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不知道，我已经尝试过上百回了，”他抬起头，眸光中有些疲倦，“师父、任师叔、祁月……甚至蒋延，我都将其他时空的他们带来过。但是命运仍旧没有改变。”
就算有很大幅度地脱离原来的轨迹，不知为何，最后都会回到梦之错嫁被虐待致死的结局。
“其实我没想过带你来，”言束尴尬地笑笑，“原来的韩晨曦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早亡，与水云谷也从未发生什么关系……”
韩晨曦叹气。
她懂的。女主苏小小成神路上的绊脚石而已，踢开就该寿终正寝了，哪里翻得起什么浪花。
“那你为什么带我来了？是得到什么启示吗？”
或者是发现面试受挫却越战越勇的她，身上具有可以改变世界的可贵品质(`ω)
言束直率地摇头：“就是搞错了而已，我从头到尾都只想带苏小小来。我想，苏小小是女主，若改变她，应该能改变世界的轨迹。谁知道头脑一热，发动转圜珠的时候弄错了……”
韩晨曦：……
好吧，她知道了。她就是bug的产物。
第75章 选择的权利
“谢谢。”
低沉而清晰的呢喃, 就好像那时候在云宝会。
从同一个人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明明不过几月，却好像已过万年。
韩晨曦有些感慨。她低下头, 心中万千化为一抹笑意：“师姐能幸福，我也很开心。你不用说这些。”
言束依旧摇头：“这谢意既是为了梦之，也是为了我。若不是无心插柳遇见你, 我恐怕还要在无尽的轮回中煎熬万年。或许……等到我疯魔了, 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错即是对，对即是错，谁又知道无常的命运里，究竟含着怎样的奥秘？
韩晨曦心里盘旋着一个问题, 想问又问不出口。
言束见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嬉笑道：“我现在就是你的阿拉丁神灯, 有什么愿望你就说吧。想坐飞毯也可以。”
坐个屁的飞毯……
没想到这老家伙有了现代知识背景，竟然学会了打趣她！
韩晨曦无语道：“算不上什么愿望。我就是想知道，未来的师兄怎么样了。”
不会因为太高傲被人打死了吧？
不会娶了其他女人吧？
她得赶紧听一听, 也好提高警惕, 规避风险, 提防小三！
言束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你不问问自己，反而先问祁月？”
“我有什么好问的。原主那个性格, 肯定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再说了, 她自己的命运早就被她一手改得离谱, 还能有啥参考性。
言束点头, 似乎是同意她的观点，只道：“祁月退婚以后, 一心修行, 没有涉世太深。我堕魔后灭了金家, 仙门群起而攻，但他始终念着旧情，没有来魔宗讨伐我。”
嗯……
谁要听你们俩的塑料友情，她要知道重点、重点！
言束讪笑着望望她，早就洞察到她的小心思：
“不过他和你退婚了。原来那个韩晨曦，啧啧……作大死，没得救。后来嘛，虽然洛元香整日来献殷勤，水云谷的师姐妹们也没闲着，但他始终没再娶亲。”
“那他往后有没有什么性命之忧？”韩晨曦心里的石头依然没落地。
“没有。祁月乃万年难遇的逸才，仙途颇顺。后来早早地飞升化神，大约去与他母亲团聚了。”
真好。原来师兄一辈子都很平坦。
她宁愿他不是主角，宁愿他没有可歌可泣的故事，宁愿他碌碌无为。
唯愿一生平淡安宁。
言束看着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会心而笑。
祁月师弟。你大概是真的遇到命定之人了吧……
没想到被你母亲关闭的心门，竟然这么容易被她撬开，邂逅到了世间最玄妙的爱情。
你还会那么决绝地离开吗？是不是也会像师父那般流连难舍，不愿飞升而去。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直在这里，看一看那个冷面傲娇的往后余生。
韩晨曦抬头，见言束仰望着什么也没有的远方，眼中流光转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脑中突然钻出一个念头，她蓦然开口：“那你……今后会怎么样？继续当‘系统’吗？”
“我么？”言束回过神，指着自己笑，眼睛里说不出的落寞，“我啊……要离开了。”
“离开？”
“嗯。就是‘消失’。”
消失……
是啊。命运已经改变，这个时空不允许同时存在两个言束。
时间可以穿越，空间可以跳跃，命运却不可以有悖论存在。
他为了师姐跨越万年，游离平行世界，轮回看尽百遍人间……然而师姐却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走之前，必须把这个给你。”言束说着话，将一枚深棕色的丹药塞入她手中。
“这是什么？”
“选择的权利。”
“……选择？”
“私自把你带来这里，我很抱歉，”他目光柔和道，“你的命运因此也翻天覆地了。现在我得修正错误。只要你吞下这枚丹药，你的灵魂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韩晨曦捏着丹药的手开始发抖：“那……我回去了，这里的韩晨曦会怎样？”
“留下一具莫名其妙死去的尸体而已。因为原主本来已经亡故，灵魂不在，不可能再重新替换回来。”
果然像是一场游戏。
上线了就打怪升级，下线了，便回到自己原来平平无奇的人生里。
面试，找个好工作，结婚，生子，追逐事业，养儿，退休……
好像也很不错。
可是她走了，师兄怎么办？
她真的能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当做一场游戏？
言束看她纠结的模样，咧嘴笑道：“系统温馨提示您，您的身份特殊，乃童家残存血脉。留下来，恐怕永无宁日。”
苏小小后来经历了什么炼狱，他很清楚。
如今原本的苏小小死了，血脉已断。
但韩晨曦活着。她拥有打开无相秘境的能力。
这一点，足够让仙门、魔宗疯狂，足够让她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韩晨曦把丹药收好，抬眸，神色恢复如常。
“已经有了决断？”言束好奇地凑过来。
“嗯，我要留下来。”她一口应了，没有丝毫的踌躇。
“很可能会死哦。”
她微蹙了眉，眸中却神采奕奕，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死就死吧。我莫名其妙地走了，师兄会难过的。我可不想他变成你那个疯样子。”
这儿发生的一切，她无法当做一场游戏。
她在这个世界的成长，所做、所思、所想、所爱，所有真实的情感，已经让她变成了独一无二的韩晨曦。
水中花镜中月。但当你融到了水中，来到了镜中，它们便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了。
言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祝愿你和祁月幸福安康。”
说罢，他转身，伸出手臂摇了摇：“我走了。你们那里的告辞怎么说的来着……拜拜？”
“等一下。”韩晨曦猛地上前几步，拉住他。
言束有些惊讶，短暂地停顿后笑道：“怎么？尊敬的用户还舍不得我？”
“不是……”韩晨曦搓了搓手，“我想问苏筱怎么办？他也是被你带来的，他……也应该有这枚丹药。”
他的命运，何尝不是翻天覆地了？
言束顷刻间冷了脸。
虽然他尽力克制，但强大的威压依然泄出了一星半点。只需这么半点，就已经能将她压得脸色苍白了。
果然不能小瞧大魔头的威力。
“没有丹药留给他，这是对他的惩罚。当他为了私欲杀人夺舍之际，我这儿，便没了后路给他。”言束的语气凉得像霜雪。
原来苏筱他……真的杀了苏安？
说什么系统将他的灵魂转移到苏安身上，竟是骗她的鬼话。
韩晨曦心中地动山摇，手却抓住他不放：
“呵，惩恶扬善？你拿错台本了吧，这可不像大魔头说出来的话。”
言束不屑道：“你是不是对大魔头有什么误解。我可不是十恶不赦，只是不受世俗约束，随心所欲罢了。”
韩晨曦露出威胁的笑容：“好，好。大魔头，你不是说你是满足愿望的神灯吗？我现在就许愿，给苏筱回去的丹药！”
言束冷哼：“很遗憾。我是神灯，但你不是阿拉丁。”
韩晨曦：……
刚刚还说可以坐飞毯。
这么任性真的好吗？
见他不吃软，韩晨曦声色俱厉起来：“苏筱他虽然做了错事，究其根本，也是你的缘故。让他回去吧，不要一错再错了。”
言束挑眉，魔尊的狂气在眉眼间波动：“没那么容易。他要为自己所做付出代价。”
“你这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
“好了，随便你怎么说，”言束甩开她的手臂，想了想，又叹气道，“你若真做此想，把自己那颗给他吧。”
韩晨曦一愣，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掌中捏紧的深棕色丹药。
这样一来，她就将自己的那扇门关上了。
她的觉悟，真的够了吗？
韩晨曦还想跟言束说点什么，忽然脚下一颠，她猛地踉跄跌到。
再起身时，周身全是冷汗，雪白的里衣被浸湿一片。
月光依旧柔和。银霜铺地，比起方才飘渺的雪白烟雾，皎皎的月光像落入凡尘的仙子，更加有几分烟火气。
韩晨曦怔怔地望着眼前熟悉的屋子，耳旁是蛐蛐的夜鸣，时而有一阵风吹竹林的萧索声。
方才的那些是梦？
她抬起右手。掌心紧紧攥着的深棕色丹药，明确地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掀开纱帐，踩着鞋面下了床。
桌案正中有一个大红色托盘，里面放着师姐绣好的嫁衣，叠得整整齐齐。
明日，就要嫁给他了。
她心中忽地装满喜悦，之前的不安一扫而空。
小心翼翼地放好丹药，她重新躺回床榻，轻阖上眼。
放心吧言束。
从今往后，她会努力守护所有人的幸福。你和师姐，她和白祁月，师父，慕云师叔，秋水师姐……
还有苏筱。
是去是留，她也会给他选择的权利。
第76章 前夜
暗夜, 无垠殿外树影幽深。
殿内却是烛火通明。
梁上一条条耀眼的红绸，刺痛了他的双眼。
就连凉爽的风，都变得有一丝诡谲。
苏筱就这么立在月光照拂不到的阴影里, 目光呆滞，心痛到有些麻木了。
耳旁蓦地响起轻语：“……小小，脸怎么了。”
他没回头, 只是瞳仁转向眼角。视线里出现了玄色衣袂, 半截手臂抬起，葱葱玉指轻抚他脸上的伤痕。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抬手一挡，道：“不碍事, 擦伤罢了。”
玄衣女子的脸完全隐在幕离中, 只露出两只泛着冷光的眼睛。
她叹气：“小小……你执意要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又何尝快乐？不如放下，同我回秘境里去吧。”
苏筱厌烦地偏头。
他眉梢扬起来，触到漏下的月光, 好似染上了白霜：“回去？关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要闷死我么？母亲可知道, 这副身躯的主人，可是拼了命才从那儿逃出来的。”
童伊婉道：“我们童氏一族不一样。秘境是我们的家, 想何时出来, 便可何时出来。”
苏筱听罢冷笑：“母亲忘了, 我如今不是苏小小, 我是苏安。凭苏安，是打不开秘境之门的。”
那里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于他, 是个受了诅咒的鸟笼罢了。
童伊婉垂在腰间的手, 猛地抖了抖。
她如今万分后悔。
后悔答应了小小的请求，助他夺舍，成为了如今的假苏安。
当初只是觉得这样做或许可以逃离童家的命运漩涡，也算是她作为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一点点的补偿。
可是小小变了。
变得这样偏执、这样陌生。有时候，甚至连她都不由地感到战栗不安。
“母亲，”他突然抬起头，轻声道，“你还记得宗主的遗命吗？”
童伊婉抿着唇，眸光抖了抖。
怎么可能忘。那血雨腥风的场景，而今还会时常在她的噩梦里出现。
这些年为了复仇，她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甚至出卖过自己的灵肉，弃养了自己的孩子。
可惜仙门不过折了一个苏家、一个金家，其他几门都稳如磐石，岿然不动。
她很累。
她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付出的东西到底值不值得。
“母亲，”眼前的他转过身，眸子有异样的火焰在跳动，“我帮你好不好。”
童伊婉一怔，即刻声色俱厉道：“你已经脱离童家的漩涡了，无需再卷进来。”
苏筱对她的话无动于衷，脸上尽是笑意，自顾自地道：“我有个好办法，可以一举撼动仙门各族，引得他们自相残杀。”
几缕青丝滑过他俊俏的侧脸，一对丹凤眼如红玉，似要勾人魂魄。他的神情灵动起来，只是那种纯粹灿烂，却若有若无地让人感到寒意。
美而无情。
多么像当年的她。
童伊婉摇头：“我说了，你无需再卷进来。”
苏筱眼角沉了沉，嗤笑：“母亲这么畏首畏尾，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宗主的遗命？”
童伊婉冷冷道：“这件事你不用管。”
苏筱嘴角一牵：“我身虽已故，但心却仍旧是童家子孙。怎么能不承担一分责任呢？”
童伊婉闷闷地盯着他，却连半句反驳也说不出口。
苏筱转而迎上她的目光，正色道：“母亲想想看，你当年是怎样毁掉苏家的。”
童伊婉眸光闪了闪：“用一张阵图。”
“不全对，应该说，是用打开无相秘境的诱惑，”苏筱冷笑，“只可惜你被我爹关了起来，没来得及将消息散播出去，不然一定会天下大乱、群龙夺珠。”
童伊婉沉吟半晌，突然道：“小小……你是想故技重施？”
苏筱点头：“看看蒋家人就知道了。什么君子之风，什么正义之士，为了利益，仙门也可以丢掉人性，堕落化魔。”
就像当年屠戮童氏一族那般，只记得争名夺利，哪里有半点修道之人的样子？
童伊婉蹙了眉头：“……可是阵图不能再用了。水云谷已经知道此事。只要他们站出来阐明，这条计策便行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