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怎么了!皇冠会掉吗?
微风拂过头顶的白云,吹出了一片湛蓝的天。光投下来,在白祁月冷峻的脸庞上照出了些许温度。
他手掌按着她的双肩,语气柔软,却毫不让步:“你在这里稍坐。等我轰出了苏小小,你再回听风阁。”
真是吃了秤砣了。
韩晨曦摇头:“你赶他有何用。话若不说清楚,只怕他还能玩出点新花样来。”
“难道你以前没表明过心迹么?”白祁月不悦地盯着她,“苏小小这种人,不吃苦头是不长记性的。”
韩晨曦还想争辩什么,身后蓦地冒出一个声音:
“师兄打算让我吃什么苦头?”
白祁月压抑的杀气呼之欲出:“看来你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她缓缓转身。
灰衣少年容貌端正,一双凤眼却偏偏桀骜地上扬。冷冷的气息涌出,好像身后的树叶也跟着凌厉了。
苏筱竟然在这时候回来了。
他没搭白祁月的话,眼神落在她身上:“曦儿这几日真够野的,一刻都不曾回来过。”
让他像个傻子似的,在寡淡的竹林风声中苦等。
韩晨曦瞬间觉得心软了好多,之前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一抬眸,猛地撞见白祁月凶狠的眼刀,仿佛在说――你不是要跟他说清楚吗?说啊!
她眉头皱得一塌糊涂,纠结好半天才对苏筱道:“小小苏,不要再这样了。”
苏筱朝她勾了勾唇:“哪样?”
她沉吟了片刻,眸光不再闪烁:“因为执着于我而搅缠在泥潭里。苏筱,无论你爱谁,都不能失了自己。”
他肩膀一颤,脸上的笑僵了下去:“不对,不对。曦儿,若没了你,我便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这个违背常识的奇异世界里,他到底是励志主角苏小小,还是懦弱少年苏安?
就像在镜头前面,他时而是灵气四溢的活力爱豆,时而是真性情的粗口少年。
全都是驱壳,全都是人设。他谁也不是。
在这里,只有她还会叫他苏筱。
听到他居然做如此想,韩晨曦有些诧异。
须臾,她面带薄怒道:“你是谁,从来都不需要别人证明。你做过的事,你踏过的足迹,你独立的思绪,你追寻的梦想……这些都是你。”
没有一件是由他人构成的。若有,那便是病态的依存。
“小小苏,放弃我吧。从这里起步,你还会有更好的人生。”
苏筱惴惴不安起来:“我怎么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放屁!”她的怒火“蹭”地蹿起,“少文青了,这不是你纠缠的理由。你给自己戴上枷锁,也给我挖坑设套。现在说什么与我无关!?”
这不是爱情。这是自我感动,自我陶醉。
苏筱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起眉。
他指着自己的脸苦笑:“曦儿你看看。我能为了和你在一起,放弃了多少东西!这个加在我身上的主角光环,变成了诅咒……”
话未说完,他抓着韩晨曦的手突然被人捏住了。
修长的指节,却分外有力。
白祁月一脸怒意:“不想骨头碎掉,就给我放开手!”
苏筱咬着牙抬头,目光凛然,丝毫没有退怯的样子。
只听“格拉”一声脆响,他额上冷汗叠起,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钻心的疼痛从手腕处传导周身。他还未骂出声来,腹部便中了一击。
他身子飞出去几丈远,冷凝的杀气侵入骨髓,令他动弹不得。
这便是元婴期与金丹期的差距?
眼前一片阴暗,耳鸣中响起曦儿焦急的声音:“不是说好了不动手吗!”
白祁月气呼呼:“你与他理论半天,不过是鸡同鸭讲,可曾有用?”
还得寸进尺,在他面前上起手来了。他能无动于衷地看着?
韩晨曦争辩道:“我的杀手锏还没使出来呢。”
“像你那么温吞,杀手锏也变钝剪子了。”
“那师兄,你行你上啊。”
“我方才不是出手了吗?”
韩晨曦翻着白眼道:“暴力谁不会啊。我说的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言语服人。”
白祁月斜她一眼,那眸子傲得要上天了:“言语就言语。你看好了。”
韩晨曦面无表情地举手:“请开始你的表演。”
他走到苏筱跟前。
苏筱还蜷缩在地上,衣衫、发丝都沾上不少灰尘。
他执剑,如雷如电,破空而下。剑锋滑过苏筱的耳边,发成清越的呼啸声,小半截插进了地下。
苏筱下意识地侧了侧头。
白祁月清冷的脸上,竟显出几分神气:“苏小小,你死心吧。曦儿她明日就嫁给我了。”
韩晨曦:???
什么鬼?!
明天就嫁,她怎么不知道!
苏筱似乎也懵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死死地瞪着白祁月,额上青筋突起:“你休想骗我!任师叔呢,你不是要征得她同意才……”
白祁月理直气壮:“已经不用了。曦儿说,她的亲事她自己说了算,其他人的话都不作数。”
她的话还可以这么引用?
原话好像说的是退婚她自己做主,她爹说了不算吧。
苏筱冷笑:“明日……你当我三岁小孩么?成亲那么大的事,岂是你说哪天就哪天的?”
白祁月环视周围:“这有何难。宾朋酒肉、红布喜帖,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拜堂就行了。”
韩晨曦:……
我说师兄,你到底是在以理服人,还是在变相催婚啊!
第74章 梦境
是夜。
夜空澄澈无云。
天幕上散落的数万细碎星辰, 争不及当空一轮明月。
银白色的光辉洒下来,温柔如水,在地上剪裁出窗格的影子。
韩晨曦踢了踢被子, 辗转反侧。
脑海中一会儿是苏筱死灰般怔愣的神情,一会儿是众人被这个惊人的消息吓得近乎失语的场景。
师兄也真够任性的,想起来一出是一出。
可为难坏了水云谷的众师兄弟们。得, 刚辛辛苦苦撤下的喜堂布置, 又要加班加点重新弄回去。
黑心肠的老板也不过如此。
最关键是还没人敢站出来反驳。
这件事,好像只要她不反对,全世界抗议都没用。
而最大的阻力白慕云,也只哼哼唧唧发了几句牢骚。转头, 又开始热衷于准备喜服、布置新房……
一个一边嫌弃媳妇丑, 一边将大龄儿子打发出去如释重负的老父亲, 跃然纸上。
话说,师父还没出关呢。他们这么先斩后奏,真的好吗?
虽然师兄承诺一定会, 不过她心里却长了疙瘩, 总是不安。
脑袋里塞满了这样那样的担忧。韩晨曦像躺在铁板烧上, 翻了一个身,怎么也无法入睡。
糟了……看症状, 她怕是得了婚前恐惧症?
……
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仿佛已经没有了尽头, 不知哪里是天, 哪里是地。
韩晨曦伸手抓了抓。
周围除了雪白的雾气滚动,什么也没有。
哪里的傻逼干冰放得太多了吧。
她呆呆地想着, 漫无目的, 凭着性子在这儿游走。
这是梦中的世界吗?
为何她没有身在其中之感, 反而意识清明,甚至知道自己身在梦中?
忽然间,眼前出现了一抹鲜艳的朱红。好像是寒江雪中独立的丹顶鹤,令人移不开眼。
她止住了脚步,愣愣地望着前方背对着她的红衣男子。
老天爷,她发誓――她真的只是婚前恐惧症,真的没有心心念念地盼着嫁给师兄,真的没有梦见穿新郎新服的白祁月!
她像是那样的花痴吗?啊?
红衣男子见她没近身来,转而向她走来,边走边笑道:“怎么不过来?我又不是红衣厉鬼,你怕个什么劲儿。”
这熟悉的声音……
不是师兄,是言束!
老天爷,她发誓――她对师兄是一心一意的,梦见言束纯属意外。
嗯……也有可能是手放在胸口睡觉,所以做噩梦了。一定是这样的。
思想斗争正激烈的时候,言束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嘴里还在问:“为何停在这儿了?”
韩晨曦义正言辞:“大雾天看到红灯不得停吗?我可是遵守交通规则的好市民。”
言束斜起嘴笑:“你见过长这么帅的红灯?”
这家伙居然已经学会吐槽的要义了!
咦……不对。
他怎么知道红灯?!
韩晨曦疑惑地打量起他来。
这个人说是言束,却又不是言束。
周身的气场明显很不一样。
眼前这个人面容坚毅,虽然举手投足间还是带着戏谑,但那种历经沧海桑田的感觉,只有时间能够堆砌出来。
瞳仁里深得像海,光晕沉沉,望不到底。
韩晨曦警觉地退后了一步:“你是谁?”
他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温和道:“我是言束。但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言束。”
韩晨曦翻着白眼:“玩什么文字游戏,请简明扼要、通俗易懂地回答我的问题!”
他无奈地摊摊手:“尊敬的用户您好,祝您游戏体验愉快。”
韩晨曦:……
很好,懂了。
请问有没有刀,她现在就要捅死这个坑爹的始作俑者!
面对她凶光毕露的笑容,言束心口一凉,忙摆了摆手:“别激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韩晨曦长舒出一口气,整理好思绪,问他道:“是你让我和苏筱来到这里的?你就是系统。”
他点点头:“是。你明白得很快。”
“怎么做到的?”
他苦笑几声,从颈项上取下一根链子。链子底部坠着通透圆润的薄荷色珠子,碎光流转,冷得没有温度。
韩晨曦微怔:“这个……是蒋延,不对,是你送给梦之师姐的珠子。”
言束凝视着珠子:“是。它便是世人梦寐以求的转圜珠。”
转圜珠?
韩晨曦飞快地在不大的脑容量里搜寻这个熟悉的名词。
好像是在收听水云谷师兄弟们的《八角亭八卦》栏目的时候,听到过。
纪阳郡言氏灭门惨案中,金家求而不得的秘宝――转圜珠。
仙门的人都像疯了一般寻找这珠子。
虽然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找的一个什么玩意,反正是天材地宝,红着眼睛找就是了。
“想不到真有这东西,我还以为是传说呢!”
韩晨曦感叹着,有些唏嘘。顿了顿,她突然想起什么来,气得一把揪住了言束的领子:“等会儿!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居然挂在师姐脖子上,你想害死她吗?!”
言束没回答,只道:“转圜珠的能力,便是逆转时间、空间。当年我也是用它,从魔修手里救出梦之的。”
“逆转时间空间……这么说,我和苏筱的穿越,也是拜它所赐?”
“没错,”言束点头道,“言氏一族千万年来都未能挖出它的用途,想不到满门皆亡后,居然被我参透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得到了举世无双的力量,抬一抬手指,便能灭掉一个仙门氏族。
他想去何处便能去何处。甚至到过去,到未来,到其他时空。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复杂的神情在他面上变幻,时而痛苦,时而悲凉,时而寂寞。韩晨曦盯着他,小心地插嘴:“我明白了,你是未来的言束。你利用转圜珠找来了我和苏筱,让我们穿越到你过去的世界。你……是想改变什么吗?”
言束愣了愣,嘴角弯起来:“你还真是聪明,一点就透。”
韩晨曦沉默着等他说下去。
他却没有陈述的意思,盘腿坐了下来:“你知道这个世界的主角是谁吗?”
韩晨曦抬眼看他,犹豫了半晌道:“苏小小。”
虽然已经死了。
“对。在未来,她是站在仙门之巅的那个人,近乎神的存在。而与她不相上下的对手就是我,大魔头的言束。”
韩晨曦嘴角抽了抽:“你?”
说实话,很难想象那个画面……
言束笑道:“你别不信啊。主角要素我可是集齐了――幼年全族灭门,少年受尽欺凌,青年痛失至爱……”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撕心裂肺的痛楚涌上眼角,微微颤抖。
韩晨曦却惊得跳起来:“师姐怎么了?!”
他抱着双膝,头垂下来,小声道:“因为我太懦弱,她稀里糊涂地嫁给了蒋延,被那个王八蛋……”
受尽了屈辱,受尽了折磨,最后身心俱疲地死去了。
他说不出口。
害死梦之的不止蒋延。最大的凶手其实是他……
他懦弱地接受了蒋家的交易,自欺欺人地以为,梦之嫁去蒋氏能够过得幸福。
那是地狱啊!他就是千方百计才从那里爬出来的,为何他会相信那群豺狼能善待梦之?
年轻的他天真的认为,自己坎坷的身世只会带来漂泊和杀戮,不能成为梦之的好归宿。
送她去一个富贵安稳的地方,兴许才是最圆满的结局。
之后的事实证明,他错了。立足之地从来都靠不住别人,唯有自己才能开辟。
只可惜等他明白这个道理已经太晚。天地有了,梦之却已经不在人世。
“之后,我尝试着到其他平行空间寻找梦之。可是所有的她,都不是那个她。”
纵使拥有同样的灵魂,或者同样的容貌。但她不是她。记忆里没有他,没有一起经历生死的那段日子,没有在水云谷平平淡淡的日常……
她在另一个时空所做过的事、所踏过的足迹、所追寻的梦想,都让她变成了另一个独立的她。
韩晨曦轻轻点头:“所以,你就想通过改变过去,来改变师姐死去的命运?”
“是。可惜当我穿越回过去时,却发现自己只能做一个俯瞰众生的旁观者。我的记忆,我的思想,都不能传递给过去的我。”
“是啊。过去的你那个熊样,简直提起来就生气!”韩晨曦把骨节捏得“咯咯”想,恨不得照他的面门来一拳。
言束瞅着她愠怒的模样,“扑哧”笑出声:“我也觉得很欠揍。”
见他这么有自知之明,她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闷闷道:“我知道你想用蝴蝶效应改变过去。可是为什么是我和苏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