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没外人你抱抱她安慰一下怎么了?
噢不对,她好像就是那个外人。
卫时谙想了想,于是默默背过身去缩到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留下足够的空间给他们二人。
“阿朝……”白寻微用帕子遮住眼睛,仿佛这般就能洇去流下的眼泪一般,哽咽出声:“阿朝……我嫁不了他了……再也嫁不了他了……”
“阿姐。”谢今朝蹙着眉,眼帘垂下复又抬起,轻声说道:“时日还长……还是保重身子要紧。”
卫时谙闻言,转过身去,好半天未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
这一句“嫁不了他了”从何而来?
他又是谁?
谢今朝不是与白寻微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
这一声“阿姐”又缘于何故?
“我要这副身子有什么用……咳咳……也不知能撑到何时……”白寻微不知是不是又想到了更难过的事来,眼泪流得愈发凶猛,“我与他,此生都不再能有交集了。我等不到他了……”
她只沉浸在哀伤与悲痛的心境中难以抽离,肩膀不停耸动,大有要哭厥过去的趋势。谢今朝偏过头,唤来丫环安抚着白寻微的情绪,带着卫时谙默声走了出去。
殿内的哭声也被隔绝开来,忽远忽近,时有时无。卫时谙回眸看着被掩上的门,仍是忧心忡忡:“殿下不再多待一会儿了吗?”
“……不了,”谢今朝沉思片刻,说道:“她近来所受刺激颇多,情绪又有些不稳定,还是不要看见孤为好。”
回程的路上,卫时谙忍不住问起今日之事的缘由,才知是白南纾对白寻微占了她的正妃之位多有不服,言语挑衅中却被白寻微漠不关心的态度激怒,一气之下起了争执,推搡拉扯之间双双落入池中。
未免太过嚣张。
没过门都尚且如此,这要是嫁入了瑄王府,日子还能好过吗?再加上那谢凌弋心都偏到南天门去了,往后他同白南纾二人一唱一和的,白寻微岂不是日日都要被人欺压?
老皇帝到底怎么寻思的,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卫时谙又想到方才白寻微见到谢今朝后凄凄切切的模样,还有那口中不停念叨着的“他”,眉头皱得更紧。
原来实情并不如长公主说的那样。
白寻微的确是心有所属,只是从她的言语里不难得知,那人并不是谢今朝。
或许是看出了卫时谙愁眉不展却欲言又止的样子,谢今朝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多谢太子妃出手相助。”
“孤见太子妃似有疑问,不妨说来,孤替你解答。”
卫时谙猛然抬起头来,问道:“……真的?我什么都可以问么?”
见谢今朝点头,她便深思熟虑了一番,问出了第一句来:“那我便冒昧问一句,白姑娘一直念着要嫁的人是……”
“是她的心病。”
谢今朝语速不快,却极有条理,叫卫时谙在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内便了解了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前尘旧事。
白寻微所说的那人,名叫陆方茗,镇北将军膝下的第三子。少时因其父与大辽交战战功赫赫,常往宫中走动。谢今朝虽年岁比其小,却与他志趣相投,也玩得熟稔。
他与白寻微是幼时相识,两人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两心相许,互定终身。
识得了谢今朝后,一行少男少女便常约着去宫外游玩。一来二去,几载春秋,几人也自然成了密友。
可世事无常,变故总降临在最是恣意的年纪,将人满腔的傲气都踩入泥里。
陆方茗的父亲连同他的两位长兄皆殒命于征战辽国的沙场之上,尸骨无存。母亲本就因早产身子虚弱,加之如此噩耗,不过多久便受不住打击,悬梁自尽于府中。
仅剩下年仅十四的陆方茗,如困兽之潦倒颓靡,独自在灵堂守了数月,眼见着将军府人去楼空,跟着前来超度的法师回了大昭寺,就此舍断红尘,遁入空门。
这年隆冬,北狄覆灭。
次年伊始,气象初新,胤都皇城却钟鸣二十七响,讣告皇后薨逝。
初春三月,谢今朝被遣去北疆驻守秦关。
“她那时求着孤不要去,只是,孤并不能答应她。”
卫时谙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以何种立场去安慰。
她没有参与过任何一个人的过去,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写所有遭受的苦难。
就连救赎谢今朝,也只能依靠系统徐徐图之,前路并不明朗。
……
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怜悯,谢今朝眸光渐浓。
谁愿意将自己残破的内里挖出来,再博取旁人的同情呢。
可是他身背着国仇家恨,没有资格去惧怕鞭挞与凌迟。
卫时谙是个不稳定的因子,可也是他接近卫渊唯一的契机。
向漠北寻仇的,唯一的出路。
谢今朝不露声色地盯着卫时谙,手指在瓷盏边缘来回摩挲。
谁料下一刻,车轿霎时如与什么硬物碰撞一般,剧烈晃动。四下车马嘶鸣,噪声四起,白刃相接如击玉敲金。
“殿下,有刺客!”
作者有话说:
日更的痛苦呜呜呜……不行,我要加油!我要努力!如果不码字,就没有更多的uu可以看见我的作品!我接着码下一章去了……
第八章
谢今朝神色一凛,扯了身上的狐绒大氅给了还在发懵中的卫时谙,道了一句:“顾好自己!”,便从暗格中拿出佩剑,掀开帘子混入了这场短兵相接之中。
卫时谙听着车马外头冷兵器相撞的声响,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生命被威胁的恐慌与无措。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喘口气之余,忽而之间有几枚脱手镖刺破帘子,直直朝自己飞来。
吾命危矣!
胆颤心惊间,她只好抱着大氅龟缩在马车角落。可谁料这帮刺客一看就是抱着下死手的决心来的,飞镖是扔了一茬又一茬,茬茬都是一连好些个径直飞进来,直叫卫时谙恨不得将自己并一并折叠在一方小小的大氅中,一根头发丝也不露在外头。
叫我去解高阶函数都行,论武功她是真的只有逃命的份呐!
她是个只会跳全国中小学第八套广播体操的菜鸡!
卫时谙愤愤地想着,为什么别人的系统又是金钟罩又是铁布衫,自己的这个怎么一天到晚只会说单口相声!
不给她再有多想的机会,便又是一阵子暗器钉入木头里的钝响,吓得她一个激灵,将自己团得更紧了些。
马车之外,陷入混战中的谢今朝此时手中长剑翻飞,斩如龙蛇,却是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对方的人有些过多了。
如同根烬复萌一般,手刃一片后又有另一波接踵而至。
如此,谢今朝也明白了对面之人皆是死士的身份,便不再顾及捉活口,广袖挥飒,血滴子应势而出,直取后头来人的首级。
但刀剑无眼间,他也不慎被暗箭刺伤了右臂,便只能以更势如破竹的速度出剑,速战速决,不留一条去路。
约莫一柱香后,一切归于平静。
谢今朝眸色深沉,环顾着四下左右,片刻后才轻阖双目,深吸了一口气。
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他恍然梦觉自己似是又回到了北疆的战场,以风沙作引,与剑矛相逢。
随侍鹤尘将佩剑收入鞘中,走至谢今朝身后,沉声道:“殿下,都已斩尽杀绝。”
谢今朝闻言,睁开双眸,神色比方才清明不少。他转过身来,将手中的剑抛给鹤尘,吩咐他在一旁等候着。
“殿下受伤了!”鹤尘眼疾手快,看出了谢今朝右臂的异样,就要走上前去替他查看伤势。
“无碍。”谢今朝瞥了一眼被染红的袖口,抬手示意他退下,便提步上了马车,掀开那方被刺得残破不堪的帘子。
偌大的马车内,他只见卫时谙在小小的一隅缩成一团。那包裹着她躯体的大氅,此时已被暗器扎得如同刺猬一般,面目全非。
许是怕惊吓到她,谢今朝轻轻敲了敲厢门,果不其然看见那小小的一团明显瑟缩了一下,于是温声开口道:“别怕,是孤,没事了。”
听见熟悉的嗓音,卫时谙这才颤巍巍将狐氅拨开,小心探出头去,向上定睛一瞧。
这不瞧倒是没什么大事,一瞧着实是将卫时谙给吓了一大跳。
她望见谢今朝满身血污,暗红色的血迹在沉香色的锦袍上氤氲,如同在古画中绽开的血色牡丹。
他的发丝比方才凌乱了些,眼尾也不知是因为沾到了血还是别的原因,泛着异样的红。右侧脸颊上有被飞溅的血迹,衬得唇边的那枚小痣,在灯笼昏黄的光晕之下,有着惊心动魄的妖冶。
“太子妃?”谢今朝见卫时谙神情震惊地看着自己,有些自嘲地又开口唤了她一声。
“是,殿下。”她这才回过神,一骨碌爬起来,揉着发麻的双腿,回头看了一眼那被扎满了镖的罩氅,心下不由得又瑟然发怵。
得亏这家伙够厚,不然自己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一出轿厢,未等卫时谙反应过来,谢今朝便一只手把她揽在身前,将她的眼睛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别看。”
下一秒,刺鼻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卫时谙险些被这味道刺激得没当场呕吐。
这是死了多少人!
她下意识捂住口鼻,极力忍住胃里翻涌的不适感。
相比卫时谙的反应,谢今朝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显得格外平淡。
毕竟他在北疆看过的尸山血海,远比眼前这些断臂残肢要血腥现实得多。
感受着她的睫毛在掌心轻轻颤动,谢今朝回眸看了一眼鹤尘,颔首示意他处理好这些尸首,复而将卫时谙横抱起,纵身上马。
“抱紧些,孤带你回宫。”
卫时谙抵在他的胸前,耳边是他清晰有力的心跳,闻言不由得将抓住他衣角的手攥得更紧了几分。
一路颠簸。
太子遇刺的消息很快传进了宫中。建元帝听闻惊怒,连夜派了太医院的几名御医赶去东宫等候。
于是待二人疾驰行至宫门时,众人皆是诚惶诚恐地上下忙活着,丝毫不敢懈怠。
而此刻谢今朝意识到此前那暗箭上淬了毒,导致伤口无法凝血,右手早已是鲜血淋漓,因毒性蔓延而麻木地动弹不得。
卫时谙借着灯火这才看清他的袖口还簌簌滴着血,难以想象他方才到底是怎么揽着自己持缰策马回宫的。
一时间,她的脸色不住发白,赶忙随着众人进了侧殿,焦急地上前查看着伤情。
谢今朝脱去了外衫,朝御医露出了右臂。那上面赫然是一道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此刻已然有些发黑,还在不断往外渗着深褐色的血。
听见卫时谙深吸了一口气,谢今朝忍着毒性发作的疼痛,对她说道:“太子妃,殿内血气重,还是出去吧。”
卫时谙摇了摇头,上前一步道:“无事的,殿下。我只是没见过,有些吓着了。但是我不害怕,我还得听御医嘱咐我如何给殿下换药呢。”
钟院判正以袖针采血试毒,听闻卫时谙如此一说,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却又有些合理。
奇怪的是,眼前这位太子妃也不曾在太子殿下跟前用谦词,句句离不开一个“我”字。想宫中下到妃嫔,上到皇后,皆以臣、妾自称,如此看来,只怕还是太子妃被打磨得不到火候啊。
但合理的是,太子妃这等女娘自小被养在深闺,本应看了如此血腥的场面被惊得躲出门去,却还惦记着为太子殿下日后换药一事,倒是还称得上一句大体贤惠。
不过御医不过是御医,掺和不进皇家的事来,钟院判也只是如是想想,回神看着手中的针尖被火燎烧后呈现出的青紫色,一时间神色凝重。
“乌佘毒。”钟院判顿了顿,接着说道:“毒源是乌佘草,有记载的都长在南方。”
卫时谙看着谢今朝冷汗涔涔的脸庞,不住询问道:“那请问院判可有法子医治?”
“有是有,不过南方的毒草解毒颇为复杂,现下只能先止血封毒,须得等臣回了太医院找齐了药材,再行为殿下进一步医治。”
谢今朝闻言低眉颔首,绕着这“南方毒草”四字暗暗思索起来。
上京城坐淮水以北,渭水以南,算是中原地区。
南方毒草炼制而成的毒,是如何出现在上京的?
这方钟院判等一众御医将黑血从皮下逼出,而后行针封毒,将余毒封在体内,不让其再行蔓延,遂上好膏药,以细布缠绕止血。
待众人走出,殿内只余卫时谙与谢今朝二人。
卫时谙抱着张管事拿来的干净衣裳,走上前去自告奋勇替谢今朝更衣。
“这儿离汤泉殿不远,不若殿下先去沐浴一番?”
“嗯,也好。”
谢今朝站起身来,披上外袍,同卫时谙一并出了殿门。
———
汤泉殿。
卫时谙将衣物搭到了屏风前的檀木架上,正准备退出去唤个谢今朝殿里的近侍前来侍奉,谁料系统又神不知鬼不觉在这个时候上班了:
【唰(高级出场音效)——】
【宿主你这是在干什么宿主,你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统子不出来你就整天摆烂了?你忘了你的任务是什么吗?拯救美强惨呐!现在正是惨子受了伤需要人呵护的时候,你看看你干了什么?】
【你走了!】
【你准备一个神龙摆尾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机会?这是多么温情的二人世界?宿主你难道没学过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实在不行你学学人猴子好歹下去捞一捞啊!】
【你不应该向惨子表示表示你的关心,你的着急,你的心痛,你的愧疚吗?你还要去找个小厮来,有人家小厮什么事儿啊姐姐?你是干介个的你明白不?该上咱就得上啊!】
“……”
经过了这么些天的磨练,卫时谙觉得自己已经能逐渐适应在每一个任务来临之前,先听一段天津味的脱口秀前奏。
于是乎在系统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一大堆以后,她的内心仍旧是毫无波澜,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想笑。
“所以我应该干什么?”
“人家坐着我站着,人家洗澡我看着?我这不成流氓了我?”
【谁叫你这么着了,谁叫你去给他洗洗脸搓搓灰了?那能让你去当流氓吗?我是这样的人吗虽然我不是人,总而言之宿主能不能先听完任务再发表意见?】
“行行行,”卫时谙从善如流,“那你说吧,老奴看看能为殿下做点啥。”
【滋扭(高级转场音效)——】
【家银来任务了接任务,家银来任务了接任务——给洗完澡的惨惨穿衣裳,宿主即可获得100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