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离秋池郡不远了。
桓无一看向那个楞四,正在琢磨要不要将人一脚踹下香川,这时楞四捂着额头醒来。
桓无一醒来的时候是为了提防楞四驾着船跑了,所以才打晕他了去找扇尧的。
楞四醒来后,看到面容绝美又苍白的少年坐在船头,几乎是脑中一声巨响后跪在了船板上:“这位大人,您放过小的一马吧。”
“行,你下船,游回去。”
“??”楞四作出惊呆状,他说的是解毒的事啊。
“大人,求您给小的解毒啊。”
桓无一这才想起,他那日骗这中年说给他下了半月亡的事。
半月亡这种得花一两银子制作的蛊毒,他怎么可能会下给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男人。
“我没有给你下毒。”桓无一平静又冷漠的说完这几个字。
“什么??”楞四脸色铁青,他很快又磕了两个头,“大人您别逗小的了,小的这几日恶心呕吐,茶饭不思,不是中毒是什么?”
“你自己的事我怎么知道?我没给你下毒。”桓无一一脸我像是在说谎的深沉与严肃。
楞四不知真假,“可那日……在货房,您说给我下毒的时候我觉得额头上一凉,像是进了什么东西……”
“那只是水滴,就像这样。”
桓无一的手轻轻一抬,一滴水滴轻触了一下楞四的额头。
楞四沉默了一会儿,也逐渐信了桓无一的话。
好一会儿了,桓无一见楞四还没有跳船,也没管他。
直到男人又面对他跪下:“大人,我给您划船吧,抵达秋池郡以后我就不缠着你了。”
大抵男人知道从这里游到岸边虽然不至于要命,但这两岸荒山野岭的,进了林子遇到了猛兽还是有可能要命的……
桓无一没有说什么,而是将船桨扔给了楞四,正好划桨累了有人换手。
楞四笑嘻嘻的捡起船桨。
桓无一解下腰上的水袋走到船尾给扇尧喂水。
在抱起她的那刹那,恍惚间又想起在大船上发生的那一幕幕……
胸口心脏处的疼痛未曾有一刻的停歇,而她说过的话却还在耳边萦绕着。
君子论迹不论心。
他不信人心将来也不会信,却已开始逐渐相信这个女人是不想他死的,即便她知道她有可能走不掉也仍旧与魔教的人交易,让他先走。
所以他醒来的那一刻,脑中只有两个字“救她”,连犹豫都不曾有过。
给扇尧喂完水,他坐至船尾处,目光落在天际云水一色处。
他念了好多遍的咒语,直到他的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这时,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处,血肉模糊的地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蛊师的皮肉不得受损,一旦受损身上的蛊虫不知要死多少。
遭此劫难后他身上的百蛊几乎死掉了一大半,蛊虫的尸体也被苍皇吞食了。
天渐黑的时候江水上涨了一些儿,夜风起了,少年觉得有一丝的冷,便转身进了船棚。
他原本就破烂不堪的白袍又破了几道口,小半个胸膛袒露出来,到底有些不雅。
他勾唇苦笑一声,若是这女人醒来了,定然又会说他不正经。
可这一次扇尧睡了很久,半夜的时候几度开始在梦中胡言乱语,时而哭喊她的爹娘,时而又在低吼。
桓无一被她吵的无法静坐,便起身拍了几下她的肩膀。
以前他带着部将阿因进山做任务,夜宿山林里阿因睡觉打鼾或是说梦话时,他就会这么做。
可这一招对阿因管用,对扇尧却不怎么管用。
扇尧不光说着梦话,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师父……”
桓无一将身子压低,认真的听着扇尧的梦话。这一刻连他都想嘲笑自己的举动,他竟然无聊到感兴趣一个女人在梦中说了什么。
“师父……别废我灵髓,师父……不要……”
灵髓?
桓无一皱起眉,桓六道那老贼入筑基期之后才有了灵髓,可这女人一个连炼气都没办法达成的人她怎么可能有灵髓。
她在梦里还挺拿自己当回事,连灵髓都给整出来了。平日里也没少幻想这些吧,傻女人。
桓无一不知道自己盯着扇尧的侧脸笑了起来。
扇尧在一阵惊恐中醒来的时候,正是凌晨。
江上云雾缭绕,西边天明月坠落。当一阵风吹来,她只觉得透骨的凉。
而刚才梦里的那一幕幕,再度浮现出脑海。
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她一个七窍不开,武门未察的人,竟然会有灵髓……而她的师父竟然要废她的灵髓。
她的十指用力的抓紧膝盖,冷汗顺着她的发丝滴落。
……可是为什么她的师父要废她的灵髓。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捉虫)
“大人,如果快的话,今日夜里应该能抵达秋池。”楞四对桓无一说。
扇尧看向桓无一:“你要去水心宗吗?”
桓无一凝了她一眼,她的意思是她要去水心宗。是水心宗最近有什么事发生?
但他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这一路消息闭塞,她也不可能知道水心宗的事,她应该是想找水心宗的人借钱快点回她的师门。
想到这里桓无一拧紧长眉。
扇尧见他的眉心又隆起了,便知道他生气了……不回答就算了竟然还生气了,简直莫名其妙。
桓无一看了一眼划船的楞四,偏头看向扇尧:“不去。”
“……”
扇尧无语地拿起掉在地上的水袋,走到船边,正要将水袋放入江水里,桓无一的声音传来了。
“喝生水,小心肚子疼。”
扇尧愣了一下本想回他一句,这一路上她喝的生水还少吗?
可她很快思忖道,他原本也不是一个会说废话会多管闲事的人,既然他这么提醒,应该是有他的理由。
不喝就不喝。
她回到船棚里,将水袋放在一边。
天刚黑的时候扇尧又困了,桓无一见她如此疲乏有些疑惑,但她很快就睡着了,他也不好再问什么。
扇尧这一睡睡了一个多时辰,因为夜里起了大雾,楞四眼力不好,桓无一便去船头帮忙看路去了。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梦里的扇尧睡得并不安稳。
比起昨晚,此时扇尧额头上的冷汗也不算少……
更何况她在梦中竟然遭遇如此凶险的一幕。
她梦到“自己”和桓无一在赶路。好像是在鹿山那片沼泽地里,可是她明明觉得那个“自己”就是她本人,但她却是以第三视角看着“自己”和桓无一赶路……
原野上生长出的艳红的浆果,还有奔跑的野兔,这些都是发生过的场景。
很快她看到一只突然伸出来的手将“自己”推进了沼泽里……
再之后的梦境场景转换,变成了“自己”和米七赶路的时候,而她还是以第三视角看着这一幕,这时又伸出一双手来,那双手夺过了米七的刀,将刀刺入“自己”的胸膛。
扇尧在惊恐中已是满头大汗,可她叫不出声来,仿佛是被这双神秘的黑手杀了足足两次,这样的场景诡异又真实。
紧接着梦境场景再度转换,她梦到大雾弥漫的香川,一艘小船上桓无一和楞四在船头说话,那个“自己”躺在小船的船棚里睡觉,她仍旧是第三视角旁观着这一切……
这时那双黑手突然出现——
而这一次,第三视角的扇尧飞了过去,她突然夺过楞四手中的船桨对着那双黑手猛敲着,直到那双黑手满手鲜血,消失在黑雾里。
这时扇尧醒了,她坐在船棚里,捂着额头,脑袋里空空荡荡,分明记得刚才睡着后是做过梦的,可一醒来梦境里发生了什么全都不记得了。
她猛地拍了拍额头,好像是和桓无一赶路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怎么……做过的梦还会忘得一干二净呢!
看着江水,扇尧有些怅然。
楞四说的没错,在这日深夜他们抵达秋池郡最南边坐落在香川边上的一座大城,秋池南郡,也称风雪城。
他们没有去码头的文书,只能在距离风雪城二十余里的地方靠岸。
“就到这里了。”桓无一看向楞四。
楞四明白了,对着他拱手作揖:“大人,那小的就此告辞了。”
楞四说着往不远处的官道走去。
扇尧看着楞四远去的背影:“他身上有户籍去哪都行,可我们要怎么去秋池北郡?”
秋池北郡是天心宗所在地,在秋池郡的最北边。
桓无一明白扇尧的意思,香川郡是香川王自治,可秋池不一样,这是中原王朝严格掌控的地方,一切过往的人都需严查。
“不知道。”桓无一冷漠的回答,他对中原又不熟。
扇尧见他态度漠然,似乎也没想和她商量的意思,手一甩往野道走去。
他爱跟来就跟,不想跟来便滚,她懒得管这些,想多了头疼。
桓无一见她哼着小曲头也不回的走远了,嘴角微下压,捏着一只耳环的手轻轻用力,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往野道上走去,身上的银饰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
扇尧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知道是桓无一跟来了,唇角有些上扬。
走了半个时辰,看到了村落和市集。
“中原就是不一样,郊外都这么繁华。”桓无一浅淡的声音传来。
扇尧扭头看向他:“不是吧,这也算繁华?你不会没去过西京吧?”
“西京?”桓无一闪身至她面前,俯视着她。
这一瞬的压迫感令扇尧后退一步,险些撞到一个摊主的摊子。
少年仿佛是又长高了一些,就连头发也比抵达香郡之前长一些了。
“桓无一你是不是偷偷练了什么神功?或者偷吃了什么东西?”扇尧眯起眼。
“。”桓无一白了她一记,见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头发上,他很快伸出手贴在她的耳朵上,“我问你话呢,西京是哪里?”
扇尧被他当街抚耳朵,顿时脑中一嗡,但很快她意识到桓无一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长安。”
她来的世界长安就是西京,刚才她说的太快了,也没考虑这些。
“长安啊~”桓无一晶亮的双眸盯着扇尧,“看来尧尧去过长安?”
“……”扇尧看着他若黑珍珠一般耀眼璀璨的瞳仁,看的有些呆滞,男子的眼眸也可以这般澄澈透亮啊……
“喂,你们两个能不能到一边说话,挡着我了!”小摊的主人吼道,手里的鸡毛掸子抖动了两下。
扇尧红着脸转身给小贩道歉,这时桓无一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一旁走过的一个手中提着剑的少年。
这一路上遇到的剑修几乎没有,桓无一难免多盯了一眼。
等扇尧回过头来的时候那个剑修已走远了。
扇尧:“桓无一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站住。”他说着伸出手握住扇尧的手腕。
扇尧瞪大了眼睛,很快她手中一个什么东西落在了桓无一的手心。
是一个银皮打制的鱼形铃铛,色泽旧,银环上还有个缺口。
扇尧赶紧解释:“桓无一!这是我捡的。”虽然她好几次想从他身上扒下银饰,但都失败了。
“捡的?”桓无一眯起眼。
“这个……也不能说是捡,是它从你胸前掉下来的时候,正好被我接住了……但我发誓不是我扒下来的!”扇尧举起手掌,信誓旦旦。
“虽说如此,你还想拿它去换吃的就该打!”桓无一说着一把捏紧了那只鱼儿铃铛,他的语气比起之前多了几分冷厉。
“对不起……”扇尧抚摸着饿得发扁的肚子,咬牙说。
桓无一的手指微紧,很快他将铃铛挂回了胸前的银项圈上。
苗疆蛊师的银饰里承载的是术法,是缓解饲蛊余毒的东西,缺一个部件都不行。
桓无一转身穿过集市,停了一会儿,扇尧才追了上去。
这种饥饿感像风一样常随,扇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不能使用辟谷术后便一直觉得饿。
按常理讲,一个人也不至于这么饿吧……
等扇尧追上桓无一,两人也已走出喧闹的市集。
“对了,桓无一,等到了水心宗,你给我解铃,我们分道扬镳吧。”
走在前面的少年都没有停一下脚步,但扇尧知道他听到了,别看他一张嫩脸,他修为高着呢,城府还深!
扇尧实在不想在路上耽搁了,因为昨晚的梦,她想快点回兀山剑派。
既然她穿到这个书中世界后,第一天出现的位置是兀山剑派,那她就该回兀山剑派寻找答案。
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刻,她是那么迫切的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想搞清楚她的师父为何要废她的灵髓。
六年光景,她入不了无尚道,师父却要废了她的灵髓。
如此一想难免情绪碎裂,只余满腹阴郁。
扇尧的步伐加快了,没一会儿追上了桓无一。
她取过他腰间的水袋:“桓无一我去讨水喝。”
“……”
桓无一对自己的身体有些无语,刚才那一瞬他的身体对扇尧的靠近竟然没有了警惕感。
他这样的人,有一天还会容忍别人从他的腰间取物。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扇尧找了几个饭馆才讨到水,正从饭馆出来,她注意到了对面洗马池旁一个戴着漆黑面具的人。
她看他的那刹那,男人正好看过来,注意到了她。
黑衣,面具,又是顾燕的手下!
扇尧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呼吸微显急促。
但她很快看向别处,一手装模装样的拧开水袋塞子,仰头灌了一口水。
桓无一正好追上了扇尧,见到她这副神情,下意识的看向四周。
他注意到了洗马池旁的男人。
男人在和给他洗马的小贩说话,并未再注意扇尧。
狐狸脸的面具?桓无一皱紧眉,这是胥山派的高阶线人。
胥山一派,西南雪域里以搜集情报闻名雪域及南疆的门派,是一个神秘的门派,在中原流传并不广。
扇尧害怕胥山的人又是为什么?她是得罪了胥山才出现在业火城附近的?
扇尧猛灌数口水后,一把抓紧桓无一的胳膊:“快走吧,不早了。”
扇尧并不知道胥山,原书中也没提过,她这次是将胥山线人认成了顾燕麒麟部的人。
她在心里叹道,顾燕的人可跟的真紧。
看来那夜在业火城,她的直觉没错,顾燕是知道有人从业火城逃出去的。