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涂诺探究的目光,米春舟尴尬地笑了一下,连忙拿起来,接着电话就往外走。
看着六叔出去接电话,涂诺重新拿起手机,打开邮箱把那些照片都下载了。
然后就打开搜索,键入“姜梦雪”三个字。
弹出来的网页倒是不少,可惜,一个她想找的都没有。
时间不长,米春舟回来了。
他冲涂诺举了举手机,笑着说:“老孔雀来了。”
这在涂诺的意料之外。
她抬头看着六叔,“是你叫他来的吗?”
米春舟摊摊手,“昨天晚上他找我试探你的时候就约好了。不过,我刚才已经告诉她了,你也在。”
“六叔,你怎么这样?”
涂诺立刻就站了起来,“不行,我得走了。”
涂诺转身就去拿她的手机和包。
米春舟倒是无所谓,“既然都撞上了那就坦白嘛!”
“不行!”涂诺的态度很是坚定。
之前不告诉他是因为赌气,现在她有了新的目标,就更加不能了。
为防六叔叛变,涂诺冲他举了举手机,威胁道:“你如果敢告诉严承光我就是米糯,我就把你留长头发的事和你介绍我去宇辉的事,都告诉奶奶。”
米春舟立马投降,“我绝对不敢!”
涂诺收拾了东西,推门就要走。
她还没迈下台阶,高西原的声音已经进了门,“米大师啊,还不赶紧出门迎接贵客?”
从前面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涂诺扭头又跑回来,着急地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
米春舟也不管,抱着胳膊在那里说风凉话,“你不是说还要找严承光要债的吗?就你怕成这样,还怎么要?”
涂诺也不搭理,她看了一眼画室的落地窗,突然就有了主意。
她把包和手机随便往身旁橱柜里一塞,说了句“我去码头找杨锦泽”,就推开落地窗跑到湖边,直接跳了下去。
“……”
别说去拉,米春舟连喊的机会都没有。
他家这个糯糯,慢起来,别人一个笑话都笑半天了,她才刚反应过来。
这快起来,简直,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啊!
米春舟拔腿就往外面追,小丫头在水里灵巧得就像是一尾小鱼,都快游到湖中心了。
湖心码头那里停着一条小船。
米春舟的学生杨锦泽每天都在那里画荷花。
“唉,孩子大了,真是没办法……”
米春舟叹口气,一转身,差点跟高原的大脑袋撞一起。
高工程师望着湖里:“这谁游泳呢?”
米春舟扯了扯唇角,“我家毛毛。”
高工诧异,“你家狗狗还会游泳呢?”
米大师骄傲地把下巴一抬,“那是,游得好着呢。”
涂诺跑得快,水性也好。
小丫头中学时有两大爱好,一个是长跑,一个就是游泳。
长跑是实中稳坐的第一名,游泳也拿过市里的金牌。
如果不是因为个子矮了些,说不定就是个奥运冠军。
米春舟说着话向高西原身后看了看,“严承光呢?”
高西原无奈一笑,“走了。”
“走了?”米春舟不信,跑出去又回来,“不说了好好聚一聚的吗?他去哪儿了?”
高原一面欣赏着米春舟的新作品,一面说:“还不是因为你?”
米春舟不能明白,“我怎么他了?”
高原看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刚才说小糯也在。然后严承光那个大神经挂了电话,脸色就不对了。后来都到门口了,却说突然想起有件事要去染色厂处理一下,待会儿再过来。”
前几年市区大变样,三环以内工厂全部外迁。
宇辉纺纱厂和染色厂一起搬到了这边一座镇子里。
染色厂是严承光妈妈当年的心血,他格外上心。
所以,先去处理一下工厂的事情再回来小聚,借口不错。
只不过……
米春舟有些担忧,这两个人,一个不让说,一个故意躲,等哪天他们掉了马,还能一起愉快玩耍吗?
不过,好在糯糯的小念头已经被他打消了。
只要小丫头不喜欢严承光这只老孔雀,其他那些就都是小事情。
高西原说完又感慨,“老严是真怕你家糯糯啊。唉,他当初到底骗了你家糯糯多少压岁钱啊?”
当年,严承光一开始嫌弃米小糯笨,太耽误他时间,不想给她补课。
后来小丫头用自己的压岁钱买好吃的贿赂他,他才勉勉强强给她补。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米春舟冷冷一笑,“反正这辈子都还不完。”
说到这里,米春舟又突然想起,“老严他不能开车,怎么去的染色厂?”
染色厂距离这边还有十几公里路呢。
高原说:“他说先去荷花湖码头坐船去公交车站,然后再打车过去。哦,对了,小糯呢?我都好几年没见她了,又长高了吧?”
高原说着,就四处看着找涂诺。
米春舟想起涂诺临走之前的威胁,笑一下,说:“她没来,我故意吓老严的。嗯,等会儿,你刚才说老严去哪儿了?”
高原,“去码头坐船啊。”
“去码头坐船?”
米春舟想了想,莫名有些期待。
码头那边距离他的爱徒杨锦泽的写生船可就不远了。
这如果两个人撞上了,可跟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第二十六章 我没流口水
涂诺昨天晚上几乎一宿没睡, 今天早上为了驱散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又去跑了一个两千米,体力消耗有点大。
刚才逃跑的时候又有点着急, 眼镜都没摘就跳进了水里。
她手里拿着眼镜,划水不大利落, 所以,从六叔的画室到码头, 往常几分钟就能游完的距离, 她愣是游了十几分钟, 还累得气喘吁吁。
不过, 终于是到了。
湖心这艘小船是六叔特意买了放在这里, 供那些学生划着去湖中心画荷花用的。
现在天气热,太阳又晒, 没几个人喜欢在船上多待。
所以,这段时间这艘小船几乎就成了六叔那个最努力的学生杨锦泽的专属。
杨锦泽人长得帅, 画画也努力。
他每天都来这里写生,白天画映日荷花, 晚上画荷塘月色。
六叔心疼他, 还特意在船上给他装了一个遮阳的大篷子。
为了不辜负老师的厚望,杨锦泽更加努力地画画写生,恨不能吃住睡都在湖上。
他在船上准备了很多小零食、自嗨锅什么的, 午饭都经常在船上解决。
涂诺游到肚子发空, 她一边想着杨锦泽的麻辣自嗨锅, 一边游泳,终于是游到了小船的旁边。
她先扒住船舷喘口气,然后就一边戴着眼镜,一边冲正坐在小船那头聚精会神地画着画的背影招了招手, “喂,杨锦泽你过来拉我一把,没力气了。”
男人听见呼唤,端着调色盘转过身来。
船头太阳底下,对面好大一片荷花。
男人就背对着那片荷花坐着。
他长腿劲腰,眼眸微眯,模样很是慵懒。
不过,在看见涂诺的那一刻,他吃了一惊,英挺的眉毛不由一蹙。
涂诺还没戴好眼镜,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脸。
“快过来拉我一把啊,”等她把被打湿了镜片的眼镜戴上,“累死……”
涂诺后面的话没说完,眼镜片上面被水珠折射成七彩的阳光中,男人站起身,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于是,涂诺就慢慢地把头又缩了下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严承光。
是因为这一路都在想关于他的那些事,出现幻觉了吗?
一定是的。
涂诺想明白了,小心翼翼地又露出半边脑袋去看,一抬头,就撞进了一片湖光水色里。
太阳光底下,严承光的眸色有些浅,皮肤也愈发地白。
他的睫毛根根纤长,排成一排,在眼睑上落下浅淡的影子。
唇色却是十分地艳。
他低头看着涂诺,眼眸疑惑,喉结上下滑动,薄薄的嘴唇就抿得愈发紧。
看来,意外的人并不只有涂诺一个。
严承光蹲在船头望着水里的女孩,脸上的表情都僵了,“你是?”
严承光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心跳也有些快。
刚才,他听说米小糯在春山居,一开始还能给自己做做心理建设,劝说自己,该来的总会来。
可是,临到门口,最终还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不是不想见,是,不敢。
当年,他为了激励那孩子考明师大,说他会在明大等她。
到时候带她吃遍明大食堂所有好吃的。
小姑娘很信他,认认真真地让他把誓言签在照片上,还认认真真地跟他拉过钩,说谁做不到谁就是小狗。
其实,那时候她只是害怕她自己会做不到吧,毕竟,他的成绩那么好。
所以,她拼了命地想把数学学好。
因此也更加全心全意地依赖他,相信他。
米春舟都跟他说,小丫头崇拜他崇拜到把他的照片贴他家神龛里当神拜。
她把他当神,到最后,他却连贼都不如。
现在突然这么一见面,他该怎样面对她?
他很慌。
严承光在监狱那两年,每天耗尽体力的劳作以后,躺在硬板床上纠结的就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他害怕舅舅会死。
第二件,他不知道出去以后怎么面对米小糯。
想的多了就成了身体里下意识的习惯。
以至于只要听见米小糯这个名字,他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
别人都说他在商场杀伐决断,狠辣利落,无所畏惧。
谁能知道,他竟然害怕一个小姑娘。
他害怕面对她那双清澈得容不下一点杂质的眼睛。
害怕她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仰。
因为,他给她的,都是惭愧和失望。
严承光的眸光逐渐深沉,嗓音也哑,“你是谁?”
“我……”
面对男人的疑问,涂诺张了张嘴,想着这一次应该是逃不脱了,要不然就实话实说吧。
又一想,这个人那么能忍,又那么能装,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背负那么重的骂名和枷锁。
他如果知道了她就是米糯,那么,以后他给她看见的,估计就都只是他想让她看见的了。
那她还当个鬼的福尔摩斯啊?
涂诺正在犹豫,那边荷花丛里突然传来响亮的一声,“涂诺!”
杨锦泽滑着一只大木桶从荷花丛里探出头来,“涂诺,你怎么来了?你等着,这里有好大的一枝莲蓬。”
杨锦泽说完就又钻进荷花丛里去了。
涂诺看着严承光,向杨锦泽那边指了指,“就,我男朋友。我来找他玩的。严总,您也来玩啊?”
“哦,是的。”
严承光沉吟着,心里莫名一松,却又一落。
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他看了看杨锦泽那边,就想起那天晚上在公交车站,她把头靠在那个黑衣男人的身上,哭得很是委屈。
从身高来判断,这两位,明显不是一个人。
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小海王。
严承光笑了笑,看着还泡在水里的涂诺,“不上来吗?”
说完才意识到什么,“哦,那等你男朋友。”
然后就又去画他的画了。
说实话,涂诺这个时候真想再游回去。
早知道他来这里了,她吃饱了撑的跳这个湖?
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天气很热,万一中了暑,不是更倒霉吗?
想到这里,涂诺扒着船舷就往上爬。
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太累,爬了两次都没能上去。
杨锦泽那个家伙知道她水性好,此时只顾放心地摘他的莲蓬,头都不露一个。
而严承光就那么背对着她坐着,听着她挣扎的水声,也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涂诺实在忍不住了,“您能,帮个忙吗?”
听见声音,男人头都没回,一面涂抹着颜色,一面明知故问:“帮什么忙?”
“就,”涂诺努力堆起一脸笑,“太滑了,上不去。”
闻言,严承光抬眼看了一眼荷花丛那边,那个傻小子把女朋友丢在这里,还只顾摘莲蓬呢。
无奈,他放下画笔走过来,蹲下腰,向涂诺伸出一只手。
涂诺看着那只干净白皙,在阳光底下显出青色血管的大手。
就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学校让观察昆虫做标本,六叔和严承光带着她去田野里捉蝴蝶。
那天她穿着一双有点跟的小皮鞋,却非要走隆起的田塍。
走又走不稳,摇摇晃晃的眼看要崴脚,严承光连忙跑了过来。
她犹豫都没犹豫,直接就拉住了他的手。
那天她牵着他的手,走完了一条长长的田塍。
她的粉色小裙子被田野里绿色的风吹拂着,她笑得没心没肺。
到现在想起来那都是美好的一天。
可是,现在,她向他求了救,他也向她伸出了手。
她却不好意思起来,总觉着那只手是会烫人的。
严承光看出了她的犹豫,浅浅地勾了一下唇角,起身就要走。
“喂……”
涂诺连忙又叫住,然后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严承光皱了一下眉,弯下腰就把她握住了。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把她的手整个一裹,用力一拉,就把她提了上来。
涂诺狼狈不堪,坐在船舷上喘着气。
严承光站在一边看着她,神情若有所思。
涂诺低头一看,连忙就弯下腰去。
她浑身湿透,本来还算宽松的T恤此时完全贴敷在身上。
胸前,腰周,曲线毕露。
涂诺尴尬到无地自容,还记得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勾引你……”
女孩子的声音很低,严承光却听见了。
他现在也有点相信她的话了,因为,跟之前那些女人比起来,她实在是太稚嫩了,除了腰。
不过,这也许是另一种更高级更新鲜的钓法。
他冷冷淡淡地笑了一下,随手拿起杨锦泽搭在船篷上的防晒衣就丢给了她。
杨锦泽摘了不少莲蓬,用他的大木桶装着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