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的乐呵呵的,这种事情,做熟悉了就好了,都是自己人,也不愿意看着日本人这样糟践人,能帮的都帮了,有些拉出去枪毙的,他们都记好信息,打点遗物留起来,好给家里人来找的时候有个念想。
“我才知道您跟您先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都是干大事儿的人,您先生每周都来,只是我半个月才换一次班儿,才能给你带一回东西,宋先生问您下次要什么跟我说,他给您捎来。”
扶桑认真的想了想,等半个月换班的时候,才跟看守的说,那是一个暴雨的晚上,监狱里面渗水,她地上都是水,有些冷,被子不太够,但是她不能要被子吧,她觉得不浪漫。
趴在桌子上看着雨滴很久,雨水打在脚上,她觉得很脏,才写信,先前想的都推翻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一双雨鞋,最好是红色的或者白色的,但是我不太喜欢白色。最好有桂花的香味,我看不见桂花冷雨了,这里面有很多的雨,但是却没有桂花。”
“我想,你应该会给我很多桂花的香味,下次下雨ʟᴇxɪ的时候,我要穿着这双鞋子,一走路,都是噗噗地桂花的香味,到时候你也要出门看桂花,上海跟南京应该都下雨。”
“约好时间,上午下雨就在早上九点钟,下午就在五点钟,晚上就在九点钟,这样就当我们一起在冷雨中,看过桂花了,我就在你旁边,你也在我旁边,你记得要摘一朵给我。”
不是很长的信,也没有任何有质量的话语。
但是宋旸谷收到的时候,他在那个破旧的茶馆的二楼,在雨幕之中寂寥的时刻,看着檐外的飞雨从栏杆上飞溅,星星沫儿在桌子上一点点茵湿。
把手帕子铺在桌子上,打开信。
里面的每一个字他觉得都是萤火虫,萤火虫不浪漫,但是桂花开的树下,扶桑跟他说很浪漫。
下雨也不浪漫,甚至很烦。
但是今天的雨,他觉得很浪漫。
看一眼信,再看一眼雨,再用袖子擦一擦进来的雨滴,他觉得这个雨,真实天然的浪漫。
天然的好。
冒着大雨回的上海,自己开车都开的很起劲。
咚咚咚回家都湿透了,伞都挡着在胸前了,自己把信放好,二太太是等他的,他不回来不睡觉。
宋旸谷洗完澡刚好吃饭,他在外面吃饭根本不行,吃的不来劲,走之前吃一顿,回来还得大吃一顿,不然就很饿。
吃的馄饨面,里面有大肉,他吃的眉飞色舞,“我觉得,后面的花园,应该重新布置一下。”
上海的桂花很多,“不如全部种桂花。”
二太太不关心这个,“你下次下雨可以不回来,不太安全的,周一休息一天也是可以的。”
谁规定了周一要上班是不是?
谁说必须要上班的是不是?
宋旸谷答应着,二太太不知道他有没有听,第二天她就当监工,那儿子安排给她的事情,她那执行力绝对了。
宋旸谷说换桂花,她绝对不带给他换成荷花的。
一板一眼地完成,儿子的事情,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宋旸谷一个人说话有份量。
老二家的想着索性一起开工,不如一起给她弄个小池子,种荷花她觉得很好。
结果二太太就答应了,在图纸上面,西北角那个地方,圈了一小块地方,“这里可以,你喜欢荷花,可以让老二多要几个品种,五颜六色的多美。”
老二家的扭头就跟老二说了,笑的淡淡的,“谁家荷花池子在西北角?”
不都是在中间的?
那么小一个池子,还种荷花,养鸭子吧您老人家。
她不要了,公园里面荷花也挺好看的。
老二也来劲,“你要什么池子,花不够你看的,还看水。”
一句话给噎死,老二家的给气的,“你怎么不看看你弟弟呢,人晚上都没回家,还在商场里面找雨鞋呢,要红色的雨鞋,我看这满世界商场里面,都没有,给谁的啊?”
能给谁的啊?
她就不说别的了,老二这个人,别说给她送一双红色的雨鞋了,就是拖鞋都不会帮她拿一次的。
她就跟姑太太说了,“有时候觉得,人在哪里,活什么样儿,全靠自己的。”
在里面关着的,她也没觉得不幸福,你看看还有红色雨鞋穿呢。
在外面的,她这样的,也没看比人多了一些什么,人家不出来都能看桂花,她在外面的,划着宋映谷去看桂花,老二都不带甩她的。
你自己没眼睛,自己不能带着眼睛去看啊,他忙要死。
老二家的都能想出来,她得使劲安慰自己,自己划着姑太太去看桂花。
姑太太愿意去啊,“什么时候?”
“咱们下雨的时候去,人家不是说了,江南冷雨桂花,今天刚刚好。”
姑太太撇嘴,“下雨天可不去,雨天看花的多少脑子都是有点问题的,这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多冷。”
你大太阳去看,眼神也好啊。
下雨天,光看水了。
鞋子衣服都得脏。
不去。
结果俩人沉默着,就看宋旸谷家里来了,回家的早,撑着一把伞呢,自己踩着一双白色的雨鞋。
很远就能看到了,特别的亮。
“老三,你雨鞋买到了啊?”
“啊,买到了。”
宋旸谷不进院子,在院子外面仰脸说话,伞抬起来。
“哪里买的啊?”
“商场买不到,我请人做的,红色的没有。”
姑太太心想红色的,“谁穿红色的啊,下雨多吓人?”
宋旸谷就笑,不说话了。
姑太太一下就懂了,自己撑着在栏杆上,“快快,家里去,外面冷。”
宋旸谷看桂花去了,今天下午下雨,特地请假去看。
你说雨里的桂花好看吗?
他觉得不好看,一般般,不知道看什么。
跟姑太太说的一样,看风还是看雨啊,不够冷的。
一阵风一阵雨的,还得一脚泥巴。
但是他觉得桂花不好看,跟扶桑权当一起看桂花了这个事情很好,很美。
浑身山下都是美滋滋的,他还给自己买了一双白色的雨鞋呢,自己踩着就去了。
回家还包着一支桂花呢,他很没素质地上手扯的。
布谷看见了就要。
宋旸谷才不甩他,自己权当没看见,拎起来高高地就拿着上楼气了,八辈子没听见你说什么。
放自己床头柜上,就这样放着。
放干了正好装在一个小香包里面,他是懂香的。
扶桑那雨鞋里,他噗噗地喷了桂花香水,然后还撒了很多桂花。
怕给人闻到,香水提前一晚上喷的。
第二天都没有了。
扶桑脚丫子伸进去的时候,局觉得硌脚,抬起来脚丫子一看,脚后跟上都是干桂花粘着。
自己就笑了。
她觉得自己先生,挺浪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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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海水倒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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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 英国首相与德国谈判失败,下飞机后发表演讲,宣布英德正式宣战, 英国进入战时状态。
在资本主义国家大萧条的状态下, 经济危机起起伏伏, 英国第一时间转移百万多儿童离开城市,并投资几十亿进行防控建设, 鼓励市民自行准备放毒面罩。
伦敦在被轰炸。
他们曾经为了表示诚意,首相送了半个捷克斯洛伐克给德国人,但是显然没有见效。
与此同时, 苏联接收到英国方面的信息。
九月,苏联没有回馈。
英国继续发射警告信息, 希望引起苏联重视。
苏联介于跟英国长期尴尬的关系,并没有重视。
或者说,苏联人在看热闹, 他们很希望欧洲内乱,对于他们自身的安全有着非常大的好处。
苏联人同时, 也希望日本不要继续进犯中国, 因为日本在远东地区独大的话,苏联也不是很想看到。
同年十月,日苏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宋旸谷看到的时候, 很沉默。
他在写第71封控诉信。
日期没有写,只是安静地装起来。
上海的夜里依旧热闹, 别人打仗的时候,我们一直在打, 一直是战时状态, 所以影响并不是很大。
大洋彼岸的英国水深火热, 日本人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他们更疯狂了一些。
十一月,湖北告急。
十二月,浙江江西特大城市被攻占。
一月,福建湖南吃紧。
次年六月,继中央政府从南京中转武汉后,再次由武汉内部迁移至重庆,全部整体迁移,我们留在这些地方的,只有办事点,临时办事处了。
因为沦陷区的原因,办事处也全部转移为地下,大量的联系工作人员全部转为暗桩,与此同时也成为了一种兼顾多种工作的职业,特务不太合适,地下工作者也不太合适。
泥牛入海一样地隐藏起来,上海很多人去香港避难。
扶桑看到德国突然掉头打苏联的时候,也愣神了很久。
这意味着,全世界,都开战了。
全世界,打成了一片。
所有人都没想到,德国人吊打英国的时候,他会真的像是之前英国说的那样,掉头去打苏联,很疯狂。
像是当初闪击波兰一样的速度。
国内,日本人的侵占速度越快,攻占的特大城市、大城市越来越多,但是他们只敢在城内,兵力过少,整个日本才多少人呢,他们管理不过来,又惧怕中国人多闹事。
城外有零散的部队兵力,被日本人占了城池之后就隐藏在郊区,日本人出城一次都很谨慎,不小心就会被伏击。他们也没有精力去搜查绞杀,也找不到在哪里,只能扫荡,配备齐全地定时出去浩浩荡荡地扫荡。
城内的人呢?他们也抓不过来,遗留下来的来不及撤退的人太多了,他们从事各行各业,各方面都在进行渗透,获取情报。他们抓也抓不过来,证据确凿抓到了的很残忍地对待,但是后面的人还是前仆后继。
就连扶桑这边的看管,都松了很多,不得不考虑的一个事情就是,日本人很少,而我们人很多,而且日本人做到了一个事情,就是基本上让所以中国人都很反感,这是他们前期丧心病狂的事情做太多的后遗症。
似ʟᴇxɪ乎成败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扶桑写信,让宋旸谷跟着大家一起去香港避难,暂时离开上海,西方在打战,根本没有时间精力管租界的事情了,租界现在日本人的势力非常的跋扈嚣张。
几次三番要抓宋旸谷进去未遂。
宋旸谷无动于衷,小洪先生几次三番邀请他一起去,“那边我都打点好了,有一所公寓,那里是英国人在管事,很多英国人也去了。”
不会比上海差的,而且小洪先生原本就是香港村屋出来的,他这个时候是愿意暂时去香港的,“等一年半载的,局势很快就会明了,到时候可以再回来的。”
他看宋旸谷,还是很欣赏的,两个人很合拍,宋旸谷帮他很多事情,全部是为了宋太太,“宋太太的事情的话,没办法,现在看管比之前要松懈很多,那边的日本人很少,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出来的。”
这个是现实,你要接受,人要在最恰当的时机去做最合适的事情,要看长远的,你现在留在上海,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你是个男人是不是?
小洪先生觉得应该会走的,不然你在这边,给日本人找把柄,抓起来的话,难道就有好果子吃了。
宋旸谷不动,他也不多说什么,“我还是留在上海。”
宋映谷是要走的,他们之前得罪宁先生跟日本人太深了,不走的话,也有些怕,苦口婆心的,他还特地去南京一趟给扶桑带口信,希望扶桑劝劝他。
如果宋旸谷走了,那么香港离南京很远。
她们可能一个月不会通信一次了,在过去的三年里,宋旸谷依旧是每周末来南京,风雨无阻。
你问他上海的夜生活是什么,上海的名媛是什么,上海的风景是什么,前面两个他都没看见,看不到,眼里没有这些东西。
但是他看了不少上海的风景,春天的时候看花,雨季的时候看雨,秋天的时候看红叶,冬天的时候看雪,他都看过,一个人去看过。
街头巷尾的,哪家的点心零食好吃的,他也都知道,每周都会去买,有时候夏天带过去不太好了,坏了,他就加冰块,扶桑吃到嘴里也觉得好吃。
她说好吃的话,下次就一直买。
她喜欢吃甜的吗?
不喜欢,小时候想吃甜的,因为没吃过别的好吃的,长大了就喜欢吃好吃的,吃各种好吃的饭菜了。
但是宋旸谷给带的点心零食,让她一次一次地,在南京这样看不到未来的□□生活里面,活得挺快乐,那样地开心无拘无束的。
她的胆子很大,在很详细周全地安排下,她约宋旸谷在里面见面。
是夜里,黑漆漆地,也是雨季大雨。
宋旸谷穿着雨衣进来的,黑色的皮鞋里面都是水。
看守的还是那个人,“他们晚上喝酒都睡了,只有外面看守的,你们别开灯别有动静,不能太久了,一会儿就得走。”
不放心,“我就在门口儿蹲着,来人了我上去打招呼,你就藏起来。”
带着人进来,不容易的。
看得清什么?
什么也看不太清,今晚刚好没有月光。
扶桑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他,他把门关上。
好几年未曾见面了,见面之后的样子,谁也没有仔细想过,就还是以前的样子。
宋旸谷看她,知道她过的不好,但是没想到她见他笑的那样开心,“哈哈,宋旸谷,好久不见你啊,我的先生。”
她要给他一个很大很大的拥抱,是旧衣服旧布鞋,像是她小时候的衣服一样,有些破旧寒酸。
宋旸谷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外面的雨很大,哗啦哗啦地,他坐在椅子上,她坐在床边,宋旸谷掏出来一个盒子。
“新买的,以后别卖了。”
你在黑暗里面见过最闪的东西是什么?
星星是不是?
扶桑的回答可能不是。
她看到的是钻石。
很大一颗,很闪,很亮眼,粉色的。
“我送给你这个,你要好好留着,我要人做一条链子,也很闪。”
挂在脖子上,扶桑侧身过去,她的头发很长了,从没有这样长过,有闪电从脸上扫过,宋旸谷站在她背后的时候,她哭了。
哭的像是没有哭一样地安静,甚至听不出区别来,宋旸谷手不太好,看不见,低头很久,恰好在耳边说话,“你劝我去香港,我会去,只是特地来给你送戒指的,跟你讲一声,好让你知道,我们又结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