,茶水沾湿双唇后,这才说起了别的事:“上次让你去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陆衡神色微顿,沉默了半晌才有些不自然的开了口:“孩儿查过了,这些离奇出现在城内的尸首皆为外来人士,或是富商或是权贵,但也有人仅是普通老百姓,这些人除了都为非长安本地人的男子这一共同点外,似乎并无别的共同点了。”
  近一年来,长安城中出现一起离奇的连环杀人案件,说是连环杀人案也仅是因为长安向来太平安乐,一年到头莫说是杀人了,就是偷摸拐骗之事也鲜少发生,一连死了这么多人,实难想象会凭空突然冒出这般多杀人犯来。
  但这些尸体经查验后,又发现他们的死因、死状以及杀人手法皆不相同,这些受害人自身也无什么可联系的共同点,叫人难以确定究竟是同一人所做还是分别死于不同人之手。
  皇帝对此事颇为重视,不断流传出的骇人消息也令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若是此案能在国公府手下破获,自然是大功一件,所以陆国公和徐氏虽是知晓陆衡并非查案的料,但也时刻督促着他跟进此案。
  徐氏刚缓和的脸色在陆衡道完话语后,便是又要沉了下去。
  陆衡见势不对,忙先示弱道:“孩儿无能,还请母亲责罚。”
  徐氏气得连气息都有些紊乱了,此案有多重要,她已是翻来覆去同陆衡说了数次,可烂泥扶不上墙,显然他是从未将心思用在查案上,此时说出的这点消息,就连街头要饭的乞丐,都比他清楚更多。
  一阵很长的沉默之后。
  徐氏重重叹了口气,心下已是有了别的决定,再度抬眼时,眸底已看不出半分情绪,只沉声命令道:“行了,此事我暂且先不问了,你且先将昨日一事处理妥当。”
  见徐氏未有过多责罚,陆衡微不可闻松了口气,忙应下声来:“是,母亲,孩儿这便去寻沈南枝一同用午膳,孩儿定会处理好的。”
  直到陆衡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徐氏这才缓缓有了动作,抬手招来了方才退至远处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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