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诺帮着他把那些翠绿清香的莲蓬都弄上来,又把木桶拴好,然后就把他拉了上来。
杨锦泽一上来,先把一只最大的莲蓬给了涂诺。
涂诺不想吃,拿莲蓬举在头顶,挡着阴凉。
杨锦泽就又拿了一只,剥了莲子给她。
涂诺本来不想吃,她往船头那边看了一眼……
就看见严承光正转过脸来,微眯了眼睛看着她。
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她一紧张,张开嘴就咬住了那颗莲子。
杨锦泽一怔,随即脸都红了。
他连忙也给自己剥了一颗,刚要吃,想起严承光,“严叔叔,您吃不吃?”
“不吃。”
严承光头都没回,语气闷闷的,涂抹颜色的力度也大起来,好像跟谁生着气。
刚才,小船如画,碧波如磨,船头一男一女。
女孩皮肤白皙,眉目如画,湿了的头发微微蜷曲披散在肩头。
她张开红润的嘴唇咬住了男孩递来的白嫩莲子……
严承光又瞥了一眼水中的倒影,再回过头来,就觉着中午的太阳有些大,晒得湖面水汽蒸腾,心里却燥得很。
接下来的路程,杨锦泽划船,涂诺坐在那里剥莲蓬,严承光则继续画他的画。
这一路,从湖心到南门码头,杨锦泽过度兴奋,嘴巴几乎没停。
他告诉涂诺,他跟严承光是在山庄洗手间认识的。
他靠岸去上洗手间,严承光看见他的船,就请他帮忙带他一下,说要去附近的公交车站。
杨锦泽立刻就答应了。
在船上的时候,两个人聊得很投机。
后来杨锦泽去荷花丛里摘荷花,还放心地把画笔和颜料盘都交给他,让他随意发挥。
杨锦泽说得热闹,严承光却一句话都没再说。
小船到达码头,为了方便严承光下船,杨锦泽把船头泊过去。
严承光站起来,端详着自己画的画,眼风一转,就又看见了涂诺。
她的衣服已经半干,小腿肚上沾着的淤泥却还没有脱落。
褐色的泥点粘在她白皙如玉的小腿上,像新挖出来的嫩藕染了一点河泥。
严承光扫了一眼那颗泥痣,喉结一滑,转过脸去,迈步就跨上了码头。
严承光向杨锦泽告了别。
他转身要走,看见岸边的几株野荷,就顺手折了一片荷叶。
他把荷叶往杨锦泽的头上一戴,“遮一下太阳吧。”
说着,又向涂诺那边看了一眼。
小姑娘垂着眼睫,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剥她的莲蓬,一点要送送他的意思都没有。
他淡淡一笑,对杨锦泽说:“这帽子跟你很配。”
杨锦泽摸了摸头上的荷叶帽,高兴地说:“谢谢严叔叔。”
严承光走了,杨锦泽拿下翠绿翠绿的荷叶帽给涂诺看,“好不好看?给你也戴一下。”
涂诺向码头那边看了一眼,花影树丛里,男人高大的身影一闪不见。
她推开杨锦泽的手,“太丑了,我不要。”
涂诺是在确定六叔、严承光和高西原都不在以后,才去画室拿她的手机和包的。
保洁阿姨告诉她,六叔和那位高工一起去山上的禅院喝茶去了。
至于什么严总,她就没见他再来过。
涂诺到画室的时候,许金朵正在那里等着她吃午饭。
许金朵疯玩了一上午,又累又饿,连六叔这里的纯素食都吃得下。
涂诺简单吃了几口,就准备回市里了。
魏组还在等她的消息,她得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准备明天上班。
许金朵还没玩够。
她告诉涂诺,她现在已经找到了新的男主原型,准备开下一本小说了。
六叔这里风景优美又安静,她想多住几天,好好构思构思她的新小说再回去。
涂诺随她,在六叔这里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金朵不回去,涂诺就不打算再坐长途汽车走。
宇辉纺纱和染色厂都有通往市区的班车。
涂诺之前跟着魏波来染色厂帮着调试过几天设备,都是坐班车来的。
班车师傅认识涂诺,带她到市里没问题。
涂诺出发的时候六叔还没有回来,她也不想再等。
给六叔发了短信说了一声以后,就让杨锦泽骑着六叔的小电车,送她去宇辉染色的班车点。
没想到半路上小电车的轮胎坏了,他们又找了个地方去补胎,到达班车点的时候就稍微有些晚。
涂诺不想让大家等她一个,从小电车上跳下来,就急急忙忙地向班车那边跑。
杨锦泽提着他特意给她摘的一大袋子莲蓬就追,“涂诺,涂诺,你的莲蓬。”
杨锦泽的声音很大,车上的司机师傅和几位工友一起往窗户外面看。
司机师傅还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笑着说:“别急,等着呢。”
杨锦泽在班车门口追上涂诺,把袋子递过来,涂诺接过来就上了车。
班车车门关闭,杨锦泽还站在路边的夕阳里使劲地冲她挥手。
涂诺也冲杨锦泽挥了挥手,就提着莲蓬走进车厢,寻找空位。
车厢里都是刚下工的工友。
有两位认识涂诺,还小声地跟她打了招呼。
涂诺这时才觉出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异常,跟平时下了工以后,大家一起聊聊天说说话的感觉不一样,今天,大家都出奇地安静。
聊天的都自动放低了音量,刷手机的也自动戴上了耳机。
涂诺不明白这种氛围改变的原因,却也放轻了脚步向后走。
前面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只有最后面一长排和靠窗户的一个双排座,还有位置。
坐在最后面那排靠窗户位置的工友正用报纸盖着脸在睡觉。
为了不打扰他休息,涂诺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在双排座靠过道的位置坐下,再小心翼翼地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好,然后牵起安全带扣上。
等她都做完,莫名其妙的就觉着有点不对劲。
她向后面看了一眼,那位工友两臂交叉在胸前,脸上盖着的报纸有些大,把他的头和肩膀都盖住了。
可是,看着他委屈地缩在下面的那双长腿,涂诺就觉着奇怪起来。
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涂诺正在疑惑,车子一颠,男人脸上的报纸就掉了下来。
她看着那张轮廓立体鲜明,眼睫轻合的脸,就咬了咬舌头,把自己缩回到前面车座里去了。
车子停下了,一位女工友提着一包东西上了车。
司机师傅小声地跟她打了招呼,“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市里了呢。”
女人举了举手里的东西,“急着用的,必须得回去。”
女人说着,就往后面走过来。
等她走到后面,看了看涂诺身边的空位,又看了看后面报纸盖脸那位身边的空位,就笑着对涂诺说:“小丫头,你去后面挤一下,我这包样品不能挤压,要单独占个座。”
涂诺一听,连忙就站了起来。
可是,后面那位……
涂诺本来就是来蹭车的,她还能说什么?
涂诺把位置让了,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往后走。
严承光靠着窗户坐着,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空座,其他的几个位置都被捎带的一些货物小样品占据着。
涂诺没有办法,只好在严承光身边的那个空位上坐下来。
好在身边这位脸上的报纸只在最初的时候掉了一下,接下来的路程都一直结结实实地在他的脸上盖着。
人家不说话,又看不见脸,涂诺渐渐地就放松下来。
车子越来越接近市区,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来。
车厢里也越来越安静。
涂诺抱着那一大袋子莲蓬坐在那里,看着车窗外暮色四合,树影渐渐融化在夜色中。
她支撑不住,眼皮开始发沉。
她捂住嘴巴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左侧身旁的那位,就向右边靠了靠,抱着她的莲蓬,打起了盹。
涂诺做了一个馥郁清香的梦。
梦里,她和严承光坐在一条小船上。
严承光松开了船桨,坐在船头剥着莲蓬。
四周的水很清,荷花很美。
他的手很白,骨节修长,那只翠绿色的莲蓬在他的手里一层一层被剥开,露出了蜂窝状的莲子。
他把莲子取出来,撕掉外面的绿壳,取出里面的莲心,然后把白白的莲肉递给她。
她张开嘴就去咬,不小心就咬住了他的指尖儿……
他眉间墨色一敛,俯身过来,“小孩儿,你勾引我……”
涂诺一紧张,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此时,车子已经进入了市区。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窗户上面湿黄一片。
车子停在了班车点,车厢里已经没有几个人。
回想着刚才做的那个梦,涂诺的心里兀自扑通。
她稳了稳心神,刚要站起来,才发现左侧脸颊这边温热一片。
像是靠在六叔养的那条拉布拉多毛毛的身上睡了一觉。
涂诺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腰,才发现自己靠着严承光的肩膀睡了一路。
此时,严承光扭着脸看着自己被她靠过的右边肩膀,眉头拧着,一脸嫌弃地抬起手指弹了弹。
涂诺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我没流口水。”
说完,又补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严承光没说话,他面色泠泠地站起身,伸手就去解他西服的扣子。
涂诺还没有解开安全带,一时站不起来,连忙把腿拢向一侧,给他让路。
男人走出去,西服的扣子也已经解开。
他把外套一脱,直接就丢到涂诺的头上来。
涂诺的脸被他的衣服盖住了。
她隔着那一层还带着他清冽体香的布料,在一片黑暗和温暖中,听见男人冷沉的一声,“洗干净再给我。”
涂诺拉下那件外套的时候,严承光已经下了车。
她看见他只穿着白色衬衫的背影。
衬衫裁剪合体,勾勒出他宽宽的肩膀,劲窄的腰身。
他一下车,雨水就打湿了他的肩膀,后背那一片布料贴在皮肤上,肌肉的轮廓清晰显现。
那些刚下车的年轻女工的眼睛都看直了,忙红着脸向一边躲。
涂诺又摸了摸唇角,小声嘟囔着“明明就是没流口水嘛,冤枉人……”
然后就提着她的莲蓬和那件衣服下了车。
外面的雨势不小,带了雨具或者有家属来接的都已经走了。
没带雨具的正站在站台上,或等家人来接,或划着手机准备叫车。
涂诺没看见严承光怎么走的,想必是有司机来接。
这个班车点距离清辉小区很近。
不过,现在雨势有些紧,如果就这么跑回去,依然会被淋湿。
涂诺看了看灯光之上、从黑蒙蒙的夜空直往下坠落的雨线,又看了看手里挽着的西服。
算了,口水雨水都得洗,不介意再披一下的。
于是,她把那件衣服往脑袋上一披,就冲进了雨中。
第二十七章 撞在了他的掌心里
多亏了严承光的那件外套, 够宽够大,足够把涂诺整个人包住。
等她到了公寓,除了鞋子和裤脚湿了一些, 上衣和头发都是干燥的。
可是,当她翻看了那件衣服的袖标以后, 不由就吐了吐舌头。
这款私家定制,她老爸也就在向她老妈求婚的时候才定了一套。
看来, 明天得去找一家靠谱点的干洗店了。
一夜小雨,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对于涂诺能留下, 魏组表示很欢迎。
涂诺也表示, 能来宇辉不容易, 能跟魏组他们一起学习更加不容易,她一定会好好珍惜剩下的这段时间, 争取向魏组和同事们学到更多的知识。
小姑娘乖巧又懂事,大家也乐意带她, 于是,充实愉快的一周又开始了。
对于严承光来说, 这一周也将是十分忙碌和充实的一周。
为响应政策, 前几年明江市区大搞绿色生态建设,三环以内所有工厂全部搬离市区。
宇辉羊绒做为知名企业,享受的政策和赔偿都十分优渥。
搬迁协议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签好, 搬迁赔偿款也很快到位, 搬迁却迟迟不能启动。
原因就是, 肖明琛挪用了那笔款项在自己的项目上,还胆大妄为,通过不大上得了台面的手段把建厂用地改为了房地产工程,盖起了商品楼。
他一开始想的是房地产利润大, 三年内不仅能回本,还能大赚一笔,到时候再买一块新地皮建工厂也来得及。
没想到,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一通折腾以后,资金和地皮双双套牢。
眼看着搬迁的期限已到,新厂却还没有着落,宇辉羊绒几千号工人,数百台设备,竟然无处可安置。
宇辉羊绒是肖正宇的寄托也是信仰,对于他来说,这件事无异于直接挖坟埋了他。
肖正宇震怒,在董事会上拍桌子声明,如果肖明琛不能在搬迁的最后期限内解决掉这个问题,就撤掉他宇辉总裁的职务。
那时候的肖明琛急得不行,只得委下哥哥的身份,再次来求严承光帮忙。
他知道严承光比他点子多,人脉也广,绝对有办法可想。
他猜的没错,严承光奔波了不到半个月,就给他做出了一个绝佳的解决方案。
严承光给肖明琛推荐了南青做为新厂址。
前几年,南青是明江的相对贫困县,为了招商引资,当地政府对于宇辉羊绒这样的实力企业大开方便之门,不仅给予优惠贷款,更是直接给他们提供了免费的建厂用地。
这对于肖明琛来说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方案。
他当即就瞒着老爷子,签下了协议。
现在,三年过去,南青的厂房已经完工,宇辉羊绒的搬迁被正式提上了议事日程。
然后,问题就来了:工厂半数以上的职工不愿跟随工厂搬迁。
宇辉羊绒盘根明江多年,工厂里多是双职工家庭,职工的老人孩子也都在明江。
南青市距离明江有150多公里,如果夫妻双方一起随迁,势必在照顾家庭方面产生诸多麻烦。
大厂那边的动员工作从年前就开始做,却困难重重,进展缓慢。
现在已经推到了董事会这边。
董事会一施压,肖明琛再一次焦头烂额。
肖明琛一忙,严承光自然就会更忙。
因为,他向来很乐意为他的好哥哥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