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日？也不对。
一连尝试好几个密码，都不对，眼见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她扬起笑，状似不经意地问温穗岁：“温姐姐，你生日过了吗？什么时候啊？”
“干什么？十月一。”温穗岁道。
尤语曼倏然怔住。
十月一，也是她的生日。
她想起上次过生日，她放弃豪华的生日宴会，特意装成在餐厅跟顾哥哥偶遇想一起庆生，可对方没坐两分钟便说临时有事走掉。
还有那对……祖母绿宝石耳坠。
原来是为了温穗岁才特意赶回去，耳坠也根本不是送给她的。
她将生日输进去，这次锁屏终于解开，看着众星捧月的温穗岁，她眸子里凝聚着一丝怨毒。
温穗岁正和顾母爷爷谈笑风生，尤语曼的声音打断他们。
“顾姐姐！这是你吗？”她浮夸地捂住嘴，把手机转过来，好让所有人都看见里面的视频。
灯红酒绿的KTV包厢里，温穗岁被大腹便便的陈总揽在怀里，一杯又一杯的被迫喝下啤酒，公子哥们的哄笑声不绝于耳：
“继续喝！不喝你就是看不起我们！”
“喝！喝！喝！”
温穗岁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会再看到这一幕，胃里翻山倒海，面色陡然冷了下来：“你在哪保存的这个视频？”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衣服丢到大庭广众之下，耻辱如潮水般涌上四肢，她甚至不敢转身去看顾母和顾老爷子的眼睛。
顾闻舟走进厕所打开手机，看到截然不同的锁屏时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视线从上面一闪而过。
【狗：东西我早就发给他了，我就说你一定会再次需要我们，合作愉快。】
心头一跳，他急忙飞奔回去，却看到尤语曼正得意洋洋地拿着他手里的视频给众人展示。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夺回手机，将声音和视频全部关掉，面色骤冷：“谁准你碰我手机的？！”
“视频里的人不是碎碎！”
“是你的手机？”温穗岁盯住他，那双杏眸里充满冰冷和痛恨，她抹掉眼泪，忽然感到一阵呕吐，捂着嘴冲进厕所，顾闻舟目光酽酽，只从尤语曼身上掠过，仿佛早就看穿她那些小把戏。他毫不犹豫跟在温穗岁身后。
温穗岁扶着洗漱池干呕了半天，顾闻舟担忧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
刚捉住温穗岁的手臂，温穗岁反应激烈地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厕所，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顾闻舟的脸侧向一旁，唇角溢出鲜血，他垂下眼帘，舌尖抵了抵受伤的腮帮，神情意味不明。
“不是你把尤语曼喊过来的吗？现在又来我面前惺惺作态什么？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正过头，蓦地笑出声来，一双桃花眸里充满阴恻恻的怒意。
“你疯了吗？不是我把尤语曼喊过来的！”
“我知道你对我不满，但你在过年的家庭聚会上喊另一个女人过来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提起我死去的父母，用那种视频羞辱我？！你有必要吗？”温穗岁杏眼泛红，声音又狠又冷地砸过来。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对你不满了？哪句话又说要羞辱你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四目相对：“你的身体重要，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还在装！我身体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巴不得看到我这副模样吧！”
“你能不能先冷静点？”
“你要我冷静？”温穗岁唇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你手机里为什么会有陈总的视频？你不就是故意等着今天吗？！我以为你再讨厌我，也会有最起码的底线！顾闻舟，你真让我觉得恶心！放开我！没听见吗？我让你放开我！”
她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她想摆脱他，顾闻舟一把擒住她的双腕举过头顶，咬牙切齿：“不管你信不信，尤语曼不是我喊过来的，我也从没想过用她羞辱你。视频是魏安晏发给我的，保存下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回一些以前的记忆，你能不能听我解释！我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不就是为了报复我吗？！”温穗岁道，“你觉得上次我利用了你，你不高兴，所以明知道我跟尤语曼关系不好，还故意在这种时候把她喊过来。”
“不是我！”顾闻舟紧盯着她，眼前的温穗岁一脸的讥刺厌恶，仿佛已经认定他是这样的人，他额头青筋横跳，声调很冷：“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捉够了吗？放手！”温穗岁朝他怒吼。
客厅一片寂静，尤语曼低下头掩住内心的得意，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
“我没想过视频里竟然会是这种东西，虽然圈子里有很多人为了资源出卖身体，但我没想到温姐姐也……阿姨，爷爷，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
“什么出卖身体？视频是伪造的，里面的人也不是穗岁！”顾老爷子视线一沉，雄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射向她，带着威严和不容置疑：“无论发生什么，顾闻舟的妻子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温穗岁！看来尤小姐家教堪忧，我们家容不下你，只能让司机送你回去，我会打电话跟你爸说明原因，以后没什么事还是别随便来别人家。”
“没错，视频绝对不是穗岁，我相信穗岁，她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孩子，绝对是有心之人想要污蔑她！”顾母态度坚定，也跟着点头。
顾老爷子平时是最爱惜名声的，绝对不会自己的名声出现污点，可没想到都这样了，他们竟然还会选择维护温穗岁！甚至还不允许她以后再来老宅。
尤语曼顿时面无血色，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爷爷阿姨，你们听我解释……”
“出去！”顾老爷子的龙头拐杖重重敲击在地上，强大的气场吓得尤语曼浑身一个激灵，畏畏缩缩地往外走。
沈承晔骨节分明的大掌摇晃着高脚杯，视线随着摇曳的红酒转动，他将其放下，起身慢条斯理地跟上她。
“尤小姐，你东西落下了。”
尤语曼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有人喊自己，她回首看见他手里的围巾，感激地接过，可沈承晔却没松手。
她拽住围巾强挤出一抹笑：“谢谢，沈总你人真好，我没事的。”
“爷爷他们只是一时太生气，说话有些重了，尤小姐不用放在心上，今天你来顾家什么都没看见，对吗？”沈承晔唇角缓缓噙起一抹笑，意味深长。
尤语曼颤颤巍巍地点点头：“我、我知道了。”
沈承晔终于松开围巾另一端，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仿佛只是在和朋友告别，语调温和：“一路小心。”
温穗岁从厕所怒气冲冲走出来时，沈承晔就站在门口，她只看了他一眼，绕过他继续往客厅。
顾闻舟拳头紧攥，体内透出的阴寒怒气令人胆颤心惊，下意识掏出烟点燃想让自己冷静一些，可在放到唇边的前一刻，又不知为何忽然停住。
“我不喜欢你抽烟！”
他垂下眼帘，嗓子里溢出一声轻嘲，将烟扔到地上用足尖碾灭，到底还是重新开门准备追过去。
沈承晔单手背后，目光讳莫如深，启唇：“是想去追碎碎吗？没用的，我比你了解她，她对不喜欢的人向来没什么耐心。”
顾闻舟步伐一顿，随后无视他坚定地离开。
而在他们走后，沈承晔走进厕所，目光从洗漱台上的牙具掠过，拿起顾母的牙刷装到塑封袋后放进兜里，折返客厅。
客厅已经没了尤语曼的身影，温穗岁拿起自己的包：“爷爷阿姨，我吃的差不多了，就先回去了，你们吃。”
顾母道：“穗岁啊，阿姨相信你，无论发生什么阿姨都站在你这边！”
温穗岁一言不发地向外走，顾闻舟急忙追出来，却被顾老爷子厉声呵斥：“站住！让她走！”
顾闻舟置若未闻，顾老爷子气得咳嗽不止：“你如果今天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我就死到这里！”
他又看向沈承晔：“承晔啊，你能帮我送送穗岁吗？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晚独自回家，我担心她。”
“您不说我也会的。”沈承晔点头示意，提起椅背上的大衣与顾闻舟擦肩而过。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客厅转瞬鸦雀无声，顾老爷子让顾母先去休息，然后摁着自动轮椅把顾闻舟带到书房。
“你最近还在继续查你爸车祸的事。”他用的是肯定句，横眉怒目道：“都已经失忆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明明知道温穗岁是温氏夫妇的女儿！是那场车祸里另一家受害人的女儿，为什么不告诉我？”顾闻舟道。
“你查出来了？还是……穗岁告诉你的？”顾老爷子道，“你怎么能把她也牵扯起来？如果我告诉你，就凭你根本斗不过幕后之人，甚至有可能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呢？！”
“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用你管。”顾闻舟冷漠道。
“你想过你妈吗？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你也想让你妈以后活的跟我一样？让她白发人送给黑发人？”
“你以为我妈就不想知道真相吗！如果我不去调查，那谁去调查？你？”顾闻舟眼底弥漫上一层讥刺，“你还是守着你的集团跟钱过一辈子去吧！”
“咳咳咳……”顾老爷子痛苦地拍着胸脯咳嗽：“你真的就非知道真相不可吗？”
顾闻舟道：“对。”
顾老爷子缓缓转过轮椅，背对着他，抬头望着那副自己曾经和儿子一起提笔写下的牌匾，阖了阖眼，深深叹了口气：“当年车祸的肇事司机现在应该也要出狱了，这是他的位置，去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吧。”
他在纸上写下一处位置交给他，顾闻舟道：“你果然都知道，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全都隐瞒下来。”
“那你就这么认为吧。”顾老爷子回到他面前，声音染上几分隐怒：“现在，跪下！”
四目相对，顾闻舟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跪下！”顾老爷子又重复了一遍。
他缓缓跪下，顾老爷子举起龙头拐杖狠狠敲在他背上：“这一下，是替穗岁教训你的！”
然后是第二棍。
“第二下，是你在穗岁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站出来帮她！”
顾老爷子一下比一下狠，顾闻舟却低下眼帘，始终默默承受，垂落在两侧的拳头握起，后槽牙紧咬一声不吭。
“第三下，还是因为穗岁……咳咳咳……”顾老爷子用拐杖落到他身上时，忽然手一松，拐杖“咚”地落到地上，他猛地咳出一大口血，身体不受控制地掉下轮椅。
顾闻舟抬首，瞳孔骤缩，慌忙上前扶起他：“老头子？老头子！”
……
鹅毛大雪仍旧未停，温穗岁形只影单地踩在厚厚的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寒风萧瑟，她双手揣在兜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抱起双臂试图给自己带来一点温暖。
忽然，肩膀处搭下一件大衣，她微微侧头，沈承晔又将围巾摘下，动作轻柔地帮她围上。
“和我分开的这八年，你就是让人这样欺负的？”他单手插兜，身材优越颀长，像是刚从国际T台走下的男模，淡淡道。
“连你也要嘲笑我是吗？”温穗岁眼尾发红，杏眸中迸射出明显的气愤，她伸手就要扯掉他的大衣：“你跟顾闻舟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滚！”
沈承晔不容置喙地将大衣重新披到她身上，不顾她反抗系上扣子：“需要肩膀吗？”
“不需要！”温穗岁将头瞥向一旁。
“需要。”他直接长臂一伸圈住她的纤腰，大掌摁住后脑勺把她搂在怀里，“我以前怎么教你的？让这种阿猫阿狗都跑到你头上？”
温穗岁贴着他的肩膀，感受着来自他身上炙热的温度，眼眶里泛起委屈的泪花：“我能怎么办？陈总拿ELITE公司的合同威胁我，让我对他言听计从，你以为我想吗？”
她哽咽着道：“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温穗岁了！爸爸妈妈去世后，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为了调查出车祸的真相，我什么都能付出！”
“不用，这些事就让我来做，你想干什么我都会帮你。碎碎就负责做以前的碎碎，没有人能踩在你头上。”沈承晔道，“我说过会代替叔叔阿姨保护你，决不食言。”
温穗岁吸了吸鼻子，“外面真的好冷，我不想在这里了，婶婶，你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吧。”
“好，我带你回家。”沈承晔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冰天雪地里，两人一大一小依偎的身影却显得格外温暖。
“等等！”温穗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不是醉了吗？你跟顾闻舟……”
“嗯，我醉了，现在又开始醉了。”沈承晔装模作样地捂住额头倒在她怀里。
“你们两个演戏骗我？！”温穗岁甩开他往旁边退了一步，恼怒地拿手指着他：“还说决不食言，现在又骗我！”
“我错了，是他先开始的。”沈承晔毫无负担地甩锅，“别生气，嗯？”
见她不吭声，他便再度捂住额头，想方设法地倚到她身上：“这次好像真的有点醉了，头好晕……你有看见温太太吗？麻烦帮我转告她，她的先生想和她一起回家。”
温穗岁轻哼一声，这次到底没把他推开，只乜斜着他：“少来这套！你跟顾闻舟半斤八两，没一个好东西。”
……
深夜，顾老爷子又被紧急送往医院，这次气急攻心导致他的病情更加严重，刚好起来的身体又只能躺在病床上。
“你们是干什么又刺激病人了吗？家属能不能注意点！能不能度过就看今晚了。”医生道。
“医生，我爸他绝对不能有事！你一定要救救他！出多少钱我们都可以！”顾母抓住医生的手臂泣不成声，心脏一阵抽痛，她下意识捂住胸口，虚弱的身形晃了晃，倒在墙上。
顾闻舟赶忙扶住她：“妈！没事吧？”
医生道：“你妈身体也不好，让她先回去吧。”
“医生说得对，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看着老头子。”顾闻舟道。
顾母却固执摇头，非要亲眼看见顾老爷子醒来才肯回去。从他怀里起来，她脚步虚浮地走进ICU。
顾闻舟眉心紧拧，只好搀住她的胳膊跟她一块进去。
却没看见就在他刚转身那刻，一辆急救推车正好和他失之交臂。上面鲜血淋漓重伤的女人不是尤语曼又是谁？
守在ICU，顾闻舟打电话给温穗岁想问她安全到家了没有，可对方却始终显示忙音。他伸手捏住发酸的眉心，插上耳机打开她之前发给自己的威胁语音。
“我知道你的一切，想继续活着的话，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那人声音仿佛重机械般，显然经过处理，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
顾闻舟又拉回去重新听了一遍，除了那人的声音外，背景里似乎嘈杂的背景音，他将音量调到最大，反复聆听。
空灵遥远的长啸声和微弱的“滋滋滋”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