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谙想起了那日成郊,内心唏嘘。
不会又是那白南纾吧。
她是这么想的,也不小心问出了声来。
“你在说什么呢,”谢雯君瞧着卫时谙的神色颇为古怪,“她如今不是和凌弋好着呢,本宫说的是她的嫡姐。”
不等卫时谙反应,谢雯君便拉住她的手,热切地说道:“你不知道,小时候寻微常来宫中玩,朝儿就跟在她后面,一块儿去皇嫂殿中。那时我们都打趣,这等金童玉女、两小无猜,日后得定下娃娃亲才好。”
“只不过后来皇嫂——”
谢雯君话到此处,想起了伤心事,一时间停了好半响都不曾说话。约莫缓过了一阵,才又重新开口:“两个孩子都伤心,朝儿那时起又去了北疆……本以为皇兄此次赐婚,是将她许配给朝儿,没想到会是卫将军的女儿。”
卫时谙的笑容逐渐凝固。
完了。
我这不是横刀夺爱。
我这不是鸠占鹊巢。
我这不是干缺德事儿呢吗!
“不过也好,寻微身子不大好,皇兄此番应也是有他的考量。你如今嫁给了朝儿,本宫作为过来人,便提点你一句。”
“男人嘛,嫁谁不是嫁。放宽心些,只要这太子妃之位是你的,不比那些情情爱爱风花雪月来得实在。”谢雯君抚着卫时谙的手,宽慰道。
唉。
也不知道一年半载的来不来得及。
卫时谙暗想,只要能把谢今朝救回来,届时自己深藏功与名打道回府,应当就能把太子妃这个位置完好无损还给她吧?
应该就能让一切回到正轨,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谢雯君见卫时谙不说话,当她还是在担心,又说道:“你瞧,本宫如今不寻驸马不就是这个道理?”
卫时谙这才和公主切回到一个频道上,听见“驸马”二字,眨了眨眼,问道:“那……姑姑方才所说的华阳君又是?”
谢雯君状作娇嗔,轻轻拍了一下卫时谙的肩膀,风光又得意:“那是本宫府上的琴师,也是本宫近来的最称心的面首。”
“华阳君的琴技可是上京城里叫得出名号的一流,长相也俊俏,更何况……”谢雯君凑到卫时谙耳边,小声低语:“他回回伺候皆是恰到火候,本宫又如何能不满意他。”
?
这是可以说的吗?
卫时谙耳根子直发烫,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美艳端方的长公主说话竟毫不含蓄,大胆又直接。
有点喜欢。
“所以啊,皇兄每每催本宫榜下捉婿,本宫都不乐意。那些个好不容易进了殿试的,哪一个不是有着鸿鹄之志真本事,本宫可不想断了人家的青云路。”
“哪如纳些幕僚好,也不必耽于嗔痴爱恨,又伺候得本宫高兴。”
“那陛下和皇祖母不会怪罪么?”
“当然,不过本宫可是跟他们谈了条件的。”谢雯君拢了拢身上的纱坎肩,“如今宫中适龄的公主仅有本宫一人,如若有朝一日需要和亲,本宫自会亲自出马。”
谢雯君今日虽鸿衣羽裳穿得奢华,却扛不住十一月里的寒风,便与卫时谙提议先回殿内,待午膳再去筵中。
已是初冬,胤都皇城阖宫上下也供上了暖炉。
坤宁宫中,炉火正旺,却烧得罗皇后遍体生寒。
罗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绾着金丝八宝攒珠髻,头戴朝阳五凤挂珠钗,着金色丝绸石榴褶皱长裙,这通身的气派,无不尽显着身居后位的尊崇显贵。
可下一刻,她便将桌案上所有的物什都一把挥在地上。金瓷玉盏落在地面溅开的碎片,砸到了踏进殿中的谢凌弋的鞋面上。
“母后!”
“她凭什么!本宫才是中宫皇后!本宫的儿子才该是一国储君!才该入主东宫、继承大统!”
“他封谢今朝为太子,把本宫的儿子封为王爷,本宫忍了。可今日奉茶,他便连后位也不肯让给本宫,宁愿用一盆花去代替一个死人,也不愿认下我这个中宫皇后!”
“他既然这么痴缠她忘不掉她,那为何还要立本宫为后!为何立了本宫为后,又让本宫连个摆设都不如,如此羞辱本宫!他莫不是昏了头了!”
“母后慎言!”谢弋脸色铁青,“母后还是冷静些吧,如此反应,只会让父皇觉得我们……早便处心积虑。”
“处心积虑?他便是知晓了又如何!”罗皇后面色涨红,似是气到了极点,“我罗家开国功臣!当年同太上皇一起收西南,除了镇国公府便是罗家!他动的了谁的母族,都未必动的了本宫的母族!”
“母后!事已至此……先皇后薨时父皇也未做废绌,谢今朝此番……仍是嫡出之子,入主东宫,名正言顺。”
响亮的耳光声,如同玉石碎于阶下,瓦砾散于殿前。
“你在给本宫说什么疯话?!你的脑子让一通圣旨给烧糊涂了?给本宫清醒点!难道你肯甘心?
你是本宫养大的儿子,本宫亲生的儿子,你只能是太子,也应该是太子!那个杂种,他不过就是个废后的儿子,他也配!”
“儿臣,当然不甘心。”谢弋握紧拳头,想到了那太子之位,又想到了卫时谙,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父皇的一切动作如此果断而迅速,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为什么会是谢今朝呢。
十年前先皇后薨,不过次年他便被遣去北疆,镇守国土。
这些年他离上京远之又远,一回来便是太子之位傍身,好不荣耀。
反观他,八年苦读世家权术,想尽前朝想后世,甚至到了午夜梦回,位临金銮殿的地步。他背靠罗家有开国功勋,母后又是当朝皇后,尊贵无比,他是真真切切的中宫嫡出,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去得到那个位置。
他因此在卫时谙与白南纾之间两面游走,为的不也是这同一个目的?
可当它就在眼前的时候。
当它唾手可得的时候。
父皇给了他当头一棒。
为什么会是谢今朝呢。
凭什么呢。
……
须臾过后,罗皇后克制起伏的胸口,眼中带着褪不去的恨意,转头道了一句:“无论如何,如今你与白远山女儿的婚事,只能成,不能败。”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嘿嘿!努力码字保持更新!!
第五章
今日太子妃入宫奉茶,按规矩,除了皇家内戚以外,朝廷命妇也需进宫应参宫宴,以示庆贺。
一众人看着迎面走入殿中的太子和太子妃,着同色鸳鸯团花案吉服,携手齐肩,端的是天造地设的璧人。
谢凌弋目光沉沉,看着走来的二人,默不作声握紧了藏于袖中的手,而后又向席中瞥了一眼,看了右丞府夫人身旁的白南纾,脸色才缓和了些。
这方卫时谙将将坐下,便受着一茬接着一茬的世家贵女们的祝庆喜语。余光见白南纾跟在一位美妇人身后,身旁还站着一位姑娘,戴着石英色面纱,只露出一双似春山软水的眉眼。
卫时谙想,这位应是长公主殿下所说的,谢今朝的儿时青梅,白寻微吧。
只见这位姑娘走至身前,朝着二人盈盈一拜,致了贺辞后,便躬身请罪:“臣女白寻微,因前些日子不慎染了风寒,恐过了病气不吉利,故今日戴了面纱,还望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海涵。”
“不必多礼。你身子不好,便去歇着吧。”谢今朝闻言颔首,朝着白寻微致以一笑。
“臣女谢殿下|体恤。”白寻微对上谢今朝的视线,微弯眼眸,福身退下。
一旁的卫时谙瞅了瞅谢今朝,又瞅了瞅白寻微,拼命抑制自己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
一个清冷自持,一个温柔小意,这要命的氛围感,也太好磕了吧!
【唰(高级出场音效)——】
【不是我说宿主你搁这怎么还磕起CP来了,你怎么还搁这歌颂起美好爱情来了?怎么的你是社畜歇了班了,可算是闲着你了?】
【我算看明白了,你这脑子里是一点不装事儿,还在那呲个大牙嘎嘎乐,你没看对面那男的都快要给你盯穿了吗?你没看人是人菜是菜都凑齐活了吗?咱不应该是时候有点动作拉拉手喂喂饭给前男友点颜色看看吗?我说你……】
“师父别骂了别骂了!”
要不是周围这么多人,卫时谙恨不得把系统抽出来沥沥水,好好清清它不说够话都算赔了的那张赁来的嘴。
“你下回有任务能不能直接说,非得来这么长一段前摇,晃得我脑瓜子都疼。”
【我这不是脾气上来了一时半会儿没收住吗?待会儿任务给我好好做,你不着急我还着急早点回家呢。】
“……”
卫时谙识趣闭嘴,借着等待着任务的空档间,打量起面前的菜品来。
虽然自己预测的是一个也没有,但是没关系,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就比如爆炒凤舌,黄焖鱼翅,宫廷酥鸭,不多不少,每一个都正好掐在她的味蕾上。
这会儿两个人正各吃各的好不和谐,却听闻罗皇后坐于上首来了一句:“三年五载过去,眼见着孩儿们都成家了,本宫这个做母后的,实在是欣慰。”
建元帝听闻只是略微抬眼,并未做任何表示。但是罗皇后这一番抛砖引玉仍然达到了效果,在场的世家们也就着这话题攀谈起来。
“如今太子殿下也纳了正妃,瑄王殿下的婚事也怕是要提上日程了吧!”
“京中不是有传言,白二小姐同瑄王殿下早已情投意合……”
“哦?朕竟不曾知晓此事。”建元帝似是来了点兴致,转头看向罗皇后,挑眉问道:“皇后可听闻过?”
罗皇后勾唇一笑,回道:“南纾常来宫中走动,这事……臣妾确是有所耳闻。臣妾想,若孩儿们真是两心相悦,臣妾也自是乐成一桩美事。”
“毕竟呐,这男婚女嫁之事含糊不得,定得是儿女们两厢情愿才好。”
卫时谙也就在此时,猝不及防和罗皇后对上了眼。
“对了,不知太子妃对弋儿同南纾之事,可知一二?”
……
不是咋的我坐这儿是碍着你活着了是吗?
内涵谁呢搁这?
你有本事在这挤兑我,怎么不去挤兑你旁边那个?
罗皇后见卫时谙面色一僵,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心中的那股子不痛快,仿佛顿时找到了一个出口,散去了不少。
【滋扭(高级转场音效)——】
【家银来任务了接任务,家银来任务了接任务——大声并有感情地朗诵“哦我亲爱的的皇后娘娘,fuck yourself”,宿主即可获得50积分。】
【大声并有感情地朗诵“哦我亲爱的皇后娘娘,fuck yourself”,宿主即可获得50积分。】
【滋扭(高级转场音效)——】
【怎么样宿主,我还加了一点一丢我自己的即兴创作在里面,是不是一下就升华了,是不是一下就创新了?】
卫时谙一脸菜色,不知道该以何种面貌面对这个突袭得人措手不及的任务。
是挺创新的。
差点没把我创死。
“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谢今朝眸色晦暗不明,捉住卫时谙在桌案下无措的双手,将她拉回了神思。
这哪行?
社死就社死,面子哪有积分重要?
卫时谙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壮志凌云的坚定眼神,而后对罗皇后朗声且富有感情地说道:
“哦我亲爱的皇后娘娘,fuck yourself。”
【滋扭(高级转场音效)——】
【您的50积分已到账,账户总积分150。】
“你说什么?”罗皇后身子不自觉前倾,殷红的指尖掐进椅中,脸色甚是古怪。
在场众人皆是神色怔怔,被这一通不知所云的言语弄得摸不着头脑。就连谢今朝也是掀起眼帘,好整以暇地看着卫时谙。
“咳咳,儿媳的意思是,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儿媳身为太子妃,自然要专注自家,心思日日都在殿下身上,实在是分不出神来,再去照看旁人的事,还请母后……莫要打趣儿媳。”
不等罗皇后说话,建元帝便搁下手中的玉箸,言语中颇是欣慰地说道:“既然太子妃能对朝儿如此上心,便叫朕也宽心了。”
一场话术可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没叫罗皇后落着一丝好处,也惹得谢凌弋甚是不悦。
趁着宴席结束的空档,他便紧盯着卫时谙的动向,找准了时机拦住了她的去路。
只不过他所觉得的时机,对于卫时谙来说很是不巧。
因为她正要去出恭。
卫时谙很是无语地看着眼前的谢凌弋,实在是不明白他明明已经抱得美人归,为什么还要在自己跟前晃悠。
“你方才为何要那般作态,成心叫母后不快?不过才嫁入东宫几日,你即便是与本王赌气,演也要演得像一些才是!”
人有三急,此时不急何时急。
卫时谙咬咬牙努力憋住,回道:“我现在没空跟你掰扯这个,你挡我路了,赶紧让开。”
谢凌弋听闻此言反倒是上前一步,将廊道挡得严严实实,说道:“你说出来的那番话,是要故意激本王,还是觉得谢今朝会信你?更何况,你当众驳了母后的面子,还不把本王和右丞府放在眼里,也就是父皇顾着颜面才给你个台阶!”
“本王那日说你变了,如今看来你是真真变了模样!变得这般巧言令色,虚情假意,这般……”
卫时谙本来就憋得慌,尤其是看到谢凌弋如同一堵墙一样在自己跟前喋喋不休,简直是又急又燥。
好么,今天这是准备让我在这儿就地解决不是?
别逼我出绝招。
卫时谙忍无可忍,闭了闭眼,复而抬头开口:“谢凌弋。”
“怎么?”他似是不满被打断,眉头顿时蹙起。
“你牙上有菜。”
“……”
逮住对方沉默的机会,卫时谙一个添油加醋继续输出:
“你中午是不是韭菜吃多了?味儿可真冲啊。有这功夫多管我的闲事,还不如去漱漱口,省得到时候和你的好妹妹缠缠绵绵,还勾人家一脸韭菜味的芡。”
说罢,她趁着谢凌弋不注意,一个大力把对方推得趔趄,潇洒地奔向茅房去了。
只留谢凌弋一人,愤懑而羞恼地闭上了嘴,独自在风中凌乱。
待人都走了,谢今朝从被松石假山遮挡了半片的影壁后走出,若有所思地看着卫时谙离开的方向。
太子妃……难道原本就是这种不走寻常路的行事风格么?
———
大约是知晓了白寻微的存在,卫时谙再在回廊处见到谢今朝时,总是觉得如做了亏心事一般,甚感愧疚。
以至于在马车上,她也是老神在在地想着,该如何寻求一个合适的时机,和谢今朝就他的青梅竹马一事好好沟通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