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扑面而来,他探头估量了一下从这里到地面的距离,然后咬牙一跃而下。
“他跳窗了!”
“啊——这里有人跳窗!”
事实上,顾闻舟只是沿着水管道和空调室外机艰难向下逃生。
就在这时,机车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超跑开着远光灯在空中跃起优美的弧度,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摁下慢放键般,唯有超跑一个酷炫地漂移停在楼下。
车上的沈承晔摘下口罩,抬首看向他:“跳下来!”
“什么?”风声太大,顾闻舟没听清。
保镖已经追到楼下,沈承晔摁喇叭催促:“快跳!”
顾闻舟看了看保镖,又垂头看着跑车,桃花眸半眯,果断地选择松开水管跳下去。
暂且相信他一次!
他整个人落在后座,强大的冲击力使得他闷哼一声,吃痛地揉着胸膛坐起来。
在保镖追上前,沈承晔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如同离弦的箭般向前驶去,保镖们只吃到一嘴车尾气。
“我还以为你走了,没想到你竟然良心发现了。”顾闻舟道。
沈承晔透过后视镜瞥了他眼:“想太多,小姨就你一个儿子,我不想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最好别作死。”
“我妈怎么样可跟你一个外人没关系,江笑笑呢?”顾闻舟道。
“在另一辆车上,一会到乐府江南你就能看见了。”沈承晔道。
温穗岁没想到最先见到的竟然是江笑笑,镇定剂的时间还没过,所以她仍旧处于昏迷,伸手推了推她。
“喂,喂,醒醒!”
“别过来,救我……”江笑笑似乎是被梦魇所困,不停呢喃,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没过多久,沈承晔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顾闻舟。
温穗岁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是他后迫不及待地飞扑进他怀里:“婶婶,你回来了!没受伤吧?”
“没有,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沈承晔也回抱住她,顾闻舟从他身后走出:“搞清楚,是我和他一起救的,我还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温穗岁看向眼前穿着病号服,戴着假发“男扮女装”的顾闻舟,乐不可支:“婶婶,这是你刚从精神病院带出来的病人?”
“……”顾闻舟指尖轻摁发胀的太阳穴,眼底透出一丝危险:“很好笑吗?”
“你别动。”顾闻舟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顿住动作,温穗岁掏出手机点开相机,“咔嚓”拍下了他的模样:“不是好笑,是非常好笑!我一定要发给阿姨!”
“你敢!温穗岁。”顾闻舟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想把手机夺回来,沈承晔拦在他面前:“自重。”
温穗岁双手抱臂在沈承晔身后对着他趾高气扬,微微扬起下巴。
顾闻舟“啧”了声,一把摘下假发,当着她的面脱掉病号服扔到垃圾桶里,仿佛要把自己的黑历史一块扔掉一样。
“发送过去啦。”温穗岁得意洋洋。
“她怎么样了?醒了吗?”沈承晔道。
“我让人把她放到客房了,没醒,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她精神状态不稳定,据说是在之前的医院有抑郁症才自杀的,然后转移到了这个医院。”沈承晔走到窗边打电话让私人医生过来。
私人医生带着专业设备检查许久,期间江笑笑醒过来一次,却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并且应激反应更加强烈,私人医生只好继续给她注射镇定剂。
“她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大脑进入自我保护模式,得把她带到我那进行下一步诊治。如果知道她发生什么,或者带她见到熟悉的人或事物,也许会好一些。”私人医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
温穗岁下意识看了眼沈承晔,沈承晔颔首:“她可以信任。”
“对了,刚刚给她换衣服的时候,我发现她身上不只是那一处伤,还有鞭伤、烟伤,有些还是新添上去的。”临走前,私人医生道。
温穗岁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喝奶茶,这是沈承晔为了不让她孕期点外卖吃垃圾食品自己做的,沈承晔在她身旁落座,抚摸着她的小脑袋:“等她好了我们就能知道真相。”
他自然而然地往她身后放了个靠枕,温穗岁向后躺:“问题是她什么时候好?一个月?一年?十年?谁知道她竟然会变成这样。”
“她是经历了什么?难道跟你一样?”她疑惑道,“可要是跟你一样,魏总为什么还要救她?还要严关把守,看起来像是很重要的人物,可惜救也是白救。”
“只能等她清醒一点再找线索。”沈承晔道。
“不,还有一个线索。”倚在柱子上的顾闻舟陡然开口,他大掌把玩着打火机,迈开修长的双腿朝两人走来。
两人的视线聚集在他身上。
顾闻舟当着他们的面打开录音,将音量调到最大:“这是当年碎碎被威胁的录音,除了那个人的声音外,你们仔细听它的背景音。其中一个是我今天在医院时听到的电击声,另一个是……”
“鲸鱼的叫声。”沈承晔缓缓接过话。
温穗岁仔细聆听,果然听到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混杂着空灵的长啸声,她惊诧地看向沈承晔。
“没错。”顾闻舟将其关掉,“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这个地方。”沈承晔道,“这就是我被锁的那个荒岛上的医院,准确来说那是一间间实验室,后来我又去过岛上,但那个医院消失了。”
因为长时间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实验室,耳朵倒成了他的第二双眼睛。
“婶婶……”温穗岁一想到他被那些丧心病狂的医生残忍折磨的场景,便忍不住眼眶发红,咬牙切齿:“平嘉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沈承晔忍俊不禁:“某人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让我帮你追他呢。”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提他,那不是我那时候年少无知吗?况且最后不还是被你骗到手了!”
话未说完,沈承晔忽然抬起捧住她的小脸轻啄红唇:“那我这条贼船,夫人上的可还满意?”
顾闻舟心脏疼的已经没有感觉了,他麻木地扯唇:“什么被锁的岛屿?碎碎,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敢和他在一起?”
“我当然知道!我不和他在一起,难道还和你在一起吗?少多管闲事。”温穗岁眼底燃起一丝火焰,话带着锋芒。
顾闻舟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他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走出顶楼。
漆黑的夜幕下,他的背影无端多了几分失魂落魄。
算了。
他活该。
……
宋明旭翻进魏总的别墅,在他书房试图搜寻到证据,没想到中途却听见开门的声音。
他拿资料的手一顿,急忙将东西安原位放了回去。
“爸,您把我叫过来干什么?”魏安晏低着头畏惧道。
“跟我来书房一趟。”魏总道。
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宋明旭左顾右盼也没找到藏身之地,正在他焦头烂额之时,魏总推门而入——
书房里空无一人,魏总眼眸半眯,在房间里环视。
阳台外,宋明旭艰难地扒着墙,整个人成大字型悬挂在空中摇摇欲坠,他甚至不敢随便低头,落石从他脚边滚落都能让他胆颤心惊。
“关上门。”魏总道。
魏安晏听话地关上门:“爸,其实关于顾闻舟的事,我能解释……”
“你解释什么?你还想解释什么!”魏总震怒道,“还有宋明旭,你为什么要把他留到身边?他到底什么心思你不清楚吗?”
“他什么心思?”魏安晏下意识问了句,看到魏总发黑的脸色才悻悻噤声。
一阵风吹过,阳台上的花盆“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动静,宋明旭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什么声音?”魏安晏警觉道。
“你问我?”魏总道,“去看看。”
魏安晏拉开窗帘,走到阳台上向外看了一眼,这下倒好,和半空中的宋明旭撞了个正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他用唇语无声问道:“哥?你怎么在这?”
宋明旭疯狂摇头,额头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颚线滴落。
“什么东西?”屋里的魏总问道。
魏安晏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屋里,拉上窗帘:“没什么,是花瓶掉下去了。”
“后院的高尔夫是不是很久没用了?陪我去练练吧。”魏总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魏安晏后背僵硬,却还是要强撑着乖乖点头。
终于逃过一劫。
两人出去后,宋明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阳台气喘吁吁。
他不明白为什么魏安晏分明看到自己却没有戳穿,想到刚刚魏总说要打高尔夫,走到楼梯口隐蔽的位置,透过窗户往下看。
只见偌大的高尔夫球场上,只有魏总和魏安晏两人,魏总换上高尔夫的着装拿着球杆站在打球的地方,而魏安晏则站在洞口。
没错,魏安晏是球洞。
“你可得接好了,要是我打不着,你自己后果自负。”魏总手执铁杆,狠命地将高尔夫球向他打过去。
只听见“咚”的轻响,魏安晏的额头被砸出鲜血,他闷哼一声。
紧接着是胳膊、小腹、腿上……
“废物!交给你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让顾闻舟恢复记忆了!”
“他手上的证据又是哪来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损失了好几个亿!”
“亏我在你身上付出了那么多心血,连拿下GP赛冠军这种事情你都办不好,你是猪吗?!”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废物儿子!”
魏安晏身上到处都被高尔球夫打得淤青,却仍旧毫不躲避,甚至在碰到歪球时还要主动上前挨打,脸上始终挂着笑。
等魏总打累了后,他讨好地把毛巾递上去让他擦汗,忍痛道:“爸,您球技又上升了。”
宋明旭眉心不由自主地紧紧皱起,不是可怜魏安晏,而是没想到魏总私底下竟然这么变/态,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他低头看向魏安晏刚刚偷塞给自己的门卡,趁无人时溜出别墅。
魏安晏一瘸一拐地从别墅走出来,刚打开自己的跑车准备上去,另一辆机车就停在他面前,宋明旭扔给他一个头盔。
“我们聊聊?”
便利店。
宋明旭给他买来碘伏和棉签扔到他面前:“自己擦,猪头。”
“哥,你怎么也这么说我!”魏安晏眉开眼笑:“谢谢哥!哥还是第一个给我买伤药的人。”
“除了我之外还有人知道你受伤吗?”宋明旭拉开凳子坐在他身旁。
“好像……没有了。”魏安晏摇摇头,用棉签沾完碘伏,开始对着镜子往脸上抹。
“你爸平常在家都这样对你?”
“嗯,不好意思啊,这次让哥见笑了。”魏安晏道,“但是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让顾闻舟知道了!凭什么他跟家里闹掰后顾老爷子还对他那么好,我就……嘶——”
因为面部表情太多牵扯到伤口,魏安晏疼的龇牙咧嘴。
“又不是你的错。”宋明旭道,“你为什么今天没戳穿我?”
“嗯?”魏安晏这才想起来:“哥,你今天去我爸家干什么?虽然我爸总说你是顾闻舟派来的人,不过我相信你!像你这么能理解我的才华的人不多了。”
宋明旭:“……”
“你跟着魏总,早晚会出事的。”
“出什么事?他是我爸,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吗?”魏安晏笑了笑,毫不在乎地摆手:“哥,你多心了,我爸说的没错,是我太没用,连顾闻舟都摆不平,以后怎么有能力继承他的公司呢?他也是为了锻炼我。而且从小我妈就跟我说,我是我爸唯一的儿子,我应该争气,让他脸上有光。我妈爱我爸,所以我也爱我爸。”
“你妈是自杀的对吗?要真像你口中说的这样,你妈怎么可能自杀?!”宋明旭道。
“因为我没照顾好我妈,我妈生下我之后就得了产后抑郁症,为了不让我和我爸担心,她才一直隐瞒下这件事的。”魏安晏擦完脸跟胳膊,背上也有伤,可他够不到,于是道:“哥你帮我擦一下后背,就脖子那一块就行了。”
宋明旭接过棉签帮他擦拭:“如果我告诉你,你妈是被你爸杀了然后伪装成自杀呢?”
“说什么梦话呢,哥,你就算替我觉得委屈,也没必要说这种话吧?”魏安晏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腰都弯了。
宋明旭:“……”
“是真的,我溜进你爸的书房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他道。
“行了,这件事我就当没听过,你以后也别在我面前提,哥,你知道我很相信你的。”魏安晏认真地注视着他,临走前还没忘拿走那瓶碘伏:“GP赛没了我跟顾闻舟,冠军非你莫属,哥,你也总算是熬出头了,恭喜你!这顿我请了,之后请你吃庆功宴。”
宋明旭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拨通顾闻舟的电话。
……
魏安晏前脚刚离开,后脚助理就来到别墅,两人擦肩而过,他一眼便看出魏安晏刚刚经历了什么。
“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魏总用毛巾擦着汗,坐到客厅沙发上沏茶。
“他每天除了公司就是家,没有其他端倪,魏总,方助理真的是内鬼吗?”助理问。
“他撒谎了。”魏总不疾不徐地抿了口茶,“我让他在方志强出狱后时刻盯住方志强,可他却没有把沈承晔和温氏夫妇的女儿出现在那的事告诉我,到底是他们伪装的太好把他都骗过去了,还是他有意隐瞒……”
“您早就知道他们会去找方志强?”助理道。
“不放出诱饵,鱼怎么会上钩呢?只可惜中间出了方助理这个差错,才有了那么多节外生枝!”魏总声音染上几分愠怒,放茶杯的动作变重,茶水四溢,迸溅到他手上。
掏出手帕擦拭水珠,他道:“不过这一趟……也算是值了。如果不是那天我拿着照片去问那些小孩,又怎么会知道原来我们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温穗岁,温氏夫妇的女儿,当初让她藏好点,没想到这些年真的像老鼠一样藏的这么隐蔽,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给我盯紧她了,看看她到底知道些什么!把她的一举一动随时汇报给我,当年的证据……到底在不在她身上,沈承晔在这里面又承担了什么角色,我都要调查清楚!”
“我知道了,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直接对方助理下手逼问他呢?”
“打狗,也得看看狗背后的主人。和一个疯子为敌,显然不是聪明人的做法。”魏总意味深长道,“先留着他,我自有用处。”
就在这时,保镖蓦地给助理打来电话,助理接听完脸都白了,回到魏总身边:“董事长,医院那边又出、出事了。”
“她又闹自杀了?不能让她死,哪怕只留一口气,也得让她活着,把钥匙的下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